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看不到的是,月亮中有一团如花蕊般的紫红,此刻一改这几百年来的萎靡,变得异常灵动有活力,正在尽情绽放着那绝无仅有的美丽。
待月缓缓低头,怜惜的看着怀中的赵玫,她安静的睡着,仿佛周围的一切再与她无关。
突然,他脚下生出一个金红色的光圈,是比赵玫更为精纯的“苍熔术”,登时有源源不断的金水般的液体顺着檐角流下,覆盖了整个庑殿
雄伟壮观的仪门庑殿,恢弘王宫的第一高峰,全部染上了金色,那金色中带着血一般的红这是它们存于世间的最后一个样子,数秒之后,整个庑殿瞬间消失!
只有无数灰黑的灰烬簌簌落下。
而那男子仍旧悬于空中,在那原本是壮美檐角的位置,不动如山。
这山海大陆的第一门,顷刻间灰飞烟灭。
这是多么震撼而恐怖的力量!
在场的所有人此刻都惊骇得忘记了声音,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男子飘然而飞,如云般浮在空中,又如风般飞速行进,他所过之处,所有宫殿楼台悉数毁灭成灰。
王宫一片火亮。
邀月台上,锦昭突然惊醒,她看着到处的火光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快救火啊,你们怎么都站着这里!”
锦昭的声音传出去,茗容赶紧来到台上,
“公主,你醒了?”
锦昭抓住茗容的手,连忙问道,
“茗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现在是个什么情形,都安排人去救火了吗?”
就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前方的肃和门也在金红交加的火光中轰然倒塌,烟尘顺着风飘来,锦昭忍不住的咳嗽。
茗容一脸心疼的看着锦昭,为她拍着后背,
“公主,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收拾?收拾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离开?不要,这是我的家!我答应父王要守护的”
茗容不忍再说什么,只好沉默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叔温则,后者依旧温润,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他慢慢来到锦昭旁边,拢过她的肩膀,
“公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场火,根本就灭不了”
突然,一道白光落到邀月台上,原本坐着的尚若恒和季易突然站起来,他们目光所向的,是待月怀里抱着的赵玫。
“她怎么了?”尚若恒忍不住问道。
待月冷冷扫过在场的几人,并未回答,只冷漠的开口,
“告诉白阳,如果还敢打她的主意,那么毁的就不是一座宫殿了,他拥有的,我将毁灭,他想要的,我将破坏,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的誓言,从男子嘴里淡淡说出,却令在场所有人惊心,因为相信,男子办得到。
待月说完便抱着赵玫再次飞起,飞越整个后宫一直来到东北方的凌绝峰顶,看着那团团火光包裹着那些精美的宫阙,掀起一**火潮席卷了整个王宫。
屹立了数百年的大成王宫,从此堙没
044 转折()
三百多年前,肃仪带兵攻入王都,一把火烧了姜王宫,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然后,他在那片废墟上修建起了更加宏伟的大成王宫,开始了盛极一时的成朝。
三百多年后,这片土地上再次升起了雄雄火焰,大成王宫重蹈覆辙,在赤金的火光中毁坏殆尽,却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一夜,王都的百姓从睡梦中惊醒,惶惶不知所以,他们纷纷披衣起床来到屋外,向着那冲天的火光一路来到通向王宫的宫道上,看到的,却是漫天烟尘和残垣孤墙,整个王宫几乎被夷为平地。
他们见证了一代宫阙的灭亡,以如此迅速而惨烈的方式。
有人哭出声来,渐渐的,哭声连成一片,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声响彻天际为那些曾经的沧桑和崩塌,为那些将来的未知与彷徨。
此刻,他们都深深的明白,堙没的,不单单是王宫。
“成朝三百五十六年,九月初八,公主大婚,夜起奇火,王宫尽毁,公主与驸马举宫西迁。”
关于这一夜的事,史书上仅留下这寥寥数句,无论是成朝的当权者还是后朝的新君都对这一夜讳莫如深。但是后世的学者们却将这一夜称之为“月变之夜”,以此来纪念这个具有重大意义的、承上启下的历史分界点。
没有人知道这一场压倒性的毁灭里,并没有一人因此死亡,那些赤金的流液似乎有灵性的避开了所有人,留下了足够的时间逃跑。
也没有知道在这一夜的云诡波谲中,一直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的所作所为所因所果改变了整个山海大陆的格局,从此推向历史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就连九天之上的浩瀚星图。也因为那昙花一现的满月奇观而产生了无法预知的变化。
“一切尚未可知留待,你来谱写”
凌绝峰上,抬头望天的男子轻轻低语。
此刻,满月已变回峨眉的模样,隐在了漫天灰黑的烟尘之后,举城的哭声不绝于耳,那绝顶上的身影显得尤为孤清而荒芜。
待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映着满城火光的黑眸中,掩去了软弱和不忍。只剩下深深的坚定。
他低下头,为怀里的女子轻柔拢好衣服,然后纵身向东离去。
“不破不立。相信你能理解我,小蕊”
――――――
半个时辰前,被待月放走的守城官一行人已经出了南城门,来到十里处的双青山前,前方两座青山相依。故称为双青山。
通过两山之间的山坳,再往东转几十里,就是苍南渡口,那里有从内史区到达苍河对岸的船,过了岸,便是东候的属地了。
这时。王都城内火光突起,小官回过头,黄瘦的脸上被光映得微亮。眼中闪现着莫名的神采,
“兄弟们,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举起手,阻止欲待劝说他的守卫们的,
“我已经决定了。一直往东去,在那里寻找我的未来!”
“我沈达一生碌碌。三十而未立,这次的事情让我终于明白,不强不立,我不能终身无所作为,无法自保,还要连累你们!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但是你们不同,你们上有双亲奉养,下有幼小照顾,此番恩德,我沈达没齿难忘!就此告别,各位赶紧回家,王都已乱,说不定不会追究各位就此告辞!”
沈达说完,不顾他们的阻止深深的鞠了一躬,众兄弟们虽然不舍,难道却不得不就此作别。
只有那位叫四儿的壮汉默默的站在了沈达一边,沈达没有拒绝,这个青年名叫吴壮,家里排行老四,是逃荒来的外地人,爹娘和兄弟姐妹都在灾荒中死去了,也是孤身一人。
待其他人渐渐走远,沈达才看着被黑烟和火光笼罩的王都,笑得意气风发,
“四儿,我们走!”
他们向前方山坳处行进,却发现山坳前的地面一片焦黑,有一处地方还有斑斑血迹。
“大哥,有古怪。”
吴壮警惕的看着四周,将走在前面的沈达拉到身后,就在这时,地面微微一震,西侧波光一荡,便从山坳西侧的矮树林里冲出来数个身影,正是被幻术困了一夜的伯子栩和澄澜等人。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赵玫。
“小姐呢!”
“她没跟你在一起?”
“没有!她不是跟你站在一起吗?”
澄澜和伯子栩互相质问,最后却一起沉默下来
之前,突如其来的诡异黑雾将他们一步步引向了布有幻术的树林,他们被分散的困在树林中,各自在方寸大的地方里走得精疲力尽,此刻应该由于施法的时间已到,又没有了后继术法的续接,幻术消除,他们才得以出来。
众人心里都很清楚,有人埋伏在这里,而且是很强大的人。
伯子栩看着脚下焦黑的土,似乎可以想象曾在这里发生的战斗有何等激烈,赵玫应该跟地方交手过,但是现在敌人和赵玫都不在,这让他心里越发不安。
他将目光转向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再放远,看到王都的方向火光四起,微微皱起了眉。
沈达和吴壮对视一眼,这些人分明是之前拿着腰牌要求开门出城的禁军,此刻他仔细的观察下,觉得这些人都气度不凡,不似一般人,有几个人气质尊贵,更像达官显贵。
因为这些人,他们才有了如此境地,然而,他们却不打算因此结仇。
伯子栩自然也认出了那位守门的小官,当初就是他拿着腰牌去跟那小官交涉的,此刻见他们脸黑衣皱颇为狼狈的样子,也隐约猜出几分原因。
气氛有些尴尬,似乎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时澄澜忍不住了,她并不知道那是王城内的凶险,以及赵玫她们与对面两人的交集,她只关心赵玫的下落。
病急乱投医,她便直奔对面二人,打听道,
“来这里的路上,可有看到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
伯子栩满脸黑线,就连仲翡了忍着笑,就赵玫之前的样子――穿着松松垮垮的军服,脸上抹得漆黑,头发蓬乱的样子也能称之为貌若天仙?
所以,沈达和吴壮自然是摇头说没有。
伯子栩心思一转,也来到他们面前,先道了声谢,虽然澄澜不懂他这没头没脑的谢谢缘何而来,不过沈达和吴壮却懂了。
“两位,这位姑娘问的人,穿着跟我们一样衣服,身材纤瘦,脸上皮肤黝黑,不知可有看到过?”
不知为何,沈达脑海中浮现出那位神般的男子怀中抱着的那个纤细身影,他仔细回想,突然一愣,那时不曾留意,现在想起来那罩在长袍下的身影,穿着的鞋,是大小与身形完全不匹配的肥大军靴,属于禁军的军靴。
“如何?可有印象?”
伯子栩看着沈达的表情,突然一喜,连忙追问道,沈达神情微闪,
“我想我见到你们要找的人,她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
“哪个男子?”澄澜急忙问道。
“抱在怀里?!”伯子栩与澄澜关注的点果然不一样。
沈达看看澄澜又看看伯子栩,面露为难,“那样的男子我如何认识像神一般高高在上,不过你们找的那个人应该受了伤,身上裹着的月白色长袍上染了血,应该都是她吐的”
“血!”
“受伤?”
这次两个人关注的重点终于一致了。
澄澜抓着沈达的手就走,“走,带我们去找他们!”
沈达来不及反应,倒是吴壮抢先几步拦住了澄澜,“那个人去了王都,你们自己去找便可。”
澄澜看着吴壮,犹豫不决,她已经被赵玫受伤的事情搅乱了心神,反是一旁的伯子栩想通了关节,他看着远方火光,轻轻一叹,
“你应该想一下,这个时候,谁能救她”
澄澜沉吟片刻,突然松开了沈达的手,招呼了赫平和柳柔就走,
“去哪里?”赫平问道。
“时间城!”
听到“时间城”三个字时,沈达的眼睛亮了亮,他看着那三个迅速远去的身影,正要去追。
伯子栩却拦住了他,“想必阁下已被我们连累,不知可有去处,是否愿意跟我同去云城,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沈达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之前城门前时只关注了腰牌,而忽略的拿腰牌的人,此刻看去,只见男子美目如凝珠,挺鼻如峻峰,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再联想他提到的云城,以及谈吐间透露出的信息关于男子的身份,他已猜出几分。
沈达揖手一躬,语气诚恳,却带着拒绝,
“感谢二公子盛情,只是小人已有目标,恕不能接受二公子的好意,何况,能为二公子效劳,也是小人的荣幸。”
沈达一席话后,伯子栩笑眯眯的作别,看着那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身影走远,这才低低一叹,
“此人,不简单”
仅凭两面便猜到了他的身份,还故意将二世子说出二公子,是极为聪明的人。这样的人不能收为己用,真是可惜了
他再一次看向王都的方向,此刻火光已灭,似乎能听到连绵的哭声,他毅然转身,来到伯子栩仲翡的面前,
“走吧,这一次,我们来开局!”
045 梦示()
成朝三百五十六年,多事之秋。
王宫被毁,高高的夯台上再无华丽宫阙,漫天的烟尘却数日不散。
三日之后,公主被迫和驸马一起举朝西迁,前往西侯属地的别宫暂住。文武百官亦跟随公主前往,只留下一部分官员留守王都,收拾残局。
朝廷对外宣称,此次西迁只是权宜之计,王都不迁,王宫还会重建,然而人人都清楚,这座屹立在世界最中心的城池,已为弃子。
负责看守这颗“弃子”的,是主动请缨的廷尉卿大人,尚若恒。
据说他拒绝了公主一同西行的邀请,断然留守在王都,因为这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的留守,王都百姓才又燃起了些许希望。
就在公主西迁的第二日,东候伯清和南候仲德相聚云城,在世子伯子栩和郡主仲翡的订婚宴上共同宣布了两件事:
一,二人的婚礼将定于次月举行;
二,东、南二方脱离成朝,宣布独立,并在世子和郡主的完婚之后,正式合二为一。
宴会之上,伯子栩激昂陈词,痛诉成朝内部的种种沉疴腐朽,怒斥西候的种种暴行逆施,并且表示了对山海大陆未来的忧虑最后,他沉痛的道出:就在公主大婚那日,公主与驸马共同设计陷害郡主,并引他被俘的事实,四座皆惊。
“当时,太医声称公主中毒,驸马指认郡主为凶手,郡主百口莫辩,而我也因闯宫被伏兵所擒,无力施救正在危急关头,天上突然出现了满月,正值上旬又何来满月?那月色如血。竟然降下异火毁灭了王宫才助我们逃过了一劫啊”
伯子栩说完,一派深情的牵起仲翡的手,仲翡含羞而笑,只是那笑中,带着不为察觉的落寞
“果真是上天的警告吗?听说大婚之前就已经连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