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师命难违,咱们灰溜溜的回到武场,有年轻弟子竟闷声大哭起来。大伙儿心情一般糟糕,只因这多年以来的心血,梦寐以求的渴望,竟因师父一句话而破灭,谁人不气恼至极?
这时,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商量一阵,说道:‘准是师父、师叔他们自个儿也做了梦,被异兽阎王选中,怕咱们与他相争,才蛮横阻拦咱们。如今之计,唯有先下手为强了。’
这计策好不歹毒,但咱们谁也没异言。那时大伙儿对那三人敬仰之情,远超对师父的敬重,竟如发了疯,入了魔,只满脑子想着练成神功后的妙境。
于是那天晚上,大伙儿动了手,将师父、师叔全都杀了。
他们死的很惨,开肠破肚,花白胡子上变成红色,眼睛瞪大,看着咱们这群有出息的徒儿。咱们手上染了血,也都成了一个个血人。大师兄说,这是异兽阎王教导的真谛,老者死,壮者存,咱们比师父强,理应由咱们迎接徘徊之沙的洗礼。
大伙儿一不做,二不休,那些不与咱们为伍的同门,也统统都要铲除。于是大伙儿分头行事,闯入其余庙宇shā én,直到这异兽会只剩下咱们二十人为止。
大伙儿很累,但却也很满足,因为咱们践行了大道,真正做出了牺牲,牺牲了亲人,牺牲了人性。由此坚信咱们将是数千年来唯一经历徘徊之沙而存活下来的人。
到了那天,咱们找到徘徊之沙时,大师兄启动了他布下的大阵。我瞧见天空血红,一颗巨大的圆球浮在头顶上,它比云层加在一块儿更大,确确实实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芒。
咱们感受到冲动,出奇的冲动,身边的人心中所想传了过来,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算计着,怀恨着,提防着,预备着,随时会动手shā én,无论那人是谁,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杀死。
随后大伙儿动手,以最残忍无情的手段,杀死身边仅存的,原先视若亲兄弟姐妹般的同门。
我头脑一片模糊,似快要在血水中溺亡,唯有杀戮能让我喘一口气。我先扑向郭师弟”
苍狐立时问道:“那郭师弟既是郭玄奥么?”
剃德点头笑道:“不错,不错,正是他。他被我一剑刺中背心,倒在地上。随后,我又在他眼前,杀死了他最心爱的师妹。鲜血染红了黄沙,黄沙随风飞舞,遮住了视线,只能见到模模糊糊的人影,那人影既是可怖狡诈的猎食者,也是活命必须的猎物,我毫无迟疑的朝那些人影扑去,知道我若不杀他们,便会被他们所杀。
我们shā én,是因为咱们虔诚,那虔诚会带给咱们喜悦,带给咱们荣光,哪怕所杀的是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我曾隐隐约约的想到:为何曾经布下的大阵全无效用,咱们不该一同分享神恩么?但狂躁之下,已无暇细思了。
待得血雾飞沙平静下来,我奄奄一息,倒在地上,见到那徘徊之沙缓缓降落,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他们站的笔直,其余更无一人能够起身。这一场屠戮,除了咱们二十人之外,还死了好几百人,但他们三个却连血都不曾沾染。
我听大师兄说道:‘为何剃德还活着?“
二师兄说道:“杀便杀了,容易得很。”
三师兄摇头道:“他活不了多久,徘徊会替咱们解决。快些进入沙球之中,收获阎王之能。”
二师兄又问:“咱们当真不会死?”
大师兄笑道:“事到如今,岂能反悔?咱们如此清醒,我看多半可行。”
我于是明白过来,他们所谓的生死轮回大阵,实则仅能保存他们三人,其余师兄弟从最早就是他们三人的祭品。咱们狗咬狗,拼kǎn dāo的时候,他们正躲在一处,安然的看着咱们。
那些死去的师父、徒儿也都是一样。
我愤怒的大笑,可黄沙灌入了我的嘴。不停猎杀,永不满足,弱肉强食,断绝后路,这不正是异兽的教诲么?他们是真正懂得教义的信徒,咱们这些轻信亲情,盲目崇拜的废物,不过是他们狩猎的牺牲而已。
我看见他们被徘徊之沙吞没,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到他们。”
东采英怒道:“那三个混账所作所为,当真丧心病狂,连畜生都不如!若当真令他们分得徘徊神通,那还了得么?”
苍狐也暗暗心想:“若我遇上那三人,非与他们拼命不可,唉,只可惜若要胜过他们,少说也得与郭玄奥并驾齐驱,我武艺仍远远不及。”
剃德道:“我不知他们三人在哪儿,也不知他们下场如何。但从那天起,直至当下,徘徊之沙再未出现过。我推算时日,或许已然接近。那异兽之眼与蛇帝共工,多半也是为此事而来。”
苍狐问道:“不知前辈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剃德叹道:“也是我我命不该绝。徘徊之沙嗡嗡转动,我感到身上鲜血从天灵盖中流出,飞上半空,我感觉不到痛苦,却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更是千百倍的悚惧,可就在这时,我我突然被流沙吞没了。
那沙子流淌起来,真如潮水一般,往深不可测的地底涌去。随后,我跌落在沙堆上头,周围是广阔的地下洞穴,偶然间,会有微弱的光芒闪烁,让我看清四周情形。
我受伤极重,一条命去了八成,不是病发身亡,便是先一步饿死。我当时已全然想通前后因果,可恨终究还是恶人得胜。但依照异兽会教义,他们三人,其实算不得什么恶人,而是真正将宗旨发扬光大了。
我昏睡了好几天,分不清白天黑夜,可忽有一日,有人路过,将我扛起,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带到一处地下泉水旁,他喂我水喝,又让我吃了些鱼,我这才转醒,看清那人是谁。”
苍狐问道:“是郭玄奥?”
剃德笑道:“将军猜的不错,正是郭师弟救了我。原来他身受重伤之际,不知为何,听到有人传他一门剑诀。那剑诀极为难懂,但那时他与我一般,濒临死亡,竟在刹那间开了窍。他依照那法门,将真气汇聚成利刃,朝黄沙下方刺去,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发不断的流沙,他自个儿先沉了下去,也无意之中救我一命。
郭师弟来到此处,捉水里的鱼吃,那鱼很是肥美,治伤疗效奇佳,而他所练的剑诀,令他窥见前所未有的妙境,增强体质,竟由此痊愈。
他找到我,本想一剑杀了我,但救他性命那人命他饶了我,他只能照办。他照顾我多天,我也逐渐好转。咱们继续摸索前行,终于见到了那位大恩人。”
苍狐心道:“郭玄奥所练的剑诀虽有残缺,但与爹爹剑法却是同源,难道那大恩人竟是爹爹?可那是几百年前之事,多半并非是他。”
剃德道:“我见到一黏糊糊的潭水,那潭水中全是红色胶泥浆水,那人那人在泥水中,是个干瘦的黑胡子怪人,整张脸被头发胡须遮住,松松垮垮,他身上有某种气息,让人闻到,便忍不住畏惧,似乎只要看他一眼,就会死去一般。”
我与师弟向他磕头,他走出泥潭,穿上脏兮兮的衣物,咱们问他姓名,他道:’我叫朋友,你二人也可叫我做朋友。我年纪极大,你们还是叫我老朋友吧。’
盘蜒奇道:“老朋友?这名字准是假的。”
剃德道:“即便是假的,咱们也一般感激。”
苍狐微笑道:“这位老朋友毕竟棋差一招,若换做是我,便自称姓‘野’,你们若见我年纪不小,便会叫我‘野爷’,那听起来可多舒畅?”
万莲啐道:“谁像你这般无聊?挖空心思占别人便宜。”
剃德说道:“这位前辈可不想占人便宜,他不理我,而是转向郭师弟,他说:‘我活了许久,一直漂泊,一生有无数姓名,也听说过无尽的隐秘。我瞧见一你,便知道你今后成就不凡,我记得有一门功夫,与你似乎投缘,既然在此相遇,我将它传给你如何?’
郭师弟大喜过望,更加倍殷勤的向他拜谢,于是‘老朋友’前辈便传了他‘幽冥剑诀’,随后又说:‘我所学太过驳杂,这功夫设想不周全,可谓半途而废,有一半胎死腹中。但我坚信世上曾有过这剑诀的全貌,只不过穿越时光,在我脑中留下些许烙印罢了。这剑诀本叫做‘杀生’,但因其有缺,故而改称为幽冥。’”
咱们二人想留在他身边侍奉他,但老朋友坚决不允,说他此人不祥,容易害了身边之人,固执将我二人送走。
待出了那地洞,郭师弟斩断我手足,说道:‘你杀了我一生最爱的女子,我本该杀你报仇,但念在你也是上当受骗,我饶你不死。’
我自知罪孽深重,甘愿受罪,随后郭师弟将我送到这镇上,此处有异兽会昔日旧址,我与他从此分别,一晃眼,已然度过了三百年。”
二十二 清幽深处好人家()
苍狐问道:“时至今日,那老朋友还在地底么?咱们或许能从这位前辈那儿问出些消息来。【。aiyoushenm】”
剃德叹道:“我已记不得该如何找到他,况且他似与那徘徊之沙无关。”
苍狐望向东采英,东采英点了点头,众人向剃德告辞。苍狐道:“国主,我这就要去那夜庭古墓,国主是否要同来?”
东采英答道:“在下正有此意。”
苍狐见东采英全无国主架子,为人谦恭,却总藏不住身上王者之风,心下好生敬佩。东采英也颇喜苍狐洒脱豪迈的性子,暗想:“不愧是涉末城数一数二的人物。”
回到镇上,苍狐点了三百好手,找向剃德所说去处,经向导指点,轻而易举便抵达山谷,涂抹血液后,在谷中搜寻少时,果然见一入口。那入口被云雾遮掩,若非听了剃德老人所言,万难发现。
进入墓穴,行了一顿饭功夫,光线幽暗,已难看清前路,唯有用火把照明,看清前方数尺。此地说是古墓,倒像是个巢穴,空气通畅,并不封闭,且甚是宽阔,许多棺材零零散散的分布各处。
渐渐深入,来到一间圆形大堂,比之先前更为广阔,直像是到了野外一般,朝上望去,已不见顶部。大堂中有一大柱子,周围有水槽,瓶瓶罐罐,散落在旁。
忽然间,远处高山上,有微弱光芒亮起,只见一虎面人站在崖边,朝这儿张望。他样貌与以往鬼虎派的人截然不同,身上毛发蓬松,黑白相间,更像是猫而非虎,全无凶恶之相,倒显得有些讨喜。
苍狐说道:“在下乃涉末苍狐,与狮心国国主一起,特来求见蛇帝共工。”
那虎面人喊道:“涉末、狮心国,全不是好东西,我数到十,你们若不退去,休怪我手下无情。”
登客大声道:“这古墓又不是你们鬼虎派的地头,凭什么赶咱们走?”
虎面人露出尖牙,也不数数,从腰后摸出一根法杖,在山壁上一点,那山壁上登时现出密集文字,在黑暗中闪着绿光。紧接着,此处的大柱子上也光芒盛发。
盘蜒道:“小心,这是鬼虎派的法术!”
顷刻间,众人只觉脚下一沉,似陷入泥潭,原先实地不复存在,成了潮湿沉重的沼泽。众好手急忙往高处跳,但双足沉甸甸的,似被灌了铅,稍一用力,反而直往下降。
苍狐、盘蜒、东采英、登客纷纷跃出沼泽,跳到四周高台上,登客足尖一点,在矮山上借力,飞快跑了个圈,直朝那虎面人扑去。
那虎面人念了咒语,山前升起一团泥浆,有手有脚,是个人形。登客大刀一劈,将这泥浆斩成两半,喊道:“虎妖,轮到你了!”
虎面人微微一笑,那泥浆忽然再动,将登客抱住,登客惨叫一声,与那泥浆人一同跌落悬崖,扑通落入沼泽中。
苍狐道:“斩头,你与我救人,东国主,你去应付这虎面人。”
东采英点点头,身形一晃,霎时已临近那虎面人所在山峰。虎面人吓了一跳,往身后洞中一钻,立时没了踪影。
苍狐对众士兵喊道:“各位伸出兵刃来,我救大伙儿上坡。”
众人正慌乱间,闻言一喜,纷纷将刀剑伸直,苍狐使出象鼻蛇身功,将众人一个个儿拉出泥沼。可恰在此刻,那泥沼中再升异变,泊泊冒泡,一个个漆黑的泥浆人从中升起,有的扑向将士,有的扑向苍狐。苍狐大急,使出火光剑芒,将泥浆人斩杀,可再也缓不出手来救人。
盘蜒叹一口气,双掌交替拍出,刹那间掌风疾飞,充斥方圆里许,那掌力甚是奇妙,触及泥浆人,即刻将其变作石块,随后碎裂损毁。苍狐大出意外,暗想:“他武功原来这等高强?”惊讶之余,却又大感xing yun。
盘蜒所用功夫,正是昔日茫虎的炼化挪移之法,无需强盛威力,反而正克制那虎面人之术,随后,他双手一托,那泥潭变作清水,众人不再受困,登时大为好转。
盘蜒喊道:“老子累得很,全都给我游上岸来!”
苍狐赶忙施救,将不会游水之人拽到实地上,不久悉数脱险。
突然,只听远处轰轰巨响,众人望去,脸上变色,原来东采英使出血狮**,双爪挥击,竟将那洞窟一劈为二,那虎面人再无处遁形,从洞中钻出,脚下生风,快速跑远。东采英凌空一抓,那虎面人似被大网罩住,自行朝东采英飞来,落入他巨掌之中。
盘蜒再一转手,这大堂中地形复原,变作原先模样,那虎面人看看东采英,再看看盘蜒,眼神惊恐极了。
苍狐笑道:“斩头老哥,你本事可当真不小,已远远胜过我了。与你相比,我可当真无能透顶。”众将士也一齐向他道谢。盘蜒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东采英叹了口气,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城主亲至,难怪瞧来有些面熟。”
众人大惊失色,苍狐更吓出一身冷汗,盯着他瞧了半天,喊道:“叔叔!原来真是你!你一直一直跟着咱们?”
盘蜒哈哈大笑,不再隐瞒,一把扯去胡须,露出吴奇面貌,众人不料这一路以来与他们同甘共苦、风餐露宿的粗鲁老兵,竟是本国皇帝般的城主,无不悚然心惊,一齐向他跪拜道:“参见城主!多谢城主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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