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现在又想干什么?
“天道”的最终目标,曾经在昆山壁中借助镜面神的口说出来:“弃善绝恶,反璞还真。”但镜面神在幻境中疯疯癫癫的,这又几分真几分假呢。唯一能确定的是,“天道”很可能会舍弃目前大地上的人和其他一切生灵,来达到它的目的。它并没有恶意,但它的行事可能比任何有恶意的东西更为可怕。
我计划带着笃笃先去幽冥泽。
疾风呼啸,我们在高空穿云飞行,笃笃缩在我衣袍中,从领口处探出脑袋四下张望。风将它的鬃毛吹乱,扑到我脸上,又痛又痒。我下手把它的脑袋按回袍子里去,但它总是挣扎着要跑出来。
“笃笃,别闹。”我有点无奈,“风太大了,你的眼睛不干吗?”
笃笃忽然呜咽一声,从我怀中跳出,直直掉下去!
我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去捞它。从半空中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哪知我越是慌乱,越赶不上笃笃下降的速度。
“笃笃!”我大喊,“快变回原身!”
原身神力充沛,便能踏云而行。
笃笃无辜看我,似乎没听懂。它在空中一扭身,短胖四足胡乱挣动,结果头冲下加速往地面冲。
眼看它就要摔成肉泥,我情急之下动用大量灵力,将自己和笃笃的空间位置换了个个。
眼前一切景物扭曲抖动,转变在一瞬间完成。视野重新清晰起来,笃笃已经在我上方。显然这小家伙还没反应过来,见我突然出现在它下落的方向,笃笃疑惑地歪了歪头。我转身向上飞升,张开双臂去抱它,结果笃笃又干了一件让我差点爆粗口的事。
它挥动自己长度有限的四肢,拼命往旁边游动。与此同时地面在不断向我们靠近,我已经可以清晰辨别出植被的气息。
就在我打算冒着将笃笃抓伤的危险把它拉进怀中时,地面上又出了问题。
岩石裂开,土壤拱起,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地底出来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我怒气上来,恶向胆边生,看也不看就往地上轰出一个暴击。
“轰隆!”
巨响伴随着嘶叫响彻天地,我凭借着暴击的后坐力直接撞向笃笃,一把将它拎过来牢牢抓住后颈皮,然后翻身落在地上。
石块遍布,植物根茎被翻上来,湿润的深层土壤被带到地表,一条条水桶粗的黑色肉状物突出地表,不断蠕动,占据方圆十里。低沉的怒吼震动山峦,那些黑色的东西涌动得更加激烈。
显然它还没有露出真身,但已经被我的暴击激怒。
这是什么?我方才追杀秦川妖魔时怎么没感受到它的存在?
我在滚动的岩石间不断跳跃,企图接近那些黑色的东西仔细观察。笃笃在我怀中,我以为它既然被掐住了后颈皮,应该能老实一会儿了,不料这小混账乖了不到一时,趁我不备猛然挣开我的手扑向那些未知名的黑色肉状物。
这欠揍的家伙!
笃笃接触到黑色,砰地一声化为原来的样子。
通目狻猊的神力是天生的,并不会因为年纪小就弱多少。笃笃的原身,可能连现在的我对上都打不过它。
笃笃的大爪子深深嵌入黑色肉状物中,对方并没有排斥。
我停在笃笃身侧,静观其变。
笃笃开始朝着黑色肉状物大吼,我赶紧逃开了些。
狻猊的吼声能冲透魂魄,连我这样的“神灵”,若离得太近也会受到损伤。
黑色肉状物居然在它的吼声中渐渐不动了。
“笃笃,你认识这个?”我远远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在地底下干什么?”
笃笃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感到不满。它摇头晃脑地用鼻子喷出几口气,仿佛一个人在说“真蠢,这都不认识?”
接下来,笃笃的行径吓傻了我。
它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吃那些黑色的肉!
我赶紧又冲过去,大力拉住它的鬃毛:“别吃了!住嘴!”什么破孩子!怎么看见乱七八糟不干净的肉就往嘴里塞!
笃笃生气地甩头,试图把我从它的毛上甩下来。未果,于是开始耍脾气。它就地一滚,险些压住我,我只好骑在它身上,死命抓着它的鬃毛不放手。
“你就这么饿吗!见着什么吃什么?!”我怒斥,“合着刚才从天上冲下来是故意的?!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当然,笃笃很可能本也不需要我救,但我当时并不知道。毕竟草庐中笃笃化为猫状的时候,没有任何神力,更不会飞。
笃笃被我又扯又压,弄得有些难受,可能还有些委屈,就又吼起来。
这下我顾不上抓它的鬃毛了,立即双手捂住耳朵,但是显然狻猊吼声不是能用捂耳朵这种方式就躲过的,何况是在距离狻猊这么近的情况下。
于是我本就不甚稳固的觉海出现了裂缝。
第八章 囚牢惊现()
镜面神满脸怒容:“你这混账干了什么?!”
我不好意思地挠头。
“这个……好久不见啊。”我不甚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我把你从清虚静定转移到我的觉海中了。”
本来我靠着扶桑残存的神力压制着镜面神,令他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睡,不至于发现自己已经从清虚静定中脱出。但通目狻猊的吼声意外震裂了我的觉海,对镜面神的压制瞬间消散。
“你有种,”镜面神冷笑道,“关我在清虚静定还不够,胆大到直接用自己的觉海囚禁我。怎么,你想抹去我的人格,重获扶桑帝君之位?”镜面神周身腾起玄风万阵,在虚幻中不断冲击我的灵识,要将我撕碎:“可惜你如意算盘要落空了。这次是你找死,怨不得我。”
他与扶桑长得一样,但情状完全相反。扶桑冷静自持,镜面神狂妄暴戾。
我在觉海中的幻影很快就被他的风吹成碎片,但我们都知道这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大的伤害。
镜面神要杀我,除非将我的觉海整个摧毁。
玄风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很快充盈觉海空间,撕扯扩大那些裂缝。
我赶紧拦他:“住手!你如今寄身在我觉海之中,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下去,两败俱伤又是何必!”
镜面神冷笑道:“那我们就赌一赌,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亡?”
我痛心疾首道:“谁要跟你赌呀。两个都活下来不好吗?你冷静一点,先听我解释不好吗?就算要动手,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听完我说的话再动手也不迟啊。”
这番实话全无一点帝君尊严,镜面神听得风滞人停。
我一瞧,不等他反应过来,赶紧开口说:“扶桑陨落了,这你能感受到吗?”
镜面神更是一呆。
“你撒谎。”他冷道,“扶桑陨落,那你怎么好端端的?”
“我脱离他的神格存在已有万年之久,和他早就不是同一个人啦。”
镜面神将信将疑:“那么你的扶桑神力又作何解释?”
“是扶桑特意将未消散的力量转到我这里。他去的时候,神力全无,尊位已弭,如同一个孤魂野鬼一般,万般痛苦不堪。”
镜面神沉默了一会,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好极了!好极了!他出生的时候有我来争夺他的神位,死的时候有你来争夺他的神格。堂堂帝君,被困在无边恶意中数千年不能出,受数千年折磨!哈哈哈哈!好极了,好极了!”
我听着镜面神癫狂无状,反复地说着“这苍生救它们何用”、“扶桑帝君也不过受人摆布”等语,又骂扶桑蠢钝,又讥笑龙神愚昧,兼之嘲讽西王母低微卑贱,怒斥凤凰们胆小如鼠。
我悄悄退出了觉海,心知镜面神一时之间还无法消化扶桑已陨落的事实。
笃笃老实蹲在地上,歪头看我。
地底的黑色物质停止了蠕动,笃笃巨掌下困住的一部分却在拼命挣扎。我抓了一团仔细观察,发现这东西入手便让人心中恶意迭生,甚至隐隐有魔气形成,但若数量不多,则遇到强劲灵力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东西与魔界有什么联系吗?”我问笃笃,笃笃见我与它心平气和说话,好歹不跟它生气了,便亲热地贴上来蹭了我一脸口水。
看来问它也没用,我心想。嫌弃地推开笃笃的大脑袋,抹了抹脸上的口水。
“混账东西,谁允许你走的?!滚进来见我!”镜面神在觉海中叫骂。
我赶紧又凝神去问候这位祖宗。
“我问你,既然扶桑陨落,你是如何打开清虚静定的?又为什么将我困在你的觉海里?”镜面神冷冷看我,玄风大作。
“清虚静定不是我打开的,是扶桑死去之时自行崩塌的。”我谦虚道,“我哪有能力困住你?这都是扶桑临死前的安排,大概怕你在他死后重新出来祸乱人间吧。”
镜面神嘲道:“他以为仅仅凭借你就可以关住我么?清虚静定崩塌之时,若我还在其中,那倒必有一番惊险。如今我既已脱出清虚静定,天下还有何处足以束缚我?”他说到后来,面色狰狞,玄风吹开觉海缝隙,直逼我的魂魄。
“且慢!”我阻止道,“如今你形体俱无,只剩一缕神识,若杀死了我,神识也终将消弭。不如我们打个商量,我去地府将轮回完善,替你凝练出完整的魂魄,到时候你自然可以脱离我的觉海,而你也暂时不要杀我,这样可好?”
镜面神狐疑地看着我:“你为何要帮我?”
我诚恳道:“昆山壁中你替我重塑身躯,此番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况且如今我性命在你手上,说不帮你也不行呀。”
镜面神哼了一声,说:“你倒是识相。如此奴颜媚骨,果然和扶桑不是同一个人。”
我更加卖力地表现自己:“扶桑输就输在不会审时度势,本来是天地至尊,却屡遭侮辱,乃至身败名裂,陨落之时没有任何生灵来致哀,可见他的做派实在学不得。”
“够了!”镜面神恼道,“你既然知道地府,还在此拖延磨蹭什么?”
我苦恼道:“地府虽近,但地底状况却千变万化,我一时也束手无策。”便将地底出现的黑色物质添油加醋说了,细细描绘通目狻猊如何吃了它们,我如何感受到魔气自生。
镜面神嗤之以鼻:“没见识。”
我赶紧作虚心受教状。
镜面神说:“通目狻猊都吃得,怎么会是魔界的东西?这是地私其的一种,虽然比不上冥金蟒,但也是天许地私的灵物。你说它占地百里,却通体发黑,似乎没有灵识,这是因为它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地私其吸取所在之处的大地灵脉而成长,既然它能令人滋生魔气,说明它所在的地方被极强大的妖魔或极深重的怨念占据多时了,日久天长,潜移默化,由灵入魔。外面那只通目狻猊吃了这样的死肉,必然也会受其影响。听你说来,这狻猊貌似习惯了吃地私其,那么一定已经吃了许多。我猜,狻猊的金红色真火已经被腐蚀成黑色的冥火了。我说得对不对?”
“果然分毫不差。”我真心赞叹道,“可是,是谁抽去了地私其的魂魄?抽去魂魄做何用呢?”
镜面神冷笑道:“地私其的魂魄——不就和你的魂魄一样!都是十二分之一的神灵,只要数量上足够,投入昆仑山锻造,便可再造新神!”
造神!
我知道镜面神口中的“神”一定不是四方神台建立后那些由扶桑鲜血化就的假神,他口中的神,是可以主宰万物、号令天地的真神!
一瞬间,鹓鶵被陷害造成的昆仑山大火与扶桑的死串联起来,天道与众神的阴谋都有了眉目。
觉海无从藏匿,我怕给镜面神知道我心中所想,便只说:“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等我将地私其的尸体清理干净,便开启地府,替你凝练魂魄。”
镜面神却又冷笑:“无知狂妄,地府是你想开就能开的吗?当日泰伯身陨,为了提防我而以神魂为禁制封闭地府,连扶桑都不能无端出入,你当这地府是你家后院,来去由人的?”
扶桑不能无端出入,并不是无法出入。我继承扶桑全部意志,入地府虽难,但也不是束手无措。只是当前我不便点明,只好随着镜面神的话锋说:“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
镜面神自傲道:“若我想去,自然能去。泰伯极蠢,身为先天神却与人间女子有染,乃至生下孽种。那孽种得承泰伯一半精血,天生无穷鬼神之力,不受泰伯禁制影响。只要擒住此子,何愁不能入地府?”
镜面神是在泰伯死后立即被封入清虚静定的,所以不知道后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拥有扶桑记忆的我却十分清楚。
那孩子已经死了。
半人半神,上承古神精血,小小幼儿如何承受得住?泰伯在他出生之后一直以神力强行留住他的性命,泰伯一死,神力难继,那孩子立即死在洪荒之中。扶桑救护不及,只能将那孩子的尸首放进地府中,与他父亲的神魂同潜黄泉。
“旧事已过万载,谁知道那孩子身在何方?”我叹息道,“如今也只有先到地府门前,走一步看一步。”
到了地府,自然由我施为。
镜面神连连冷笑:“你与扶桑果然同魂同魄,连蠢钝也是如出一辙。我既然说了我能进去,自然就有找到那个孩子的方法。”
我有些迟疑:“你……你有办法找到他?”
那幼儿死去万余年了,尸骨已然化为灰烬,镜面神到时候如何找他?或者当真能感应到他的所在,却发现他就在地府中呢?
镜面神说:“废话。接下来的步骤你听好照做,不得有丝毫马虎。”
“取你自己的鲜血一滴,云梦龙神龙鳞一片,千年以上的鲤鱼精鱼骨一副,南海鲛人泪珠一颗,以通目狻猊真火炼化,可得一枚’指魂针’。因为那’指魂针’中有你的血,它会指示你找到所有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
“等等,”我打断道,“与我有血缘关系?那孩子又不是我的!”
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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