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眼中逐渐渗出让人心寒的冷意,他静伫原地,没了动静。
入冬后的院子就像个寒冷的冰窖,冷风由四面八方的往屋子里涌,吹得屋檐上的瓦片“啪啪”作响,人走过去还得时刻留心,省得一个不小心就被掉下来的随瓦片砸到。
乔莞注视这下方的一切,觉得用这个视角看人有点新奇,毕竟对比乔家人普遍矮小的身材,傅天琅的出现无疑是一个闯入矮人国的巨人,从前她站在他面前都得靠仰望,这会儿居然能看到他的头顶。
周围突然被一股低气压笼罩,静得吓人的院子,这会儿只有乔莞这只没什么自觉的“鬼”在天上飘来荡去。
她瞅着他又粗壮了不少的胳膊,心里啧啧不已,好像他这次回来,比三年前走的时候更高大,健硕了。
可突然的,刚才还一直保持沉默的傅天琅猛的一抬头,双眼笔直的往她的方向望去。
乔莞吓了灵魂又抖了两抖,磕磕巴巴的回望,有些不敢置信。
他好像能看到她似的,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眼神专注,目光深沉。
乔莞惊得往一旁挪了挪,这回,他的眼神没再跟着她移动,而是固执的凝着大厅正门的方向。
乔莞松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傅天琅能看到她。
乔莞放了心,继续在天上飘,偶然间她抬起胳膊看了眼自己的手,好像颜色更淡了点,淡得就快要融入空气,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乔莞心情忽然有点复杂,她果然是要消失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沉静良久,傅天琅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身形一晃,他疾步往屋子里走。
乔爸很快反应过来,一瘸一拐的跟上,嘴里叫嚷:“你干什么?谁准你进去了?”
傅天琅置若罔闻,乔莞也跟在他身侧,能看到他绷紧的双颊与冷硬的侧脸。
门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前方的木桌子,前两年刚油过漆,深棕色看起来很新,也是出自傅天琅的手笔。
其实与其说他在这个家里白吃白住了十年,倒不如说是他靠一身熟练的手艺养活了他们一家子。
傅天琅刚进屋,看到的就是墙上挂着的黑白照,而下方则是木制灵牌,正前方放着一个青铜制的香炉,内里插有三支香,燃着三点红光,顶端白烟袅袅。
那是乔莞的灵位。
傅天琅身形一震,不敢置信的抬眸。
黑白照中的乔莞正是出嫁那天,头戴婚纱帽,笑里有点腼腆,也有些无奈。
其实论长相,乔莞长得并不如乔丽好,可看在傅天琅眼中,却觉得她比谁都顺眼,细眉,大眼,尖下巴,特别是嘴角旁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格外讨喜。
乔丽跟在傅天琅身后进屋,眼瞅着他定定的看着一处,没说话,直到刚才还安静的男人突然发作,丢下三人往里屋跑……
乔爸一看就急了,拄着拐杖跟上。
“你做什么。”
傅天琅一声不吭的把屋内的房间统统打开,一间间的寻找,至于他在找什么……大伙心知肚明。
乔丽冲上前想要握住对方的胳膊,却被他一把甩开。
直到将整间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他这才停下步伐。
他顿了顿,重新回到灵位前,高大的身躯往客厅里一站,原本就不大的房子如今显得更狭窄。
“莞莞在哪。”他无法接受,拾起眼前的灵牌,搁在手心细细摩挲。
乔老爹看他一眼,说:“人都去了,我骗你做甚!”
傅天琅眉心微动,薄唇抿出一条直线。
眼瞅着傅天琅还是不信,乔丽又急匆匆的把乔莞出嫁溺亡的经过说了一遍,可每说一句,那男人的眉头便多皱一分。
——
直到屋外传来“轰隆”的一声雷响,原本还万里无云的天气,这会儿却突然刮起了大风。
乔莞朝屋外望了一眼,大块大块的黑云正在顶端盘踞,黑压压一片好像要把老天给挤裂了。
“她葬在哪?”
傅天琅沉默半晌,神色越发的阴沉。
乔老爹动作一顿,努了努唇:
“后山。”
话音刚落,这个男人已经冲了出去,这时恰好一阵大风吹了过来,吹开了没有栓紧的窗户,“砰”的一声巨响打在墙壁上,吓得乔莞一哆嗦,下意识的就飘出了大门。
暗沉沉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她看了眼顶上的大雨,又看了眼傅天琅奔走的方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琅哥!”乔丽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刚迈出步子却被乔老爹一把拽住了胳膊。
“阿爸,我给琅哥送伞。”乔丽双唇微颤,看看外头的大雨倾盆,又看看天上闪过的银光,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这点小雨淋不死他。”
乔老爹心想二女儿二十好几也没嫁出去,为的就是等着个小子,便气不打一处来,颇为恨铁不成钢的说:
“傻妞啊,那小子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听阿爸一句劝,回头我让刘婆子给你说个亲事,女孩再犟总归是要嫁人的。”
“我不,我就要琅哥。”乔丽固执的说完,抓起一把雨伞便往外跑。
乔妈见状着急的推了推乔爸:
“你快去看看孩子。”
乔爸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让她去!你管她做甚!”
——
天色越发的阴沉,被冷风席卷的山里不时的发出震天的雷响,而从天而降的大雨像是要浸入人的骨子里。
从镇里出来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被雨水洗刷过的土地泥泞,哪怕是走惯山路的人也不敢贸贸然的在雨天攀爬。
乔莞跟在傅天琅身后一路往自己的墓地飘。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当然看到傅天琅这个模样,女人的虚荣心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的,至少让她知道她这辈子不是那么失败,至少还有个人喜欢她。
乔莞就葬在山顶,乔老爹特地找人看过风水,才决定下葬。
她对自己的归宿也挺满意,至少那块地方地处高低,风景优美,死了还能天天眺望远处,生活多么惬意。
可问题又来了,如今雨势渐大,山路湿滑,一个不小心就会失足坠落,而傅天琅必须爬上这座山才能见到她的坟。
——天琅,天琅。
她浮在空中,眼看着豆大的雨点一颗颗穿过她的身体打在他后背,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回去吧,我真的死了。
她在他耳边大喊,可惜这个男人听不到。
他牢牢的攀着一旁的老树根,一步一脚印的往上爬,速度不快,但是重在稳妥。
好不容易傅天琅爬上了山顶,乔莞跟着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她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电闪雷鸣,整个人又紧张起来,真怕一道惊雷打下来,他没被摔死反而被雷劈死了。
傅天琅在雨中走了几步,就在不远处,零零散散的落着几座坟,乔莞的也在其中,墓碑看上去最新的那块,就是她的坟墓。
乔莞飘在傅天琅身后,看他定定的在坟头站了一会,新挖的坟墓泥土很新,这会儿被雨水浇一浇到处泥泞。
傅天琅慢慢蹲下身,抬起手,用指腹轻轻的在墓碑上摩挲了一阵,久久不见动静。
乔莞心头百味杂陈,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明了。
可当她以为他终于死心的时候,这人又突然低下头,在这个大风大雨的日子里,徒手掘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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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棺中的女孩(来个收藏可好)()
如果灵魂有心脏,乔莞这颗心啊,八成已经被他吓得蹦出来了。
转瞬间,这个男人的手就像两把铁铲子,一铲一铲的往外刨,加上她刚下葬没多久,泥土松软,所以很快的,他就挖了三分之一。
听着轰隆隆的雷雨声,乔莞气得脸红脖子粗,如果她还有实体,一定二话不说的上前抽他一个大耳光子,她不就是拒绝过他么?到底是多大的仇怨,非得在她死后挖她老坟?
瞧着眼前的男人毫不停歇的动作,乔莞一时没忍住,她飘低了些,打不到他也要戳一戳他的脸,可刚与他的视线对上,乔莞立即被那炯炯的眼神吓了一跳。
她心有余悸的后退两步,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是有点怕他的。
毕竟他是她见过的人里最高最壮的一个,加上肤色偏黑,神态威严,不苟言笑,咋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对象,所以平日连阿爸都得悠着点跟他说话,更别提比他矮了三个头的自己。
乔莞又看了眼他那两条比她大腿都粗的胳膊,脑海中不时浮起这人在后院劈柴的一幕,高壮结实的糙汉子,握着斧子把木桩当豆腐切,“啪”的一下,仿佛都快把地板给震碎了……
所以她能不怕他么?她这瘦胳膊瘦腿的,他轻轻一捏她的骨头不得折了……
乔莞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生前她与他并无过多的交集,毕竟在她眼中他就跟块不解风情的木头似的,与谈吐幽默,斯文俊逸的王老师根本不能比。
所以她大多数是把他当成了亲人,哥哥,绝不涉及男女情爱,可除了她曾经救过他一命,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傅天琅的手心渗了血,连着泥土一起往外刨,好像不知疼痛似的,机械的动作。
乔莞看在眼里,眼瞅着他那坑越挖越大,心里不太是滋味。
正巧一旁的灌木“哗哗”作响,起初她以为是风,后来一回头,才知道是乔丽。
她手里抓着一把黑伞冲他们跑来,瓢泼大雨下,齐耳的短发被雨水淋成了名副其实的“清汤挂面”,厚厚的棉袄也湿透了,这会儿挂在身上格外的沉重。
她气喘吁吁的跑来,瞧着傅天琅的动作心里也是一惊,待回过神便匆忙将黑伞打开,遮在他头顶。
“琅哥。”
傅天琅不作声,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雨还在下,一并打湿了乔丽精致的脸。
她咬着唇,雨水顺着发丝往下流,一时间朦胧了视线。
乔莞看着她在傅天琅身后站了良久,眼眶通红,哽咽两声,最终扔掉手里的雨伞,蹲下身与他一起挖坟。
“好,让你看,看到你就信了是吧?!”乔丽低头,边哭边跟着刨土,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周围除了雨,就只剩下乔丽的呜咽与泥土被翻开的声音。
这一场大雨不知下了多久,这两人也不知挖了多久,直到乔莞抬头一望,黑压压的乌云已经散去,雨停了。
这时,土坑里已经露出了棺材的一角,傅天琅顿了下,高大的背影似乎震住了,整个人突然有些抗拒。
他双目灼灼的盯着棺木的顶端,神情紧绷而压抑着。
乔丽也跟着停手,呆呆的在一旁看着他。
好半晌,这个男人又跟疯了似的挥开棺木上的黄土。
可明明棺材盖已经露了出来,只要把盖子揭开就能看到里面的尸体,可刚才还卯足了劲刨土的男人,这会儿却只是看着,没动。
乔丽愣了下,良久以后终于明白过来,这个像巨人一样的男人在最后一刻胆怯了。
“琅哥,你看呀?”乔丽一咬牙,催促,“莞莞已经死了!”
傅天琅绷着一张脸,轮廓极深的侧脸在昏暗的天色中,亦如一个没有生命起伏的雕塑。
乔丽见他半天没个动静,虽然对那口棺木慎得慌,可她心里一急,也顾不得了,索性冲上前,试图把棺材盖子掀开。
但是她一只手刚摸上棺材盖子,便被人一把扣住。
乔丽疼得哀嚎一声,这才发现扣着自己的那双手正微微的发着抖。
“疼啊。”
傅天琅目光深沉,松开了她却依然没动。
他静默的盯着那处,用力的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琅哥。”乔丽摸了摸被抓出一圈青紫的手腕,哭哭啼啼的说,“你接受现实吧。”
傅天琅眯起眼,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捏着,因为用力,额头上的血管甚至隐隐可见。
而就在这时,一直等不到二女儿的乔爸乔妈出来寻人了,夫妻俩带着几个乡亲一起上山,刚爬上山头看到的就是露出了一个棺材盖子的坟头。
乔老爹惊得双目暴睁,捡起一根木棍,想也不想的就与几个村民冲了上去。
“夭寿啊!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子打死你!”
瞬时间,几个庄稼汉子围上前,一左一右的架起傅天琅。
乔丽尖叫一声,忙阻拦:
“爸,你做什么,让琅哥看,让他看!”
乔老爹甩手就是一巴掌:
“荒唐!”
乔丽一时被打懵了,只顾着在一旁哭。
刚才还跟块雕塑似的傅天琅突然低下头,微眯起眼,握成拳的手正不停的往下渗血。
而在静默了数秒后,他忽然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一旁的庄稼汉子,手臂一使劲,轻而的把人甩开。
这下,跟着乔老爹过来的乡亲全震惊了,那两个人可都是平日干惯农活的糙汉子啊,这人是怪物吗?居然能这么轻易的把一个人甩开?
傅天琅一动不动的伫立风中,高大健硕的个头就像一个无法撼动的巨人,看似沉默无言,实则浑身透出一股子的肃杀的威严。
“反了你了,混账东西,走,跟我上派出所!”
见周围没人敢上前,乔老爹拾起木棍就往他身上敲,说也奇怪,刚才还把人当包袱扔的傅天琅,这会儿却独独不会对乔爸动手,可他不还手,却不代表他会一直被动挨打。
乔爸手里的棍子一共挥了五下,就在这第六下的时候蓦的被人抽走,只见他捏着棍棒的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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