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贾宝玉问道,只当她是偷溜进来的丫头。
“我可没有名字。”那俏丫头眨眨眼又道,“不过你们有时候会喊我颜如玉。”
“颜如玉……”贾宝玉念了一回,奇道,“你名字里竟也有个玉,颜如玉,这名字好,书中自有颜如玉。”
颜如玉眼珠一转,“都说你块玉,给我瞧瞧好不好?”
贾宝玉听话的把玉掏出来,颜如玉看了上头的“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笑得更高兴了,伸手去摸,谁知手指刚碰到通灵宝玉,竟被狠狠烫了一下,疼得她整个脸都扭曲起来了,咬牙切齿的道,“你这玉怎么会烫人。”
“啊?不会啊。”贾宝玉自己摸了摸,触手温温润润,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原来这颜如玉竟是一只蠹虫所化,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竟也修成了个精怪,便大摇大摆的以书仙自居,自己取名颜如玉。
这颜如玉也是稀奇,啃了一肚子的书,竟恋上了话本上那些才子佳人缠绵悱恻,一心只想找个才子好来一番轰轰烈烈的爱情,结果道行不够,每日只能有半个时辰化人形。她在贾政书房里呆了一段时日了,可惜贾政是个糟老头。不过,他这个儿子倒是有些来历,胸口一块通灵宝玉荧光闪烁,并非凡物,若是骗来让自己修炼……原本满怀期待,结果却是失望,颜如玉见自己无法碰触,一时有些无措又不甘心就此放弃。
暗自思量,也只能先呆在这贾宝玉身边再伺机而动了,竟摇身一变,从一个小丫头化成了一个成年女子,云鬓花颜,锦衣彩裙,贾宝玉恰好一抬头,在他眼里长得漂亮的便是好的,长得丑的便是恶的,所以惊恐之下,竟还能被颜如玉的美貌所吸引,“你是仙子吗……”
颜如玉声音也同刚才的清脆不同,变得温柔婉转,“我本是书仙,见你因为读书之事为难,便想帮你一把。”
“你要怎么帮我?”
“你将手伸出来。”颜如玉握住贾宝玉的手指头,看似轻轻一拂,却是在他指尖戳了口子,指间立刻涌出鲜血,贾宝玉吃疼,要收回手,颜如玉却俯身含住他的手指,她身上香气馥郁,发间的钗环叮咚作响,贾宝玉一时有些沉迷晃神。
“现在好啦,你每次为难的时候,便喊三遍颜如玉,我就会来帮你了。”颜如玉吸了一口血,看他年幼也不敢下手太狠,说了最后一句,便在贾宝玉面前忽然不见了。
贾宝玉摸着手指,如果不是指尖还沁着血,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是做梦了,他低声喊道,“颜如玉,颜如玉你还在吗?”
话音刚落便听到耳边响起颜如玉温柔的声音,“我在,多喊就不灵验了,等你家老爷考你功课了你再喊我。”
“好!好!好!”贾宝玉一连说了三个好,喜不自胜,这世间竟然真的有仙子,而且这个仙子竟这样的善解人意,他想着刚刚的美人,久久不能回神。
再说贾母这日见贾宝玉被贾政喊去读书,心肝宝贝不在面前,一时有些怏怏的,王熙凤道,“林妹妹前儿刚搬了屋子,咱们去看看妹妹的屋子安置的怎么样了可好?”
“之前忙着宝玉,倒是没顾上林丫头。”贾母道,“走罢,去看看,要是你妹妹屋子里少了什么东西,我可饶不了你。”
三春也在一旁,迎春惜春不语,只有探春笑着道,“凤姐姐且不会亏待林姐姐呢,不然我们几个也是看不过去的。”
西厢栏下搁着一盆芙蓉,正是那醉芙蓉,正值午后,花色娇艳动人,冬日里平添了几分暖意。自有小丫头打了帘子,王熙凤同贾探春两个扶了贾母,屋里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林黛玉正在习字,衣袖半垂,露出的半截手腕纤细白皙,听人来报,搁下笔看过来,微微一笑,“外祖母怎么来了,雪雁快去倒茶来。”
贾母四下打量,黛玉屋里都是些天青湖绿一类的素色,满眼清爽,书桌边上是满满一架子的书,笔架也是满满当当,湘竹臂搁不似凡品,更有一只少见的水晶荷叶笔洗,以荷叶盛水,藕节连接荷叶莲蓬,荷叶上两滴露珠几欲滚落。
“这还是当年你母亲的东西。”贾母目光落在那笔洗上,有些伤神,“你母亲喜欢荷花,我记得还另有一只荷叶笔洗,是白玉的。”
林黛玉亲手捧了茶上来,“那一只可是叶边趴了个青蛙?母亲爱若珍宝,说是外祖母疼她,特意找了上等的和田玉,又托了巧匠所雕的。”
“确是趴了一只青蛙,她当时喜欢的不得了。玉儿好记性。”贾母抿了一口茶,“只是如今入了冬,这荷叶不免不应景。你那个湘竹的臂搁也很不好,竹子性凉,屋子里虽暖和,到底寒气伤身。鸳鸯,去把梅花白玉的笔洗取来给玉儿……”
贾母话未尽,众人却都知她是在想臂搁,王熙凤不等她再说,忙插嘴道,“我那里倒是有个白玉的臂搁,刚好和老祖宗的凑成一对儿,也算是恭贺妹妹乔迁之喜了。”
贾母指着她道,“你个凤辣子哪里来的臂搁,难不成还偷偷在家练字不成?”
王熙凤假意捂脸羞道,“我也是正经读过书,有个过学名的,哪里连文房四宝都没有呢。”
“竟还知道文房四宝。还不取来给我们开开眼,二奶奶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贾母喜她机灵,一时场面嬉笑热闹。
另两春还好,探春心里却是暗暗自伤,她跟着王夫人住,纵是有自己的屋子,哪里比得上林黛玉屋里清贵,就是挪个屋子,都是若干的好东西来贺她乔迁,一时竟生了几分不平。
鸳鸯离得近,不多时就取了梅花笔洗,白玉无暇,触手生温,姐妹几个都赞过。王熙凤那边平儿却是半晌也没回来,贾母道,“凤丫头你不会是心疼东西,吩咐平儿一去不复返了吧。”
探春凑趣道,“刚才就看凤姐姐拉着平儿说悄悄话,难不成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不想话音刚落,平儿自己掀了帘子进来,“三姑娘可真是冤枉我们奶奶了。”
她手上捧一个锦盒,后头跟了两个小丫头,手上却是捧着数匹浅色的锦缎,又有两个捧着似是皮裘一类的。
王熙凤道,“你要再不回来,老太太可得把我生吃了给林妹妹赔罪了。”
平儿一福身,“原是奶奶吩咐了,先前给林姑娘留的料子让我一并带过来,东西多,耽搁了一会儿。”
贾母点头道,“你心里有你林妹妹,该赏,该赏。”
林黛玉便笑着捧了茶盏给王熙凤道,“凤姐姐坐了好一会儿,还没喝口茶呢。”
“有妹妹奉茶,什么赏都值了。”王熙凤看林家几个丫头站在一边,水葱似的一把,个个笑意盈盈,心道这个过节该是过去了吧,林姑父位高权重,可不敢得罪了。
“凤姐姐有了,咱们几个没有送了礼的,难不成就当不得林姐姐一杯茶?”探春眨眨眼,满是戏谑。
黛玉一笑,端了探春的茶盏,嘴里念念有词道,“请三妹妹喝茶,只是喝了茶,礼可比忘了送。”
“那是自然。”探春笑意盈盈去接,谁料一个先放手,一个又未接住,眼见整杯茶就要往黛玉伸手砸去。
第六章()
此时只见那茶盏就要落在林黛玉身上,宜霜不知何时上前,一个巧劲拉开林黛玉,只见她莲足轻点,那原本要倾倒的茶盏便稳稳的坐在了茶几上。众人被此变故惊的一时回不了神,不过片刻竟是峰回路转,要出口的惊呼便堵在了嘴里,一时屋里鸦雀无声。
宜霜看向探春,看她愣在那里,手还保持着刚刚接茶的动作,心道她虽刚流露出艳羡之情,倒也不是故意泼茶,便道,“三姑娘可得小心些,这茶水泼在身上可要烫着了。”
探春回神,忙收回手,掩饰的拧了拧帕子,黛玉道,“原是我不好,放手的早了,倒吓着三妹妹了。”
“是我没接住,还好你这丫头身手了得,不然烫着林姐姐,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探春原是客套,可这一句“身手了得”又引了贾母同王熙凤的心事了。
林如海竟派了个会武的丫头过来,平日里贾府也有看家护院,有些武艺不足为奇,可这小姑娘家家的身手这样了得,大多是贵人身边才有的,贾府虽富贵,但也没有到这个地步。
这只是个巧合,还是林如海为了防着谁呢?
王熙凤想着林家这样深不可测,还不是只留林黛玉这么个小丫头,到时候林丫头嫁给了宝玉,这些个东西还不都是贾家的。可贾母不这么想,林如海素来不管内宅的事,不然也不会让林黛玉带着奶妈和雪雁个小姑娘就上京了,心里更是了然林如海这是对贾家有了隔阂,不放心女儿了。
场面因为这一事便冷了下来,贾母略坐了一会儿就带着人走了,这一把水葱似的丫鬟也不再做摆设了,雪雁拉着宜霜道,“还好有你,不然后果真是了不得了。”
宜霜脸有些红,林黛玉道,“你们别围着她了,赶紧的把东西都归置好了,有喜欢的料子自己挑了去做衣裳,我的是尽够了,这些你们都拿去。那臂搁也收了吧,这个刻得是精巧,可用来却有些硌,不过看着好看。”
林黛玉素来有气性,王熙凤对着张志家的发火一事,她私下里也听秋葵几个说了,二奶奶前倨后恭,好没意思,这些东西她不稀罕。
贾母怏怏的去了,怏怏的又回来了,探春有心事,迎春木讷,惜春年幼,王熙凤纵是说的口干舌燥,贾母也不见开颜,便住了嘴,大家不过闷闷的坐着。
就在贾母想让她们都散了的时候,贾宝玉兴奋的跑了进来钻到她怀里,“老祖宗,孙儿再也不怕老爷考校功课了,老爷刚刚还赏了我一个砚台呢。”
后头是王夫人,饶是她端庄惯了,此时也是喜气洋洋,笑容满面,“你这孩子,一溜烟就跑没了,叫我在后头一阵好追。”
贾母听了个没头没尾的,笑问道,“既是喜事,便说来我听听。”
原来贾政负气离开本想找清客闲谈几句,不想几个清客今日都不在府中,他一肚子气憋着,干脆又回书房了,贾宝玉正痴痴的捧着书看,他以为这宝贝儿子是在用功,哪里知道贾宝玉是在怀念他的仙子颜如玉。
贾宝玉见到贾政,忍不住又抖了起来。等贾政问了第一个问题,他抖的更厉害了,他根本就不会啊,一时支支吾吾,贾政怒从心起,眼看又是要一顿好打。
颜如玉你要是听到了快帮帮我,贾宝玉急的满头大汗,心里直喊书仙救命,耳边忽然响起了那个温柔的声音,将贾政的问话慢条斯理的说了一遍,贾宝玉虽读书不用功,记性却是不赖,当下就把颜如玉的话重复了一遍。
贾政的脸色缓和下来,接下去几个问题贾宝玉虽有结巴迟疑,倒也答得不错,贾政暗道今天这一通教训倒让这个小畜生开窍了,不仅没有打骂,更是破天荒的赏了个端砚,“今天算你过了,放你回去,今后再敢胡闹松懈,必然不会轻饶。”
贾宝玉欣喜若狂,对这颜如玉感激不尽,恰好王夫人不放心,亲自来看望贾宝玉,见父子二人相处无事,也是高兴,幸亏听了宝丫头的话,狠了这一回心,对聪慧的薛宝钗更加喜爱,同贾母的言谈中就带了出来。
贾母拉过薛宝钗,摸着她的手道,“宝丫头也是个好的,若是我家几个丫头有你这样知事多好,小小年纪已经能帮着姨太太理事了。”
薛宝钗年纪略大些,圆润貌美,已是风华初成,她温言道,“我哪里有二姐姐三妹妹出色呢,不过姨妈夸我,老太太不嫌我笨拙便好。”
等母女二人独处之时,薛姨妈道,“老太太这样喜欢你,到底也是个助力。”
薛宝钗却是不以为然道,“母亲好糊涂,再喜欢也是排在贾家几个丫头后面的,何况还有个林丫头呢。”
薛姨妈自来是听她的,跟着附和道,“瞧那林丫头三灾多难的,哪里有你讨人喜欢,老太太也是偏心。”
忽想起一件事,又道,“你哥哥昨日回家来说那件事,你可有映像?”
昨日薛蟠回家,兴冲冲的给她们两个说了个新鲜事儿,近日京城竟多了个算命占卜无所不灵的仙童,不知道何时入了忠顺王的眼,忠顺王不仅给了大笔的赏赐,更是送了城郊的别院给仙童。这事薛家母女也略听到一些,忠顺王向来男女不忌,荒唐无度,这说是仙童,倒更像是包养了个……在外头。
要是读书做生意薛蟠不行,这坊间传闻他是信手拈来,听得薛姨妈这样说,当即就把仙童的来历说了个透,竟是她们都想错了。
“忠顺王是风流,可哪里需要给人安置到外头去,向来都是直接拉到王府里的。”薛蟠说的是眉飞色舞,“何况忠顺王正宠着那南风院的头牌呢,要说那琴公子,实在是才貌双全……”
薛宝钗虽是个姑娘家,平日也挺了解薛蟠喜好,见他越说越没谱,轻斥道,“哥哥快别浑说了……”
薛蟠这才收回口水,继续讲仙童,“那仙童据说生来就是一双没有眼白没有瞳孔的眼睛,很是吓人。村里人都说他是妖怪,他父母不忍心他被烧死,就带他逃了出来,途中竟遇到神仙点化,说他是转世仙童,那一双眼睛是阴间带出来的,能看到过去未来。这会儿也不说他妖怪了,多少达官贵人捧着金银珍宝求他看一眼。”
“听着总是怪吓人的。”薛姨妈捂着心口道,“那牟尼寺中听说有个师傅也极精演先天神数,只可惜她甚少替人推算。不然我也想求她算上一卦。”
薛宝钗道,“命里有时终须有,有什么是自己挣不出来的呢。”
薛蟠却道,“母亲要是想要算卦如今倒是有个机会,忠顺王爷最近正到处给仙童找侍女呢,不说要年轻貌美,更要才华出众的,家世清白的。”
“若是个姑娘才貌双全,又小有家世的,哪里舍得去给仙童做侍女。”薛姨妈皱眉道。
薛蟠摇摇头道,“这个可是仙童,保不准能蹭个仙气位列仙班呢,更何况,家里女儿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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