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下,一个偌大的口子就出现在我面前,与此同时,一股极为刺鼻的腥臭味道从那棺材里扑面而来,我没防备,深深吸了一大口,差点就吐了出来。
我急忙将抠鼻捂住,目光落在棺材内部。
再度出乎我意料的是,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卷画纸。
这画上没有任何图案,但却有很多的发黑且早已经干枯的血迹。大片大片将画纸弄得污浊不堪。而棺材里腥臭的味道,估计就是这些东西散发出来的。
这是面前那个李斯鸣的棺材,而里面只有这一张画卷,我仔细看了看,又回头看看身后面无表情的李斯鸣,顿时就明白了。
这就是李斯鸣生前在画纸上所画的自己,可他真如自己曾说过的画中仙一样,从画纸里走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 火灾()
我所在意的两样东西,李斯鸣本人和他的原画,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可现在我的心里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至少一开始的时候,我希望李斯鸣本人还能够活着。
但他的尸体就在我面前,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用什么方法保存的,尸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腐烂的迹象,同样也没有那让人作呕的气味,可我心里真的没办法开心起来。
“你是故意让我进来的?”我问他。
其实我没明白李斯鸣的意思,既然他已经早早的洞悉我的计划,那为什么还要放任我发现这屋里的东西。难道他不害怕我毁了原画,就此结束这一切吗。
他站在“自己”的棺材边上,一手扶着棺椁边缘,凝神想了想,才开口道:“这是我瞒不住的东西,迟早你也要发现的。可是我私心里倒是希望,你永远也发现不了。”
他说着,轻悠悠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你要能听我的话,守着这最后的底线,不打这里的主意,不进来该有多好……”
我踌躇着,眼睛直视着他,努力的消化着他话里的信息,莫名的觉得有他有几分想要大义灭亲的意思。
可奇怪的是,既然李斯鸣觉得我迟早都会发现这屋里的秘密,为什么还要让我留在这个地方帮忙,除非他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我离开这个的地方,所以这地方,只是个借口而已。
但这解释太牵强了,我根本就觉得站不住脚。
我想问他理由,可他却率先开口了,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余洛,你觉得我们俩像吗?”
我木讷的摇了摇头。
他轻轻笑了一声,道:“以前我也觉得不像,可现在这种感觉却很强烈。”
“我跟你不同,我至少还是个人!”我义正言辞的反驳道。
“人?”李斯鸣眼眸一闪,反笑道:“我不是人吗?你看,我身上也有血有肉,你有的我都有。如果你没掺和进这件事情里来,换在一个月以前,你会觉得我不是人吗?”
“呵呵……”我冷冷的笑了一声,换在以前,我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可问题在于不管他活得如何像一个人,本质是改变不了的。所以这种诡辩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如果廖小雨能喝得下去你的血,那我估计还会重新考虑一下该怎么定义你。”
李斯鸣脸色微微阴沉了几分,靠在棺材上,鼻间呼出一口气,沉默了几秒钟时间,又开口问我:“因为我有些跟常人不同的地方,所以你怕我?”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微微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尽管我现在表现得还很强硬,但要说一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但李斯鸣似乎就想听我这个答案,他阴沉的脸上再度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道:“如果是这样,那我是不是也该怕你。你的朋友,家人,是不是也该怕你?”
“怕我?”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对!怕你。你说我和别人不同的时候,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情况。还是说,只有每天照镜子的时候才想得起来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你这半人不鬼的样子,别人不该怕你吗?”
我张口就想反驳,想说从来就没人怕过我,至少陈乐就没表现出来一点惧怕的样子。可话到嘴边,忽然就想起了门外的廖小雨来,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明显排斥,乃至惧怕我一些。
若是换成一个陌生人,知道了我现在的情况,我真没底气敢说他们绝对不怕。
李斯鸣见我不出声音,表情很是得意。他开口道:“看吧,你也觉得是这样对不对。我们表面看起来都和普通人一样,但仅仅也只是表面而已。有多少人知道真相以后,会远离我们,躲着我们,害怕我们。所以余洛,你看我们很像吧?”
“不是……”我好像被他说中了致命的弱点一样,底气忽然弱了很多,但自己仍旧不想被他放在同一个层面上来比较,努力的找出一点不同之处来。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自愿变成这样的!”
“不!你又错了!”
李斯鸣声嘶力竭的一吼,直接打断了我的话:“这不是你我之间的不同,而是你和我之间的差距,是你不如我的地方!”
我望着他疯狂大喊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危险起来,仿佛此刻面对的,是一条随时都会发疯咬人的狗。
李斯鸣抬手朝自己上下比划了一下,接着嚷嚷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知道我是怎么从棺材里躺着的李斯鸣,变成了现在的李斯鸣吗?你不知道!所以在这里跟我谈什么不同。”
“不是给自己的画赋予了灵魂吗……”我颤颤的吐出这几个字来,但面对他,声音小得连自己都没办法听到。
他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从刚刚那种疯狂的状态里抽离出来,继而才轻轻点头道:“不错,是灵魂。可这魂从哪里来的,你知道吗?”
我看了看面前的棺材,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不敢确认。
李斯鸣的目光重新落在棺材里的尸体上,眼中看不出悲喜,仿佛里面躺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驱壳。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经历吧,关于在张达的家里,给蜡像上色的经历。”
我慢慢点了点头。
他渐渐沉静在自己的回忆里,然后继续跟我说道:“那天,我从那蜡像身上,找到了一扇通往成功方向的门,也知道了灵魂就是这开门的钥匙。可这并没有让我立刻就造出这个世界来,就好想你想要做一盘菜出来,知道了食谱,但不知道关键的原料该去哪里找一样。这种感觉,更加让人难过。”
那一天,在李斯鸣完成了蜡像之后,张达信守承诺让他离开回了自己的家。
可以说,当时的李斯鸣,心绪极度不平静,整个人异常亢奋。满脑子所能想到的,都是那蜡像的面容,都是自己拿着笔一点一点涂抹的过程。
他害怕自己忘记这种感觉,刚刚回到家里,也顾不上身体多么疲惫,拿起笔,调好色,直接就在画纸上,按照那蜡像的模样,一笔一划勾绘在纸上。
可让他感觉遗憾的是,尽管眼前的画已经跟记忆里一模一样,可看在眼中,还是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气。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狠狠的压在了他的心头,就好像自己刚刚成功了一次,可再也没办法做到之前的成就一样。他发疯似的把面前的画像撕成了碎片,倒在地上痛苦的嚎叫。
可不管他做什么,心里那种压迫感,依旧紧紧相随,没能缓解半分。
他不理解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管是蜡像也好,画像也罢,用的都是一样的技巧,倾注的也是同样的感情。可为什么看在自己的眼中,却会有着天与地一样的差别。
他茫然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浑浑噩噩的离开家,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脚却自己朝着张达的家里去了。
从天还亮着的时候回家画画,到毁画之后天黑出门,这一路他两腿发软,竟然走了两个多小时。
可不管身体多么疲累,但他还是想回去看看。再看那蜡像一眼,找出被自己遗漏的东西。
但事实上,那天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能见过张达。
李斯鸣到张达家的时候,那屋子的窗户里,透出一阵阵红光,火苗舞跃着,和翻滚的浓烟一起,吞噬了那个曾让他画出毕生最得意作品的地方。
他惊了,也傻了。
也不管周围的消防队和围观的市民,疯了一样想冲进被大火吞噬的屋子里去。
可他试了一次又一次,都被四周的人给拦了下来。
那时候李斯鸣彻底绝望了。他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仿佛自己也被这把火一同吞噬了一般。
他讲到这里,顿了顿,忽然轻蔑的笑了一声,道:“当时,周围竟然还有人挺佩服我的,以为我和张达关系好,那么危险都还想朝里冲。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所为的,可不是那种垃圾啊。”
张达就是死在那场火灾了,这是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我没关注过这场灾难后续的进展,也不知道这场大火的起因。
可李斯鸣接下来的话,把这些谜团都解开了。
就在他绝望至极,恨不得自己也随着张达一起死在火里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站在不远处,躲在人群之后,被围观的众人挡住了大部分身子。
但张达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面孔。
她就是自己昨晚,一点一点,弄到完美的蜡像。
可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离开时那死气沉沉的模样,相反的,她与活人没有丝毫差别,两手抱在胸前,正冷眼看着屋内熊熊燃烧的大火。紧接着,她将目光转了过来,冰冷的视线,落在了李斯鸣的身上。
李斯鸣沉醉的冲我说道:“那个已经死去,被掏出了内脏,制成蜡像的女人,活过来了。”
第二十三章 不同寻常()
有短短的一瞬间,李斯鸣望着那个女人,所有思绪都停住了。
他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不理解这已死的人,为何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但那女人也没有给他任何询问的机会,她只是扬起了嘴角,朝自己露出一个阴惨惨的,意味不明的笑容,继而朝后退了一步,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留给李斯鸣一个高傲的背影,和一堆解不开的谜团。
他原本无比煎熬的心,此时此刻,忽然平静了下来。如果这时候有人注意到他,那就会发现他好像一个雕塑似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问题出在哪里?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问着自己。
是张达还算精湛的蜡像技术,还是自己巧夺天工的画技,又或者,是那个女人死后不甘的怨念?
他慢吞吞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朝自己家里走。
这每一步跨出,依旧跟来的时候一样浑浑噩噩,可是心境上已经截然不同。
人,或者动物,是靠什么才能活着?他在心里问自己。
是复杂而健康的肉体,还是内在包含欲望的灵魂?
他想不明白。
“要不,去找个人试试吧……”他这么想,“找个人,如同张达和自己所做的那样,重新来试一遍。”
但这人该去哪里找呢?如果不成功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被抓了,杀人偿命,那付出这么打的代价,又有什么用呢?
他回到家里,望着满地的画像碎片,苦思冥想。
这几天他推到了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在心里一遍遍考虑着自己在意的问题,几乎已经到了食不知味的程度。
但忽然有一天,他想明白了。
他不能找别人,不能在别人身上实验,那找自己如何?
李斯鸣说道这里,脸上再度浮现出那种痴迷的表情,仿佛为自己当时的决定,陶醉不已。
他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接着去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竟然觉得满心欢喜,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试验品吗?
一个心念,一个想法,就这样在我们看来脑子极为不清的人心中埋下了种子,并且无需任何浇灌,便自己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李斯鸣准备了最好的画纸,最好的颜料。然后在某个黄昏,在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里,开始动手,画下了自己人像的第一笔。
“这还是不够的,好像有某种欠缺。似乎少了一具可以活过来的尸体。”他一点一点在画纸上勾描着,仿佛听到那画中的李斯鸣,正在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自己就是尸体啊。”他喃喃自语,兴高采烈的对着画像说着,然后拿起刀,在手臂上划出了一个口子。
鲜血流了出来,滴在画纸上。将原本整洁的画面污染出一片红点。
可李斯鸣没感觉到任何疼痛,相反的,他看着那画纸上的血迹,竟然觉得出奇的美。好像又回到了在张达家里的那个夜晚,尸体之下,也弥漫着同样殷红的血液。
这就是李斯鸣口中,我和他之间的差距。是我不如他的地方。
也许有人不能明白,他拿别人做实验,暴露以后会死。拿自己做实验,也同样会死,同时都是死,这两者之间,对他而言,究竟有着怎样的差别。
差别在于,李斯鸣不知道自己这番作为,是否能够成功。
如果害了别人的性命,最后一无所获,那死掉的一条人命,对他而言,是徒劳而没有意义的。
可换成了自己,就有了本质的差别。
李斯鸣做了这一步,已经是破罐破摔了,他也是他绝望之际,所抱有的最后一点点希望。如果失败了,他或许就彻底丧失了活下去的念头,自己毕生的追求已经没有了,也就没了活下去的意义。可就算这样,他至少为自己的理想,拼上了命。
这种想法,多多少少,有几分崇高的意味。可换个角度来说,他命没有了,那至少在他死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会失败,他还能在自己人生的弥留之际,始终抱有那最后一点点能够成功的信念。
这是他给自己最强大的心里安慰。
所以他说我不如他,我确实不是一个会为了所谓理想拼上性命的人。
之前李斯鸣对我说的话,曾近让我动摇过,自我怀疑过。
可是如今再听他的经历,我却对自己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