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多了,宋源不免有些眼晕,脱去了小时候的梦幻感,只是觉得这样的建筑太花了,也太晃眼,说一句讨打的话,她觉得住在她们家的砖房里都比这舒服。
这下,穆清哈哈笑出声了,清清朗朗的声音里满是欣喜:〃我就知道,你看着窗户皱眉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继续补充,〃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仿佛很开心,笑得很开怀。
有那么好笑嘛,宋源撇嘴,却也笑了。
在他俩一坐一站对着门傻笑时,门从里面打开了。宋源立马规律了,闭嘴敛笑,一本正经。开玩笑,穆清不介意不代表他家里人也不介意啊,这么埋汰人家房子,多少还是有些心理阴暗面在作祟的,俗称,仇富。
开门的人四十多岁,身着一套黑色西装,很严肃的板着一张脸,除了看到穆清的笑脸时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一张扑克脸。
他没有说话,走过来帮穆清推轮椅。
宋源能够判断出这个人并不是穆清的父亲,应该是管家之类的,却还是乖巧的说了声:〃叔叔好。〃
穆清眼中的笑意不减,只是在管家投来询问的目光时,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管家闷闷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宋源仿佛没有看见他们的互动,目不斜视的进了这座小时候一直惦念的小城堡。
里面的装饰倒是有些令意外,看见了外面那些浮夸的雕刻,她以为屋子里的装饰至少应该是富丽堂皇,很炫目的那种,却没想到走的是很清新的田园风,宋源抬眼瞅穆清,房子的主人还真是任性。
穆清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挑眉回敬她的眼神:〃你难道不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
确实是,宋源点头,相比浮夸花哨的风格,她觉得这样的装饰更适合人居住,至少能去一些躁气。
宋源刚坐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就给她送了杯茶,宋源刚要端起来尝尝,穆清突然说:“给她换成牛奶。”
宋源。。。。。。
她差点忘了,她才八岁,坐在椅子上脚都够不着地。
她晃着脚,眼睛在周围扫了一圈,下结论:“你家房子真大。”
穆清揶揄:“嗯,你眼神很好。”
宋源握拳头:“你不觉得这么跟一个小孩子说话很不友好?”
“我没把你看成小孩子。”
“啊?”
“至少,”穆清指了指她的头:“至少你的思维很特别,很像个大孩子。”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像个成年人。”
“那不会。”
“为什么?”
“你有的时候还是挺幼稚的。”
宋源咬牙。
“对,就是这种气急败坏的表情,很孩子。”
“你也只是个孩子!”
“我比你大很多。”
“大多少?”
“很多。”
“很多是多少?”
“八岁。”
“八岁?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几岁?”
穆清转移话题:“从某种程度上,你应该叫我叔叔。”
宋源。。。。。。你才是重生回来的吧,什么怪趣味。
☆、你是该谢谢我
宋源从小话就不是太多,一方面是因为她没什么朋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本来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跟穆清,她就是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即便现在的身体跟他差八岁,即便实际上,她比他还成熟四岁。
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可以聊天的伙伴,哪怕只是故意找茬。
“你刚刚为什么让那个漂亮姐姐把我的茶端下去,我要喝茶,不喝牛奶。”
“你不觉得身为客人在主人家要求这么多,有些不应该?”
“有吗?”
“嗯。”
宋源低眉思索一阵,忽然抬头笑:“我是小孩子。”
穆清也笑:“你还真会适时的利用自己的身份,不过,正因为你是小孩,不能喝茶。”
“为什么?”
“真想知道?”有些不怀好意。
宋源提高警惕。
“茶会刺激你的神经系统,使你的神经中枢产生兴奋,因为年龄较小的缘故,你可能不能像成年人那样进行很好的自我调节。”
“你敢用人类语言再说一遍吗?”她是真的没弄懂他的意思。
“简单说,就是你可能心跳加快,还可能。。。。。。嗯,尿床。”
这下,宋源总算听懂了,不仅听懂了,她还彻底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在心里暗骂自己嘴欠,干嘛多嘴问一句。
穆清看她脸红扑扑的,一副很懊恼的样子,不禁笑:“别暗地里骂人啊。”
我哪敢啊。
“恼了?”
“没有。”
“恼了也没关系,哥哥有糖。”
宋源。。。。。。
斯文败类!
宋源不知道穆清为什么会愿意跟她这个倒霉蛋接触,她相信,她的事情他一定很清楚,就从他知道她有八岁在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他一定调查过她。
这个可以理解,宋源以前接触过的那些所谓名流也会有这些臭毛病,在想要和你进一步接触时,他们会把你查得底儿掉,详情直逼祖宗十八代。
宋源原以为,穆清在知道她的事情后,会选择与她保持距离。即便不是因为讨厌,避免沾上晦气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他竟然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仍然邀请她去他家做客。
说实话,宋源是真的被这小鬼感动了,太窝心了。
而且,她是真的很喜欢和他俩的相处模式,他一般都不把她当成一个小孩来看待,可是当她借孩子的身份耍赖皮时,他也能笑着包容她。这样的人,好的不像话,也完美的不像话,她曾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一场梦,穆清是她自己臆想出来陪她聊天,解忧的虚幻,却在猛掐自己时,身体总是回应她:你个傻逼,疼啊。
疼了好,疼,就是真的。
每每看着她自残之后又乐呵呵的样子,穆清总是很担忧地问她:“你没事吧?”
宋源总是很满足的抚了抚被自己掐红的胳膊:“当然没事,一点都不疼。”
穆清叹息:“我问的是脑子。”
宋源:!!!
总之,宋源现在是真的很开心,虽然同龄的小孩子仍然对她退避三舍,虽然背后还是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虽然奶奶对她仍然是骂骂咧咧,时不时的大棒伺候,虽然母亲对她仍然不冷不热,又或者,虽然她明知道和聂昕不应该再有交集,却还是忍不住从他窗前晃过,只为再多看他一眼……这些都是她生命中过去甚至现在仍然无法承载的疼痛,却总会在见到穆清后有所消散,至少不会那么悲苦。
明明关于这些,她什么都没说,而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很多时候,宋源来找穆清时,他都在书房里写写画画,这时,宋源也会从他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静静的看。穆清从来不问她你能把字认全吗,或者你能读得懂书中说的是什么吗。他坐在书桌旁的样子,安安静静,认真睿智,跟平时和她笑闹的人完全不一样。可宋源觉得,穆清,他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某一天,宋源正盘着腿坐在穆清书房的地毯上看书,因为看得入神,连他推着轮椅靠近了自己都没发现。
直到他的声音响起:“明明有沙发,你却只钟爱地毯,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嫌弃沙发的软度不够,特地换了新的,可是,你还是趴到了地毯上。”
“我哪有那么娇气。”反应过来什么,她控诉:“你也太奢侈了,沙发说换就换,你知不知道我们村好多人家吃顿肉都要提前好多天做计划!”
“这个还真不知道。”
这个,他还真不可能知道。
宋源也不想纠结于这个话题,抬手指了指阳台上的几盆牡丹说:“你好像很喜欢花,从花园到书房,昙花,牡丹,玫瑰……似乎都是些很耀眼的花。可是,这不对啊。〃
穆清:〃怎么不对了?〃
〃不符合常理啊,如果按正常的思维,你明明应该更喜欢君子兰或者水仙才对。”
穆清:“为什么?”
“清新脱俗呗。”
“你是说我俗吗?”
宋源连忙陪笑:“那倒没有,我原以为你会喜欢绿叶繁盛大过花朵绚烂的花种。”
穆清:“为什么?”
“现在很多人都说好花需要绿叶配,绿叶代表低调,大部分人觉得喜欢绿叶的人一般都很低调。”
穆清:“你觉得我低调吗?”
“我原以为你是。”
穆清:“你觉得我是一般人吗?”
我觉得你不是人。
穆清:“他们都是骗人的。”
“什么?”
穆清:“因为夸花的词句太多了,他们找不出什么创新,只好从叶子身上下手,叶子真可怜,是被玩剩下的东西。”
宋源。。。。。。
她还能说什么。
穆清:“你喜欢什么花?”
宋源咬牙:“有钱花,随便花。”这是十几年后最流行的说辞。
穆清显然顿了几秒,随后露出他的小虎牙:“有个性。”
还用你说。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宋源,直到把她看得浑身发毛才说:“你确定你是个小孩?”
宋源泪目:妈的,从始至终你把我当成过小孩吗,当过吗!
穆清:“每次这么问你,你就像炸了毛的刺猬,再这么下去,我就要真的怀疑了。”
你确定你以前都是说着玩的?
“走,带你看个东西。”
宋源坐在地上不动。
“生气了?”
宋源还是不动。
“哎,小姑娘就是气性大,要不我哄哄你?”
宋源仍旧不动。
穆清叹息:“那这样吧,我允许你叫我一声叔叔解解气。”
有那么不要脸的吗。
宋源泪:“我腿麻了。”
所以,不是我不想动,是动不了啊。
穆清笑了,在阳光下,眼睛里仿佛闪耀着璀璨的琉璃,很炫目。
宋源想,怪不得他会喜欢花,绚烂的东西是真的很美,也真的让人很难抗拒。
穆清带宋源去看的是彼岸花。
宋源不知道他为了让这些花同时开放花费了多少心思,可是,看着相互簇拥在一起的彼岸花时,内心是真的被狠狠的击中了。
鲜红,绚烂,妖冶。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在此生无法触及的彼岸,卸下所有记忆,花为黄泉。”
花为黄泉,是为不详。
不详。
宋源脸色煞白,只觉一股凉气袭遍全身,她猛然转过身头对上穆清的眼睛:“这花还是不要种了吧,太红了,怪吓人的。”
穆清的眼睛变得很深邃,好似一潭望不穿的水:“红色代表喜庆与吉祥,有什么吓人的。”
宋源不知道他在较什么劲,试图解释:”我是说它的寓意,很不好。”
“寓意就更不用管了,本来就是人说的,主观性太强。”
宋源急得直跺脚,却在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笑容时顿住了,她总算,知道他的意思。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哦?谢我什么?〃
宋源深吸一口气,对着他笑:〃谢谢你给这些花留了一条活路。〃
他也笑:〃噢,那你是该谢谢我。〃
☆、你为什么对我好
宋源再怎么企图忽视,或者刻意回避,还是迎来了二年级下学期。
她每天过得战战兢兢,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会突然生病,又是在什么时候,她必须放弃学校的一切,回家对着几亩田地,暗自神伤。
她没有超强的记忆力,她记不清每件事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她也没有穿越或重生后玩转生活的能力与自信,她只知道一个冷冰冰的结果,只能战战兢兢的等着,看着,却无力阻止。
不,就算她想阻止,着力点在哪她都不知道。
在这场注定会输的博弈中,她觉得身心每天都似火烧,尽管竭力压制,她还是开始变得焦躁。父亲宋知书不止一次的问源源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奶奶点着她的额头骂,你这死丫头又是抽的什么疯,穆清几次皱眉,欲言又止。
这天,宋源放学后又去找穆清,她最近着急上火,都不能静下心来好好看书,捧着书的时候,觉得自己呼吸中都是躁气。这样的心境太糟糕,她本不想跑去扰他,可是最后,她还是鬼使神差的来了。
管家叔叔将她领进书房的时候,意外的,穆清竟然坐在地毯上摆弄着什么。
宋源不免好奇,每次她坐在那里的时候,穆清总是一脸的不赞同,他总说,地毯清洗的再干净比起沙发还是会多出很多细菌,在宋源屡次不听劝,依然故我后,穆清开始频繁的换地毯,只为能让它干净一些,再干净一些。
这一点,还是宋源后来发现的。啧啧,这脾气,还真是别扭的很。
不过今天我们的大少爷竟然屈尊坐到了上面,还真的。。。。。。可喜可贺,可见,顽固派还是可以低头的嘛。
宋源从背后看穆清,他今天穿着一件亚麻灰毛衣,背影挺拔修长,可能是经常看见他看书,她总觉得,他周身总是弥漫着一股子书卷气,很干净,很舒服。
还有他的。。。。。。腿。
他的腿很长,就这么自然伸展着,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以前在看穆清的时候,她的视线从来都不敢在他的腿上多做逗留,不仅怕伤了他的自尊心,更怕的是,自己会心疼的流眼泪。这是一个完美的少年,本应该和他的同伴一同挥洒他的青春热血,本应该在阳光下放肆大声地笑,本应该光芒万丈,守万众瞩目,他是那么美,又是那么好。
“结论是什么?”穆清突然转过脸看她。
“啊?”
“你在门前盯着我看了那么久,总应该得出一些结论?”
宋源敛了敛情绪,走到他对面坐下,尽量忽视他的腿,看着他笑:“你很帅。”
穆清显然不满意:“这个我知道,换一个。”
“颠倒众生?”
“嗯。。。。。。再换一个。”
“斯文败类。”她想说很久了。
穆清略做思索,沉吟半晌突然抬头问她:“你们小学都交那么高深的词语了?”
“我自学成才。”
穆清笑:“那好,自学成才小姐,我们下盘棋。”
宋源这才注意到,他正在摆弄的是……围棋。
大哥你是跟我开玩笑吧。
“我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