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个幼小柔弱的身影,终于与眼前的少年重合在一起。他深切地感受到,长大的不止是对方,更是自己,在这一刻。
凰鸟并未停止进攻的步伐,朝着新郑城迅速逼近。只是,随着血液的流失,蛊虫的死亡,以及体能的消耗,它力量也一直在源源不断的流逝,速度越来越缓慢,身形也变得笨重。
“跟我来!”李星阑思索片刻,眸中蓝光一闪,牵起陈铬的手,带着他飞快跑到城门楼上,几个闪身跨步爬上了城楼的瓦顶,“想到一个办法,我们试试。”
陈铬附耳过去,连连点头。随即双手握刀,长刀指向天空,“咔哒”一声,将刀调转方向,斜向上直指那凰鸟。
李星阑走到他身后,与他紧紧贴在一处。双手越过陈铬略显单薄的肩头,附上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一同握住蚩尤刀。
空气中浮动着蓝色的光芒,如同正在积攒热量等待爆沸的热水。
他在陈铬耳朵上轻轻一啄,热气喷在对方脸颊上,说:“是的,蚩尤刀有它的灵魂,但不在刀里,在你心里。”
陈铬心跳加速,呼了一口气,答:“在崤山地下的墓穴里,我杀了那个丧尸聚合体,它就是蚩尤变来的。”
李星阑:“不是杀,是解放。蚩尤残存的一缕魂魄,附在你的灵魂深处。我来引导你,试着将它注入刀内。”
陈铬:“会怎么样?”
李星阑:“不知道!抱着你必胜的决心和勇气,我们试试。”
巨大的阴影带着漫天威压逼近,凰鸟过境,在身后留下一地血肉模糊的残肢碎骸。
陈铬紧张得颤抖:“我想起一个童话故事,哈哈。”
李星阑闻言会意:“唐吉可德持剑战风车?”
陈铬:“对,心里有恐惧,风车也是巨人。”
李星阑失笑:“我心里只有你,宝贝。”
他紧紧抱着陈铬,两人仿佛化为一体。但在凰鸟面前,却像是一颗细小的绊脚石,或者说一粒试图挑战大海威严的尘埃。
这是一个矛盾诡异的场景,宏大的、微小的、壮烈的、悲凉的、令人震撼的、引人发笑的,仿佛瞬间永恒,却又将在下一秒被历史的长河浸没。
嘲风一双瞳孔灿如黄金,琥珀色的瞳仁缩成一线,双翼一扇:“看个屁!上啊——!”
李弘带着百骑狂奔,喊杀声震天,引起身后所有的赵国武士海啸般涌起,漫向新郑的方向。
藏身于西面密林中的韩成,呆愣愣望着自家的城楼上,两个指甲盖儿般大小的人影。他的手掌虚虚抓握,身边却没有任何武器。
忽然间“咔”地一声响,一柄厚背砍刀被推入他的手中。韩成回头一看,竟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张良,少年对他说:“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韩成一咬牙,喊:“走——!”
睚眦发出一声龙吟,晴朗的天空忽然风云涌动,额头一道红痕爆出鲜血,它却不管不顾,身体随着吟叫声暴胀数十倍,直直冲向那老而不死的凰鸟,喊:“死——!”
凰鸟背上,绷带男血色双瞳一闪,凰鸟随即引颈长嘶,朝着城楼飞奔而去,杀气铺天盖地。
李星阑:“想着你最在意的人,不,不是我。”
陈铬:“大哥?”
李星阑:“对,你身上流着蚩尤的血,用对待姜大哥的心情去与他沟通。”
陈铬:“我们一直吵架。”
李星阑:“……”
陈铬:“好的!我努力试试!”
陈铬与李星阑呼吸频率完全一致,睁大双眼,瞄准目标,鼓动肌肉持续蓄力,抓住一个呼吸停顿的时候,一齐将蚩尤刀向着凰鸟投掷出去。
然而,却是直指它背上的那名紫衣少女!
凰鸟立即与绷带男一同转头望向那少女,绷带男双瞳紧缩,直接伸出双手去阻挡极速射来的长刀。
“不——!”
紫衣少女将绷带男推开,两人同时倒在凰鸟背上,带着凰鸟一同重重摔落在地,震得彼此都是口吐鲜血。
在李星阑的引导下,陈铬回想着与大哥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是世间最纯粹的爱,没有怀疑与猜忌,没有仇恨与憎恶,没有自私与独占,只有不求回报的付出,是上天所馈赠的,最美好的礼物。
他们血脉相连,灵魂共生:“大哥,帮帮我。”
莹蓝的微粒缠绕着陈铬的头颅,仿佛一团球状闪电,将一道灼眼的白芒,从陈铬的太阳穴中生生扯了出来。
刹那间,众人仿佛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身影,那就是在崤山地底墓穴中的那个男人,他又活了过来!
蚩尤的身体鲜活、年轻,饱含力量,几乎是一闪就来到了自己亲手所著的神兵之侧。他单手持刀,趁着紫衣少女与绷带男同时倒地的瞬间,高举蚩尤刀□□了凰鸟的背脊。
继而又化作一道白芒钻入刀身,蚩尤刀便无人控制而自动,深深刺入凰鸟体内,左冲右突一顿乱砍,呼吸间便将它整个内脏全部绞碎。
凰鸟东摇西摆,整个战场的刀锋全部对准了它,甚至于嘲风的尖爪与长喙。
根本没有人在意它背上的两人,尽管不断有人倒下,但立马又会有人踩在他们的尸体上前进。
紫衣少女见大势已去,迅速吹了一个口哨,一只巨大的金雁如闪电般疾射而来,两人一左一右爬上金雁的背脊,迅速逃离。
北辰与嘲风极为默契,立即追上前去。
然而就在这时,凰鸟的身体迅速涨大。
李星阑瞳孔剧烈收缩,暗道糟糕,大喊:“全都退开——!”
话音未落,那凰鸟如一只被撑破的皮球,整个炸裂!将新郑城笼罩在一片,血肉化成的狂风暴雨之中。
陈铬仰头望见漫天血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而后两眼一黑,被一个手刀劈在后颈处,忽然昏死过去。
第94章 重振·壹()
流水淙淙,傍晚时分寒风凛冽,风中带着星星点点的雪沫。
陈铬是在一条河边醒过来的,窒息般用力喘息,一个挺身跃起,右手向身侧一按、一提,抓起蚩尤刀。眼也不睁便向前冲去,火烧屁股一般。
李星阑正好从秦川手中,接过一片绿叶,那叶片既圆又大,被卷成个圆锥形的小筒,河中清水盛于其间。转身朝陈铬所在处走去,冷不防被这少年一个猛子撞进怀里,“哗啦”一声,冰冷的清水浇得两个人一头一脸。
陈铬的记忆,尚且停留在那凰鸟被蚩尤刀重伤,迅速胀大继而爆体的那一幕,他既震惊又绝望,不顾一切想往前冲。然后就两眼一黑,记忆断片了,一星半点都想不起来。
这时被浇了一脑袋冷水,浑身都在颤抖,问:“……?”
然而他却发不出声来,两片嘴唇干裂出血,喉咙更是干得厉害,使劲咳了两下,吐出一口脓血。
李星阑双手摁住他的肩膀,眼神示意,秦川立即舀了一小筒的清水,递给李星阑。李星阑接过,摆摆手,秦川退至他身后。
他再小心翼翼将水递给陈铬,问:“睡得怎么样?先喝点水。”
“秦川?你怎么在这里。”原来,陈铬说不出话,只因嗓子干哑了,抱起树叶“咕咚咚”一口气灌下,将清水喝到一滴不剩,一把塞回李星阑手中,扯起衣袖揩嘴角,直截了当问:“我们赢了吗?”
秦川望了一眼李星阑,低头默默走到河边。
李星阑用作武器的细铁丝,正紧紧捆在两颗树的树干间,上头挂满衣服。陈铬看着他的动作,大脑一片空白,那些衣物都已经晾干,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想必是需要两三天的。
秦川将衣服收下来,递给陈铬让他换好,而后又捧着浸了汗渍的脏衣服,蹲在河边清洗。
李星阑迟疑,答:“还好,不能算输。”
“没赢不就是输了?!”陈铬脑袋里“轰隆隆”炸开,头痛欲裂,却实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我好像刚刚还站在凰鸟面前,眼看着它整个爆炸,洒出很多恶心的东西。后来到底怎么了,大家还好吗?”
明明就是近在咫尺的胜利,明明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带动下,向着战场冲了回来,包括李弘,包括北辰,甚至是昆仑的凤鸟军团。
他越想越心惊,连珠炮似的发问:“那场血雨有古怪吗?我把蚩尤刀扔了出去,刀自己回来了?怪物炸了,一只雁子飞过来,把那两个人都救走了,他们跑掉了吗?还有……”
李星阑将手覆盖在他头顶,重重抓了两下,而后捧着陈铬的脸颊,勾着脖子,低头,让两人眉心抵在一处,柔声安慰道:“别想太多,陈铬,至少我们都没事。”
他的视线小心翼翼,像一片轻柔的羽毛,带着满满的忧心。陈铬的情绪起伏太大,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陈铬直勾勾盯着李星阑的双眼,奇迹般读懂他复杂的眼神,两颗硕大的水珠从眼眶里滑落,摔在地上撞得粉碎,哭着说:“不,不会的,怎么能这样?不可能!”
莹蓝的光点从李星阑的灵台飞出,轻缓地流入陈铬的眉心,带着他的回忆如潮水般,一点点浮现于陈铬的脑海。
陈铬接受了李星阑的回忆,不敢置信:“我睡了三天三夜?”
凰鸟受到蚩尤刀的攻击,像个皮球般从内部炸裂,数百吨腐化的内脏、黑色的血液、粘稠的蛊虫,统统化作一场血雨,席卷了整个新郑城。
落地的大雨腐蚀着整个荒原,所有的草木,每一寸土地,河流中的每一滴水,都布满紫黑色的蠕虫,它们拍打着身体“滋滋”作响。
以新郑城为中心,方圆两百米以内,所有的秦国士兵,韩*民,赵国武士纷纷倒地挣扎,痛苦的呼救声。仿佛所有人都在这个瞬间,被扔进了爆沸的油锅,战场化作真正的人间炼狱。
在接触血雨的刹那,人们立即受到蛊毒与丧尸病毒的双重感染,无一幸免,全部摔倒在地。
冬日暖阳,将大地照得一片金白,却毫无温度。
陈铬的意志陷入崩塌边缘,李星阑费力稳住他,并瞬间释放出所有的力量,却仍旧只能构筑出一片极小的区域,护住极少数人。
在这个区域中,袁加文单膝跪地,反握匕首,淡蓝如玻璃珠般的眼瞳,反射出此生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
他的视线穿过血雨,落在没入地下,仅留着一截刀柄在地面上的蚩尤刀上。眼神无辜得如同一个年幼的孩童,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场必胜的战争,忽然就整个反转?
韩成一路牵着张良,朝着李星阑所在的地方飞速奔跑。然而两人的速度还是太慢了,仅仅差着三尺距离,便能进入那片蓝光笼罩的区域,血雨却劈头盖脸泼了下来。
他一咬牙,用力将张良向前一推,而后飞身扑了上去,以自己的身体将对方整个护住。他的皮肉接触到血雨,立即开始腐烂,蠕虫从眼耳口鼻以及所有的伤口,疯狂地钻入他的骨与肉。
紫黑色的粘液蔓延至韩成的大臂,血管条条变色并鼓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掌将张良推了进去。
张良回头,便见到韩成的手指尖由苍白,刹那间变成了黑色:“成哥——!”
韩成浑身抽搐,闭上双眼,握紧手中砍刀,直直对准自己的脖子,颤声道:“叫得……真……好听。”
刀刃重重切割,一颗充满阴谋诡计的头颅,应声滚落。
大雨停歇,金雁载着紫衣少女与绷带男,再度返回到战场上。随之而来的,是倒下的尸体逐渐摇摇晃晃爬起,双眼充血,伤口腐烂,喉咙里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
金雁滑翔落地,紫衣少女盘膝坐在它背上,闭上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浑身裹满绷带的男人跳了下来,丝毫不惧怕满地的脓血,径直走到蚩尤刀旁,弯腰将刀拔出地面,双手横握,仔细端详。然而刀身太沉,他似乎力量不足,很快又将长刀□□地面,拐杖似的拄着。
金雁吐出猩红的舌头,在长而锋利的喙沿上扫了一圈,赤金色的眸子一直盯着李星阑,仿佛要将他戳出两个洞来。
紫衣少女念完咒语,一连串血红的小虫,随之从她手背上飞出。形似一只翩跹的蝴蝶,围绕在她的周身上下翻飞,连成一道蜿蜒的曲线。
那少女忽然睁眼,手背上的血管爆响,“砰”一声喷出一股血红的浓雾,千百只蝴蝶竟从她的身体里飞出!
那一瞬间,整个战场上所有的丧尸齐齐站起,并向着她迅速靠拢,自发列成数十个整齐的方阵,数量近十万。
绷带男双眼血红,伸手抚摸蚩尤刀。
终于,陈铬的理智完全崩溃,推开阻拦自己的李星阑,冲出了蓝光形成的保护罩,随手提起一把几乎已经卷刃的长砍刀,劈头盖脸对着那男人就是一顿乱打。
那男人双瞳收缩,似乎十分意外,却还是冷静地做出一系列闪避动作,只是或许是他有伤在身,这一连串的动作略有些奇怪的僵硬。
他的闪避精准,每一招都衔接紧密,就好像知道陈铬的下一个攻击会如何展开。然而他的动作又非常迟缓,显然并不经常与他人近身肉搏,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不会打架。
终于,男人通过数个虚实相杂的动作,成功一把捉住陈铬的手腕,并带着他向前一撞,对准斜插在地面上的蚩尤刀。
陈铬自然双手横握砍刀,避免自己被一刀两断,然而他手中砍刀方一碰上蚩尤刀的刀刃,便瞬间豆腐般被撞碎。
陈铬双眉紧锁,凌厉的眼中只装着这一个人,满心进攻、进攻、进攻。却没料想到,那男人忽然将蚩尤刀拔起,对着李星阑投掷出去。
他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向身后瞥了一眼,知道李星阑并无危险,便继续着自己的猛攻。
这男人双目红光一闪,一脚飞踢而出,精准地打在陈铬的胃部,将他踹得鲜血狂喷,向后飞出数米,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这一脚用力过猛,踢出后,这男人自己也剧烈地喘息起来,发出一连串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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