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好累。”
舒游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狼狈又伤心的早白,心里也禁不住慌了起来:
“我送”
话还没说完,路早白就打断了他。
他从舒游怀里挣扎起来,眼圈泛着淡淡的红:
“我一个人回去。别告诉”
说到这里的时候,路早白狠狠地哽了一下,低垂下了眉眼。
舒游知道他是在指谁,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了,我先不告诉时醒,你”
路早白下意识地向后一闪,躲开了他的手,还因为身体难受,踉跄了几下才站稳。
幅度如此大的排斥动作,让舒游愣住了,而路早白也往后一直倒退,双手举在身前,呈神经质的防卫姿势,呼吸急促到什么也说不出来。
直到退到门边,他才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抱歉”,冲出了宠物店。
任何亲昵的接触,对于现在的路早白而言都是不适应的,他甚至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来对待舒游,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或许逃跑,是个最好的选择了。
他体内的系统,感受到路早白内心复杂的情绪变化后,冷冷地挑起了唇角。
重新恢复了灵力的系统,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定位了时醒的所在方位。
定位,控制,传输记忆。
在十数公里外,迷茫地看着一地飞灰的时醒,突然觉得眼前一黑,神智再度恢复清明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早白。
跑到秘密基地来的早白,宣泄一样地低喊着“我其实根本配不上他对我这么好”,像个孩子一样地蜷在凳子上生气。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时醒揉了揉眼睛,却看到了原本放在架子上的日式娃娃,手指开始一分分碎裂,一股实体化的黑色物质,藤蔓一样从它的手指位置攀爬出来。
时醒急了,扑上去去摇路早白的肩膀,却抓了个空,他的喊叫声,也憋在喉咙里,哪怕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了为什么
不行!早白有危险!他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然而,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当路早白被突然发难的梦魇夺取身体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海啸般的痛感,也实时传递遍了时醒的全身。
全身骨骼集体碎裂一般的剧痛,让时醒一下白了脸,整个人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牙关咬得发了抖,口腔里弥漫起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时醒”
将时醒从剧烈发作的痛楚中唤醒的,是数日前路早白昏迷前的痛吟。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可自己那时候在做什么呢?
时醒跪倒在地上,听着苏醒后的早白和系统的对话,明白了所谓的“换魂蛊”究竟是什么,又看着早白勉强撑着身体一点点走回家去的模样,心疼得大口大口喘粗气。
回了家,没人注意到他,没人看得到他,而时醒自己,抱着那个冒牌货,极尽疼爱之能事,还怕它脚冷,抱着它去洗澡,从早白的幻影身上踏了过去。
时醒受不了了。
他分明记得,这是六天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回家来的,就已经是被掉包的早白了?
路早白努力地尝试着想要留下信息的样子,还有他试图冲入自己的身体却被强行弹离的样子,都刺得时醒心口生痛。
他抱住了头闭上了眼睛,可是,画面依然清晰地一帧帧从他眼前闪现,早白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他都必须要看,不得不看。
早白追着险些被冒牌货砍死的初一出了门,找得身心俱疲、跪在大雨里撕心裂肺地呕吐的时候,自己正抱着假的早白,睡得香甜。
早白蹲在甜点店门口,刚喝完毒/药的他,痛得折下腰来,整个手掌都陷入了柔软的胃部,疼痛难忍的表情,就像是在拿刀刺时醒的心脏。
在瓢泼大雨中,自己下了车,笑眯眯地朝假“路早白”走去,而那个狼狈地露出微笑、向自己伸出手的人,完全不在自己的眼中。
早白露出了绝望的眼神,因为中毒痛得醒来再晕过去。
他独自徘徊在街头,像是找不到家的小猫。
他一个个地拜访着他们曾经执行过任务的场所。
他默默地看着在电影院里,自己和那个冒牌货并肩前行,他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去,离开了他们。
他坐在他们认识的路口,表情像是在怀念什么已经失去的宝贝。
时醒捧着心口位置,难受得动弹不得,生理性的泪水大滴大滴地坠落在地上,只能靠着剧烈喘息,才能稍微稳住狂跳的心脏。
他居然居然隔了这么久才发现
他这些天居然还在给那个冒牌货找借口
早白要伤心死了吧
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他颤抖着手,在身上摸了半天,想找手机联系早白,徒劳地摸索了半天,才记起来他身上早就一无所有了。
从地上爬起后,时醒强忍着身上阵阵发作的余痛,冲向了外面。
自己已经发现了早白被人冒充,那么真正的早白肯定已经回来了!
找到早白!一定要找到他,在那之后,随便早白怎么气,怎么打骂自己,他都认!
只想见他一面
只想确定他好好的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时醒跑了大半天,从中午一直找到深夜,他还是没有找到早白的踪影,他心急火燎的,又连口水都没心情喝,嘴上都暴起了干皮。
就连舒游都看不下去,果断卖队友表示早白回家去了,时醒满怀希望地找过去,却扑了个空。
敲了半天的门后,时醒只好失望地驱大哥的车离开了。
车经过了离路早白家不远的一个小酒吧,心急如焚的时醒满心都惦记着早白会去哪儿,完全没有注意到小酒吧的吧台上,背对着他的一个熟悉的背影。
酒保都不记得自己为这个客人续过多少次杯了,他也从没见过有人是这么喝酒的,浓度80%的鸡尾酒他都能一口灌下去,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他就这么灌了自己一个小时的酒,搞到最后,酒保都不敢给他上酒了,生怕他酒精中毒嘎地一声在自己面前抽过去,暗搓搓地端了杯柠檬汁兑可乐企图蒙混过关,不料这客人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被酒意熏染得亮晶晶的眸子里透出了迷离的微笑,口吻却还是清醒无比:
“不好意思。买单吧。”
酒保当然是无比庆幸客人能在酒精中毒前离开自己的地盘的,他一边忙着计算账单,一边随口询问:
“客人,您是失恋了吗?”
路早白把杯底残余的最后一口酒饮尽,唇角挂起了一丝惨笑:
“也许算是吧。”
走出酒吧后,路早白带着一身酒气,去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堆酒,几乎把酒柜掏了个空,又走回了家。
酒瓶在塑料袋里来回碰撞着,发出叮当的脆响,路早白走得很慢,可能是因为喝酒喝多了的原因,他隐隐觉得有些腹痛,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要是现在给他分配个任务,他估计能躺平任对方弄死自己。
走了半途,他累了,随便靠在一根电线杆上,难受地喘息起来,在紊乱的呼吸中,他压抑着胸中的痛意,低声道:
“喝不醉怎么办?我满脑子都是时醒抹不掉”
天,让我忘了他吧,让我好好地睡上一觉,什么也不去挂念
短短的六天时间,系统和路早白总算在废墟上重建了友谊和默契,系统可以说是路早白在六天内唯一能讲话的对象,因此,现在他这番话也是讲给系统听的。
系统沉默了几秒后,答:
“你的意思是想忘掉他吗?”
路早白扯着胸口的衣服,双眼泛着绝望的光。
本来以为喝醉了就能不去想那些事的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原谅他的
不过是暂时没有发现假路早白的问题吗?到最后不还是发现了吗?
到底在伤心什么呢?
无法找到自己明确伤心点的路早白,现在唯一的渴望就是,忘掉他。
忘掉时醒,不去想他,好让心里不再这么难受,好让自己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
系统沉吟了一下后,给出了答复:
“好的,交给我吧。”
。。。
天津
118 世界十四()
大约两个小时后,凌晨两点。
横七竖八的酒瓶子躺满了一地,而路早白抓着关机了的手机,蜷缩在沙发角落。
他买醉,不过是想睡过去,什么都不想就好,可他不仅越喝越清醒,还越喝越难受。
怎么回事唔呃——肚子好疼
路早白把一个沙发垫子垫在自己的小腹位置,滚作一团,小幅度在沙发上辗转扭动着身体,满头大汗地闷哼着,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偏偏在这时,他的门被狠狠凿响了,隔着一层防盗门,来人嗓音中的急切也是清晰可辨:
“早白?早白你是不是回家了!开门!我看见光了!”
时醒都快急疯了。
四下都找不到早白的踪迹,这让他根本忍不住不去胡思乱想。
虽然舒游都说了,早白的魂魄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之所以没回家,大概是因为去什么地方散心了,但什么为情自杀啊带球跑啊我特么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啊的言情情节一个劲儿往他脑子里蹦,根本刹不住车。
在转了城市一周、去了早白所有可能去的地方后,他依旧是连个影子都没能找到。
越想越慌的时醒,用从大哥那里抢来的备用手机,问了舒游有没有接到早白的电话,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就咬咬牙,开始了第二轮搜索。
幸运的是,他选择的第一站,就是路早白的家。
当看到从门缝内透出的一抹薄光后,时醒在如释重负之余,立刻开启了“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的模式,在发现自己凿不开门后,时醒在门口团团转了好几圈。
砸门?不行太暴力了!他今天已经拆了早白秘密基地的门了,要是再拆了这扇门,动静太大,不明真相的邻居跑出来报警怎么办?
可是早白万一想不开,在里面开个煤气啊,割个腕啊,上个吊啊什么的
时醒差点儿被自己的脑洞给急死,可这三更半夜的强行破门,恐怕真的解释不清,于是,他想到了另一条路。
早白家在三层,不算高。
攀着一层二层的防盗网往上爬时,时醒提心吊胆地生怕早白在家里会出什么事,结果,事实证明,一心二用左右互搏的本事没修炼到家的时候,最好先学会走路看路。
时醒爬到一半就脚下一滑,背朝下狠狠摔到了地上。
亏得他瓷实,运气又不错,这高度跌下来,也没折个骨头断个脊椎的什么,只摔懵了一会儿,他就爬起了身来,摸摸后脑勺,又沿着原路爬了上去。
不过他这一摔,折腾出的动静不小,把一楼的女主人给弄醒了,往窗外一看,一个蜘蛛侠一样的黑影正哧溜哧溜地往上爬,瞬间被吓得精神万丈,一声气壮山河的尖叫,顺利地把正在附近执勤的保安给召唤了过来。
作为一个连半个证明身份的证件都没有的疑似无业游民,时醒立刻被保安小哥控制了。
时醒急急地解释说自己是住在三楼的人的男朋友,敲门不吭声,怕他出事,才想了这个办法,不是想入室抢劫强/奸杀人放火。
保安小哥表示,你特么少骗我,我见过住在这栋楼三楼的人,那可是个男的,男朋友?你逗我?
好说歹说,这个新来的小保安才半信半疑地带着时醒,敲响了路早白的门,报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时醒局促地扭着手指,眼巴巴地盯着门,等待着早白的回应。
门内窸窸窣窣地响动了许久,厚厚的防盗门才被拉开。
而门打开的瞬间,一股都快在空气中液化的熏人酒气,就呛得时醒猛咳了一声。
路早白靠在了门边,面颊苍白几近透明,姿态却并不显得狼狈,他穿着宽松的居家衣裤,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的身体堵在门口,以戒备的姿势打量了一遍门口的两位深夜来客后,他冲保安小哥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什么事?”
时醒愣住了,原本准备出口的道歉生生被噎了回去。
他莫名地觉得周围的空气有那么一点不大正常的寒意。而这种寒意,完全来自于面前的早白。
早白只是好奇地扫了他一眼,就转移开了视线,和看一个陌生人没有两样。
是错觉吧?
时醒有点儿慌了,抬手抓住了眼前人的手,声调因为紧张,止不住地往上扬:
“早白?”
路早白歪了歪头,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从时醒的鞋尖看起,把他看了个遍,直看得时醒从脚到头的血都一寸寸冰冷凝固起来时,才勾起了唇角:
“请问您是?”
小保安看向时醒的眼神立刻就不善了。
时醒却有种被人一把扼住了喉管的感觉,嗓子发痒发烫,可半个字都挤不出来,只能喘息着看向眼前的早白。
骗人的吧?
早白是生了自己的气所以才
一定是这样的吧
时醒刚说了个“我”字,就看到眼前原本靠着门,站姿松松垮垮的早白猛然缩成了一团,手抓着腹部的衣服,衣服的纤维竟然发出了细微的断裂声,他单手撑在了门框上,重重地咬了好一会儿的唇,才松开了牙齿,唇上立刻渗出了血来。
路早白的耳边剧烈的蜂鸣一阵接着一阵,只能模糊辨认出时醒着急的音调:
“早白怎不舒服”
该死!怎么没忍住!
时间倒回到了两小时前。
电线杆旁,有一台路灯,昏暗的灯光,依然吸引了不少飞蛾营营地绕着灯泡旋转,路早白的耳边,除了飞蛾的振翅声,就是系统那板正规矩的腔调:
“消掉你和他的相关记忆,这次算你便宜点儿,200积分。”
路早白把后脑抵在冰凉的水泥柱上,好给沸腾的大脑降温,嘴角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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