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果她判断的不错,这声音,是喝酒的声音……
但是午夜,谁会在天台喝酒?!
女鬼迅速转头,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个人影。
咦?!
心中唐突:我刚刚上来,怎么没看到他?!
这是个年轻男子,烟酒佳肴,随风飘来,味道很香,桌上的残羹剩饭都忍不住让她流口水。
年轻男子对面,坐着一个下颌无须的老头,长得阴阳怪气,女鬼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大胆贱民,跪下!”阴阳怪气的声音出现,气势爆出,女鬼浑身发颤。
恶鬼!
她身上,是厉鬼的鬼气,对方,竟然是一只恶鬼!!!
“你是谁?!”
“放肆!!!公公的话没听到吗?”
常公公抬手就是一巴掌。
隔着那么远的空气,灵气激荡,一巴掌结结实实煽在女鬼脸上。
噗——
女鬼喷血,那些血是她的阴气所化,这一巴掌,如此恐怖!!!
女鬼恶毒地看着常公公,厉声道:“她害死了我!!!我要找她报仇!这没错!”
“还敢放肆!”
“你拿鬼气压我,我不服!你如果阻我复仇,我今日就算被你打的魂飞魄散,也会诅咒你一生生世世永堕地狱!”
女鬼厉声尖叫。
秦昆灭了烟,打了个饱嗝。
“你是复仇的?”
“你是谁?!”女鬼警惕反问。
“我是公道!”
“你不是!世间没人能为我一只鬼主持公道!”女鬼大声道,声音中充满怨戾和不甘。
“现在有了。”
刹那间,酒水佳肴消失,秦昆双肩阳火出现,交织出一身红袍。
红衣大判,业火神罡!
“何人喊冤?!”一个声音,似乎自天际传来,也好似那声音,本来就存在于自己的脑海深处。
周围蜃界,出现了一个衙门。
左手,一个牛魔塑像。
右手,暂时空缺。
主薄,一个嫁衣女鬼。
左下首,是只剥皮鬼,身后无头鬼、笑面鬼、锦衣老鬼。
右下首,是个和尚鬼,身后吊死鬼、清辫色鬼、满清阿哥。
头顶牌匾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常公公意外不已,他站在秦昆身后,看着自己手上莫名多出了一个高耸的官帽。小心谨慎地戴在秦昆头上。
酆都冠!阴差帽!
嫁衣鬼非常意外,自己还在附近巡视,刚刚捕捉到楼顶有鬼气,便匆匆赶来,可是一瞬间,自己竟然出现在秦昆的蜃界中。
两旁的塑像只是塑像,没有能动弹的。
但,威严不减!
鬼将、恶鬼、厉鬼的气息,虽然不是本人降临,那股威,即便是看到塑像,也无法减免心中的惶恐。
女鬼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这是哪?
她不知道,此刻面前的年轻人,脸颊已经模糊不清。
只剩下——三只眼映万狱的眼睛,高高在上。
“何人喊冤!!!”常长大声重复秦昆的话。
女鬼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我冤!!!”
嫁衣鬼坐在主薄位置,面前莫名多了一本功德薄,虽然意外,但上面写着女鬼的资料。
嫁衣鬼肃冷道:“陈敏,你于三年前跳楼而死,自绝阳间,无人逼迫,无因果可寻,功德薄前有功有过,但无一与你死因有关,哪来的冤情?”
女鬼争辩道:“她们害我!污蔑我!!!说我体罚孩子,我没有!”
“因为这就寻死了?”
高高在上那位判官,此时此刻,口气有些轻佻。
就因为这轻佻,才让女鬼愣神片刻,不知怎么应答。
因为……这……就要寻死吗?
很可笑的问题,对应着自己很可笑的做法。
“我……”
“没意思。”
蜃界消失。
秦昆仍旧在吃喝。
这个女鬼身上没有臭气,没害过人,没吸过阳气,不缠因果恶秽,所以秦昆才费了点周折,尽人事,平鬼心。
但,这鬼心完全是咎由自取。
因为这就死了?
放下筷子,秦昆道:“有人对你的家人人身攻击了吗?”
“我没有家人。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当了老师后回到这里。三年前谈过恋爱,男友因为我执意留在这里而分手。我没成家。”
“有人对你人身攻击了吗?”
“有!他们在谩骂!”
“因为这就寻死了?”
又是这句话,让女鬼气的胸口发堵!
这怎么不能当寻死的理由!但是女鬼不敢喊出来,因为这句话很可笑!
“你是道门的上师吗?”
“算是。”秦昆发现,女鬼手里抓着的人已经昏厥,是被吓的,但没被吓死。蜃界中,被鬼杀了现实中才会猝死。
很明显,女鬼没下毒手。
“你真是因为这就寻死的?”
女鬼动怒了,哪怕对方浑身有鬼将之气:“上师!我就是因为这寻死的,怎么样?不可以吗?!”
“那你怎么不死远点!!!”
爆喝如雷霆,雷霆过后,女鬼感觉身上被水打湿了。
不是雨水,似乎是泪。
女鬼尖叫,咆哮,厉声刺耳,喊过之后,是大哭,大声的哭,仿佛温度都被哭声所影响,降的极低。
“我后悔了!上师!!!我后悔了!!!”
女鬼掩面在哭,泪流不止,鬼气随着眼泪而逸散,这种死法,绝对的憋屈,想不开寻短见这种事,是人性思维的误区,又是一个可悲的鬼。
常公公无奈摇摇头:“生亦苦,死亦苦,苦中作乐,方能活,活生佛,活生魔,佛魔映人心,得始终。说白了,与自己较真,都是痴念。作孽啊,痴儿。”
女鬼在后悔,在磕头,她朝着秦昆的方向磕头,但心中愧对的不是秦昆,她愧对自己,把秦昆当成了自己在磕头。不断呢喃着后悔了,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的。
秦昆手中,出现了一个骨灰坛:“人是活给自己看的,不是给别人看的,问心无愧就行。下辈子投个好胎。”
声调一如既往的冷漠,说罢,骨灰坛扣下。
今夜秋风微冷,秦昆看着手中的骨灰坛,心中只有三个字的叹息:何必呢。
第五六八章,条件()
深秋,寒风瑟瑟。
11月末,有些萧索。
老城区的街道,行人已经穿上了加厚的秋装,潮冷的临江市,又开始了新一年的魔法攻击。
潮冷的街道,对应的是暖和的馆子。
周渔生鲜馆,玻璃雾气腾腾,锅里煮着三尾柴火鱼,秦昆和聂雨玄碰杯,一饮而尽。
“不错不错,以前穷的时候,最奢侈的就是来这家店里吃一顿柴火鱼了。味道还是这么好。”秦昆吮吸着鱼头,将鱼眼嚼入口中。
“秦黑狗,你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
聂胡子夹着花生米,鄙夷地望着秦昆,这年头,在店里吃条鱼能发出滋滋的吸溜声的顾客可不多啊。
“管得着么,鱼头都是大补的,鱼唇也好吃,看你吃的浪费不?这鱼一百多一条呢!”
聂雨玄粗嗓门道:“我请你吃鱼你还管的那么宽!我就不爱吃鱼头怎么了?”
秦昆边吃边道:“吃饭归吃饭,别抬杠!”
“是你先挑事的!”
“我意思是吃啥补啥,鱼眼明目,鱼嘴润唇,你看你烟酒过度那眼睛,虚浮的像只病猫。让你多补补,喏,这颗鱼眼给你。”
聂雨玄夹花生米一样丢进嘴里,果然是想象中一样难吃,他闷了一杯酒,道:“鱼脑你还吃?这家伙记忆力就七秒,越吃越傻。”
秦昆闻言,决定放过那个快被吸干的鱼头,低声道:“说不定鱼的记忆都是被自己选择性的忘掉呢。说不定哪天它们就全想起来了。”
云里雾里的对话,基本就是两人的常态。
聂雨玄好酒,酒精能麻痹忘掉一些不愉快的经历,秦昆戳了戳鱼头,他在说聂雨玄,又何尝不是在说自己。
某些时候,自己脑海会想起一些奇怪记忆画面,有时候会很惶恐,性格都会大变,这几日,秦昆做梦时又看到了一些东西。
地狱、厚土、业火、阴风、墓葬等等等等,好像人格分裂一样。问题是,记忆幻灯片似的略过,他仍旧想不起,他是记忆里的谁。
而且梦醒来,又把所有事忘了个七八。
折磨啊。
香喷喷的柴火鱼,吃的人心事重重,聂雨玄抽了根烟道:“我要离开临江市了。”
今天和聂胡子吃饭,也是因为,他要离开了。
“哦,去哪?”秦昆随意夹着菜问道。
“关东吧。灵侦总局把我召回去了,我去关东坐镇。”
“你能行吗?”
这个发问,不是瞧不起聂雨玄的实力,是出于朋友间的担心。他依稀听过,聂雨玄十年前左右,在那边杀了一批萨满,包括萨满家族的人,然后被组织开除出队伍的。作为朋友,秦昆不相信聂胡子会滥杀无辜,除非那些人做了一些天理难容、人神共愤的事情。
聂雨玄耸耸肩:“应该可以。”
“万人郎坐镇魔都的时候,你和李崇都过去帮忙的,现在你一个不太好吧,我正好这段时间有空,不如……”
聂雨玄打断了秦昆的话:“不用,那里的局势你不懂。那些萨满和普通阳人是混杂的,一些阳人会受雇于萨满,为他们做事,当他们的保镖,每个人手里都有这个。”
聂雨玄比了比手枪,这时候,秦昆才发现,聂雨玄眼里,闪烁着一抹狠辣。
“有些地方,捉鬼师势力并不强,那些脏东西也不见得多厉害,但和普通阳人的势力混杂在一起,就足以影响当地局势,秦昆,你知道师公说你什么吗?”
葛大爷?
“他说我什么?”
“是非观太强,受制表象,和杨慎前辈一样,要么成不了大事,要么只能当一个悲剧的英雄。”
这个评价,秦昆觉得一点都不中肯。
秦昆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自己。
似褒又贬,还是一个生死道的前辈。
不过,聂雨玄的意思秦昆听懂了,聂胡子在说,自己处理不了复杂的局势。
深吸一口气,秦昆没有狡辩。
一顿饭吃完,聂胡子背着一个双肩包离开。今晚的火车,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街边,秦昆眉头紧锁,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心中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
周渔生鲜馆的街角,两个老头站在那里。
一个老头身材高大魁梧,不怒自威。
另一个年纪偏老,好似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
“景师弟,你真让雨玄这孩子再回关东吗?我占卜了三次,他的下场,可能都不会太好。”老道士忧心忡忡,开口道。
“楚老仙,我们斗宗弟子多,你管得着吗!!!”魁梧老者瞪了道士一眼,看到聂雨玄上了出租车,转头离开。
老者眼圈通红,虎目含泪,当初聂雨玄在关东杀疯了一样,杀了几十条人命,那是被邪术伤了脑子,灵侦总局本来要将他秘密处死,但师叔葛战费力保下了他,从此领命在白龙寺无偿坐镇十年。
这是他的大弟子啊,是斗宗年青一代的大师兄啊,相比起李崇,聂雨玄才更像景三生的儿子。
拿起电话,景三生在犹豫,还是拨了个号码。
“喂,冯羌。”
燕京,灵侦总局,地下办公室内,桌子后面坐着一位制服中年人,黑色的制式服装,区别于任何一个编制单位的打扮,男子的眼睛隐藏在黑暗之中,一双铁靴搭在桌子上,接到这个电话,一点也不意外。
“景三生,很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不知道今天,有何贵干。”中年人的声音很轻松,仿佛唠家常一样,可是口气,并不亲近。
“关东那边还有什么任务,我可以帮忙。”
“哈?”制服中年人把玩着桌上的拳套,意外道:“这个当初连他师叔的话都不听的斗宗首座,这个当初死活要离开灵侦总局的江湖道士,居然要为我们灵侦总局做事了?哈?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你知道的!我要我徒弟平安!”
“那不可能,每个人都有使命,能被称为使命的,都会面对未知的危险。”
“冯羌,我们是道士,聂雨玄是给你们平匪事的!他们有枪!”
“他也是我们灵侦总局的组长,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给他开特权?!”
中年人冷笑:“景三生,十年前,你大弟子杀了多少条人你不清楚吗?我看在葛战的面子上,帮你压下来了。六年前,你儿子在南岭杀了多少人你不清楚吗?我看在葛战的面子上,也帮你压下来了。你现在是想保聂组长在关东立足吧?但是葛战的面子已经用完了,你凭什么跟我提条件?”
景三生握着电话的手,指节发白:“他们杀的是谁,你不清楚吗?”
“就因为我清楚,他俩现在才没死!你懂不懂?”冯羌大声吼道,“你以为灵侦总局我说了算吗?我家老爷子和杨慎是一代人,他是灵侦总局的开山元老,自诩国士,连你师叔都不放在眼里,我能怎么样?!”
景三生哑口无言:“但……雨玄是坐镇在明处,肯定会有危险,那是你派去的活靶子!!!”
“哼!他要过自己的心魔,是自愿当饵的。我管得着吗?”冯羌冷声道:“欧洲幽灵议会已经传来消息,那边大乱,死伤过600。我现在什么不求,只求华夏平平安安到我退任。景三生,给你一条路,做到了,我动用关系,调武装力量,帮你徒弟。”
“你说。”
“关东一代靠俄罗斯边界,几个大和阴阳师和一些地下活跃的军火商有染,目前欠人命债11条。我的要求,顺藤摸瓜全杀掉。还有他们的家人,告诉他们,这是灵侦总局的报复!”
中年人说完,挂了电话。
景三生沉默地站在原地。
表情苦涩,眼底还有一抹比聂胡子更震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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