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品是1925年的,那一年68岁了。身体硬朗,头发胡子都发白,清瘦,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基本上一年四季都在外面走,做阴阳之事,还好那夜他刚刚从外地回来。
当时我妈和二妈只是说请他帮着算个小孩子的命,他也欣然同意了。干这一行,一来主持阴阳公道,平阴阳之不平;二来,其实也能养家糊口,上门的生意,一般都是要接的。更何况他水平高,找他做事的人,也舍得给钱。当时,推一张命,街头普通先生两块,甚至一块;而他那里,已经十块了。
我所知的,张全品,一个儿子,中年亡,留下两孙子。大孙子现在在成都经商风声水起,二孙子现在是美籍华人。两个孙子的发迹,和张全品的阴阳积累也是不无关系的。经济基础这个东西,那是实打实的硬头货。
张全品一边吃面,一边听许大喜的生辰四柱八字,还笑眯眯的。听完之后,他也没用手掐什么,只是端碗闭了会儿眼。
说起来,算命先生掐手指也是有道理的。手指自带阴阳八卦、天干地支顺序,便于命理推算。
不过,张全品是个高人,心中有手,甚至心中就有一本万年历,坐于庭院之内,神走八方之外,上问天,下问地,中间问人事吉凶,这是我曾经见识过的水平。
闭眼不到三分钟,张全品眼睛一睁,扫了眼我妈和二妈。老人家目光有神,但嘴角下沿向外一抻,老嘴皮子外翻,把我妈和二妈吓了一跳。
就他这样的表情,一看就是没戏了。当时我二妈的就吓住了,问怎么回事?
张全品放下面碗,淡淡地说:你们来晚了,这个娃已经走啰!
我二妈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我妈也跟着抹眼泪,求张全品,说她们是盘龙许家沟李修兰三孃孃的侄儿媳妇,许大喜是三孃孃的侄重孙,让张全品看在这个面子上,帮个忙,招个魂回来,许大喜现在还在医院呢!
也许吧,中国人办事都讲究关系的,我们山里那年月也没有例外。我妈是个朴实的妇人,也只好搬出我三奶奶来了。
这一招倒是很有效果。张全品当时就说:“三孃孃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可这娃儿擦黑的时候就进了你们那边任家坝的琉璃接引庙,走都走了,我咋个办?”
二妈听得直接哭得不行,跪着求张全品,说愿意给多少钱都行,只要把许大喜找回来。
张全品连连摇头,说:“那不是钱的事,有钱有时候也难买鬼推磨啊,命里有的定数,我要是提前知道,能改,但也改不完,娃也活不过十八,还得死。要是三孃孃在,她兴许还有办法。我确实也是没办法了。你们别伤心了,这就是命,想和命斗,很恼火的。对了,你们吃饭没有?没吃的话,我让他们给你们下两碗面。”
(注:张全品说的改命,比我16时对天东哥说的换命,高了一个水平,但还有比这个更高的,不扒瞎,不吹牛,这是事实,以后再说吧!)
当时,我妈和二妈哪里还有心思吃面啊?可我二妈那个时候倒是灵光,居然把天林哥的生辰八字报出来,请张全品算一算。
张全品完全是看在三奶奶的面子上,果断当场就给天林哥推了一命,不到五分钟,淡叭叭地笑了笑,说:“这个人,子孙无继,晚景殷萌再无灾,手足送财自然来。”
我妈和二妈没文化,当时没听懂,相信大家都看懂了。当时张全品又解释了一下,直接把我二妈哭晕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张全品说对了,因为……
第020章 通灵眼又吉凶舌()
许大喜生病第三天,在南充市中心医院生命体征完全消失,医方病因是急性支气管炎导致呼吸功能衰竭。漂漂亮亮的一个孩童,也就那么没了,二爸一家人差点都哭疯了。
1994年夏天,子华大嫂又给天林哥生了二儿子许大久。说实话,二爸一家人那时还不太信张全品。许大久也是生得很漂亮,人见人爱。他的出生,填补了一家人失去大喜的悲伤空缺,都希望他健康成长。
不过,我这个二侄子在1995年初冬的时候,也夭折了,同样死于急性支气管炎导致心肺功能衰竭。这是铁一样的事实,我没有半句虚言。
当然,大久死的时候,我在盘龙中初上初二上学期,住校,只是做了个梦。梦见他跟我玩儿,我让他叉坐在我脖子上,我们一起去琉璃庙看庙会,他钻进庙子菩萨塑像后面,再也找不到了。
当我周末回家时,大久已经死了。当时,我没给大家说我做梦的事情。二爸一家人伤心得二妈都跳了一回井了,我还敢再说什么吗?
不过,二爸去找了张全品,找了三次,才遇到他老人家在家,同样也是报了三奶奶的大名。张全品一推命,直接说:“没有三孃孃,你们老祖许道文传下来的许其九这一房人也真是怪了,怎么又死了一个娃儿?这娃儿生得太漂亮,天都忌妒了。”
生得太漂亮,天忌妒,这个是张全品的原话。后来,他还特地我讲起过这个,直接还提到我爷爷扒三座古墓修公路的事情,说是造了一方乡里之福,也是造了一房人的孽。我沿着这样的线索,进而还扒出了绵延数百年“湖广填四川”背后惊人的隐秘,此是后话,先不提。
没法说了,这种事情,二爸一家人算是彻底信了。当然,这两次找张全品,因为三奶奶的关系,他一分钱没收。用他的话说,还是那句:三孃孃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1995年底,子华大嫂子宫肌瘤,手术做了全子宫切除,再也无法生育。天林哥也先后领养过两个女孩,一个是遗弃的女婴,另一个是真抱养过来的。想养个儿子,山里男娃金贵,也没能如愿。
第一个女孩,叫许明娟,长到六岁的时候,没发生什么事,也是乖巧漂亮,但人家南充市的父母2002年的时候把孩子找了回去。当时还差点打官司,但因为没有领养手续,也只能还给人家,人家给了三千块钱了事。
第二个女孩,是天林哥2003年抱养一个算是朋友的工友的女儿,结果和工友一次酒后矛盾,人家又把女儿给要了回去,并且和天林哥成了一辈子的冤家。
历经这些事之后,天林哥也彻底放弃了,印证了张全品的话——子孙无继。
现在的天林哥,49岁了,还是和子华大嫂生活在一起。天江三哥在成都开了板材厂,生意做得红火,天林哥和子华大嫂就在厂里上班,做仓库总管,管吃管住,两口子一月净收入一万五,还有养老保险等,这算又是印证了张全品的话——手足带财自然来吧?手足,即兄弟也。
只不过,去年底,天江三哥和天林大哥等从成都回来,大家族团年的时候,天林哥说起还是想再领养一个孩子的事情。当时酒桌子上,大家都把我看着。
我也没直接阻止什么,只是说:“现在社会好了,以后养老这一块的社会福利也会跟上的,什么高级的养老院之类的,生意肯定好,服务肯定好,比一般家族照顾老人还精心、周到。年轻时,把养老之类的保险买好了,晚年也没什么忧虑的。这么大的国家,已踏入老龄化阶段,政府再不考虑更优质的养老服务事宜,也是说不过去了,会让西方嘲笑。再说,咱这一大家族,只要齐心,还什么风浪扛不过来?”
这不是我的原话,字词上肯定有出入,但意思就是这样的。当时,大家也都听得懂,天林大哥也一笑了之,硬跟我单独喝了三杯酒。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注定一生孤独的话,我的养老问题也就只能指望国家爱他的人民了。如若不然,在我死的时候,也要送出天下最恶毒的诅咒。
而许大喜死的那次,二妈哭晕在张全品家里,当夜也就没回,我妈在张全品家的客房照顾她。张全品家里就是那样,总会有人上门求做事,总会有人来而不得,有人就在他家住下,一夜十块钱的过夜费。
当天晚上,我妈还找张全品,让他帮我也推个命。因为自打我出生后,我妈让三奶奶给我算上一回,三奶奶从来不算的。三奶奶的说法还是有些道理,她说:阴阳算命看相,算他人不算自己人,看天看地看别家,就是不要看自家;算多了,看多了,这是过分窥测天机,要适得其反。
所以,据说三奶奶不给我们曾祖传下来的子子孙孙看相、算命的,她的考虑要远大一些。包括现在,我都从不为我自己搞这些,但家族里有人求到,还是要尽力的。
而张全品呢,拿到我的四柱八字之后,对我妈笑着说:“你算的是你儿子许天泉吧?”
我妈一愣,笑了,说:张先生你咋个知道的?
张全品当时把胡须一抹,笑眯眯地说:他的命,我不算,总有一天,他会见到我的,也会知道自己的命的。
我妈更不解,说:这是为啥?
张全品显得很神秘,说:命数,定数,也叫缘份。
事实证明,张全品又说对了,这且也是后话了。
当天晚上,我妈还让张全品给我爸、我妹推一下命。
关于我爸,张全品只说了一句:他还活着,不要急。
那是1993年,就是这么一句话,安慰了我、我妈、我妹整整二十年。张全品说对了,但我妈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回来?
张全品说他也拿不准。事实上,他对我讲过,他确实是拿不准,要拿得准了,他就不可能在那里坐着了。
关于我妹,张全品倒是大略说了一下,总的来说是个平安的命,二十九岁那年会有一个挺大的节坎。按我妹的生辰来说,那就是2014年。
我妈听得还是害怕,问节坎要怎么才迈得过去。
当时张全品笑呵呵地说:着什么急呢,还有二十一年,到时候她还有她哥呢,有一帮子娘家的堂兄党姐呢,怕啥?
现在,我只能说,张全品依然说对了。回望2014年,确实如此!
可当时我妈以为我在以后将要会点什么,还直接说出来:“张先生,你是说犬娃以后也要做这行吗?你可不可以收他做徒弟?”
张全品哈哈一笑,说:“我可没说过这个哈!你家娃儿,我可教不了,他有他的命哈!不多说了,天机不能泄露!早点休息去吧,照顾好你二嫂!”
我妈并没有急着回去照顾我二妈,而是担忧地说出我总会看到些什么,想在张全品那里求个解法。
张全品说了一番话,很神秘,大体是这样:“你回去告诉他,他能看到,也就当看到,不必全说出来。他看到的,伤不了他;三孃孃都解不了的,张全品也无能,一切要靠他自己。命里有的,他都有;命里没有的,他也会有。狗在有狗护,狗不在有人护,人不在有他自己,祸福不定,全凭一颗心。先天一只通灵眼,先天一抹吉凶舌,看透他人祸福事,道尽人间吉凶情,当是道来便当讲,驱灾迎福何不为?”
这些年,我也算是把这样的话给吃透了,说多了都是泪的感觉。回忆,确实是个折磨人的东西,但我还是想把一切尽量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
张全品的话里,确实给了我一个定义,很精准:通灵眼,吉凶舌。
通灵眼,我能看到什么;吉凶舌,我能预言什么。
行文到这里,我插叙一下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作为一个简单的旁证。
除了上班、码字之余,我也在积极锻炼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都不用扯了。我有一支自己的业余足球队,我是队长。我们的比赛用球,我还带着它上过华山,这是老书友们都知道的事情。
我的球队叫嘉陵TNT,寓意是像炸药一样激情。国家队不行,但爱足球的人不会抛弃自己的兴趣和热情。我不吹牛,我的球衣号码是10086,以后书友群里可发照片。
球队里有一名队员叫邓海军,29岁,1米76,体格健壮,房产中介公司职员,经常在群里报名说要参加比赛,口气很狂躁,叫嚣着要吊打对手,要当前锋虐得对手体无完肤的节奏;但是,他经常临到头来缺席比赛,让我临场的排兵布阵很头疼;就算是来了,打前锋也是然并卵,只能踢防守位置还可以。
当他入我队的时候,是一个队员陈海波推荐的。陈海波也算我的老队员了,现在南充百货大楼“夏普产品区”做销售职员,他说邓海军是他的高中同学,身体素质不错,于是我也就同意了。
看到陈海军第一面的时候,是在南充伊格丝纺织公司的真草球场边,这公司主营丝绸服装类,老总喜欢足球。
当时我心里震了一下,因为他有一种眉间不展、印堂暗晦的气韵,面相寿格短,背后有一股淡淡的阴气在浮动。这个时候,我的右眉疤是微热的,背心微凉,脚底有点麻酥酥的感觉。很有意思,通灵眼并不是眼睛,而是我右眉中部的疤,隐在眉毛下,以后可以书友群照片为证。
当时我还半开玩笑对他说:海军兄弟,最近你要注意工作、生活上的一些事情,如果比赛完了不忙的话,我跟你聊聊。
邓海军当时还不信,说:“队长,你扯锤子哟,你又不是算命先生,我也不球信这个哎,我信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江爷爷三个代表、涛哥科学发展观和习大大的中国梦,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哈!”
当时队友们还哈哈大笑起来。这家伙确实挺扯的,嘻皮笑脸,有点狂躁中带着不屑,我也保证他说的最后一句是原话。
结果……
第021章 我晓他必死无疑()
队员们的笑声,并没有让我觉得尴尬。嘲笑、不屑,这些年对我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我对邓海军笑了笑,然后安排比赛阵容。安排完了之后,我便鼓励大家,说:虽然这是一场要输掉的比赛,但大家还是努力吧,踢得尽兴、欢乐一些。
大家都感觉很奇怪,异样地看着我。邓海军更不以为然,有些嚣张,说他一定拼尽全力,进个球让大家看看。
只有我知道,因为邓海军的不详气韵,将会影响到队伍的比赛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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