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警官笃定地点了一下头，包警官便首先迈步走入黄显家中，李警官也紧随其后进入屋内。
黄显家很小，但是让包警官和李警官有些意外的是，小小的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而黄显正坐在床边微笑着看着他们。
黄小星呢？！
“黄小星呢？”包警官环顾一周，确定屋内只有黄显和张婷婷两个人。
张婷婷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不是在他爸肩膀上趴着呢吗？”
“我艹……”包警官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下意识转头看向李警官，只见到李警官僵硬地微笑着，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她也没有看到吗？
想到此处，包警官也顾不得职责所在了，只是对张婷婷点了点头，说道：“黄小星一切都好就行，我们这就走了。”
“坐下喝口茶吧，”黄显先是对身后的空气笑了笑，然后起身招呼包警官和李警官道，“昨天辛苦大家了，喝口茶再走吧。”
没等包警官婉言拒绝，张婷婷已经关上了房门，还热情地拉住李警官的手，把她生生按在沙发上坐下。
包警官没有办法，只好尴尬地笑着坐在李警官身边。
若是平日里，包警官是不会和李警官紧挨着坐下的，可是今夜，李警官却先主动靠近了些许，与包警官紧挨着坐在一起，甚至还握住了包警官的手。
两人的手都是冰冷的，尤其李警官的手，更是在不停颤抖着。
包警官深深吸了一口气，索性紧握住了李警官的手，然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恢复了往常的坚定，对黄显说道：“黄先生，张女士，你们的儿子黄小星在昨夜被拐骗之后，因为嫌疑人对他进行捆绑时候太过紧张，导致窒息死亡，今天傍晚，已经在嫌疑人交待的汽车后备箱内发现了孩子的遗体，身份确认无误。所以，节哀顺变。”
李警官没有想到包警官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些话，直接瞪大了双眼看着包警官的侧脸，又回头望向黄显和张婷婷。
“你在开什么玩笑？”张婷婷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你们搞错了吧，我的儿子……”
“警官们没有开玩笑，”黄显站起身走到张婷婷身边，轻轻地将妻子拥在怀中，“儿子是回来了，但儿子也确实已经……”说到此处，黄显也绷不住情绪，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看着张婷婷的眼睛，缓缓说道，“你心里也是明白的，对吗……”
张婷婷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黄显，过了一会儿，终于将面颊匐进黄显怀中，泣不成声。
是的，身为父母，黄显和张婷婷怎么会没有发现黄小星自从昨夜回来之后就不吃不喝不睡，只是紧紧黏在他们身边，一步也不曾离开。
只是他们谁都不愿意戳破这现实，哪怕是虚幻，哪怕是伤害，他们也宁愿活在这不堪一击的自欺欺人中。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了？”屋子里忽然想起稚嫩的童声，这一次，包警官和李警官都看到了黄小星的身影。
只见黄小星正站在茶几前面，满面疑惑地抬起头望着黄显和张婷婷，还抬手轻轻扯了一下黄显的衣角。
张婷婷离开黄显的怀抱，有些虚弱地走到黄小星身边蹲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小星，妈妈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黄小星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伸手抹去了张婷婷脸上的泪水。
“你……”张婷婷刚开口，黄显却轻轻地将一只手抚在她的肩头上，于是张婷婷顿了一下，也柔柔地按住了黄显的手，接着说，“你的爸爸妈妈非常非常爱你，我们视你为骄傲，视你为珍宝，视你为我们的世界。你现在还小，可能听不懂我的话，但是……”说到此处，张婷婷已然忍不住泪水，哭泣着无法继续，只能揽过黄小星瘦弱的身子，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我听得懂……”黄小星笑了笑，眼睛却渐渐变成了两个漆黑的空洞，“我知道，我死了……对不起，爸爸妈妈，我以后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了。”
黄显听到黄小星的话，也蹲了下去，不顾黄小星变得恐怖的面庞，将张婷婷和黄小星一并搂在怀里。
墙上的挂钟一秒一顿地走着，一分钟似乎变成了一生。
黄显和张婷婷曾经想象过黄小星会考上一所大学，会穿上笔挺的西装，会步入婚姻的殿堂，会给他们带来可爱的孙子或者孙女，然后一家人尽享天伦。
他们以后都看不到了。
他们此时都全看到了。
“爸爸……妈妈……”黄小星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可是他的手仍旧紧紧拉着黄显和张婷婷的手，“我要走了……”
一句简单的话，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也打碎了黄显和张婷婷的心。
“警察哥哥，警察姐姐……”黄小星缓缓侧过脸来，望着包警官和李警官，“谢谢你们……”
其实包警官和李警官早已经泪流满面，此时却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虽然有些不自然，还是标准地向黄小星敬了一个礼，然后微笑着看着他。
如果不是这场悲剧，或许……
屋子里越来越阴冷，黄小星轻轻从黄显和张婷婷怀中退后出来。
张婷婷瘫软在地上，她终究再也撑不过黄小星的死。
“爸爸……妈妈……再见……”黄小星抬起手摆了摆，就像每天早晨要去上学时候一样。
只是，黄小星这一次再也不会回来了。
似乎像是一场梦，包警官和李警官只觉得屋子里恢复了正常的温度，眼前也再没有黄小星的身影，只有黄显呆呆地蹲在地上，而张婷婷则趴倒在一边抽泣着。
“对不起……”包警官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只能道歉，他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和李警官的到来，黄显和张婷婷还能够多和黄小星团聚些时候。
黄显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小星终究是要走的……这样也好……”
包警官不再说话，确实侧过脸看了看李警官。
李警官点头会意，擦去泪水，对黄显和张婷婷说道：“那我们走了……明天……请你们去……”
“好的，我知道了，”黄显打断了李警官的话，他知道李警官要说什么，可他真的没有勇气听到，“谢谢。”
包警官对着黄显轻轻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带着李警官走到黄显家门口。
顿了一下，包警官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尽量安静地打开房门，和李警官一起走了出去，又轻轻合上了房门。
“走吧，”包警官对李警官轻声说道，“我请你去喝一杯。”
李警官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包警官，挤出一分苦笑，而她的声音很低：“谢谢。”
夜色很浓，只剩下路灯悄然映在街道两旁，万家灯火此时已经剩下寥寥无几，偶尔有人声和车声，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包警官和李警官走到警车前，颇有些贪婪地吸吮着夜晚冰凉清透的空气。
大概过了五分钟，包警官终于还是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两支点燃，将其中一支递给李警官。
“拿着就好。”包警官知道李警官并不吸烟，也知道此时李警官需要这一支香烟。
李警官结果包警官的香烟，轻轻叹了一口气，竟然将香烟咬在了唇边。
烟雾缭绕。
待香烟燃尽，二人才打开车门坐进车里。
车窗外，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经过，他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醒了寂静的夜晚。
又是一名夜归人。
车灯亮起，包警官载着李警官缓缓驶离，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之中……
第九十四回 茅山七钉术（）
黄小星的事件，让一贯以无神论者自居的包警官和李警官彻底改变了对世界的看法。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着太多的未知与玄妙，并不是因为不了解就能抹杀其存在的。
不过对于包警官和李警官而言，经历了黄小星事件之后，他们二人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依照文学或影视作品中的惯用桥段，他们应该会萌生出共经生死之后的情愫，然后获得人们喜闻乐见的美好结局。
可是生活毕竟不同于充满浪漫主义的幻想或创作，包警官和李警官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此染上淡淡的粉红色，只是彼此更为默契和信任对方而已。
然而令包警官和李警官意外的是，就在他们在那天夜里处理完黄小星事件的十日后，派出所里便迎来了一位“领导”，是一名姓黎的年轻女子，叫做黎雪莹，二十余岁，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不过黎雪莹始终冰着面庞，让人感到异常的别扭。
虽然面色冰冷，黎雪莹言语间却还是很有礼貌的。
在确认了包警官和李警官就是处理黄小星事件的警官后，黎雪莹便将二人请到了派出所的会议室中。
所谓会议室，实际上不过是派出所小楼上一间比较大的房间，平日里并不十分常用，所以也很是安静。
待包警官和李警官坐下，黎雪莹便亲自关上了会议室的门，然后生涩地微笑着，坐在了二人对面的椅子上。
“能给我说说那天晚上具体的情况吗？”黎雪莹将双手搭在一起，放在桌前问道。
“我们在报告里都写得很清楚了，”包警官微笑一下，摸出一盒香烟，问道，“能抽烟吗？”
“没有关系，请便吧。”黎雪莹抬了抬手，示意包警官不必拘谨。
“谢谢，”包警官已经点燃了香烟，抽了一口，然后吐出一片烟雾，“我明白你想问的是什么，可是我们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你看，我们和黄显非亲非故，根本没什么掩藏的必要。”
“我想你是误会了，”黎雪莹淡淡一笑，“我不是在怀疑你们什么，更不必说调查。是这样的，我的身份是宗教事务管理局四司的工作人员，职责的一部分就是调查处理民间灵异事件，此次麻烦两位到这里，也只是单纯地想问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遗漏在报告之外，有关于黄小星事件的信息。”
“哦？”包警官有些意外，“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
黎雪莹没有立刻回答包警官的话，而是静静注视着包警官的眼睛，大约过了十秒钟，才又笑了一笑，轻轻咳嗽了一声，回答道：“既然二位是经历了黄小星事件的当事人，我也没必要隐瞒什么。实话实话，拐走黄小星的嫌疑犯金学伟，两天之前在看守所内死亡了。”
“哦？”包警官和李警官异口同声，显然他们多少还是感到意外的，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金学伟看上去还是很健康的。
“嗯，”黎雪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封神演义》中，赵公明死于陆压道人的钉头七箭书。所谓钉头七箭书，是一门阴毒凶狠的修行法门，书中记载为立一营，营内一台，结一草人，人身上书敌人姓名，头上一盏灯，足下一盏灯，脚步罡斗，书符结印焚化，一日三次拜礼，至二十一日之午=之后，被书写姓名的敌人的三魂七魄就会被拜散，此时射箭到草人上，如射敌人本体，草人敌人都会喷出血来。说白了，就是扎草人诅咒法的高级演绎。当然，《封神演义》中的描绘有着一定夸大的成分，不过利用类似手段伤害他人神魂的法门并非没有。根据我们的调查取证，金学伟的死因正是受到类似法门的伤害。”
“真的有这么恐怖的法门吗？”李警官有些紧张地问道。
“你是见过黄小星的。”黎雪莹的回答很简单，却让李警官打消了心中的怀疑情绪。
黎雪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据我们了解，茅山派便有着将这钉头七箭书简化改良之后的法门，改用姓名为生辰八字及血液，改二十一天作法时间为七天，而将改良之后的钉头七箭书称为茅山七钉术。”
“茅山？”包警官忍不住冷笑一下，“茅山不早就只是旅游景点了吗？”
“许多宗派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的，”黎雪莹淡淡说道，“只是你们身处的圈子不同罢了。”
“好吧，”包警官弹了弹烟灰，沉思片刻道，“不过说实话，我真的没什么可以提供的信息了，报告里写得非常细致。”
“哦。”黎雪莹似乎也并不指望能够获得有用的信息，便点了点头，就要起身离开。
“那个……”李警官忽然抬起头，问黎雪莹道，“如果是像你所说的，你是在怀疑黄显吗？”
黎雪莹点头，又苦笑了，然后说：“无论是不是黄显做的，必然有人做了，或者是指导黄显，或者是亲自所为。”
“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呢？”李警官接着问道。
“或许是替天行道吧，”黎雪莹微微撇了一下嘴，“应该就在你们去黄显家当夜或者次日，便发动了茅山七钉术。”
“那天夜里，我和包警官就要离开的时候，有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曾经出现在附近。”李警官望着黎雪莹的眼睛，肯定地说道。
“哦？”黎雪莹本要起身离开，闻言却是生出几分惊喜，忙问道，“你确定吗？”
“我确定。”李警官回答道，她的眼神更加笃定。
黎雪莹看了看包警官，确认道：“你看到了吗？”
包警官回想一下，忙点了点头道：“的确有一名男子，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大概175cm上下，体型匀称，脚步也很轻快。”
“能具体形容一下这名男子的样貌吗？”黎雪莹接着问道。
“他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当时光线不好，看不清五官，但是勉强能够识别他头发比较长，而且扎了一个发髻。”李警官也有些兴奋，眼睛里都要闪出光来。
“嗯……”黎雪莹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点了点头，对包警官和李警官说道，“既然两位熟悉情况，不知道可不可以带我去一下黄显家。”
“他已经失去了儿子。”包警官看着黎雪莹，面露难色，他并不想让一个已经家破人亡的人再被掀开伤疤。
“他还有可能失去自由。”黎雪莹冷冷回答，在她的心中，黄显早已不只是一名无辜的受害者了。
被黎雪莹一句话驳到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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