张大婶接过大肠,责怪道:“你来便是,老布再穷也管得起几顿酒肉,日日这般破费,叫他情何以堪。”
布毛在旁猛点头,“咳咳,哎哎,太客气。”
王铁匠道:“哈哈,老布,不实在。咱临淄人重在实在,若非要说感谢的话,其实是我欠你布家的。”
布丁道:“大叔,何必这般客气,不就是**的事吗。太清观你救我了一命,实则是我欠你的。”
王铁匠道:“哈哈,哪里话。你给我徒弟二人都找了媳妇,这等于给我家添了多少人丁啊?救你一命,不够不够。”
“那就多救我几次。”
“好说好说,”王铁匠一腚坐到凳子上,“大叔一直奇怪,第一次征义勇时,大叔岁数不在征召之列。可第二次,却独独把大叔喊去,这应该是你小子捣的鬼吧?”
“第一次出兵太过仓促,像大叔这样久经沙场的人都不用岂不太可惜。”
“嗯,这种小阵仗算个什么啊,嘿呀,大叔见过的场面比这大百倍也不止啊——可你咋没让师爷去喊上袁盛呢。”
“啊,他也当过兵吗?”
“当然,当年大叔和他是一起征走的。”
“哦,怨不得那日在泰来酒家,你二人瞪眼,他瞪不过你,想来,在军营你定是他的长官。”
“嘿嘿,那倒没有。相反,他曾是大叔的长官,他做过百夫长。”
“大叔你呢?”
“嘿嘿,十人长。”
“那他为何怕你?”
“有一次打仗,他胆怯逃跑,被大叔当众甩了他一记耳光。从此,见了大叔就这副德行,恨惧之心皆有。”
张大婶道:“唉,他为人虽不咋地,可儿子袁兹祚一死,他也挺可怜的。”
“嗯,就那么一个三代单传的儿子,焉能不伤心。”
阿娇道:“大叔,官军那么多,为何独独袁兹祚会中箭呢?”
张大婶抢话道:“我不是说了吗,木秀于林,风必那个什么之。这就叫谁出头,谁倒霉。”
第五章 青龙劫34()
布丁道:“袁公子素来自大,刚学个三脚猫的功夫就敢上阵杀敌。他和王鸿涛是一个类型,当日,遇见太虚道人他本是有机会逃跑的,可他却认为自己能拿下恶道,结果,你们是没瞧见,人家连脚都没动就把他打趴下了。”
王铁匠道:“大叔早就看透了那王公子——绣花枕头,草包一个。不过,他手下两个贴身侍卫却是有真功夫的。”
布丁道:“王公子功夫跟一般人比也算不弱,只可惜对手挑错了人。我曾亲眼看到,太虚道人能提身飞跃,踩在水上漂浮的木板后,可借力再起。大叔,你可会这手功夫。”
王铁匠惊道:“‘蜻蜓浮萍跃’!这厮轻身提纵功夫已经相当不弱,怨不得官军屡次抓不到他。你们不懂,这轻身提纵术分为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叫‘凌空翻’;第二个阶段叫‘飞檐走壁’;第三个阶段叫‘蜻蜓浮萍跃’;第四个阶段叫‘草上飞’;第五个阶段叫‘踏雪无痕’。后两个阶段不说也罢,会的人没几个。单凭‘蜻蜓浮萍跃’这手本事,咱们县里就没人能降的住他。”
“他自己也这么说,所以,我很担心,他万一不死,会来找我们麻烦。”
王铁匠道:“嗯,不得不防。就凭这手提纵之术,悬崖虽高,还真不一定能要他命。而且,大叔来时碰见何大劲,他说搜了一天一夜,也没找着尸体。”
布丁忘了布毛一眼,叹了口气。布毛正往嘴里塞着大烟袋,眯着眼笑,“爹说的吧,不把咱爷俩作死你不算完。”
“可你怎么不怕呢?”
张大婶道:“你爹这些年哪一天不是担惊受怕的,现在都习惯了。”
“老布啊,都这把年纪了,有甚怕呀。”铁匠喝的微醺,拍着胸脯震天响,道:“有我王铁匠在,你们放心。”
布丁端起酒,道:“谢过大叔。咱们的梁子一笔勾销,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伙的。”
王铁匠道:“我怎么听着像是上了贼船呢。”
阿娇道:“应该叫风雨同舟。”
“还是阿娇有学问。”
阿娇问:“大叔,你也参战了,明天的公审大会肯定也要奖你吧。”
“这就得看布大人心里那杆秤是怎么称的了。不过,大叔确实接到了衙门的通知,明日务必参加公审大会。”
“可怎么没人通知布丁哥哥呢?”
“可能是布大人知道布丁是不请也要自去的吧,哈哈”
几人嘻嘻闹闹,不觉把心中阴影去除不少。到了黄昏时分,布丁送阿娇出家门。布丁对阿娇说:“阿娇啊,最近不要常来我家了。”
“为啥?”
“哥哥要养伤。”
“胡说,我给你送药,你养的更快。”
“药不劳你费心,哥哥需要静养。”
“那我不说话就是。”
“唉,你也知道,恶道万一没死,他首先报复的就一定是我家。”
第五章 青龙劫35()
“哼,我才不怕他。”
“呵呵,”布丁忍不住拧了下阿娇耳朵,道:“你少逞能,你想想袁江大叔的惨状,就该知道他的手段。”
“那你怎么办啊,全指望王大叔,可他也不能一直住在你家啊,他走了后你们怎么办?”
“这正是我最担忧的,不过,即便摔不死,我想他也绝不会毫发无损,近期必会找地方养伤,暂时倒也不用担心他。哥哥只要有时间,就一定会想出好办法。”
送走阿娇。布丁低着头,在院前的大榕树下围着树转圈。一圈两圈三圈王铁匠辞别布毛,摇摇晃晃走出来,拍着布丁肩膀,“布丁啊不用担心大叔在你放心”
布丁忍不住道:“如果,大叔你每次都喝成这样,我更担心你。”
“嘿嘿,”王铁匠笑道,你你不知道你大叔真正的厉害之处,嘿嘿,今今天叫你瞧瞧。”说着一趔趄,眼看着要一头栽到树上,却不料,右臂一撑,回身双臂合抱,两手并拢呈手握空杯的姿势,身子则歪歪斜斜呈s型,王铁匠道:“这叫‘李太白赠诗杨玉环’。”
布丁道:“这什么呀?醉鬼拳吗?”
“嘿嘿,去掉鬼。”
“醉拳?”
“嗯哼,再来一招,‘云想衣裳花想容’。”突突突,拳拳有声。
“‘春风抚栏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王铁匠解甲归田后,城里人都说他有真功夫,可王铁匠从不显山露水。布丁为了看他真功夫,使出无数阴招损招,都没达成。今天,王铁匠大醉之时,不再隐藏,浑然忘我打出一套拳法,但见拳风猎猎,煞有气势。布丁看得直咂舌,心想,这才是他的真功夫,要是恶道这时候出现就好了。
翌日午时,小伙伴们早早来布丁家集合,相约一同前往西门大街。
西门大街与东门大街交汇处有一道巨型石拱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西门桥。桥下曾是淄江分支,后来干涸,**宽阔的河床逐渐演变成了临淄城的集市中心。每逢农历一五,集会开始,四方商贾云集,热闹非常。今日不是一五,但也人满为患。布泰诨选在此地召开公审大会其实是有他的心思:一来,这里可容纳几乎城里一半以上的人,贼道即便有余党也绝不敢在几万人面前闹事;二来,公案坐落桥上,居高临下,众人看得清楚,省去搭台的繁琐;第三,这里地处县城正中心,与上郡相通的主官道在侧,吴知府来去迎接也方便。可谓一举数得。
到了午时,布泰诨端坐在石桥正中临时搬来的公案后。眼看时间不早了,戚佑才低声问:“大人,吴知府会不会不来了。”
布泰诨道:“吴知府十分注重礼数,就算不来,也必会着人知会一声。我想他是因上次断案草率误判而致使面上窘迫,内心矛盾,所以,路上耽搁。”
“呵呵,大人分析的极是,这次看吴大人将如何审讯。”
布泰诨往旁侧一瞧,旁边的几个座位仍空着,道:“王公子怎么还没来,难道伤势还没愈合。”
戚佑才道:“他受的都是皮肉外伤,已好了大半。不过,内心的失落想必也是极大。宝物得而复失,平白做了回义举,钱物搭进去不少还折损了不少家军,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难免不舒服。”
第五章 青龙劫36()
布泰诨道:“嗯,下一步,我们的任务还很重,被调包的宝物到底去了哪里?至今也没寻着恶道尸首,还有那个神箭手是死是活?唉,想起来真叫本官头疼,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正说着,官道两侧人群出现骚动,不一时,吴知府和王鸿涛叔侄等人出现在桥头。布泰诨忙迎过去。跟上次祭河神时的派头相比,吴知府这次出行寒碜不少,身边就带了贴身几名护卫,面色古怪,说不出喜忧。布泰诨迎上行礼,道:“吴大人,今次怎不鸣锣开道,也好叫下官提前迎接。”
吴知府一挥手,道:“不必了,本官就是不想惊扰百姓,顺便也好体察下民情。临淄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有本官的失职,本官若是早来走动走动,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乱子。”
最后这话,布泰诨老脸一红。他听得出吴知府是带气来的,却不明使,暗着拿话刺他。布泰诨不敢顶嘴,众人落座。王鸿涛和王庆远叔侄一同前来,坐在吴知府右手侧。
戚佑才站起,对着桥下芸芸百姓道:“今日,有幸吴知府亲自前来为我等主持公审大会。有请吴”
吴知府没等他说完,站起挥手示意道:“各位,本官今日着便服前来,便是想以一名普通百姓的身份参加公审大会。本次青龙山剿匪,功在布大人,本官对案情尚不十分明确。所以,还是由布大人主审,我等在旁听审。”
说完,不容辩驳,一脸严肃坐下。布泰诨和戚佑才面面相觑,通过眼神进行短暂交流,这二人搭档多年,有些事不用说,只用眼神即可心领神会,二人俱不明白吴知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原来,青龙山剿匪一事,布泰珲首先上书吴知府,却久久不见回应,布泰诨自感兹事体大,耽误不得,遂又另起一函,直接呈报济南府张巡抚。适逢南方义军四起,张巡抚看后十分重视,生怕与义军有所牵连。正好吴知府前来述职,便质问吴知府,吴知府说的云里雾里不着调。张大人好不恼火,劈头甩了一句话:你不用回去做知府了,先去跟布泰诨好好学学,再来禀报。吴知府这才黑着脸,从济南府直奔临淄县,带着一肚子火前来,强忍不发,生怕众人提起他上次包庇恶道之事,激起民怨。
布泰诨正犹豫,下面百姓已炸开了锅一般,轰叫:“请布大人主持公审”
布泰诨只得站到栏杆前,清清嗓门,大声道:“各位安静,公审大会现在开始。”
按规程首先要宣读案件的具体情况,何大劲是衙里第一大嗓门,那年代没有扩音器,衙门里但凡遇到这种人多场合,都由何大劲来宣读。
何大劲端起案卷,大声朗读:“万历二十一至三十三年,这一十二载,我县祈圣天子之福,风调雨顺,政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万事昌隆。然自六年前,南门余氏兄弟离奇溺毙后,沿河死者陆续达三十二人。于是呼,河神之说兴起,乃至盛行。直到前不久,为母采药的衙役袁江被发现死于江中,身首异处,从其死状分析,始疑非天作而似人为后我县义民布丁夜探青龙山”
“咳咳,”吴知府在一旁咳嗽,插话道:“这一段众所周知,跳过,简短。”
何大劲道:“因敌众我寡,又恐贼众逃脱,来不及调兵,只好临时征召有军籍的百姓组成义勇,共计二百八十八人,后江西巡抚王大人,得知家乡有难,特派骑兵八百助阵,最终拿下一线天,擒得匪首之一——即现任县丞袁括。”
念完,群声鼎沸,欢声震天。
第五章 青龙劫37()
布泰诨看看吴知府,见他没说话的意思。便站起道:“诸位,接下来,我们先审恶而后在赏功。此次凡为我县出血出力的都一一在册,将来还要在这桥下树一座石碑以铭记之,好叫后世子孙亦将感念尔等的功德。”
布泰珲说完,示意何大劲审恶流程开始:“提首犯袁括。”
袁括戴着沉重的木枷脚镣被押到桥下的一个石台之上,石台足有一人高,好叫周围人看到。
布泰珲问:“县丞袁括我来为你,你为何叛逃,本县百姓可有一人对不起你?”
袁括低头道:“没有。”
“那么,本县可有冤屈怠慢你。”
“没有。”
“那你说说为何放着好端端的县丞不做,却做那杀人放火的勾当。”
袁括道:“众位,我错了,可我是被那狗道胁迫,他拿我全家性命做要挟。”
“太虚道人和太真道人什么关系?”布泰珲早就知道,此刻问这话故意说给吴知府听。
“他们就是一个人,当日,他逃脱后,判定大人证据不足治不了他的罪,他便易容下山,去找”
吴知府打断道:“哎,这些大家都知道的问之何益,不如直截了当些。”吴知府起身走至栏杆前道:“我来问你,你现今后悔否?”
“后悔。倘若大人能给卑职一个机会,卑职定当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吴知府哼道:“哼哼,重新做人。你们都是从事些什么勾当啊?”
“贩运私盐,火器,主要是这些,偶尔也贩卖人口。”
“干了多少年了?”
“六年!”吴知府转首对布泰珲道:“哼哼,布大人,你真是治县有方啊,在你的辖区内,干了六年这种勾当你竟然毫不知情。”
“这关于属下失职一事,不是今日公审大会的内容,下官改日自当负荆请罪,现在咱们还是继续审讯才是。”布泰珲回答的巧妙,他已看出吴知府的意图,专挑别人的短处以逃避自己的错误。
在吴知府干扰下,布泰珲又连续提审几名头目,案情并不复杂,很快真相大白,案犯全部认罪,审讯过程很快过去,一众人犯被押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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