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凰之前并没有来过,只是跟在容芜身后默默上山,什么也不问。天气有些冰寒,越往山里走就越冷,是以两人走的并不快。
来到朝恩寺门口已过了晌午,有等候的小师父阿弥陀佛道:“惠济师叔已经在禅房等候了,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砖瓦青苔,佛像庄严。这里是她生活过将近半年的地方,如今重新走过,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施主里面请。”
容芜道过谢,推门走进了禅房。
逆光中,惠济师父端坐着在看经书,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慈和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
“阿弥陀佛。阿芜的精神如今这般好,看来是桃坠起了作用,也不枉晏施主每年都跑几趟山上了。”
容芜心里一绞,几乎是扑了过去,期冀地看着他道:“师父!如果我不想有作用呢?一切一切都还能回来吗?”
“缘法轮回,已去之物何谈逆转?阿芜,这些年未读经书,连这最基本的佛理都不记得了。”
第五十八章 庾邵的上辈子()
“容芜愚钝,还请师父明言”
惠济师父看着容芜的模样,轻叹一声:“阿弥陀佛,进来细说罢。”
墨凰由小师父先带到厢房休息,斋房内就剩下了惠济师父和容芜两人。
“阴阳两界本应遵循轮回之法定,然总有执念过重的鬼魂留存于世,阿芜,你应知道拥有特殊的体质并不是件好事。”惠济师父无视容芜的惊讶,静坐于对面说道,“这一世你已插手了太多,难道已经忘记了上辈子因这阴阳相同之力所遭受的苦楚?”
“惠济师父?!”若说惠济师父能探破她看见鬼魂这一体质并不奇怪,但他后面的话让容芜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缓缓抬头看过去,嘴唇动了动,“您您这话,是何意?”
“这可还记得你在寺中抄经之时,佛理中最不能求的是什么?”
“是缘法?”
“阿弥陀佛。”惠济师父低念道,“既如此,当知自己的重生之机已是难得,且行且惜,他人的缘法强逆不得。”
“师父您知道这些,可也是重生而来的吗?”容芜感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第一次与人谈及这一最大的秘密,心里噗通通地跳的厉害。
“重生乃最强逆的命数,哪里人人都有机会获得。贫僧无非是侍奉佛祖久了,能将人的命数也看的更长更久罢了。”
容芜禁不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近身子问到:“那您知道崇安侯府的二公子庾邝究竟是不是重生的吗?”
“阿芜,方才说的话又都忘记了?”
“师父!您就告诉我吧!反正反正我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也改变不了庾邝重生的事实,也不能让庾邵活过来啊”容芜急道,想到庾邝的种种表现,直觉告诉她庾邵这辈子的命数改变与他分不开关系。
“阿弥陀佛,庾邝之事贫僧不能说。”惠济师父道,看到容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轻叹口气,“也罢,虽然不能告诉你庾邝今生之事,但让你看一看他的前世也是无妨。”
“我不要看庾邝的!我能不能看庾邵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惠济师父对她已经开始挑三拣四的行径眼神里透出无奈,还是点了点头起身道:“跟我来吧。”
容芜跟在惠济师父身后,走进了禅房的里间,幽暗的烛光下映到屋子不大,只有一尊佛像摆在正前。容芜在案前跪好,静静看着惠济师父颂出一段很长的经文后对她道:“将手触碰到佛像,闭上眼睛,庾邵的事情佛祖自会告诉你。”
容芜按着做了,渐渐的,脑海中受到一阵冲击,身子像是被卷入混沌的境界中,抽搐片刻缓解下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闹市之中,恍惚间一匹高马从身边呼啸而过,吓得她急忙向后躲了几步,又差点撞到人,刚低头道歉却发现那人好像并没有看到她,直接从旁边目不转睛地走了过去。容芜站在人群中央,左看右看,人们都各顾各的不曾看她一眼,这才确定此时别人是看不到她的存在的。
这一感受有些新奇,就好像变成了那些鬼魂一般不受约束,不由有些兴奋。一会儿冲旁边路人做鬼脸想吓人,一会儿又跳到路中央一边让马车从她身上横穿过去一边吓得哇哇大叫,正玩儿起来,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从一辆马车的车帘内一闪而过。
——是桓篱!
容芜急忙追着马车跑去,此时她感到自己的身子变得轻盈,好像真的成了鬼魂一般,脚尖微用力,身子竟向前飘动了很长一段距离,伸手刚刚好攀附在了车壁上。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车里,喘口气在桓篱对面坐了下来。
细细打量着此时的桓篱,年纪看起来与这一世相遇时差不多,衣着正式一板一眼,面上不见嬉皮笑脸,嘴唇轻抿竟透着一丝紧张。容芜也不知自己来到了哪里,难得见到一个认识的,便先跟着他的马车走几条街。
马车停下时,有随从先来车帘伺候桓篱下了马车,容芜也跟了下去。一抬头,看见面前古朴肃意的房院门匾上写着“礼学监”三个大字。
“是他们读书的地方”
身边陆续走进了几位衣着讲究的公子哥,桓篱见到了熟人上前寒暄几声,一同也走了进去。容芜收回目光,紧跑两步跟在后面。
第一次进到礼学监里面,容芜很是好奇地往各处看着,发现桓篱虽因教养掩饰的很好,但也常常趁人不注意时往两边偷瞄着,竟也如容芜一般像是第一次来。
还没来得及好笑,在路口拐弯处正遇见了几位年长的公子哥迎面走来。
桓篱几人立马恭敬地停下脚步行礼。
“蟾月你看,是今年新入的学生。”其中一位公子哥道。
“嗯,执礼先生在前面左手的屋内,你们前去报道即可。”当熟悉的声音响起,容芜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起来。
“是,多谢蟾月哥哥。”
容芜不再理会桓篱几人的反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白底绯边学生衣袍的庾邵,一般无二的俊逸眉目,却更加生动,整个人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耀眼的吸引着目光。
说完微点头致意,庾邵在同行几人的簇拥下朝另一方向而去,不知说到什么,远远的又听到一阵他爽朗的笑声。容芜咬咬嘴唇,一跺脚冲他追去,却突然像是被无形地扯住了身子,不断里向后拖着眼看离他们越来越远,容芜忍不住挣脱道:“快放开我,庾邵!庾邵!”
然而无果,只觉得头一晕,接着画面一转,再次睁眼就看到了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正朝着一个方向移动着。容芜被夹在中间,也只得跟着往前走,目光所及全是高耸的发髻,鼻尖各种香气混合而入熏的人脑子昏昏沉沉。
突然间,身边的姑娘们齐齐爆发出阵阵尖叫声,直差点把容芜的肝都颤了出来。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踮起脚尖往前看着,正见一身雪白的姬晏从前面的台阶上走了下来,黑发已经用冠束起,身姿挺拔面容淡漠。
“是四公子之首的公子晏!公子晏看我!”
“晏郎!晏郎!”
姬晏眉头也没皱一下,像是丝毫未听见般施施然有过,登上了马车。
“让让,让让!”容芜见一个姑娘奋力挤到了前面,又回头去捞同伴,“快过来呀!这是刚评出四公子后首次齐聚,莫要错过了!”
推搡间,最前面一人被撞倒在地,就听一个温和的声音压下嘈杂,清晰地响起道:“去将这位姑娘扶起来,检查下有没有伤着。”
“是,公子。”有丫鬟从身后走过来,将摔倒的姑娘搀扶到了一边。
“大哥”容芜喃喃道,从前她除了知道四公子里有个姬晏,连自家兄长在榜都不知,如今得见容慕的风姿心中的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
容慕笑的温文尔雅,真切道:“这里人多,还望姑娘们小心些,莫要伤着。”
人群中再次发出阵阵尖叫。
“慕大哥还是这般体贴,若是让我嫂嫂见了”
“桓篱,你再口无遮拦,小心慕大哥让你再也见不到嫂嫂。”
“啊——!是墨少!还有蟾宫月!”
容芜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探着脖子往前看着,远远地就见庾邵提着桓篱的后领口把他将容慕身前提溜开。此时的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显得更加成熟,也更加吸引人。
“好烦,是谁给我起的这个名号,听起来一点都没有气势!”桓篱抱怨道。
“我觉得挺好的,完全凸显了你纨绔子的特质。”
“庾邵!你是不是想打架?”
“啧,岁月是把杀猪刀,曾经乖巧的会叫我蟾月哥哥的小桓篱哪儿去了?”
前面几人都这嘴走的越来越远,容芜心里一急,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有鬼魂的优势,立马心里酝酿下,脚尖用力冲他们的方向跃去,谁知落地时歪到了脚,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
在画面再次转换时,耳边好像隐约传来了一声属于庾邵声音的:“哎,小心啊”
当容芜再次睁开眼,正看到容茂跑远的背影,他的很快很匆忙,眨眼间都快要消失不见。
“茂哥儿!——”容芜喊了一嗓子,抬腿追了过去,却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又给硬生生地扯住了脚步。
“启程,往凫山方向追公子晏。”
容芜蓦然回头,终于近距离地看清楚了庾邵。
他如今应是三十岁的模样,有着军队中历练过独有的磊落健硕。他站的离她特别近,目光却越过了她看着容茂跑远的方向。
“公子,咱们不是还要赶着去见穆骁先生?您方才怎么还要让茂公子先回去,自己接下去寻公子晏的这档事啊”
“马上就到午时了,容茂此时若去追姬晏,无论追上与否都是赶不及,若现在回去拖延些时辰,容四姑娘或许还有救。”
“那姑娘据说神神叨叨的,是个怪物!公子为何插”
“嘘你既害怕,就莫要背后说人口舌,小心被找上门来。”
“公子您又吓唬小的”
庾邵笑笑,坐进了马车中,吩咐道:“驾车,走近路。”
容芜站在原地,看着庾邵的马车渐渐行远直到看不见。这次她没有追上去,因为她实在太想去见自己最后一面了。
去看一看,自己上辈子在人世的最后一点时光。
第五十九章 如花美人归()
敬天台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容芜往里走的越近,一颗心砰砰地跳的越厉害,有那么一刻甚至想转身逃开,不忍看到自己曾经的落魄。
“姐姐!”
当火光燃起时,她看到茂哥儿不顾一切地冲到了近前,徒手将灼热的木头一块块搬开。围观之人的窃窃私语和冷漠的面庞压的容芜喘不过气来,明明心里焦急万分,脚下像是被定住般动弹不得。
“茂哥儿住手啊”
“容茂,你回来!”
在容芜哑着声音泪流满面时,不知何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旁边,姬晏脚步匆忙地走了下来。
人群自动分成了两侧,容芜惊讶地发现今日的姬晏衣着竟有些狼狈,左手微微不自然地曲着,仔细看还有些颤抖。
族中长辈命人阻拦,被姬晏随行的护卫所挡,沉了脸道:“公子晏,此乃容府族中私事,还望勿要插手。”
“在下无意插手,但此事既因靖宁侯府而起,便没有被随意扣上人命的道理。”姬晏沉声道,脚下不停径直向容芜走去,身后立刻有护卫围成一圈与行刑人相持。
容芜只能站在远处看着,火光映着姬晏雪白的长襟晃若斑驳,嘈杂的人群中将他们的话听的不甚真切。只见有护卫已经冲到近前,因没有水,只有纷纷脱下自己的外衣去扑火。
就在这时,她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漂浮起来,像是有根绳子提着她不断上移,也趁着这个功夫终是飘到了敬天台的上方,可以看清自己此时垂下了头,枯瘦的身子跟木架似要融为一体,对外界已是无知无觉。她不曾期待姬晏的到来能改变什么,不然她也不会有机会重活一世了,她的存在对于族中已是抹不开的耻辱,好不容易借靖宁侯府得到正大光明处置她的机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对容芜的处罚乃祈之女神通天之结论,不可更改。”掌刑的族中长辈道。
姬晏冷笑一声,淡淡道:“既是神灵的决定,不如请祈之女神当面道出神谕来可好?”
容芜的身子依然在被提的越来越高,下面再说的什么已是听不清楚,远远的看见自己身上的绳子终是解了开来。姬晏向上张开手臂接住那滑落的身子时,目光向上看来,仿佛在空中与容芜相遇了似的竟然一顿,眼眸微眯,下一瞬便陷入了黑暗。
当容芜在禅房中醒来时,脑子空空地还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处,看着面前的佛像半晌,立马再次将手放上去闭上了眼。
“阿弥陀佛,时辰已到。阿芜,可以睁开眼睛了。”惠济师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不是说可以看到庾邵的一世吗?怎么就时辰到了?”容芜不甘心地继续贴着,感觉自己醒来是因为手松了而已。
“庾邵的前世已经结束。”
“结束?!”容芜瞪大了眼睛,“他才三十岁!怎么就结束了?”
惠济师父垂眸拨动着佛珠,没有答话。
“师父,您再让我回去看看吧!”
无论容芜怎么祈求,惠济师父都不曾妥协,只得暗自后悔为何没有在那是跟着庾邵去追姬晏!
“阿弥陀佛,那个孩子虽为护魂,但若在你身边待的太久,还是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的。各自命数有定,就算得知前世的因也改不了今生的果,莫要强求。”
“护魂?师父,您可是认识这一世的庾邵?”
“在遇到你之前,他已在寺外游荡许久,见过数面。”
原来惠济师父也能见到鬼魂,可是庾邵从未提起过此事,想必二人相遇时惠济师父并未让他察觉自己能看到他。
“那何为护魂?您还知道他的多少事?快都告诉我吧!”
惠济师父轻叹口气,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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