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将散乱的头发拢在耳朵后面,对叶弛点点头,然后那她一起把手放在了瓶子上。
我总觉得叶弛的样子好像有些变了,她看向我的时候目光变得十分柔和,难道是刚才在血池中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记忆?还有刚才那如同誓言一样的话语,究竟是什么?
我心里好奇极了。
叶弛和我不一样,我对过去一无所知,而她却总归是有些许的记忆。否则当时在易家的时候,她不会对江楚城说出那样的话。
在拉开瓶子上面的红绸之前,我问叶弛:“你之前说你也想不起前世的事,是不是,只是单单记不起我罢了?”
“……是,我记不起你。”她纤细的手忽然有些颤抖,“我能想起以前所有的事,但唯独就是不记得你。我记得上一世我和谁有过一个血誓,但是我偏偏不记得那个人是谁。血池让我想起了七百年前的事,让我想起我曾经是一个阴阳师,我在朋友的帮助下发展期了一百年前就已经没落的北方叶氏一族……但我就是想不起来那是谁。”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一些哽咽,眼里像是有泪光闪动:“直到我从叶迟迟重新变回叶弛,再次见到你时候,那种强烈的感觉才让我觉得,那个人说不定就是你。”
“所以我才会……选择留在你的身边,留下来帮助你,为我之前做的那些事赎罪。我每天晚上都在想这是为什么,一直到刚才鬼王提到了我们之间的血誓,我才醒悟过来。”叶弛顿了顿,语气从激动变得平淡,“来吧,楚翎,让我们看看吧,七百年前,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样子。”
说完,她率先揭开了聚魂瓶上的那条红绸。
七百年前。
是夜。
风吹着枯黄的树叶在地上打着转,天上挂着一轮红月,乌云悄声无息的飘来,白日里喧嚣的大街此刻如同沉睡了一般,没有一点声音。
今晚是七月半,正是人们说的鬼门大开的日子。
前些日子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摔坏了我封印恶鬼的坛子,导致阳间秩序大乱。那恶鬼在阳间作恶多端,法力也不弱,捉来的时候费了我好些功夫,想到这里我就来气,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摔坏了我的坛子,我非揍得那人满地找牙不可。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咚咚咚……”
“防贼防盗,闭门关窗……”
“咚咚咚……”
打更的老头敲着竹梆子从我面前走过,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在地上。我躲在胡同里,往后缩了缩,确保自己能够躲得很好,不被他发现。近日许州城内戒备森严,晚上出府门,被抓着了是要被押去衙门的。
“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
“咚咚……”
看着小老头渐渐走远的背影,我又扫了眼红得越来越妖冶的月亮,在心里想着:但愿如你所说啦。
等到再也听不见打更的声音,我拿上捉鬼的东西,掉头往山上的庙子走去。
因为那恶鬼的出现,城里已经好些天不得安宁了,而且那恶鬼生性狡猾,家里的那几个叔父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由我出马。
虽说是七月间,但是这夜里还是阴嗖嗖的冷,风吹得我的耳根子都有点疼。一路上还时不时的能看见那些出来玩的小鬼,每当我从它们面前经过,小鬼们都会害怕得躲起来。
这是因为我身上有煞气,那是让鬼都害怕的东西。
每到七月半阴司的鬼差都会带着一些小鬼出来放风,只要它们不乱来,我一般是不会管的。
这城里到庙子还要走好些时候,到山脚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山顶似乎偶有金光闪现,心下诧异,莫非是什么同道中人?
我用铜钱剑柄挠了挠脑袋,实在想不起来这许州城里除了我楚家,还有什么别的阴阳师。
不过这山路委实有点太难走了,我这腰上一次收鬼受的伤还没好呢,今天晚上就又要来爬山,简直是要了我的命。好容易吭哧吭哧的走到半山腰,脚下又差点踩滑摔过去。
我揉了揉腰,月色发凉,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听在耳朵里就跟鬼哭似的。想了想,为了确保待会儿我抓鬼的时候没有黄雀在后,我还是捻了个口诀,引燃了手里的符纸,并且贴了两张在路边的树上。
山顶的风比下面要大的多,上去的时候我差一点就要被吹走。当然那是假的,等我站稳之后方才看见前方还真有人在打架。
其中一个就是日前被放出来的那只恶鬼,我摸着下巴瞧了瞧,发现那恶鬼今天好像有点儿不一样?用城里面那些姑娘的话来说,就是……格外的俊俏?连衣服也换成了青色的长袍,看上去的确有模有样的。想想早些日子他被我抓住的时候,可跟路边的乞儿没什么区别。
而另外一个……我目光移过去,那人的身材略微娇小,应该是个姑娘。但是她的脖子上挂着串铜钱,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两串,想着居然还真有同道中人。
我看着他俩你来我往的打了一会儿,发现那恶鬼今天下手格外的轻,甚至好几次还有点轻薄之意。我心想,这鬼也太不是东西了,就算是被我关了这么些日子,也不能看见什么人就上去调戏吧?何况这还是个阴阳师。
那女道友身手倒是不错,不过可惜灵力不怎么足,好几次用了红符都没有发挥出作用来,反而是被那恶鬼牵着走。
“唔!”
片刻后,她终于占了下风,被恶鬼一掌抽过来,在黄土地上连着滚了好几下,这么一下,身上的衣服全给弄脏了。
“小娘子,你的灵力太弱,是斗不过我的,咱们还要继续打下去吗?”那恶鬼一边说一边靠近那位道友,苍白的手拂过她的脸,眼里竟是挑逗之意。
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居然还有这种事,死了都这么风流。怎么我之前收他的时候,他就只会对着我大吼大叫呢?
“呸!孽障!休要侮辱我!既然我已经落在你的手上,那便是我修炼不足,怨不得谁!要杀要剐随便你!”
“不要着急嘛,我并没有要杀你啊。”恶鬼啧啧摇头,又伸了手想要摸上那道友的脸。我从腰间夹出一枚铜钱,啐了一口,而后用劲十足的朝那恶鬼扔去。
“谁!”
恶鬼被打了个正着,脸被铜钱烫出一个黑色印记,看上去实在有点滑稽。
我摇摇头从树下走出来,看了眼已经快要被乌云完全遮住的红月,有点委屈的说道:“当然是我啊,怎么这才几天不见,你就不记得人家啦?真是好生让人伤心。”
“臭道士!”
看来这恶鬼终于想起来了,只是这称呼着实让我有些不喜欢。
我瞅了眼被他打的已经是趴在地上的女道友,感叹道:“怎么我长得没有她好看吗?你这前后的态度也太大了点吧?”
“滚开!”他一边说一边瞧了瞧头顶的月亮,狞笑道,“今晚可是鬼门大开,阴气最盛的时候,当初我们俩打的可是难分胜负,你确定今晚要再与我一战?”
“当然不是,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今晚上有什么不一样吗?”我慢慢朝他靠近,我走一步,他就退一步。这恶鬼虽说嘴巴上逞能,但毕竟之前被我打的差一点散魂,就算今天阴气大盛,他对我也还是有点惧怕的。
那恶鬼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有什么不一样?”
我说:“这一次我没有带收服你的坛子啊,做好准备了吗?这一次,我可是要将你打的魂飞魄散了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赢者先手,我委实想不明白家里那些叔父为何一直要主张什么公平,人和鬼的较量,向来都是不是生就是死。若是跟着鬼讲公平,那这世间哪里还有我们的存在?
所以当我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脚尖点地,朝着那恶鬼飞了过去。
这家伙明显比上次聪明了许多,看见我过来之后立刻闪身到了一边。第一反应就是想要从山路逃下去,只可惜刚才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那里下了法阵,他这一过去,还没看见山路,就被弹了回来。
见他在地上翻滚,我摸了摸鼻子,觉着他真是一点都不讲信用。方才还说要与我一战,这还没有开打,居然就想着要跑路了。
那恶鬼有些气急的看着我:“可恶!不过是一个小女娃,竟然三番两次如此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扬了扬眉:“我管你是谁?死后成鬼,不去轮回,反而为害阳间,扰乱阳间的秩序,就算你是阎王爷,也得给我受着!”
说完,我便咬破了舌尖血,“噗”的喷在铜钱剑上,嘴里念动着口诀,随即脚一跺,便将铜钱剑扔了出去!
我将灵力凝聚在指尖,一手操控着铜钱剑,一手飞快的在虚空画着血符。那恶鬼虽然法力上稍逊于我,但正如他所说的,今晚是鬼门大开的日子,而且刚才我来的时候听那打更声,现在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丑时了。
最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恶鬼就会因为阴气大盛而法力大增,到时候再想要收服他,只怕是更加困难。所以我只能加快速度,希望自己能够在这一段时间内,将他送走。
但是这恶鬼的速度极快,铜钱剑的速度显然已经有点跟不上他。
“哼哼,不过是一个小女娃,收了我一次还想要收我第二次?痴人说梦!”他一边说一边想要寻找着出去的入口,只是这山顶已经被我布了阵,除非他能够找到阵眼,否则是不可能飞出去的。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山顶乱飞,铜钱剑在他身后紧追不舍。舌尖血是最冲的,只要他一停下来,那铜钱剑便能够将他重伤。
我就地坐了下来,那女道士已经昏过去了。我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长得十分清秀,只是身上的衣衫有些破旧,想来应该是那些为了谋生路,才当上阴阳师的。
我在身下用朱砂画了一个小的阵,闭起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阳间着实不太平,城中也是隔三差五就能听见闹鬼的消息,看这姑娘也是怪可怜的,应该也是没有可去。我想着,待会儿下山之后问问她,要是她没地方去,就让她暂时留在家里好了。正好前段时间家里有人因为捉鬼丧了命,她要是能来顶替一下也是不错。
这么想着,我就觉得事儿跟要成了似的。
月光越来越暗了,风声夹杂着厉鬼的哀嚎,我感觉到铜钱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是却始终都碰不到那恶鬼。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我念起了往生咒,平日里我倒是常用这往生咒化为攻势来收服小鬼,但今天晚上要靠这个咒语超度那恶鬼显然是不可能了,只希望多多少少能束缚住他一点吧。
不过事实证明我还是想太多了,很快,我感觉眼前一黑,那种感觉就像是点着的蜡烛被人吹灭了一样。
看来还是来不及了。
这么想着,片刻后便听见了那恶鬼在身后嘶吼。
可以想象红月应当是已经完全被遮蔽了,七月半,鬼门大开,这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终于是来了。
“臭道士!三番四次坏我好事,给我纳命来吧!”
那恶鬼说着,我便感觉到一股劲风从背后刮来,不过好在我事先已经画了阵,他这一次攻击也不能让我怎么样。想了想,我慢慢睁开眼。只见他的眼里泛着红光,那张脸已经完全变得乌青,难看极了,亏我刚才还在心里夸他变好看了。
“怎么了?你没有招了吗?就只会躲在那个乌龟壳一样的法阵里吗?”
他说话的时候嘴里还不断往下滴着黑色的液体,看的我直皱眉。
“太丑了。”
我终于没忍住说了句。
“什么?”那恶鬼有一瞬间的愕然。
“我说你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丑了,怎么别的鬼在七月半都是越来越好看,比如上次我抓的那个艳鬼,那叫一个漂亮,还有上上次抓的那个骨女,虽然死得瘦了点,但是人家好歹也是个美人。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变成这幅样子?”我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早知道这样,你就不应该出来,老老实实呆在我的坛子里多好啊,你说是不是呢?”
这恶鬼是极其爱美的,被我这么一说,当即就恼羞成怒,指甲猛地变长,面目狰狞得就朝我奔了过来。
我嘴角一哂,等到他快要来到我面前的时候,立刻从怀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符,念动口诀,“啪”的一下贴在了他的身上,那恶鬼顿时仰天大叫,却偏偏被我用红符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我抖抖手,红绳在这一刻蓦地展开,然后将这鬼捆了个结实。
我摊开手,业火在掌中烧起,一边看着这恶鬼被火烧得哇哇大叫,一边笑道:“现在到底是谁痴人说梦?”
等到那鬼被烧的灰都没有剩下的时候,我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准备回家时,那女道友醒了过来。
“等……等一下。”
我转过身去看她,她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过后又突然跪在我面前磕了个头:“多谢恩公。”
我啊了一声,诧异的伸手指着自己:“恩公?”
她抬起头来,乌云已经散开了,皎洁的月光映在她的眼里,虽然她一脸灰扑扑的样子,倒也显得十分动人。
“是,方才若不是恩公出手,今夜小女怕是在丧命于此了。”说着,她埋下身,作势又要给我磕头。吓得我赶紧上去扶起了她,饶是我在家中辈分颇高,但除了府中下人,我还真没有受过别人给我磕头行礼。
“你快起来吧,恩公说不上,顶多就算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今晚上本来我就打算要收了这恶鬼的,只是没想到你先一步到了这山头,和他打起来了。”我一边说一边扶起她,发现她还真挺瘦的,看来我刚才的猜想说不定没有错。
我看着她的脸,想了想,又问道:“你应该是城外来的吧?”
她点点头:“前几日我正巧路过此地,发现此处弥漫着鬼气,城中人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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