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24号病房前,之前遮在门后面的黑布被取了下来。里面的灯已经关了,月光从窗口倾泻进来,铺了一地的银白。我敲了敲门,轻声道:“叶先生请你不要拖动东西,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过了一会儿,叶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哦,好的。不好意思,我……这就睡。”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声音很用力,就像是在和什么做着斗争。我又垫起脚往里面瞅了瞅,但是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只能作罢。
我手指在门上叩了叩:“不要再制造杂音了哦。”
“……”
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他的回答,想着也许是睡了,这才转身离开。
之后的一个小时都没有什么事,夜里打不到车,等到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
我开了门,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卧室的灯亮着,江楚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我轻手轻脚的绕过卧室走进卫生间,身后传来江楚城的声音:“为什么没带铜钱?”
“哦,”我脊背一僵,轻咳了一下,“忘记了。”
下一秒,江楚城倏地来到我身边,像之前那样俯身捏住我的脸,说道:“哦?”
他做这个表情的时候让我没由来的抖了抖,但仍旧从善如流的看着他:“下午走的时候太着急,忘记带了。”
江楚城眯起眼睛打量我,冷哼一声松开了手:“明天记得带上。”
我哦了声开了热水低头洗脸,江楚城忽然又捻起我的衣服,像小狗一样凑过来闻了闻:“你身上什么味儿?”
“?啥?”我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也抬起胳膊闻了闻,“没味儿啊,怎么了?”
说罢我抬起头,望见江楚城皱着眉,一脸嫌弃的表情:“浑身上下一股香炉味儿,难闻死了。”
香炉?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之前接班的时候,小薇给我的那个符纸,从包里掏出来问他:“这个吗?”
江楚城看见符纸的那一刻脸色一变,立刻用袖子捂着嘴巴朝我吼道:“你给我扔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表情,嘿嘿一笑,说道:“你怕这个呀?”
话音刚落,就听见江楚城一声冷笑,白皙的手指从袖口伸出来,轻轻动了动,我顿时感觉手背一疼,条件反射的松了手,符纸便掉到了地上。
紧接着江楚城弯了弯手指,黄色的符纸瞬间起了火,没一会儿就化成了灰烬。
“我怕这个?”江楚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心虚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拔腿就跑!
但是江楚城比我更快的抓住了我,伸长了手臂一个用力把我带进怀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还想跑?”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我拦腰抱起,狠狠的摔在床上,接着他整个人也覆了上来。
我急忙用两手抵在胸前,想要拉开我和他之前的距离,刚才恶作剧的心思全没了,一脸谄媚的看着他:“啊啊啊,你你你你别乱来,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你居然还在想着打散我吗?”江楚城咬牙切齿的怒视我,眼睛的火气随时都要喷射出来一样。
“没有!”
“没有?”我清楚的听见他咬牙的声音,“刚才的符纸是什么?”
“是我同事给我的!”
我急的大叫,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重,胸腔里的氧气都快被他榨干了。
“是吗,她给你这个做什么?”江楚城低醇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语气森冷得就像寒月里的枷锁。
我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移开视线,明白他肯定误会了。慌忙解释道:“之前我和她说我最近总遇见奇怪的事,她就去给我求了这个符……”
我越说江楚城的脸色越难看,声音到后面也越来越小,最后我一咬牙,大声道:“我知道这个对你没用才收下的!”
江楚城久久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静谧下来,我觉得自己快哭了。
过了一会儿,江楚城低声道:“知道对我没用你还收?”
他的语气缓和了很多,我顿时松了口气,抽抽鼻子,委屈的开口:“别人一片好心我也不能不要啊,还特地求给我的。”
江楚城嗤笑一声放开我,翻身把我放在他怀里,乌黑的头发和我的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那味道太冲了,以后别收这种东西了。”
我赶紧点点头,不敢再忤逆他。心里想着这只鬼的性情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028 阳气将尽()
第二天晚上接完班之后我巡视了一遍病房,惊讶的发现24号病房的灯居然亮着。但是交班记录上明明写着叶弛在今天早上十点已经出院了呀,是谁家的小孩进来玩忘记关灯吗?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亮着灯的走廊里除了我和自己的影子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所有人都进入了睡梦中,我推开24号病房的门,什么人也没有,之前被叶弛移动过的床位也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我狐疑打望了一圈之后走出病房又重新关上了门,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一个踉跄往前走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哎呀!”
我叫了一声,回头看见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我记得她是17病房某个床家属的孩子。我心里有些气,这小孩儿怎么还推人?但忍了忍还是没有发火,蹲下身轻言细语的问道:“你怎么还不睡呀?”
小姑娘摇摇头,看了我两眼又跑开了。
我跟在她后面,一路到了17病房。屋子里没有开灯,电视机小声的放着,几个家属围坐在空置的病床上玩着扑克牌。
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女,叫陈红丽,我记得这个女人当时送进来时候的情况很危险,身上插满了管子,差一点就要没命了。之前住在市三甲医院,说是嫌费用太贵才过来的,其实明眼人都清楚,我们这里的条件跟市三甲医院根本没法比,送过来也就是等死。但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她竟然好了起来,现在身上的管子也拔得差不多了,前两天我们还在讨论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出院了。
小姑娘径直奔到其中一人怀里,那人低声说了她两句,我轻轻敲了敲房门,里面几人都抬起了头。
“还没休息呀?”
抱着小姑娘的那人答道:“一会儿就睡一会儿就睡,林护士你还在忙呢?”
“查完房就过去休息了。你们小声点,不要吵到其他人。”
几个人赶紧应了,小姑娘窝在那人怀里,朝我吐了吐舌头。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夜里的医院比寻常地方要冷很多。橙黄的路灯从窗外悄悄爬进来,我从值班室拿了两件外套出来,和刘月月一人裹了一件在身上,但是仍旧觉得有些冷。
四点,过道上的灯暗下去,刘月月趴在一旁早就睡着了,我脑袋前后晃着也是一副随时都会睡过去的样子。
“当当当当——”
呼叫器陡然响起,我浑身一个哆嗦,吓了一大跳。还没等我摁下接听键,就看见一个人慌慌张张的从病房里跑了出来。
“护士!护士!救命啊!”
我急忙站起身,就看见先前17病房的家属脸色发青的冲过来。
“怎么了?”
“我女儿,我女儿,要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老太太一边说,眼泪一边往下掉。
我闻言大骇,急忙推醒了刘月月。
“去叫值班医生过来!”
说完我从抽屉里拿出电筒便匆匆跟在家属后面到了17病房。
刚才还睡的好好的陈红丽此刻突然在床上不停的抽搐着,眼睛瞪得奇大,面部肌肉绷得紧紧的,像是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一样。嘴里还不停念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家属麻烦帮我摁住她!”
“哦,好、好!”
几个家属闻言相互看了一眼,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陈红丽抽搐得很厉害,我根本没办法接近她。见此状况我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家属!来帮我一下!”心里对这几个大男人更是鄙夷到了极点。
陈红丽刚来的时候我便听她母亲私下悄悄说过,他们家是农村的,家里五个儿女,陈红丽排最小,因为长得不好,还有病,所以快30岁了都没有嫁出去。后来父亲发了点小财,才在外村找了人把她嫁了过去。
没过多久陈红丽的父亲就死了,留下了一笔财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家人因为这点钱闹的不可开交。而陈红丽的丈夫也不满意她父亲只留了一点土地给她,连钱都没有,开始整天甩脸色给陈红丽。之后没多久,陈红丽就因病进了医院。上面几个哥哥虽然偶尔来医院,但是一谈到钱的问题,都是你推我我推你。久而久之连来看一眼陈红丽,都要老母亲去上门求着,才肯来逛一圈。
“怎么样了?”
曾林是今晚的值班医生,事发突然,他连工作服都还没有穿好便进了病房,刘月月也气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后。
我把电筒递给他,说道:“两侧瞳孔放大,浑身抽搐,呓语,肌肉紧绷,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两点多的时候我查了一次房,并没有发现这种情况。”
曾林点点头,走到陈红丽身边拿出听诊器又检查了一次。
我站在病床的一侧,和他面对面,眼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奇怪。”曾林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看了看旁边的家属,问道:“怎么了?”
曾林取下听诊器,说道:“抽搐得这么厉害,心跳居然正常的,脉搏也没有出现紊乱现象……”
“可……可医生,我女儿……”老太太看看我,又看看曾林,一脸无措,“我女儿这样,会不会有事啊?”
曾林看了她一眼,又对我说:“打只镇静剂吧,待会儿给她把心电监护安上。”
我应了声,拉着刘月月走出了病房。
转身的那瞬间我似乎看见一抹青色的身影一晃而过。
我停下脚步,刘月月疑惑的喊了我一声:“小阮姐?”
“啊,哦,没事,走吧,你去把心电监护推出来,我去治疗室拿镇定剂。”
“好。”
走进治疗室,我心里越想越觉得奇怪。我上班的时间并不长,算上这个月也不到一年半,但在之前我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加上之前小薇说的那番话,还有陈红丽惊恐的样子,我始终觉得有些在意。
“不用想了。”
耳边陡然响起江楚城的声音,我左右看了看,抬头却看见面前的玻璃里倒映出他两手拢在袖子里,坐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模样。
我惊得一回头,手里的安瓿差点掉在地上,好在江楚城眼疾手快的替我接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啊?”
江楚城把镇定剂放到治疗车上,“那个女的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脊背一僵,看了眼门外,刘月月恰好推着心电监护仪从护士站路过,看见我还对我挥了挥手。
她看不见江楚城。
“不干净的东西?在她房里吗?”我故作镇定的端着治疗盘走出去,在心里问着江楚城。
江楚城摇摇头,暂时没有说话,等我给陈红丽打完针出来之后,才慢吞吞的说道:“在你们科室里。”
说着他又回头看了眼陈红丽,顿了顿,继续道:“那个女的快死了。”
我被他这话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打了镇静剂之后陈红丽已经安静下来。为了防止她因为抽搐跌下床,曾林特地从库房里拿了约束带将她绑了起来。
“要死了?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刚说完,陈红丽的母亲蹒跚着走了出来。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沙着声音问道:“护、护士。”
“怎么了?”
老太太抓住我的手,还没开口却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女儿……我女儿她……”
我不动声色的看了江楚城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拍拍老太太的手,安慰道:“现在看情况还好,但是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今天晚上你们留点心,一旦有什么情况就出来喊我。我也会随时过来查房的。”
老太太哭着缓缓点头,看得我一阵酸楚。
如果可以,真希望江楚城说的是假的。
“她还有救吗?”
我坐回护士站,望着老太太的背影,在心里轻轻问。
江楚城靠在一边,嗤笑一声,“阳气将尽,你说有救没救?”
我咬着下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情沉重的打开陈红丽的病历牌,笔落下好几次都又收了回来。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去,也不是没有过把人从生死边缘救回来。但是这种,明知道那人要死,但是用尽全力也救不了她的感觉,让我感到深深的无力,甚至是绝望。
“那个鬼一直在吸食这个地方的人的阳气,好几间屋子都有黑气,你要看看吗?”
江楚城在我耳边说着,听到这里,我一愣,忙问道:“黑气?哪几间?”
“右边第二个、第四个,第十四个,左边第五个。”
我顺着他说的这几个房间找过去,越找越觉得脚底发凉。
因为那几间房子,之前住的正是小薇说的这几天死掉的人!
我颓然的跌坐在椅子里,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小阮?没事吧?”
我回过神,见曾林站在护士站外面一脸关切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想起他可能是要写抢救记录,把手里的病历牌递给他:“你现在写吗?”
曾林接过病历牌:“我写完给你。”说完对我笑了笑,“我记得你上班运气一直很好呀,今天这种情况应该是第一次吧?不要紧张,以后见多了就习惯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安慰我。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谢谢。”我说。
029 我不会帮你()
陈红丽死了。
第二天下午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被小薇的电话吵醒,她给我说了这件事,顺便还告诉我陈红丽的丈夫在医院大闹。
“什么?”我坐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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