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翔疑惑地摸摸帽檐。
“我可以帮你进跆拳道馆。当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墨深向他钩了钩手指头,乔翔畏惧地稍稍靠近。墨深伏到他耳边,道:“告诉我,你跟她之前的所有事情。”
乔翔怔了一下,不远处许知敏的倩影在他瞳人里晃动着,不知怎的想起了她说的话:世界上最近的距离,也是最远的距离。
墨深把他脸部每一寸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懒懒地道:“怎么了?”
“没什么。”乔翔把帽檐压到最低掩住了整张脸,终是答了句,“好。”
那会儿,许知敏正入神地听着歌,浑然不知几步远的地方正发生着与她有关的交易。
而自从书店回来之后,连续几天,因着一首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她尝到了魂不守舍的滋味。
心中的躁意一波波地翻滚,窗外的蝉儿一声声“知了”地叫,无法静下心来温习功课,她霍地起身。
“知敏姐?”墨涵从课本中抬起头,疑惑地叫她。
“我去洗把脸。”说完她急匆匆地往卫生间走去。
手握住门把手,察觉门里面有人在同时拧转,她一慌立刻放手。门顿开,墨深立在她眼前,仅着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裤,脖子上绕着条毛巾,是刚刚洗完澡。
她记起了姑姥姥说的话:墨深上午有体育课搞得满身都是汗,先去冲凉了。都怪自己一时鲁莽,许知敏微窘着脸,飞速地转过身。
墨深大大方方地走过她身旁,忽然回头,道:“等一下你到我房里来。”
去你房间做什么?许知敏几乎要脱口而出,想到这话有点儿暧昧,赶紧咽了回去。
墨深笑了笑,穿过客厅,进了卧室。
许知敏用冷水洗了脸,感觉清醒了不少。擦干双手,她不甘不愿地踱到他房间的门口。
墨深已换上了得体的衣物,对她说:“进来吧。”
她才不想进去呢。她立在门旁,纹丝不动。
他并不介意,拉开抽屉取出一盒磁带,抓住她手腕将磁带放入她的掌心,道:“十块钱。”
她看了下磁带上夹着的白纸,上面第一首写着的就是“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上次她问过书店的服务生,得知这张专辑只有碟片,市场上尚未有从国外引进的磁带。他为了她,去哪里专门录的带子……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
“没有为什么。你不用谢我,因为我收了钱,算是收买你。” 。 。。 想看书来
第五章 你是喜欢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4)
他对任何人说话都是这样的吗,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不,她没见过他与梁雪这样对话,他和梁雪永远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她情愿他也那么与她嬉笑,就像对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可以使得她整天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稍微安定下来。但是,他似乎有意特殊对待她。面对他频繁击来的“剑”,她唯一能做的是淡淡一笑,“你不需要收买我。”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摸透了她的脾性。他不是乔翔,对待用剑攻不下来的盾,不如泼点儿意外的硝酸水。他无辜地挠挠头发,“唉”了一声,道:“这样啊,那怎么办……不然我跪下来求你收下它?”
看着他拍拍膝盖要跪到地板上,她未曾遇到过如此荒唐的事,不由得慌了神,忙道:“我收下。”她收起磁带走了几步,身后传出他低低的谑笑声,一向沉静的她不禁心头冒起了些许火苗子。
走入姑姥姥的房间,她谨慎地关上门,拉开书包链,取出里面的小录音机和耳麦。磁带是他硬塞给她的,里面的歌是她很想听的,事既已如此,没必要为难自己。把卡带放入录音机,躺下,戴上耳麦,摁下播放键,她静静地合上眼帘。
耳畔的一句句“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像是海浪击打着礁石,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裹着她纷杂的思绪。伤害,有意或是无意,这种人与人彼此间无法避免的伤害,与爱是孪生的,同等存在着。她看得太多,也听得太多了。“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是甜言蜜语,更准确地说,是口蜜腹剑。没理由,像她这样的人,会受到它的诱惑。
手伸了出去,摸到停止键,她却没有摁下。不,她要将它作为警惕的钟,留在身边时时提醒自己。
扬起满意的笑,她用脸蹭蹭柔软的枕巾,进入了梦乡。
回到学校,许知敏某天与梁雪谈起这首歌。
“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是BSB的歌。这个组合很红啊,我有他们的海报,你要不要?”梁雪坐在桌子上晃着两条腿。
许知敏摇摇头,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个乐队的?”
“那个时候,墨涵常常在跆拳道馆用CD机听他们的歌啊。”
果真是他们两兄弟的缘故。
梁雪忽然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凑近她的耳朵道:“我替你收拾了那姓乔的一顿。”
“啊?”许知敏低呼。
“那小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在前几天正式进了跆拳道馆。”
许知敏蓦然想起那日在书店。当她听完曲子摘下耳机时,墨涵突然摁住她的手,帮她重新戴上耳麦,道:“还有一首。”
她或多或少从他脸上牵强的笑里察觉到了什么。不好直接开问,她就悄悄侧过脸,见墨深立在原地,忍不住问:“你刚刚没离开吗?”
墨深好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做梦梦到我了?”
她眨了眨眼,自己不是会撒娇的女孩子,以她与他的关系也不能。于是她缄默地回过头,但心底总觉得隐隐的不妥。
现在听梁雪说起乔翔的事,不知怎的她就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了。
梁雪尚在她耳畔嘀咕道:“乔翔没多大的本事。他第一场和我对打,我趁机‘扁’了他一顿。活该,谁叫他总找你的麻烦。”
许知敏微笑:“谢了。”乔翔这回受了梁雪的教训,应该不敢再来惹她们了。
谁知,下午第三节的体育课就出了事。
体育课全班分为四个组,在四个场地各自自由活动。其中一组在篮球场。老师不在,男生们组成了两队人马打起了友谊赛,女生们在场边为喜欢的球员呐喊助威。
第五章 你是喜欢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5)
许知敏和梁雪躲在一棵榕树的树荫下,避开人群,边乘凉边快活地聊起来。
“乔翔这小子的个儿挺高的嘛。”梁雪眺望着篮球场,赞道。
乔翔的个头在班里算得上拔尖的了,打起篮球来有绝对的优势。眼看乔翔在篮下连连得分,对手着急,不小心将乔翔撞倒在地。众人一见,害怕得没了声,平常谁敢惹到乔翔啊!众人个个心里喊着完蛋了,乔翔要发狂了。
众目睽睽下,等了一会儿,乔翔没在场地上爬起来,而是两手紧紧抱住左腿痛苦地呻吟。
“不好,脚抽筋!”梁雪焦急地喊。
大伙儿怕了乔翔,无人敢靠近。
“叫老师吧。”
“谁去喊老师?”
七嘴八舌,就是没人动。许知敏微皱了下眉,她是挺讨厌他的,然而讨厌跟良心又是两回事。她当机立断跳下台阶,拨开人群小跑过去,对傻立在对面的一个男生道:“帮忙!”
“怎么帮?”那男生吃惊地看着她。
“你先拉开他两只手。”
听她的口气很是自信,他蹲下,遵从她的指示拉开了乔翔的双手。
“你们想干什么?!”乔翔大喊大叫,不信她会对他好。
梁雪跑过来帮忙。她们两人经验老到,一个拉住乔翔的脚踝,一个往乔翔的膝盖上狠压。乔翔只觉得前刻紧绷的神经一松,疼痛忽然消失。他不由得惊奇地看向了许知敏。见她起身,他急急忙忙把手伸出去捉住她的胳膊肘,道:“别走。”
许知敏愣了愣,厌恶地想甩开。
“求你,陪我去卫生室。”
求?这么唯我独尊的一个人,竟然用了个“求”字。知敏起了些微的怜悯,她的手垂落了下来,与另一名男生将乔翔搀扶到了卫生室。
乔翔躺在床上,一直紧紧抓着她的小臂。同班同学抹了下鼻子,把乔翔交给保健老师,溜出了屋子。老师在乔翔的腿上敲敲打打了一会儿,嘱咐了句注意休息,也离开了卫生室。
余下他们两人,许知敏开口了:“你躺着吧。我陪你到放学。”
“当真?”他不敢松手。
这时的他活像是邻家的三岁小孩。许知敏失笑,道:“我不骗人。你那时给我的手机号码,我是在你转学后才撕掉的。”
提及那事,他脸色黯然地放开了她。
她搬了张椅子在床旁坐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以为他是为了之前的事,说:“我今天救了你。过去的事儿,咱们两清。”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墨深……”
墨深?一股寒意爬上了她的背。她蓦然回头,见墨深倚在门柱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乔翔。
他几时来的?放学了吗?还是谁通知他了?她心头一紧。
未注意到来客的乔翔仍在往下说:“墨深说,只要把我和你之前发生的事告诉他,就让我进跆拳道馆。我知道我脾气有些坏,可那小子也不是个好人。许知敏,你听见没有……”
“她没听见。对不对,许知敏?”墨深嘴边上含着的那抹笑,似是在等着鱼儿落网。
听到墨深的声音,乔翔的舌头当场打结,直挺挺地坐着。许知敏则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窗外。归根到底,不是墨家兄弟受她的牵连非得与乔翔纠缠,而是她把乔翔扯进了她与墨家兄弟的这个漩涡。
雪白的窗幔层层叠飞,响彻校园的铃声打破了屋子里片刻的寂静。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向乔翔浅笑道:“很抱歉,刚刚的铃声太大,我没能听清你说什么。你能再说一遍吗?”
乔翔瞪着她,手微微地哆嗦。
他果然不敢说啊!她笑得愈加灿烂:“等你想到再说吧。放学了,我也该走了。”起身走了两步,她加了一句,“对了,我们之间的事儿,到今天为止。”
乔翔努着嘴,一声不敢吭。墨深双手抱胸,姿态慵懒。
比起墨深,乔翔只不过是一只嗷嗷叫嚣的没用的虫子。许知敏咬着下唇步出卫生室。梁雪迎面走来,将她的书包带了过来,道:“墨深来了?我去教室时碰到他,他问,我就说了。——许知敏,你没事吧?”
许知敏接过书包:“放心。”
梁雪安慰地拉拉她的手,走上前跟墨深谈了几句。
相处这么多天了,许知敏不是瞎子,看得出来梁雪对墨深有特别的情感。她独自拎着书包走出了教学大楼。她与乔翔的梁子总算了结了。这结果是幸事,也说不上是幸事。到了门口,她停下步子,向着天空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天上的彩霞犹如仙女的飘带,一条条纠缠着,蜿蜒到天边。五彩的光晕,映在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上,他洒脱的笑容一如她往日记忆中那般亲切迷人。许知敏惊愕地举起手捂住了嘴巴。
青年向她张开了双臂。她飞奔下楼梯,用尽所有的力气喊:“哥……”
。。 。。
第六章 伤(1)
——墨深,假若她不喊你哥,你也别介意。
——妈,我知道。
是的,他知道她心中早已被一位特殊的男性占据了某块重要的位置。那人姓纪,是纪家的长孙。说起纪墨两家的是是非非,他们墨家也不是处处与人计较,只是无法一再地忍受纪家的粗俗、野蛮、毫不知羞耻的虚荣心。
这并不是说乡下人如何如何,大多数生长在青山绿水中的百姓是淳朴而善良的。然而,人都有贪欲,一旦尝到了甜的滋味,谁会愿意回头吃苦呢?
当年墨振的亲娘回老家办理迁祖坟的事,不幸在山中难产去世。考虑到新生儿的喂养问题,墨家决定在当地给小孩找个奶娘。墨振的父亲那时在小城市工作,知道城市里不好找,于是托了人在城市附近的小山村里寻找合适的人选,条件有两个,一是奶水充足,二是能长时间留在墨家帮忙抚养孩子。万般寻觅后,他们选中了嬷嬷。
当时嬷嬷的第二个女儿已有几个月大,未断奶水。纪家属于穷得揭不开锅的贫苦人家,听闻有城市里的人愿意用很高的价钱买母奶,嬷嬷就断了女儿的奶,来到了墨家。日日夜夜,这个心地质朴的农村妇女,秉着一颗天下母亲同样的怜悯心,对于这名初来到世上就失去了亲娘的孩子,给予了特别的疼爱。
墨振长大后,嬷嬷已经离开墨家有一段日子了。然而,母子感情已是深深植入老人和小孩的心里。墨振成家立室后,妻子杨*两次怀孕生子均是产后体质虚弱、奶水不足。嬷嬷几次回到墨家,亲自煲粥,一点点地用菜根汤和着粥水喂大了墨深、墨涵两兄弟。
于是那一年,墨振和妻子商量之后,念及嬷嬷对墨家的养育之恩,又额外给了纪家一笔钱。
事实上,之前墨家多少年来都记着嬷嬷的恩情,每年给纪家的钱从没少过。
这些钱由嬷嬷的大女儿纪楚丽瞒着老人家私自收下了。纪楚丽用这些钱做起了生意,招了个上门女婿,生了个儿子取名为纪源轩。纪家盖起一幢三层小楼,成了小村里第一户“发达”的人家。
做生意有风险,何况纪楚丽和老公只是小学毕业。小生意没遇到大问题,生意做大了,碰到高级耍诈人士,这一亏本,就闹到了变卖家产的处境。
纪楚丽心里不怕,亮堂着呢,好歹自己的老母亲养大了有钱人家的三个儿子,上门要多少,墨家还不是给多少嘛!第一次,看在老人家的分上,墨振给了。第二次、第三次,屡次下去,墨家怎能给,也给不起。
好啊,你不给,我就跟你闹去!还怕你不给!纪楚丽“堂堂正正”地进了墨家大厅,拍着胸脯表示“公道自在人心”,开骂道:“我妈的奶水就只值这点儿钱吗?!”
那个时候,墨深七岁,藏在自己房间的门后,打开条门缝睁大着眼睛看纪楚丽抡拳蹬腿的。他的身后跟着五岁的墨涵。墨涵小小的手抓着他的衣角,不安地问:“哥,是谁?”
“嘘!是纪家的人。”墨深答着,赶紧捂上弟弟的小嘴,唯恐父母发现。
就在这时,客厅传来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素来温和待人的墨振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火了,他吼道:“滚!”
纪楚丽可以向他要钱,但他绝对不允许纪楚丽用钱来玷污老人家和孩子之间真挚的情感!
躲在后面的墨涵松开了抓得紧紧的小手,冲进了嬷嬷的房间,摸着弯腰低泣的老人的白发:“嬷嬷,别哭,别哭。我和爸爸、哥哥都会保护嬷嬷的。” 。。 。。
第六章 伤(2)
墨深也动情地张开两手,抱住了弟弟和老人:“不怕,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