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追究责任的最佳时候。
所以谈到最后，木风还是和几大家族决定，全力医治蚩婆婆，同时待蚩婆婆醒来后另作打算，其他事宜均置后处理。
而此时的刘墨其实也很累，却强打精神，坐在木颜床边。
床上，木颜已经沉沉睡去，而她却一直抱着刘墨的手在怀中。
刘墨看着木颜，感觉她的呼吸平稳柔和，知道她此时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这外貌的损坏，刘墨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医治。
木颜的房内，有着少女淡淡的香气，刘墨安静地看着木颜，渐渐地也伏在一旁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敲门。
刘墨睁开眼睛，看到木颜还是睡着，样子很是安然，心中也放心许多，便从木颜怀中慢慢抽出手，然后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前。
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是木喜。
“刘先生，”经过昨夜的事情，木喜看上去都长大了许多，他探头看了看床上睡着的木颜，然后苦笑一下轻声道，“我姐姐…；…；”
“气息平稳，没有内伤，应当并无大碍，放心吧，”刘墨回答道，“何时了？”
“快到中午了，爸妈叫我来请你们去吃饭…；…；”木喜说着，又看了看木颜。
“她太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刘墨微笑着走出屋子，回身关上房门，“不用担心的。蚩婆婆呢？”
“在卫生所，据说还是没有醒来，而且，”木喜轻叹一口气，“那个念君阿姨，听说情况不怎么好…；…；”
刘墨点点头，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去吃饭吧，然后我带你去看看蚩婆婆她们。”木喜说道，他的心中已经将刘墨当成了家人和偶像，不过此时整个独南苗寨都沉浸在昨夜事件的阴影中，他也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
“好的，”刘墨拍拍木喜的肩膀，又问道，“那个罗裳怎么样了？”
“她也在我家，一会儿咱们三个同去吧。”木喜说着，眼神却是泛出一丝泪光。
“怎么了？”刘墨好奇问道。
“…；…；”木喜沉默几秒钟，终究还是流下泪来，“我姐姐变成了现在这样，以后该怎么办啊…；…；”
刘墨听闻，心头也是一酸，却微笑着说道：“以后有我。”
听到刘墨的话，木喜先是惊讶地抬起头来，他看着刘墨的眼睛，许久才开口：“谢谢你…；…；”
“什么谢谢，这是我的荣幸。”刘墨说着，已经随木喜走进了前院中。
看到桌上的饭菜根本没有动过，木风夫妇更是站起身迎接自己，而罗裳则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刘墨并不作声。
刘墨赶忙请大家不要客气。然而等众人都坐下，却没有人动筷子。
“木颜没事，只是需要静养，”刘墨还是率先开口说道，“这样吧，让木喜带我和罗裳去看看蚩婆婆她们。”
“辛苦你了，刘先生。”木风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不少，沙哑着嗓音说。
刘墨点点头，却是看向了罗裳：“去看看你的母亲和外婆好吗？”
罗裳不说话，还是盯着刘墨。
木喜听到刘墨的话，赶紧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刘墨猜想罗裳大概是有什么原因怪责自己，却也不再强求，站起身来就要和木喜出门去。
而没等刘墨走到门口，罗裳就小跑着跟在了刘墨身后。
刘墨转身看了看微微鼓着小嘴的罗裳，苦笑一下，随木喜离开木风家中。
罗裳则寸步不离地跟着刘墨，却是面无表情，也不肯说一句话。
“唉…；…；”木风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去看看小颜吧…；…；”
第五十七回 蚩婆婆之死（）
再次看到蚩婆婆的时候，刘墨不经意间微微皱起了眉头。
死气，浓郁的死气。
修行者望气，通常说的是风水学中对阴阳宅的观望之术，术数中认为穴中有气，高明的大师可以望见穴气。气色光明则发兴，气色暗淡则败落。气呈红色则巨富，气呈黑色则有祸，气呈紫色则大贵。其实宅有气，人也一样，而蚩婆婆在刘墨眼中，此时已经被一片毫无生机的浓黑死气环绕，可见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见到刘墨走进病房，已然极度虚弱的蚩婆婆竟然要坐起身来迎接，让陪护她的独南苗寨其他几位蛊师都意外不已。
然而没等她坐起来，刘墨已经抬手示意她不必客气。
“你的状态并不好。”刘墨轻轻说道，并没有一丝隐瞒。
他的直率和坦诚让在场的蛊师们和同行而来的木喜都惊讶地望着刘墨。
可是蚩婆婆显然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她苦笑一下，满脸的皱纹又无力地铺散开：“我知道…；…；”
“你的女儿呢？”刘墨其实也看出了蚩婆婆脸上子女宫的疾厄之象，却不忍心说出他猜想的结果。
“念君…；…；”蚩婆婆看到了刘墨身后的罗裳，心中禁不住一疼，“她…；…；还在抢救。”
刘墨心领神会，明白周念君已经离世，而此时蚩婆婆这样说，无非是为了不让罗裳伤心。于是刘墨走上前，坐到蚩婆婆身边，然后环顾周围的蛊师们，挤出一丝微笑道：“请各位出去一下，我和蚩婆婆有话要说。”
“你一介外人，怎么…；…；”一名胖胖的蛊师很不满意刘墨对她们的轻视，瓮声瓮气地说。
“刘先生是大能，更是我的…；…；恩人…；…；你们出去吧。”蚩婆婆拍拍胖蛊师的手，轻声说道。
听蚩婆婆这样说，几名蛊师虽然不满，却也不敢有所违背，纷纷离开病房。
“关门，”刘墨对木喜说道，“你和罗裳不要走。”
木喜马上回身，在门外蛊师们气呼呼的目光中关上了病房门。
“刘先生，现在方便了…；…；”蚩婆婆的声音顿时更加虚弱了几分，显然刚才在其他蛊师面前，她也是强撑着，只为了在自己即将离世的敏感时刻，用自己最后的威信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毕竟“大蛊师”这个身份，是独南苗寨非常特殊的身份，也是一种地位和权力的象征。平日里，蚩婆婆威望甚高，如今这大蛊师身份反而成了众人觊觎的目标。
“木颜中了本名三尸蛊蛊毒，性命无忧，却是毁了容貌，你可有办法救治？”刘墨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望着蚩婆婆。
“三尸蛊毒，霸道狠辣，诡奇无比…；…；”蚩婆婆听到木颜的情况，先是一愣，又沉沉叹了一口气，“能保小颜不死，刘先生已经…；…；唉…；…；可是三尸蛊一蛊一方，炼蛊之人的生辰八字和方法无一不可有差，解蛊几乎没有可能…；…；恕我无能…；…；但是…；…；那《九黎巫蛊大经》高深莫测，涉猎极广，仔细研读的话，或许能够…；…；有用吧。”
蚩婆婆虽然这样说，但是她眼中难以隐藏的无奈与失落已然告诉了刘墨真正的答案。
“知道了，”刘墨很明白，木颜对于蚩婆婆如同亲人，但凡蚩婆婆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如此悲观，何况蚩晴晴即便不死，也绝不可能说出正确的解决方法，“我看了你的情况，续命无望，借命尚可，所以我带来了罗裳。”
“不，”蚩婆婆听到刘墨的话，没有一丝迟疑便斩钉截铁地拒绝，“不！万万不可！”
罗裳在一旁听到刘墨与蚩婆婆的对话，小小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可是她仍旧一言不发地站着。
刘墨一笑，侧过脸看着罗裳道：“你可以用自己十年寿命换你外婆一年寿命，你可愿意？”
罗裳似乎没有想到刘墨会这样询问自己，愣了一愣，却是紧紧抿住了嘴巴。
见到罗裳的反应，刘墨并不意外，他轻轻叹气：“这就是天道，天道不仁。”说着，他抬起手，摸了摸罗裳的脸。
刘墨一句“天道不仁”，说的模棱两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生死有命的无奈，还是好生恶死的本能。
“对不起…；…；刘先生…；…；”蚩婆婆呼吸忽然急促了一些，脸上微微翻出一丝丝潮红色彩，“之前金蚕蛊的事情…；…；”
刘墨转回身，看到蚩婆婆，不禁赶忙站起身来，一只手伏在蚩婆婆额头，口中呢呢喃喃念了几句，蚩婆婆却是平复了呼吸，脸色也正常了一些。
“刘先生，”木喜忽然上前一步，“能用我的命换蚩婆婆的命吗？”
这简单一句，却如同洪钟乍响，让刘墨、蚩婆婆和罗裳不约而同地转过脸看向木喜。
只见木喜红着脸，却紧张异常地握着双拳，眼中尽是泪水：“我不想让蚩婆婆死…；…；”
刘墨没有想到，这满脸孩子气的木喜，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他良久地望着木喜，终于微笑着点点头，走到木喜身边，说：“拳拳赤子之心，刘墨受益匪浅。”
木喜只是抬起头看着刘墨的眼睛，颤声道：“可以吗？”
“你与蚩婆婆并无血缘之亲，十年仅可换一个月。”刘墨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他的手已经轻轻颤抖着。
“不要啊…；…；”蚩婆婆在病床上老泪纵横，她从没想过，木喜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莫说十年仅可换一个月，即便是十年可换十年，蚩婆婆也不愿意让木喜这半大的孩子为自己做出牺牲，毕竟，木颜已经为自己的事情惨遭重伤、容貌尽毁。木家人与蚩婆婆非亲非故，却这样对待自己，让蚩婆婆如何能够愿意？
“我愿意，”木喜看看蚩婆婆，又看看罗裳，点了点头，“蚩婆婆可能让我姐姐恢复容貌，也可以让罗裳多一位家人，我觉得值得。”
“你为什么不用你的命救人？你不是得道高人吗？”一直不肯说话的罗裳忽然冷冰冰地问刘墨，她的眼神那么狠，直直刺入刘墨心中。
“这…；…；”刘墨咬了咬嘴唇，无奈笑了，“我的命，无法借出。”
罗裳听闻，却以为刘墨贪生怕死，幼小的脸色浮现出几分轻蔑。
“刘先生，”蚩婆婆的声音似乎又虚弱了些许，“别费心了，我不会用木喜的寿命换取自己多活一天的…；…；死便死吧，人各有命…；…；何况…；…；”
“蚩婆婆，求你了…；…；”木喜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声音更是激动不已，“我要救我姐姐…；…；”
“傻孩子…；…；”蚩婆婆也泪眼婆娑着，“蚩婆婆没有办法的…；…；只有让你姐姐好好修习，才有可能…；…；”
刘墨沉吟一会儿，终于长叹一声，抬起脸看着蚩婆婆，他的眼睛也湿润着：“既然如此…；…；唉，你的金蚕蛊识血缘而归，已经自行认罗裳为主，可是我觉得它目前戾气过盛，还须镇压几日方可归还罗裳，你看妥否？”
“刘先生费心了，我绝对相信你…；…；”蚩婆婆笑了，然后顿了顿，“谢谢…；…；”
刘墨摆摆手，又坐回蚩婆婆身边，不再说话。
“罗裳…；…；”蚩婆婆抬起枯瘦的手，唤罗裳过来。
迟疑了几秒钟，罗裳最终还是向前靠近了几步。
“我对不起你的妈妈，也对不起你…；…；”蚩婆婆的眼中，是无比的爱怜与不舍，“我知道你们误会我，但是，我真的有太多苦衷…；…；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蚩婆婆又流下泪来。
罗裳大概是受到感染，大大的眼睛里也泛起泪光，可她仍旧一言不发，显然心中仍然有着很深的芥蒂。
“金蚕蛊是我能给你唯一的礼物…；…；”蚩婆婆说话越来越艰难，上气不接下气，“炼蛊御蛊，是条有去无回的路，艰苦万分，你没有选择，但是你仍旧…；…；可以选择做一个对人们有用的人…；…；就像…；…；”蚩婆婆说着，竟轻轻浅浅地微笑了，“就像你的外公…；…；”
罗裳沉默许久，终于微微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听到罗裳答应自己，蚩婆婆大为欣慰，却是剧烈咳嗽了起来。
“意守丹田，稳住神魂。”刘墨轻声道，伸手握住了蚩婆婆的手。
蚩婆婆点着头，平复了情绪，然后看向木喜：“带罗裳出去一下，我和刘先生说几句话…；…；”
木喜点头，牵过罗裳的手走出病房，又回身关紧房门。
“刘先生…；…；”蚩婆婆目送木喜和罗裳的背影离开，才颇为不舍地回过头，望着刘墨道，“修行之道，无奇不有…；…；我之前私下想过你的真实身份…；…；有一个…；…；猜想。不知道能不能向您证实一下？”
刘墨一怔，眼神又温暖些许，点了点头说：“说吧…；…；”
“谢谢…；…；”蚩婆婆笑了笑，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眼神中也越发黯淡，“您…；…；可是百余年前的…；…；”说到此处，蚩婆婆也适时打住，眼睛却是尽量望着刘墨。
刘墨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蚩婆婆见刘墨承认了身份，却是顿时笑了，“没想到我这老婆子活了几十年，竟然有幸见得到传说中袭明真人…；…；大幸！大幸啊！那…；…；”蚩婆婆不顾刘墨阻拦，强撑着坐起身来，喘着粗气接着说，“…；…；那木颜便托付于您了…；…；”
然而没等刘墨回答，蚩婆婆却忽然一动不动了…；…；
刘墨分明看到蚩婆婆的魂魄从身躯上脱离开来，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病房内的光线忽然莫名暗了许多，在一阵清脆又模糊的铃声中，屋子一角的空间晃动了几下，显露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他们身后则是三五名摇曳扭动的鬼魂。
幽冥鬼差，黑白无常。那些鬼魂显然是他们之前拘拿的新鬼。
黑白无常出现，本来面色冷峻，直直望着蚩婆婆，却忽然看到刘墨坐在蚩婆婆身边，不禁双双愣了一下，然后竟然躬身施礼：“刘先生…；…；”
“一定是今天吗？”刘墨点头回礼，话音中却藏了几分强硬。
“呃…；…；请先生不要为难我兄弟二人…；…；”白无常苦笑一下回应道。
刘墨没有答话，却是站起身来，看了看黑白无常身后，然后问道：“那…；…；可是周念君？”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