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就未曾补过新漆。
赵玫抬头一看,眼前伫立的山峰不就是她曾爬过的绝顶峰,这一面紧邻锦绣宫,山体尤为光滑陡峭,她当时都是从侧面攀上的;而这一段宫墙,随着山体变迁而与外界阻隔,没有人能进来,也没人能爬上险峻的绝顶峰,就算爬上去,也不可能安然落地。所以即使这一段宫墙脱离了禁卫军的控制,人们也并不担心。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有时候利也会变成弊,竟然有人从地下穿洞而过,来到这里,这片原本最令人放心的地方,便成为了整个王宫最脆弱的突破口。
赵玫的心也慌了慌,某人要是想造个反,闯个宫什么的,岂不是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季易也掀袍坐在她身边,微重的呼吸响起,赵玫有些诧异,他不是恢复了吗?以他的功力,走这么一段路,即使抱着她也不应该气喘啊。
季易微阖双目,正在调息,他虽然受伤后可以恢复,可是那种恢复需要耗费掉大量的元气,他还要抱着赵玫一路来到这里,自然不会轻松。
两个人都这样窝在这破旧的墙角里,四周一片寂静,赵玫百无聊赖的想,季易该不会请她来听墙角吧。
过来一会儿,墙内有脚步声响起,轻微的、细巧的、力度均匀而节奏有度的,可以想象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尊家少女高贵典雅的走来,在万花丛中,仰头闭目深嗅那迷人的香气,然后娇羞的低头她的俯仰身姿亦成了迷人的风景。
赵玫眨了眨眼睛,锦绣宫中,这般气质的,难道是锦昭?
深更半夜的,她不休息出来赏花?
她正纳闷,接着又响起另一个脚步声,沉敛而不失壮逸之气,节奏却像逐渐加快的鼓点,似乎有些急躁,赵玫听到那脚步声,心猛的跳了跳,而一旁的季易,则缓缓睁开眼,笑了。
023 算计()
雄浑而微显急促的脚步声渐近,一步一步犹如踩在赵玫的心上。
“公主,你可知道,廷尉大狱刚刚失火,所有罪犯全部死在火中?”
那语气急而郁,并不如其人惯常的沉稳疏朗,赵玫抿紧了嘴唇,果然是他――
尚若恒。
“怎么会失火?她呢?没事吧!”锦昭向来优雅的声音中也透着惊慌,她紧张的看向尚若恒,生怕他说出什么噩耗来,将令他与她永远隔绝,连君臣的情分都无法维系。
尚若恒并没急着答话,只仔细的看着锦昭的眼睛,那里面的紧张和惊慌不似假装,他的心反而沉了沉――不是锦昭的话,那会是谁?
他眉头凝起一丝忧虑和不安,总觉得赵玫的走失透着诡异,再开口时,已是一声失落的叹息。
“不知道但是至少我可以确定,她的那间牢房里的尸体不会是她!那火根本困不住她,肯定是有人趁乱换走了她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自愿的”
远处一排八角如意宫灯高悬,照亮了这后花园的鹅石小径,男子背着灯,神色晦暗不明,他颀长的身影覆盖住少女,因为他来得急而忽略了礼数,两人的距离比平时都离得近了些,少女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清新和暖的气息,如雨过初晴的山中犹自花开的杜若,香倾人心。
少女的心亦沉沦了几分。
自这天下棋局初始,她身为王族,他身为臣子,亦有几次为筹谋而约定的相会,可是都是互相遵纪守礼,从不若这般近,这般近了,少女曾压抑深处的情感也有些浮动与心间。
可是眼前的男子,向来沉静自若,清旷超俗,此刻眉间却凝着愁思,这愁思却不是为自己锦昭缓缓的,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突然意识到刚刚尚若恒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有着怀疑,难道,她在他心中会这般阴险不堪?
她眼神晦暗了几分,幽幽的道,
“若恒公子可是怨锦昭?若不是因为帮我,你也不会假装抗旨,被停职在家,无法保护她”
尚若恒一愣,然后摇头,“不是,公主多虑了,帮你,是我自己的决定;她的意外,也是我自己的错,是我思虑欠妥,怕被人发现便撤走了我的人手,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状”
“可是我更不忍心看你自责”锦昭轻微如呢喃般的声音很快就飘散在风中,正沉思的尚若恒并没听得清楚,下意识的问道:
“你说什么?”
锦昭脸一红,急忙掩饰道,
“对了,我记得她有一只乌龟,似乎跟她心意相通,能找到她吗?”
尚若恒低低一叹,“不行,它现在在休眠阶段,不能提前打断”
墙内一片沉默,灯下双影笼罩在花香之中,却带着各自不可言说的心事相顾无言;而墙外风声击石,带起呜呜的轻啸,赵玫松开手,一看,掌心都是深红的指甲印
原来,他的抗旨停职,不过是一场为了避嫌的戏;
原来,小乌的有去无回,是因为落在了他的手里;
原来,自己真的识人不清,即使知道他的出身使他不得不永远站在王族一端,也相信他的品性会让他有自己的衡量,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至少,她以为他会是当她陷入阴谋陷阱时,永远对她温暖支持以笑的男子――却不知,原来他的笑里,是否还有对她蒙蔽无知的哀怜悲悯
她看向季易,目光森冷的像一把利刃般想要刺破他的微笑――
现在,你满意了?
季易无所谓的笑笑,这个结果还不错,该让她听见的都听见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意外之喜
墙外冷狠和幽然的目光相撞,击起那些暗流中的憎恶与偏执;而墙内曼妙的夜色下,少女看着地上相叠合的影子,心里某些压抑的愿景也呼之欲出
她袖中手心里捂出了汗,一如此刻濡湿的心,所以鬼使神差的,她喊出那些午夜梦回的青春少艾里,一直想喊却没有机会喊的名字――
“若恒哥哥”
“若是,若是锦昭甘愿放弃一切,不为这肃氏江山,不知可否共你一起踏遍万水千山,不羡神仙?”
少女那些自情窦初开便珍重收藏的沉沉心事此刻终于在心爱之人的面前摊开,她娇柔而羞怯的低头,心中狂跳的心忐忑的等着男子的答案
尚若恒怔愣了一瞬,他并不迟钝,对于锦昭对他的情愫也曾洞悉几分,他以为她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自然懂得轻重分寸,可是她竟然选择在此刻表白,他惊异而震惊,甚至,还带着一丝沉怒――
他身为她肃氏大业忠诚的护卫者,甚至为了这份护卫职责,而算计了一生都不愿相悖的人,如果她放弃了,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头顶处的沉默,沉到令周围的空气都染铅般重,锦昭有些透不过气来,仿佛有一双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而十丈宫墙之外,见证了山海大陆最尊贵的、即将大婚的公主,那无果而悲哀的表白之后,季易带着意外之喜的笑意,在赵玫三番五次恶狠狠的眼神催促威逼之下,终于将她抱起进入密道,离开了这里
所以,赵玫没能听到后来那些能清洗她心中阴郁的话――
“公主,我尚氏一族受成朝历代先王重恩,一直呕心沥血以图报恩,如今,由我来尽家族报恩之任”
“我会助你,稳定这天下乱势,但是,仅止于此!”
锦昭娇弱的身体在风中抖了抖,连地上的影子似乎也单薄了几分,风渐大,吹落一片繁花,连同那些珍重的心一共跌落尘泥。
而男子铿锵却无情的声音,却仍不肯放过那丝或不甘或挣扎的希翼,如一个重重的脚印,将那些落花彻底踩入污泥――
“纵然我职责所限,誓约忠诚,但我亦有我誓言守护之人,若她与天下权势相比,我只选她!”
“所以,仅此一次,别再打她的主意!”
024 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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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岛,时间城,直入云霄的“魔塔”顶上,沉闭已久的内室石门终于开启。
待月缓缓步出,黑衣上明纹闪耀,衬得肤色透白如玉唇似薄樱,看其气色,应是已经复原了。听到动静的冗括连忙过来,俯身恭立,喊了声“尊主。”
冗括脸上先喜后忧的表情落入待月眼中,待月便明白了,她还没有来。
他沉默的来到窗边,俯视下方:这一座岛城,是他倾力百年打造,说是一城,亦如一国,承载着他无数的思念和梦――
当年他与央炽惊天一战,致使星蕊走失之后,他怒离天宫,独自来到人间,抱着微弱的希望寻找星蕊。
一百年间,从北向南,再从西至东,他几乎走遍了山海大陆的每一寸土地,直到最东边的越县,那点微弱的希望也终于破灭。
那时的越县还只是一个偏僻的小渔村,却有着山海大陆上最美的海岸线。绵延百里的海岸,遍地白沙,绿岸蜿蜒,他站在高高的海岸岩石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茫然无措。
不想再回头了,他便以木做排,乘浪出海,在木排上飘荡了不知几天几夜,直到某个皎月初升的夜晚,那一刻,他看到冉冉升起的圆月,那柔和的光芒拂过大海,也拂过远处拱出海平面的小岛。
岁月无声,思念如丝。
他像一只不死的蚕,那些积蓄了百年的孤寂和相思,在他登上小岛的那一刻,终于如蚕丝般将他的心层层包覆团裹,突然就累了,不想动了――他安静的躺在海边,看着天上只剩空壳的圆月,画地为牢,成茧,等待
又过了一百多年,那个在白软的沙滩上沉睡的男子,身上原本的光华凝成珍珠一般光华莹透的实质,玉雕般惊心的美。
那一天,海水涨潮时,两条贪玩的鱼儿乘着潮水想来看看岸边的景致,然后,它们就看到了那个“玉雕”,安静沉睡着的、却连潮水都自动避开的“玉雕”,鱼儿看到忘记时间,没能在退潮时及时游回大海,在岸上搁了浅。
日出,当两条鱼儿奄奄一息的时候,“玉雕”突然动了动
待月终于从睡梦中醒来,身上光芒一盛,继而消散,“玉雕”便成了丰神俊秀的绝代神姿的男子。他不过一梦,却已沧海桑田,原本一片荒芜的小岛如今已变得树绿土沃、生机盎然。耳边风声、海浪声、花开花落、鸟叫虫鸣,他苦然一笑,纵然岁月变迁,然而那些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如百年之前
“神仙,救命!”
激动的声音中带着沙哑,他低下头,倒是终于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沙滩上的两条鱼,一条银鳞上泛着紫色光泽,一条通体绿色,十分精巧可爱,现在却一动不动的躺在沙上,浑身因为失水而显得干枯衰弱,它们虚弱的眼神中带着乞求。
他伸手引水上来,将它们送回水中,过了一会儿,两条鱼儿总算恢复了些活力,在水边游来游去,似乎在向他致谢。
“去吧,下次小心点。”
他挥了挥手,便不再理它们,转身便向岛上走去,没有看到身后的两条鱼儿一直不肯离开。
在岛上走过一圈之后,待月决定暂时在这里住下来,仍旧回到最初沉睡的海滩旁边,结庐向海。
自那天以后,那两条鱼儿每天都会来到来这里,看夜晚里那仙姿玉容的男子散发出比月色更迷人的光泽,看白日里,男子沉默的在岛上走过一圈又一圈
日子漫长的像永生。
唯有两条鱼儿每日来伴,它们讲海底的趣闻,讲那些美丽的珊瑚和大颗的珍珠,讲那些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事情,讲它们因为接近待月而沾染的灵气而令所有的海底生物都对它们敬而远之
它们说的时候,待月多是沉默倾听,然后笑一笑,道别离去。
鱼儿从来不懂,那般风华绝伦的人,为何笑的样子,却那样飘渺而忧伤。
“神仙,我们想上岸看看,可以吗?”
当紫色的鱼儿第一百零九次这样问的时候,待月终于说话了,
“岸上可没有水。”
“我的意思是,想跟你一样,在岛上走走”紫鱼嗫嚅的说着,然后偷偷看待月的脸色,那张脸一如既往的神色淡然,
“你们终身生活在水里,想要上岸生活,需要修炼成人形,就算有我相助,那变形的过程也很痛苦,而且,如是借助了我的力量,上岸以后,便不能变回从前的样子,你们也愿意?”
轮到鱼儿们沉默了。
第二天,紫鱼独自前来,它说,我要上岸,不再回海里。
它没有说的是,它只是想陪着他,离他近一些。
待月凝视着紫鱼,眼中闪现着莫名情绪,
“连你的朋友也不要了?”
紫鱼黯然沉默,这时绿鱼的声音响起,“求恩人成全我们,我们愿意奉恩人为主,永远侍奉恩人。”
紫鱼霍然回头,看到身后神情坚定的绿鱼,感激的笑了笑。
这时,海风猎猎吹起男子长衣和墨发,他说,
“如你们所愿。”
那一刻,鱼儿们并不知道它们坚定的眼神豁然照进了男子平静无波的心,亦照亮了那些枯燥时光铺就的长途中某条或许不那么寂寞的道路。
待月手心一握,微微凝气,再摊开时,手心里赫然多了两颗晶莹的珠子,他抬起手,两条鱼儿会意的将头伸出水面,张开嘴,珠子便准确无误的投入它们嘴中
过了一会儿,鱼儿的身体开始发光,那些光芒从它们体内穿出,如剔骨剥肉般痛,鱼儿们在水中痛苦的翻转,搅起水底的沙,掀起巨大的浪
那光越来越强,在翻滚的海水中,直到光芒褪尽,鱼儿们终于长出了修长的四肢和美丽的身体,鱼鳞化为了身上美丽的纱衣,两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的从水中立起,惊喜的看着对方。
然后,她们齐齐来到待月身前,跪地俯身,叫道,
“主人!”
“紫舞,绿若,这是你们今后的名字。”
待月淡淡说道,然后回头,看着眼前的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