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那佛光凝化作人形,是一位袈裟随意披在身上的高僧模样。
“后生晚辈,韩氏遗女,”那高僧双手合十,与韩小念面对面站着,恍若四周再无旁人,“此器名为‘金刚醉’,与尔有缘,便赠与你为兵器。莫忘当以大胸怀度化万千世界之苦厄,无分生死,无分佛魔。切记,切记…;…;”
言毕,那佛光幻化的高僧又化佛光散去,一切归于寻常,只剩参天菩提仍旧落叶不止,窸窸窣窣。
韩小念与在场众人一样,愣愣站着,仿佛方才一切只是幻觉。
正此时,那菩提树干上却显现出一列张狂疯癫,毫无章法,却又美不胜收的字迹:迷时师度,悟了自度。
“好字…;…;”玉真子凝视着菩提树干上的狂草,恍然大悟喃喃说道,“那僧人可是草圣怀素吗?”
韩小念低下头,只是看着手中散发出浅浅温热的金刚醉,点了点头。
就在方才,她的脑海中显现出一名拎着酒壶,一边肆自狂饮,一边奋笔洒墨的醉僧形象,她本不懂书法,却又忽然那么清楚这僧人法号怀素,而笔下正是他闻名千古的书法作品《自叙帖》。
与此同时,韩小念还清楚感受到,这怀素和尚,除了书法造诣神乎其技之外,竟也是一名佛学造诣极其高深的修行者。
而怀素的神识似乎也进入韩小念心中,以至于韩小念看到怀素每一笔,都在疏狂疯癫中蕴藏着对世界、对佛法的深刻理解,一笔即一法,万法终归一。
待菩提树叶落尽,韩小念也是回过神来,她将金刚醉如同毛笔一样握在手中,对那参天菩提已经无一叶留存的树干由下而上挥出——
一笔疏狂!
只一瞬,那菩提树化作千万星辉佛光,在已经昏暗的天色中,如同一只极为巨大的翅膀,散入空中,又逐渐消失不见。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第三十九回 古井女鬼()
魏晃跟在刘墨身后的时候,总觉得眼前这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道士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像是一个孩子。
伴着金黄温暖的晨光,刘墨用筷子随便梳理扎好的道髻显得特别乌黑亮泽。
“魏晃啊,”刘墨并没有回头,边走边说,“你说咱大清朝是不是就要完了?”
“呃…;…;”魏晃被刘墨问住,他毕竟自幼学习儒学的四书五经,忠孝节义的思想早已如铁铸一般融入他的灵魂之中,“列强诸国,横行跋扈,欺我父母,辱我妻儿,掠我民脂,贱我国威。可惜朝中奸臣当道,致使国力衰微,外强中干,却是被那坚船利炮三两下便击碎了泱泱五千年的雄心…;…;”
“嗯…;…;”刘墨忽然站住,转回身,一脸狡黠地盯着比他高出将近一头的魏晃,“只是奸臣当道么?”
魏晃被刘墨问得愣了一下,轻叹一声,说道:“唉,虽说奸臣当道,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真有明君,奸臣又能以何当道呢?”
刘墨哈哈笑了,又跳转身去,大摇大摆着,几乎唱戏一般:“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魏晃摸摸后脑勺也笑了。自从拜师刘墨起,如今已荏苒三年,自己从刘墨身上学到的道法并不多,但由于刘墨对道法理解独到深刻,所以每一种术法,每一句法诀,魏晃都能够融会贯通,甚至偶然还有独到的见解。然而魏晃更加感激和尊重这位仅仅大自己没几岁的师父的原因,却是他对世事透彻的看法,还有寸步不退的风骨。
按理说,修行之人,当轻生死,淡名利,超脱俗世。
可是刘墨做得到轻生死,淡名利,却做不到超脱俗世。
刘墨说,修行之人,只懂追求一己得道,狭隘之极。何为道?与天地同德,与万物同心,既摒断妄念,又永守本心,这就是道。所以既然所修之道得于天地众生,那么所修之道最终还是应当归于天地众生。
一阴一阳为道,一得一失为道,一往一来为道。
修行,自然应该追求造福众生。
刘墨继续前行,随口又道:“那你觉得,三年前百日维新,成效如何?”
“惊世骇俗,却一事无成。”魏晃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刘墨没有做声,只是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中浅浅几抹云彩。
还能有几年呢?
“师父,我也有一个问题,”魏晃的声音沉重了些许,有些犹豫,却又很是坚定,“那八国联军派出的宗教交流团的挑战,您真的要去应战吗?”
“嗯,要去,”刘墨的口吻很淡然,如同他根本不在意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这宗教交流团依仗人多势众,汇集英国大主教麾下第一战将莱昂纳多。韦恩法师,血族密党安东尼。布鲁赫公爵,日本神道教大师井上无寿,还有之前咱们遇到过的德胜上师也加入其中。如今师父仙逝,你我尚在,所以大清修行界却不能让他国欺辱了。”
魏晃难得见到刘墨如此认真的态度,居然笑了出来,只不过他笑得那么苦涩,让刘墨也跟着苦笑了。
“此次这所谓的宗教交流团,名为挑战切磋,实际上却是觊觎洞庭真龙的消息,”刘墨冷哼一声道,“真龙本是我中华之图腾,也标志着华夏龙脉气运,断不可让与他国。明白吗?”
“徒儿明白,”魏晃点点头,却又皱着眉头问道,“师父,明日便到洞庭,你真觉得咱们有胜算么?”
“我不确定,不过…;…;”刘墨耸耸肩膀,摊开手笑了,“我为你卜了一卦,似乎并无大灾大难,想必应该是没事的。所以…;…;”刘墨忽然转过身盯着魏晃,说道,“放心吧。”
魏晃无奈地点头应道:“师父大智慧也…;…;”实际上,刘墨与魏晃之间,除去师徒关系,更像是朋友一样,所以很多时候,两人之间更多的是一种朋友间的调侃。
“两位道友!”正在此时,路旁忽然跑出一名身着法袍的中年道士,满头大汗,神色匆匆。
刘墨与魏晃立时站住,略带警惕地打量着这名道士。
只见跑来的道士年约花甲,身穿黄色法袍,眉宇间道骨仙风,举手处气派万千,可是此时却神色焦急,看上去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在如今的世道,刘墨和魏晃并不确定来者就不会是宗教交流团甚至朝廷派来的敌人。
“前辈,”刘墨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不知前辈唤我二人何事?”
老道士喘了几口气,才回礼说道:“贫道几天前在不远处的村子遇到一件怪事儿,本想顺手料理,为民除害了,结果…;…;”老道士脸上终究是没有藏住尴尬,甚至有点泛红,“结果力不从心…;…;不过有幸见到两位道友,还请二位帮帮忙吧…;…;”
“还请前辈说明情况…;…;”魏晃也向着老道士施了一礼,不过他眼如鹰隼,却是如同要看透老道士的心一般。
老道士感受到面前二人对自己的警惕,却也并不在意,只是将他所遇道的事件娓娓道来。
原来,这老道士道号伯阳散人,师从龙虎山正一道。多年以来,伯阳散人四处游历,醉心山水,不问世事。然而或许是年岁渐增,伯阳散人却是越来越多的将心思放在了四处寻觅能够延寿养生的事情上。
毕竟修行之人,最核心的追求便是长生不死。
伯阳散人为了长生,自然是要寻找天材地宝的。不久之前,他亦听闻洞庭真龙的消息,便马不停蹄,赶来此处,谁知道洞庭真龙尚未出现,却是遇到了一件诡奇的事情。
洞庭湖西面三十里处,有一处名为凤坞村的小村子。凤坞村风景秀美,民风质朴,自给自足,生活怡然。
然而凤坞村的平静在不久之前因为村内的孩童玩闹时候打开了一口被封很久的古井后被打破了。
相传凤坞村古井内有一女鬼,曾因情感缘故自尽于古井中,后来女鬼因机缘巧合,不知获得了何种法器宝物,道行大增。
当人具备了一定实力后,往往会将之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进行尝试。对于女鬼而言,大概就是除去负心郎了。
所以女鬼开始以替天行道之名,四处寻找男子负心之事,并且大开杀戒,将所听闻的有负于女子的男人尽数杀害。
没过多久,女鬼的残暴行径便招致修行者的镇压。经过当时颇具威名的修行大师镇压,终于将女鬼封印入古井之中,才算是平息了这件事情。
不过时光荏苒,百余年后,凤坞村的孩子们在玩耍时候无意间破坏了曾经施加于这古井之上的封印,让尘封许久的女鬼重见天日。
而无巧不成书,伯阳散人当时恰好经过此处,想要去洞庭寻那真龙。既然遇到了女鬼作恶,伯阳散人也是觉得义不容辞,索性应承下村民的请求,准备镇压女鬼。
可是令伯阳散人意外的事,这女鬼的实力着实强悍非常,自己竟然险些失手,甚至被女鬼伤到。
幸好伯阳散人是有真本事的,竟将于女鬼的较量拖到了白天。鬼属阴物,惧怕阳光。女鬼无奈只好藏回古井之中,而伯阳散人考虑到近日因为洞庭真龙的缘故,定然会有许多修行者经过凤坞村附近,所以便早早来到路旁等待,以求强援。
而他最先便遇到了刘墨、魏晃师徒二人。
听闻伯阳散人说完事情的大致经过,刘墨和魏晃并未着急应答。
毕竟这洞庭真龙诱惑太大,难免有谁会用各种计谋引开他人注意力,方便自己求取真龙。
“不如我二人随前辈一并去那凤坞村看看?”刘墨想了想,问道。
“甚好甚好,”满头银发的伯阳散人听闻刘墨回答,紧皱的眉头却是舒展了几分,“咱们这就去吧。”
三人也不再耽搁,毕竟如果伯阳散人所说属实,那么凤坞村的百姓们此刻便是最危险的。
时至近夜,伯阳散人便带着刘墨与魏晃来到了凤坞村。
远远看到伯阳散人带着两名帮手回来,凤坞村的村民显然开心了起来。此时天色已然转暗,古井中更是隐隐传出哭号之声,想必是夜色将近,女鬼也开始复苏了。
刘墨与魏晃由于心在洞庭真龙之上,所以并没有与村民多做交流,而是径直来到古井旁边。
夜风徐徐,伯阳散人带着村长和几名胆子大些的村民跟在刘墨与魏晃身后。
待刘墨和魏晃走近古井,已然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从井内涌出的森森寒气,如同冰寒的细丝一线线穿透着身躯骨骼一般。
“当心,”伯阳散人拦住身后的村民不让靠近,同时低声提醒刘墨与魏晃二人,“这女鬼甚是厉害,你们不要大意。”
刘墨抿着嘴点点头,然后拍了拍魏晃道:“是时候让你自己面对困难了,为师在一旁为你压阵…;…;”
魏晃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是点点头,又用眼神示意伯阳散人不必担心,然后面对古井朗声喝道:“孽障,莫要故弄玄虚,速速现身!”
话音未落,自古井中骤然生出一股极为凄厉的寒风,夹杂着从四周旋起的草木落叶,发出了断断续续凄惨悲凉的哭泣声,然后在寒风之中,逐渐显现出一名面色惨白,一身雪白长衣的女子形象。
“龙虎山…;…;伯阳散人…;…;都奈何我…;…;不得…;…;你又是…;…;何方神圣…;…;”女子的声音比四周的风更冷,而她披散在面前的长发间隙中隐约露出的双眼,更是一片漆黑,令魏晃也为之心头一冷。
然而魏晃并不害怕,而是沉下心思,鼓足中气,以道音之法回应道:“贫道散修魏晃,师承袭明,今日便为民除害,将你这孽障镇压!”
女鬼并不做声,只是安静地悬在半空之中,可她身边的冷风却是愈发峥嵘张狂起来。
“我…;…;替天行道…;…;为什么…;…;要你镇压?!”刹那间,女鬼狂叫一声,已然身如闪电,出现在魏晃面前。
与此同时,一旁观战的刘墨却是感到腰间传来一阵剧痛…;…;
伯阳散人!
第四十回 萧凌寒()
刘墨转回身去,却看到伯阳散人已经拦在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了凤坞村村长手中刺向刘墨的长刀。
这一瞬间,刘墨只觉得漆黑的夜色与不远处斑驳的灯火如此不真实,恍惚间竟扭曲着发出嘶吼一般,也顾不得魏晃此时正在面对强敌,第一时间抱住正在跌倒的伯阳散人。
“前辈!”刘墨抱着伯阳散人,将他放倒在地,同时急忙为他查看伤情。
“无碍,无碍…;…;”伯阳散人虽然这样说着,却是紧咬牙关,额头冷汗也流了下来。
插在伯阳散人左腹部,更贯穿而出,所以方才也伤到了刘墨的腰间。当然毕竟有伯阳散人抵挡,刘墨腰间不过是受了一点皮肉伤而已。
村长长刀一收,却是将长长的发辫盘在脖子上,冷冷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洞庭真龙,也是朝廷的财产。尔等修行者暗藏祸心,还不束手就擒?”
刘墨一边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为伯阳散人敷上,一边回过头看向魏晃。
此时的魏晃,其实比刘墨所处更为危机。
只见那古井女鬼道行甚高,借着夜色,如同难以琢磨的幻影般,总是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向魏晃发出攻击。好在魏晃反应机敏,对气场的把握和感知也十分出色,所以古井女鬼每每要得手时,也都被魏晃险险躲避开去。
“你们是朝廷的人?”刘墨见魏晃尚可抵挡坚持,便也强迫自己放下心来,毕竟只有真正的生死之战才能让魏晃真的踏足到高手的行列中,而且相比古井女鬼,或许面前纷纷抽出长刀的所谓村长和村民们才是更为可怕的敌人,“为什么要将兵戈朝向自家国人?”
“皇命难违,先生还是不要抵抗的好。”那村长一边冷冷说着,一边一步步走向刘墨。
“快跑吧…;…;”伯阳散人在刘墨怀中虚弱说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刘墨轻轻拍了拍伯阳散人的肩膀,把他平放在地,然后对他笑了笑,才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眼神凝聚在村长脸上,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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