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阑:“他没有弑君的胆量,这不是一个人的谋划,而是一群人。”
陈铬:“因为君王一意孤行,所以他们通过弑君的方式,来保全国家和百姓。”
李星阑:“客观上确实是这样,但主观上很难说。有些人为了国家,有些人为了百姓,有些人为了家园,有些人为了财富……他们目标不同,方向却一致,所以能暂时达成一个共识。先保全这块蛋糕,如果往后分配不均,联盟很容易就会破裂,从古至今很多事都是这样。”
陈铬叹气:“来这里以后,才知道从前生活的地方多好。一百多年来,我们国家有十多亿人,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热爱自己的祖国,团结奋进、自强不息,最终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实在是一件空前绝后的事。”
李星阑:“……”
陈铬微赧:“老爸说的!”
李星阑双眼中带着一股戏谑的意味,摸摸他的脑袋,也不说破:“老爸说得很对。”
两人自说自的,任由群臣争吵不休。
李星阑看着陈铬,问他两人分开时遇到了什么,而后与他接头接耳,将自己所知及分析讲给他听。
末了,轻轻咬了咬陈铬的耳朵。
陈铬双目圆睁,瞳孔收缩,差点喷出鼻血来:“我们这么做会改变历史吗?”
李星阑:“不知道,但即使骗过了秦军,也还是有一场恶战。姜氏在后方,这次他们需要控制的金雁太多,似乎是打算利用一些阵法或仪式,我不是很确定。”
陈铬:“阵法?仪式?别闹了,这些听起来一点也不科学。”
李星阑:“万事万物自有其理,只是跟我们所熟知的科学体系不同。你觉得科学是什么?”
陈铬掐手指,一字一句地回想:“书上说什么来着?可证伪性是区分科学与非科学的标志。姜氏的这些东西,太玄学,我们根本就不可证伪。”
李星阑摇头:“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可证伪性应该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可证伪的理论是科学;二是如果一个理论连可以证伪的伪命题也不包括,那么它就不是科学。”
陈铬:“你说人……抱歉,我是说,你如果不能说得简单些,还是不用说了,浪费你的时间经理。好吧,我完全听不懂!只知道你的意思就是说,那些我们认为并不是科学的东西,也不是全不可取的,对吧?我的舌头打结了。”
李星阑失笑:“舌头能打结?”
说罢,将舌头伸进陈铬嘴里,一番细细探查。
一言不合就接吻,简直厚颜无耻!韩樘猫眼金光一闪,轻轻拉扯聂政的衣角。
师徒两人同时转头,待得聂政看清那不堪入目的画面,立马机械地将脑袋转了回来,又伸手去搬他徒弟的脑袋,衣袖落在韩樘眼前,遮住他的视线。
横阳君面露尴尬,等两人终于分开,便硬着头皮插话:“先生,如何称呼?”
李星阑随口道:“陈氏。”
陈铬笑得喘不过气来:“他叫李星阑,是一名陆军军官。”
横阳君无语,跪在地上:“成,知李先生料事如神,通晓阴阳。只是城中军民十万,又是王都,实在不敢掉以轻心,故而顾虑颇多。现我等已有计较,还请李先生救百姓于水火。”
李星阑点点头,单刀直入,问韩成:“降书,印玺,请横阳君想个办法弄来。”
他的意思很明确,被烧熔的国君印玺可不是真正的韩王印。
横阳君闻言,摸摸鼻子,忙不迭点头:“方才匆忙间未曾在意,现想想,却是眼花了!那印玺倒似仍摆在这殿上某处,降书倒本就是有人代笔……”
两人四目相对,横阳君模样斯文俊秀,双眸清澈明亮,十分感念李星阑并未将事情说破。
但李星阑仅从他的眼神中便能看出,此行只怕并不容易。
寅时三刻。
新郑城西大门内。
李星阑着一件洁白深衣,白靴白袜,未系腰带,走起路来衣袂翩飞,仿佛是个中世纪的修道士。
陈铬摸着下巴,总觉得感觉不对:“你头发短,太有现代感了。”
“没关系,都被人掀了老巢,断发很正常。”李星阑问:“你见过韩安,他死前说得什么?”
陈铬回想:“没胡子的中年大叔,身材倒还可以,当然没你的好。”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在李星阑的小腹上按了两把,有顺着他性`感的腰线,向后滑去,故作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屁股。肌肉紧实却不过于强壮,一看就是个耐力型选手。
李星阑笑着,也不管他。
陈铬回想起来:“他的身体不太好,死前一直在纠结说自己什么,对,一辈子没生出个儿子。”
李星阑了然,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双眸浑浊,眼里不带一星半点的亮光,是一副常年宿醉的模样。他的背脊微微佝偻,一手捏着陈铬的大臂,说话前总是深吸一口气,略为停顿:“像吗?”
陈铬捣头如蒜:“太像了!当然,你比他帅太多,我只是说……那种感觉。”
李星阑便一瞬间回复平日的模样,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道:“别总是冲在最前面。”
陈铬觉得幸福得快要爆炸,红着脸点头:“嗯!”
“衣服又破了,回来帮你缝好。”他用手指摩挲着陈铬方才受过箭伤的地方,衣服破了许多个小洞,而且鲜血一大片,冷不防低声说了句:“真想……”
“真相把丧尸杀光!”陈铬不明所以,附和:“你要小心点,办不成就办不成,没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的。唉?这话说得,被大哥听见了又得挨骂。”
李星阑失笑:“你想要的,我一定能办成。”
马车辚辚,横阳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李先生,时间差不多了。”
新郑城西大门外。
数万丧尸排成整齐的方阵,从城头望去,向左向右几乎看不到边际。于这将明未明的昏暗天色下,丧尸眼中那两点幽幽蓝光似有若无,仿佛飘忽不定的冷火。
一万秦兵距丧尸部队数百米远,步兵在前,骑兵在后,静静伫立。
秦兵与丧尸之间,数十名女子身着紫衣席地而坐,盘腿,双手相牵,围作一个奇异的几何形状。
流云划过天际,月光忽而洒下,她们身上的银制护甲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各个头戴青铜面具,那面具上,两个眼睛呈现向外突出的圆柱行,十分赫人。口中念念有词,均是与中原各地不想通的边疆方言,这低语受到了面具的阻隔,转而变为闷雷般低沉摄人,仿佛是什么来自鬼蜮的魔咒。
丧尸军团直直从中破开一线,三骑秦军策马前行,如同分开死亡之海的摩西。
居中一人手拿竹简,至于城下,前后左右有数百名丧尸环绕,被保护的密不透风。
两名裨将肩扛将旗,静待号令。
居中这人乃是一名内史,不知名姓,历史上多将其称为内史腾。
此时,内史腾勒马驻足,展卷宣读招降书:“秦王政敕谕韩王……”
陈铬本来正在城墙下给李星阑整理头发,忽然听到马蹄声,便飞跨两步跳上城墙,只探出半个脑袋,扒着墙头向外望,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丧尸。
这一眼只给了他一个感觉:胜利渺茫。
内史腾扬着下巴,仍在念着手中的招降书:“以半个时辰为限,韩王安亲出城门,归降大秦,可保新郑无虞。否则,大军入城,玉石俱焚亦是咎由自取!”
说完这话,手中竹简一卷,发出“咔”的一声。
陈铬听得认真,那声音冷不防撞进耳朵里,令他疼得向后一倒。
慌忙爬下城墙,告诉李星阑方才的听闻。
李星阑笑了笑,由侍卫扶着跨上一架由白马牵引的素车,说:“别总受伤,陈铬。”
陈铬心大如斗:“我没关系啊!倒是你,有危险一定要马上让我知道。”
李星阑放下车帘,声音飘了出来,闷闷的:“我很担心你,我爱你,陈铬。”
城门訇然中开,尘烟飘扬,飞至半空,最后打在秦军的将旗之上,碎在空气之中。
第74章 围城·陆()
城墙内外万人瞩目下,雪白的大马慢悠悠向外走去,发出“得得得”的蹄声,车轮辚辚转动,一条碧绿丝绦不知何时从檐角飘飞,落在地上被滚过的车轮碾如泥地。
白马长嘶一声,车轮吱呀,马车稳稳当当停下,正对内史腾。
车内的人伸出一只手,将白色的帘帐拨开,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得极短,甲缝中不藏丝毫污垢。这只手修饰精致,看起来十分年轻,并不像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所有。
然而,内史腾却面露喜色。他看得很分明,对方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既是出于恐惧,又是常年纵情声色后耗空气血所致。这个韩王安,与他心中所想十分接近,一个胆小怯懦、昏淫无度的末路君王。
殊不知车内,李星阑虽然手在颤抖,面上却是带着古怪笑意。
陈铬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个不停:“这人傻不愣登的,对着你手看那么久,几个意思啊?”
李星阑忍不住笑,想着:“他心里轻视韩王,对整个韩国都不屑一顾,我只要显得懦弱昏庸一点,很容易骗过他。”
陈铬:“你很有气质,像个贵族青年。别人本来胜利在望,谁知道到你不仅敢假扮韩王,还能知道对方的想法?想想也是可怕。”
李星阑听到最后一句,忽而笑容一滞,只是短暂的瞬间,而后恢复如初,莫名说了句笑话:“贵族?黄钻还是蓝钻?”
陈铬:“……”
他应该假装笑两声吗?他不笑李星阑会不会觉得尴尬?可是自己也好尴尬,这谜一般老土的笑话,只有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才会说吧?
白雾茫茫,内史腾手持一卷竹简,放于面前,呼吸喷出的热气在其上落下一道水雾。他跨于马上,不说话也不动,看着白衣素服的“韩王安”从马车上爬下来,努力压制着手脚的颤抖,然而却还是在落地时左脚踩空,一屁股坐在地上。
韩王安发出一声“啊”的惊叫,下意识抬起手,似是正在等人来扶。
内史腾左右个一名裨将,见状哈哈大笑,劝慰韩王莫要过分惊慌。
内史腾也是忍俊不禁,静待片刻觉得差不多了,便出声止住他们的嘲笑,令右侧的裨将下马,将这韩王搀扶起来,牵引至面前。
李星阑佝偻着背脊,手脚都在发抖,额头浮着一层薄汗,甚至在裨将握住他的胳膊时,试图将手抽走。然而挣扎两下,还是忍了下来,抬头向内史腾行了个礼,却不并看向对方,只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道:“秦王……”
内史腾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剑眉薄唇,眼带桃花,散漫的目光未显轻佻,反而带着君王对众生的不屑一顾。这人即使削断了头发,仍旧是个十足的英俊贵族。
虽然“韩王安”的神情、行止,俱都显示出他的身份,确确实实是一名末路君王。但内史腾心中仍禁不住疑惑,对方面貌过于年轻,总有股子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于是他便直接打断了李星阑的话,问:“你便是韩王安?”
陈铬扒拉在城头,生怕被别人发现,只露出一只白皙的耳朵,聚精会神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下十分忐忑:内史腾虽然轻视韩王,却保持着疑心和谨慎,李星阑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控制住?
内史腾又说:“听闻你已年近四十,却不想模样如此年轻俊俏。何故戴着面具,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前些天,咳,宫中起了场大火。”李星阑咳了一声,故意压低声音,仿佛喉咙受到烟熏呛伤,答:“火光通天。该烧的不该烧的,俱都化为一抔土灰。寡人的那些大臣们,心疼祖宗留下的老物件,为着救两个瓶瓶罐罐,不少人寻着先王去了。”
内史腾常在内宫,对宫闱中的腥风血雨了若指掌,倒是完全听明白了“韩王安”的意思,眼中精光一闪,道:“韩王倒是通达,莫要过于伤怀。然而你千乘之国,说降就降,恐是有诈。”
李星阑嗤笑,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愤,语气平淡,道:“千乘之国?离心离德,又有何用。群臣蒙昧无知,韩国,乃是寡人的韩国;百姓,乃是寡人的百姓。总叫嚣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何道理?既是寡人的国家,自然不能身边几个什么王亲大臣能说了算。秦王当世豪杰,三皇五帝怕也是望尘莫……呵,寡人不敢多言。”
这倒是像个君王的想法,内史腾不疑有他,笑:“韩王见识过人,手中所持是何物?”
李星阑:“降书,印鉴,一样不少。”
内史腾点头:“一样不少。吾王宽宏,归降之后,自然会善待于你。”
李星阑道了声谢,说:“寡人倒是觉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火烧得及时,若非如此,到如今他们还拉着寡人救火呢。咳,此乃——”
他说着话,单膝下跪,托举起手中的物件,朗声道:“天命所归。”
站在李星阑身侧的裨将会意,将降书取走,展卷大声念诵。
而将其递给内史腾,再返身回来,准备取走青铜印。
李星阑将他的手撞开,仰头与居高临下的内史腾对视一眼,眸中蓝芒一闪而逝,道:“还请大人亲自来取,此事于我韩国而言,也算顶天的大事了。”
内史腾与那“韩王安”对视一眼,不知怎地,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只觉得这人所说句句有理。不知不觉自己已从马上爬下,接过了李星阑手中的青铜印,并将覆盖其上的布帛揭开。
“大人!”裨将顺势望去,只一眼便立刻抽出腰侧长剑,点在李星阑咽喉:“这印鉴已被毁坏,恐其中有诈!”
陈铬一颗心悬了起来,张大眼睛向外望去。惊诧急了,发现李星阑手中所捧的青铜印,不就是在寝殿里被大火烧毁的那个?印上的字迹已经一片模糊,只隐隐约约还露出半个“韩”字。
但是刚才出城时,他明明亲眼看着横阳君在大殿上把这个印章找出来,交到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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