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被弹出一般,涂萱萱恶心多了一抹红印,疼痛让她的精神清醒了些。
“那你就好好活着,反正,你没死。”
秦昆和涂萱萱从树后走出来,武森然走上前一步:“萱萱,怎么了?”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面前的涂萱萱,在命运的转折口,绕进了地狱,走出白龙寺的,已经是另一个涂萱萱。
二者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
秦昆道:“经历了不怎么美好的画面,霍大夫,晚上帮忙开导开导。”
霍奇惨淡一笑:“我吗?谁开导我?”
霍奇说完,屁股上挨了凶猛的一脚,霍奇连滚带爬刹不住去势,一头撞在老树上,他回头看到踹自己的是个很老的老者,发怒道:“老头,你哪里来的!!”
刚刚踹他的,正是轮椅上坐的老头,已经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人。
老人嘴角歪斜,流着口水,眼神却依旧凌厉,他瞪着霍奇,霍奇突然心虚,目光转向一边。
半晌,老头磕磕巴巴崩出一句话:“老夫……开导你……”
老头的声音一点气势都没有,但霍奇再也不敢看那双眼睛了,心虚道:“开导就开导,怎么还打人呢……”
秦昆发现,霍奇眼底的癫狂征兆没了,变得正常了些,心中一松,不愧是葛大爷,斗宗的开导方式,还真是这么直截了当。
多了个凶狠的老头子,大家心底的恐惧莫名减少了一些,几个人朝着和秦昆一起的元兴瀚纷纷打听起老头的来历。
元兴瀚摸了摸鼻子,自己怎么知道他的来历?
“他和秦导看样子很熟,或许是秦导的前辈。而且,很厉害!”
元兴瀚想起葛战踹秦昆那一脚,放在正常人身上,那已经不是厉害可以形容了。还有秦昆,被那么强悍的一脚踹飞,居然还活蹦乱跳的,这特么当代的捉鬼师,都是这种妖孽吗?
几人注意力终于彻底转移,对于一个老寿星的好奇心,绝对比大熊猫少不了多少,在元兴瀚这里打探不出什么消息,几个人厚着脸皮开始给葛战捏肩捶腿,一片讨好。
“老爷爷,您是秦导的前辈吗?”
“老爷爷,您也是捉鬼师吗?”
“咦?老爷爷,您老的身子骨好硬朗啊!”
“老爷爷,你背后这个牌匾是干什么的啊?”
霍奇虽然是精神科医生,显然也受过推拿调理方面的从业培训,揉的葛战肩膀很舒服,葛战如同垂暮的老龙王,任凭几个毛头小子折腾着,看样子,还很享受。
“老夫……葛……葛战!”
葛大爷想抖抖龙威,报出大名,但中风后口齿不清,让他说话时添了一些喜感。
霍奇被踹了一脚,但那一脚好像给自己心底的阴霾全都踹跑,好像负能量被踹光一样,浑身突然有种通透感,非常舒畅。
他讨好道:“老爷爷,其实我看您的中风能治好,要不要我联系几个朋友试试?”
“不……不要……没……没中风……”
秦昆无奈,嘴巴歪成这样还敢说没中风,那你这是中邪?
秦昆摘了涂萱萱的帽子戴在葛战的光头上,不顾葛战反对,又给他戴了一副墨镜。
“昆……你欠收拾……”
“这么大的太阳,我伺候你还不好?”秦昆道:“走吧,先吃个饭。”
一行人推着葛战的轮椅,悠哉离开。
不知为何,一靠近葛战,刚刚出来时,心底的惶恐、惊惧、逐渐弥漫的厌世感,莫名消退,仿佛这个老头身上可以散发安抚人心的气息,让人非常舒服。
白龙寺外,殡葬一条街,突然出现了一位抽着旱烟的老头,老头戴着老花镜,看着秦昆:“小狗娃,吃啥好吃的去?带老汉一个行不?”
小狗娃?
这个称呼,太熟悉了,只是秦昆皱眉,我认识你吗?
元兴瀚突然发现,这个老头,不是花圈店的宁老板吗?
“秦导,我见过这个老板,不如我请大家吃饭吧……”元兴瀚发现秦昆似乎不认识对方,但自己认识,而且他觉得宁老板是个妙人,请吃顿饭,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旱烟老头突然看到秦昆身后,人群散开,露出那个戴着草帽、墨镜,口角歪斜的老头,脸色顿时大变。
“葛……葛……”旱烟老头的烟袋锅掉在地上,浑身打了个哆嗦,咽着口水道,“我……我……今晚有事,先不去了……”
秦昆突然想起了一个年轻人,他30年前见过,当时杨慎死后,他们在符宗吃白事饭,有人给自己指过这个人。
秦昆和他没说过话,但脑海里两个面貌不断重合,虽然有了年龄的差距,终于合并到了一块。
“宁家主,好久不见,吃顿饭吧?”秦昆看到旱烟老头要走,开口叫住了他,微微欠了欠身子。
旱烟老头发现秦昆认出了自己,而轮椅上的老头盯着自己,他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快哭了:“葛师叔既然在,我就不打扰了吧……”
“宁……宁小子……看……看不起老夫吗?”
“没!绝对没有!”
旱烟老头有些驼背,听了葛战的话,立即立正,暗自苦恼……自己做的什么孽啊……
……
……
第二六五章,垂暮老龙(二)【第二更】()
桑榆城最高档的特色馆子,三鲜佛斋。
一米高的小石僧站在饭店中,好似接待八方来客。这里古香古韵,出尘感油然而生。
一桌美食,皆素,价钱也不低。
秦昆难得做东,这地方是楚千寻推荐的,大小姐的眼光着实不俗。不过,秦昆觉得这地方恐怕是楚老仙找到的。楚老仙的逼格,业界公认最高。从他们七星宫设计的木质名片,到七星宫的装饰、以及建筑风格就能看出来楚老仙的品味。
葛战坐上首,旁边是宁家主宁不为,这位北派祭家家主,显然对葛战有些阴影,身子很僵硬,葛战另一边,是秦昆、许洋、霍奇,宁老汉旁边,是元兴瀚、涂萱萱、武森然。
“昆……我要吃肉……”
秦昆夹着菜喂给葛战,看到葛战在闹脾气,秦昆抿着嘴,眯着眼睛道:“还想吃肉?中风得多吃素懂不?这杯芹菜汁都是你的,一会喂你喝了。”
葛战斜眼望了过来,秦昆还有些害怕,生怕这老家伙一脚给自己踹出去。老龙虽老,这家伙也特么是龙啊……
秦昆咽了咽口水,重新夹了菜:“素鸡,这总可以吧?葛大爷,我警告你,你再动手揍我,我真不客气了啊……”
秦昆发现葛战的表情仍然不善,有些肝颤,老头活这么老,打你你都得忍着啊,况且,这老头控制不住力量,容易打死你的。
还好,葛战看了秦昆一会,张嘴吃了口素鸡,别说,嘴巴虽然歪着,嚼东西还挺有劲,不愧是曾经的斗宗宗主,中风都和别人不一样。
宁不为吃了几口菜,紧张的精神缓了过来,不住咂舌:“好吃!老汉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宁不为眼睛一亮,他的穿着,简单朴素,放在大街上都认不出。不过秦昆听王乾说过,南宗北派在千百年来,祭家的实力一直排第二。
对,从未变过。
不管第一是谁,祭家永远是第二,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种神秘的宗门传承,秦昆不敢怠慢,也不会怠慢。看到他说好吃,秦昆也不吝为他多夹了几筷子以示友好。
宁老汉吃了一口秦昆夹来的东坡素肉,汁水喷香,口感润滑,说是素肉,和肉又有什么分别?
“对了,土娃在你那还好吧?”
秦昆道:“好着呢。不过宁前辈,不知你叫土娃来……是啥意思?”
宁老汉苦笑:“那是个苦命的娃,老汉想请你给他解解命。”
解命……秦昆真特么无语,我会解命?别逗了啊,土娃四个女朋友全克死了,你让我怎么解?
这活脱脱一个天煞孤星啊。
嗯?
秦昆突然抬头,看向涂萱萱。
涂萱萱小口地吃着素斋,模样客人。
涂萱萱虽然是电台鬼故事主播,不过为人平时有一股文艺范,并不是哥特颓废流的小姑娘,浑身自带那种自然清新的知性美,衬着她的气质有别于其他姑娘。
在寒棺鬼城宿命碑前,秦昆可是见过,涂萱萱、韩垚是合葬的。
难不成……土娃的命该这么解?
秦昆收回目光,这种事情显然他不想说出去,他瞅着宁老汉,推脱道:“宁前辈,我这点本事,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解命你得去找楚老仙啊……”
宁老汉呵呵一笑:“就是楚老仙让我来找你哩!那次楚老仙来桑榆城,我提了好多东西拜访他,他才勉强给土娃卜了一下,说是此命只你能解。”
秦昆夹着菜的筷子突然停了一下,贼头贼脑问道:“送的啥礼?”
“八宝饭……五香豆……三鲜饼……一气果……”
吃饭越来越流利的葛战突然插嘴,秦昆一愣:“葛大爷,你咋啥都知道?”
葛战哆哆嗦嗦夹着一颗豆子:“楚小子……全送给我了……”
靠……
秦昆真特么无语,这还是我印象中逼格最高的楚老仙吗?借花献佛也不是这样的啊。
秦昆看向宁老汉:“那我如果能帮你家土娃解决这个事……你不给我点好处?”
秦昆一副敲诈勒索的嘴脸,看的元兴瀚一众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家伙,旅行社一人都得收3W块,没见这个宁老板不算富有,对方送礼都是八宝饭、五香豆之类的东西吗,你还好意思要好处?!
“秦导……你不仗义!这还要讨好处?”武森然第一个表示不满。
许洋撇撇嘴:“你让我刷新了对你的认知!太没下限了。”
霍奇扶了扶眼镜,尴尬的在吃饭。
涂萱萱嘟着嘴:“秦导,阿哲、欣欣都说你很好的。这位老板又是你的前辈,怎么不出手帮忙呢?”
全场只有元兴瀚摸着鼻子不说话,他看着宁不为的烟袋锅子,微微苦笑。
秦昆被数落一通,斜眼看着几人:“有你们什么事?”
“路见不平!”武森然拍着桌子。
“拔刀相助!”许洋闷下素酒,正气凛然。
“不可欺人之弱!”霍奇给出第三句。
涂萱萱立即接上:“不可恃己之强!”
我靠,哪来的江湖黑话,一套一套的。
“真不知道你们爆棚的正义感哪来的……一群白痴。”
秦昆也知道几人没恶意,凑凑话头,暖暖场子,不过一些事情不得不点明,他指着宁不为:“你们是不是觉得宁家主没钱?我故意勒索有些卑鄙?”
几个人都没说话,秦昆冷哼一声:“真是滑天下大稽!这么跟你们说吧,宁家主他们家的八宝饭,1W一碗,和你们的米饭碗一样大。五香豆,3W,三鲜饼,5W,一气果是啥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也不便宜。这些东西,别人抢着要,我捞点好处怎么了……”
秦昆一人送上一个白眼,你们这帮凡夫俗子,人家那是有钱不彰显好吗?真以为我欺负他?老子混生死道一年半,我能欺负谁啊我……
许洋听了秦昆的话,险些滑到地上。
一碗米饭,1W?!
你们这是抢劫啊!黑店也没这么黑啊?还抢着要?确定有人买吗?
武森然瞪着眼睛,看到宁老板没解释,心中一沉;姓秦的八成没骗自己。
霍奇和涂萱萱现在也不敢多话了。
只有元兴瀚微微摇头,别说那些饭了,就说这个烟袋锅子,嘴是羊脂玉,锅是白铜,杆是乌木杆,所谓‘金锅玉嘴一扎长’,这特么已经是极品了。
用烟锅吃烟,古代是一种权威的体现,自明万历年,烟草从东南亚传入闽粤一带,烟草文化便开始盛行。一般大老板大家主大掌柜才用这玩意,身份啊,这特么才是身份的体现啊。
再闻闻烟丝,应该是关东旱烟,他几个文化圈的朋友相当推崇关东旱烟,元兴瀚试过几口,觉得味道太重,受不了。
这样的人,怎么说也轮不到没钱的份上吧。
看到几个人不再说话,秦昆挨个瞪了一眼,这才转头,看向宁家主。
宁老汉表情也很狐疑,低声道:“小狗娃,老汉也不是小年轻了,肯定懂你的意思,拿钱财,消因果。但你别坑老汉啊,老汉送的礼物,让土娃给你带过去了啊……你怎么还要?貔貅也不是你这样当的。”
啊?
秦昆一懵,真给自己送好处了?
好处呢?
我怎么从没见过?
“完了……土娃肯定把好处吞了!”秦昆如晴天霹雳。
平生第一次有江湖前辈给自己送礼物,竟然被人独吞了,秦昆捂着额头,有些受伤。
秦昆的话让宁不为哭笑不得:“那东西,土娃可没法吞啊……要不你回去问问,是不是他停在哪了?”
停?
秦昆心中一震,脑海中唯一蹦出停字的词语,就是——停车!
秦昆心花怒放,握着宁不为的手:“宁家主抬爱了,土娃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您放心!”
车啊……秦昆心中暗爽,艹,谁说生死道上的都是群老古董?!
瞅瞅宁家主,觉悟多高!
这就答应了?
宁老汉莫名其妙,看到秦昆开心不已,纳闷:莫非我的礼物真送对地方了?
想来想去,宁老汉呵呵一笑,这样最好,他祭家就土娃一个拿得出手的弟子,以后还得靠秦昆多多栽培。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饭毕,宁不为回去了,秦昆看着葛战:“葛大爷,今晚我们估计得离开了,阴阳祠什么的地方我就不去了,有机会,下次见吧。”
桑榆城还有几个景点,众人却再不想去了。
秦昆觉得也好,这里虽然没大鬼缠人,但一些不合理的景象,已经不想让人久待了。
葛战戴着草帽,墨镜,明显,老头很喜欢这样的环境,歪着嘴,声音模糊道:“老夫……不走……”
“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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