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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日。我想变成一只狗!我想变成一只狗!我想变成一只狗!我想变成一只狗!!!”
男人合上了日记本,正色道:
“看到了没有?一晨一心要变成狗,不过是因为你拒绝他的那个荒唐的理由。虽然我也清楚,这件事纯属一晨在无理取闹…;…;牧冉同学?你有在听我说吗?”
男人看见少女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罗汉像,不由提高了嗓音,让对方集中注意力,“无论如何,一晨变成这样,都是源自于对你的妄念,倘若心结不解开,他可能永远也不能成为正常人了!而能够解开他心结的,也只有你一个人了!只要你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告诉一晨你并不是狼犬变的,也不会因为他变成狼犬而喜欢他,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他才能好起来啊!”
“可是,我并没有说谎呀。”少女漫不经心地说,“我的确就是从狼犬幻化成人的,不信,你看我的牙齿。”
“牧冉同学!”男子把笔记本重重地拍在桌面上,从座椅里腾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瞪着少女的脸,仿佛是在嫉恨对方的美貌似的。谁知仅仅一秒钟后,他突然站直了身子,上半身恭敬地鞠成了90度恳求道,“求求你了,牧冉同学,帮帮我们吧,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我想您是完全搞错状况了。”少女顿了一会儿才道,“真正能救你儿子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此话怎讲?”周楷凝眉问。
少女随即从手提书包里,找出了一封拆过的信,放到桌面上只轻轻一推,信封就沿着桌面滑向了长桌的另一头。男人对这一并不常见的滑行效果略感惊奇,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眼前的信封上。
“这封信,是一晨在病假前一周写寄给我的。”少女解释说,“您读完就会明白的。”
男人从信封里抽出信,一看果然是儿子的笔记,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人犬殊途之类的说辞,应该只是你回绝别人的方式吧。像你这样的漂亮女孩,一定被不少人表白过,有这样一套无法证明又无法证伪的说法,可以让你摆脱许多不必要的困扰吧。我绝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还不够优秀,这样的结果我早就料到了。
这个世界是强者的游乐场。这一父亲对我反复重申千遍的真理,再次得到了印证。或许,除了坚定不移地向着父亲为我规划的远大前程进发,我并没有什么退路。
其实,家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温馨的地方,那里从来都是一个肃穆、严谨、一丝不苟的世界,没有欢笑,没有乐趣,甚至连吃东西都不能发出响声。
在我还没记事的时候,母亲就已经不在了。作为家中独子的我,承载着父亲全部的爱和期待。在父亲眼里,每个孩子的成长过程,都是一场与同龄人之间展开的无声无息的战争,而我的天职,就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他所指定的战略目标…;…;没什么新鲜感的设定,不是么?以至于即便我不写下去,对这一切全无体验的人,也能准确地脑补我当下的境遇和感受。虽然我一点也不快乐,却仍然不愿意辜负父亲的爱;即便我很清楚,这并不是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爱,而更像是人对于宠物的爱。从这个角度看,我也是类似于“犬”的存在啊!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的痛苦是有了可盼的。可如今,我终于体悟到,无论形式怎样变迁,我与这个世界的关系的实质不会有任何改变,像忠犬一样巴结着,顺从着,才能免遭被遗弃的厄运。从这一角度而言,我和你的区别并非是人和犬的区别,而是忠犬和野犬的区别。这或许是比物种之别更大的鸿沟吧。要跨越它,并不是我这样一辈子都当忠犬的家伙能够办到的。
“我预感到我们很快就无法相见了,仅以此信再次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为了那曾经美好的回忆。一晨。”
周楷读完了儿子所写的信,即刻将它捏成一团又撕碎,扔到了地上,点起了一根烟。
“依我看,真正造成这一切的,应该是作为父亲的你吧。”少女说道平静地坐在桌子的那一头,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男人怒道,“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父爱!这么多年来,我为了一晨付出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吗?!你这只害人的妖孽!”
男人刚一说完,屋子里的两人都仿佛被突然炸响的惊雷震了一下,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我得走了。”少女起身向男人颔首道。
“对不起,我情绪有些激动。”周楷涨红了脸道歉道,“请等一下!”
少女没有理睬他,转身径直朝门口走去。这个时候,一晨的房间里再次传来激烈的犬吠声。
门刚一被少女打开一条缝,就被一只有力的手压了回去,发出强烈的闭合的碰撞声。与此同时,男人的另一只手一把拉住了少女的头发,把她拽到了身前,又掐着对方的脖子将其推到了墙上。关在屋内的一晨发疯似地吼了起来,他挣扎时所发出的铁链的摩擦和碰撞声也清晰可闻。
“照我说的话去做!不然我就杀了你!”男子用力地掐着少女的脖子说,“我不但会杀了你,还要杀了一晨!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儿子!”
“你明白了没有?!”男人厉声追问着,手上不断地加力,直到从少女的眼神中察觉到了某种妥协的意向,才松了手。
“我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啊!”看着少女跪倒在自己脚下不住咳嗽的少女,男人说道,“一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为了家人,我愿意做任何事,等你有了孩子就能体会这份心情了。如果你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男人边说边察觉到少女虽然表现得十分痛苦,目光却没有涣散,牢牢地盯着客厅内的某处。男人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再次看见了那尊明代罗汉雕像。
“我听说,你是一个孤儿吧?”男人俯瞰着少女说,“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挣扎求生的艰辛我是能够理解的,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少女的眼睛仍然盯着那尊罗汉像。
“只要我的儿子能够好起来,我保证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男人继续说道,“就当是对今晚这些小小的不愉快的补偿好了。”
“要我救你的儿子,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终于缓过劲来的少女沉声道。
“什么要求?”男人问。
“趁你儿子还是犬的时候,我想让他帮我找一样东西。”少女说,“不论结果怎么样,此后我都会照你的意思行事。”
男人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道:“要花多长时间,找什么东西?”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东西。”女孩站起身说,“我只知道大概的地点,但也应该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不知为什么,男人总觉得少女的眼神和刚才有些不同了。正是这种不同,使他产生了某种不详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以他的阅历,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就算再怎么折腾,也断然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一个小时。”男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出了一个时限。
“足够了。”少女说。
当关着一晨的屋门再次打开时,少女眼中的一晨已经回复了原来少年的模样。少女知道,即便再不愿承认,她内心深处仍然自私而同样热切地期望着一晨真的成为自己的同类。正是这种热切而隐秘的期盼,才使她起初把一晨看成了刚才那幅非人的模样。然而,现在的她已经看透了一切。
仅仅是一个温柔的眼神,她就使这位把自己想象成犬的少年从癫狂的状态中平静下来。看到此番情景,男人上前解开了套在少年脚腕上的铁链。
一辆在夜幕下难以辨识颜色的奥迪SUV摇摇晃晃地停在了早已看不见路面的了一块灌木和杂草丛生的空地上。车灯熄灭后,从车上下来两男一女三个人影。其中身材最为魁梧的一人打着手电,一人以四肢着地的奇怪姿势顿在地上。不用说,就是一晨父子和牧冉。
“如血一般的满月。”少女仰望着从云层中探出的圆月说,“一定预示着人间有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吧。”
“别磨蹭了,你还有半小时。”周楷看了看表,对少女说,“半小时过后,不管你有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东西,都要立刻救我回的儿子。”
少女抚摸着一晨的头,对仍然如犬一般伸长了舌头蹲在地上的少年耳语了几句,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块包在手帕里、不知从何而来的圆球状物体,凑到少年的鼻前。少年的鼻子对着这块白里透红的硬物抽动着,发连续用力吸气的声响,然后短促而有力地叫了一声“wow”。
“可以了吗?”少女问一晨。
“!”一晨连续叫了两声回应道。
“那就加油干吧。”少女露出一个微笑鼓励道。
“简直荒唐,一晨只是以为自己是狗罢了。”体格强健的中年人说道,“你还真以为他有警犬一样灵敏的嗅觉?”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见得一晨把仿佛真的是一条嗅觉灵敏警犬一般,一边把鼻子贴近地面反复嗅吸,一边连爬带蹦地在杂草丛生的野地里搜寻起来,整个场面在血色满月的映衬下显得煞是诡异。
“可不要低估信念的力量啊。”少女说道,“现代人远离自然太久,以至于早已忘记了许多本就拥有的潜能,而反倒成为了被自身臆造的规则制约的物种。”
少女说罢,突然朝黑漆漆的草地射出一只手,等收回的时候,一只鼬鼠已经被握在了她的手中,发出叽叽的叫声。
“这女孩到底什么来头?”周楷心里暗自疑惑,不详的感觉愈发强烈。而这时,一直在草丛而灌木间活蹦乱跳地窜来窜去的少年,突然发出阵阵急促的呼号。他此时已经不再四处游走,而是用两只手交替去刨身前的土地。
“找到了。”少女放下了手中的鼬鼠,把一脸阴沉的男子丢在一边,自顾自地走到一晨的身边,开始用铁铲在一晨所指认的地点挖了起来。不久以后,铁铲碰到了一块硬物。少女赶紧扔下了铁铲,伸手抹去覆盖在硬物之上的灰尘。
虽然这个硬物仍然有半埋在土里,其形体在惨白的月光之下已经可以辨认得八九不离十。那分明就是一个前额开了一个窟窿的人类头盖骨!只是此时的少女并未显露出一丝惊惧,好像一切都已经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到底是谁?”从刚才开始,就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的中年人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两人的身后。
少女转过身,将刚才包在手卷里给一晨嗅的硬物扔到了男人的脚前。男人捡起那个物体拿到眼前一看,不禁惊叫出声。那个东西,不就是自家客厅里的那尊明代寿山石罗汉像的头部吗?!这小婊子到底是怎么不动神色地把这么坚硬的东西弄下来的?而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需要伤脑筋的可远远不止这一个问题了。
“让我为你讲一个故事吧。”少女说。
从前有一位母亲产下了一名女婴。然而,这个女婴却是一个怪胎,医生说,婴儿患有先天的牙床畸形,即便是动手术,也很难做到全无异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参差不齐的尖牙一颗接着一颗地从形状怪诞的牙床下面戳出来,小女孩的一口尖牙变得愈发不堪入目,有部分牙齿大到一个地步,以至于根本合不拢嘴,到了四岁的时候居还说不出一个字,甚至连用腿走路都学不会。
摊上这档事,孩子父母内心所遭受的折磨可想而知,在愈演愈烈的心理摧残下,女孩的母亲还患上了精神疾病。
终于有一天,一直把小女孩视为诅咒的父亲喝醉了酒回家,在卧房里看见小女孩和母亲在一起嬉闹,痴呆的眼神里透出邪恶的气息,口中一遍发出难听的嚎叫,还以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姿势,扭动着赤条条的身体,仿佛是在进行某种邪教崇拜仪式,尿液唾液弄得到处都是,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这样的场景男人并不是头一次看见,却无疑是闹腾得最厉害的一次。
男人发出了即便已经十分克制,听起来却依然歇斯底里的呵斥。回应他的,却是母女二人更加病态的发作。
终于,忍无可忍的男人上前一把掐住了小女孩的脖子,大喊道:“你这只害人的妖孽!快去死吧!”
母亲发出一声凄吼,拼了命撞开了男人,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在男人将妻子撂倒在地后,发现小女孩已经从打开的窗户逃出屋外。他正要追上去,却又被孩子的母亲死死地抱住,恼羞成怒的男人对着女人就是一顿残暴的踢打,此时的他早已失去了控制,他超起刚才扭打过程中掉落在地上的一尊罗汉像,对妻子的脑门就是一顿猛砸。
也不知道是砸了多少下,直至溅到自己脸上那温热的红色液体中,夹杂着些许白色的黏浊物时,他的神智才终于清醒过来。而此时,就算是全世界最好的脑外科大夫,也就不活他的妻子了。
犯下杀妻重罪的男人又怒又怕,为了逃脱罪责,他决定将妻子分尸后到荒地掩埋。由于妻子有精神疾病史,当时新闻里又频频报道野狗伤人事件,把两者联系起来,就可以为妻子的失踪提供合理的解释。
可有一件事男人却始料未及,逃出窗外的小女孩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一个足够隐蔽,又恰好可以看见屋里情况的的位置,目击了凶案的全过程。小女孩虽然不会直立行走,四肢爬行的速度却比同龄人奔跑的速度还要快。男人连夜搬运尸体的时候,小女孩就悄悄跟在他的身后,在用石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后,趁机躲进了其拖运尸体的汽车后备箱。事实上,在男人载着妻子的尸体前往埋尸地点的一路上,小女孩和母亲就一同被所在后备箱里。而且在车子引擎刚刚发动的时候,小女孩就已经觉悟到一件事,被装在一个密封袋里的母亲再也醒不过来了。
男人开着车来到了一片野地里,在打开后备箱取出尸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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