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游心中微动,忍了下气后,才说:
“路早白,有病就去治。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请出去吧。”
“路早白”也明显不想再和舒游纠缠下去,它站起身来,先瞄了一眼舒游的橙汁杯子,随即便露出了一抹冷笑。
很好,他读过舒游的日记,对这个人也是有些了解的,他过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对吃的东西,几乎从不浪费。
这是个不错的习惯呢。
想到在自己走后,喝下橙汁的舒游倒在地上痛苦挣扎却无人问津的模样,“路早白”就露出了异常愉悦的笑容。
它带着这个细看起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视线下移,又注意到了椅边的奶牛色黑白相间的可爱小猫崽。
它漠然地拉起凳子,貌似无意地往它的尾巴上压了上去。
小奶猫发出了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直蹿了上去,扑在了舒游的脚下,惨叫着打滚儿喵喵呻/吟,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雾煞煞的,舒游惊了一下,第一时间弯下身来检查小猫的伤势。
它尾巴上的毛被硬生生碾秃了一片,血不住地往外流,从中间生生断掉了,只轻轻碰一下它都会发出悲惨的哀鸣。
“路早白”摊摊手,一副无辜相: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呵。
舒游额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嗓音都哑了下来:
“滚!”
“路早白”无所谓地耸耸肩,心情好好地迈步出了宠物店门。
外面的空气异常闷热,天边隐隐滚过几道闷雷,蜻蜓振翅低低地掠过他的眼前。
要下雨了呢。
回到店里后,他冲泡了一杯咖啡,趴在柜台上,慵懒地喝了几口,又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时醒,我们去看电影吧我在店里呆得透不过气来。”
电话那头的时醒明显没有预料到路早白的态度会变得这么快,一个小时前还是狂躁症晚期的模样,现在却又温柔得像只小绵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对于早白的任何要求,时醒都推拒不了。
但是,他忍不住回想起,就在半分钟前,舒游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还有他简短的评语:
“你注意一下,路早白他绝对不对劲。我怀疑他是不是中了什么蛊邪了。”
蛊邪么?
在时醒挂掉电话后,“路早白”摆弄着手机,屏幕上,映出了他那张洋溢着偏执与冷酷笑意的脸。
这电话簿里的联系方式太多了呢,好碍眼。
都删掉吧,只留下时醒就可以了。
他只要时醒,别人?都去死吧。
隔壁。
舒游学习过正统的兽医治疗,他抱着受伤严重的小猫进了里屋,认真地处理起它尾部的伤口来,而路早白孑然一人立在宠物店的门厅里,望着那杯橙汁,若有所思。
他比“路早白”更了解舒游。
所以,这个隐患,必须去除。
他拖着步子,一步步接近了那杯子。
系统注意到他的动作后,忍不住劝阻:
“你碰不到的,别麻烦了,他真的不一定会喝的。”
路早白走到了桌前,看着那杯子,低声在心底问:
“换魂蛊,至少能保我在这七天内不死,是么?”
系统一怔,几乎在下一秒就明白了路早白的意图。
“别”字的阻拦刚刚出口,路早白就俯下了身,用嘴唇碰触了那剧毒的橙汁,慢吞吞地吮吸起来。
他虽然遗憾过不能利用水,可对现在的他而言,能碰到水,已经是最好的恩赐了。
至少,他能帮舒游喝下这杯毒汁。
至少,他不是彻头彻尾的无能为力。
喝完后,他站起身来,蛮平静地出门,坐在了自家甜点店和宠物店之间。
天边阴云涌动,有丝丝缕缕的雨丝儿落下来,路早白依旧是毫无知觉,盘腿坐在地上,像是个安静的乞丐。
过了一会儿,他偏过头去,悄悄地看向了宠物店内。
舒游已经出来了,他正站在小圆桌前,看着那已经被路早白喝净的橙汁杯,表情很微妙。
他每次生气的时候,总喜欢喝点儿甜的东西来消消火。
幸亏自己了解他
路早白的眼前出现了一圈圈彩色的光晕,像是被雨晕开的汽油虹彩一样,从喉咙到胃部像是被点了一把火,灼烈的野火一路燃烧进他的胃管里,胃部放射性地剧痛起来,像是被人用刀捅了七八十下,每一下,都痛得路早白抱紧膝盖,浑身挛缩。
不会死,就是有点儿难受罢了,忍一下就好
这时,一辆熟悉的车停了下来,从驾驶座上走下的人,也是熟悉的脸,熟悉的微笑,还有他手里的,熟悉的伞。
路早白眯着眼睛,正准备回应他的微笑,就见自己的身体从店内跑了出来,径直抱上了那个熟悉的人,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撒娇。
他看到,时醒带着一脸无奈的宠溺笑容,轻声道:
“你呀你。”
哪怕舒游说了他像是中了蛊邪,可时醒一看到他,心就忍不住会放软。
路早白看到亲密地抱在一起的两人,眼前突然黑了下来,一阵爆炸一样的绞痛,在他胃中猛然发作,他觉得,他的心和胃一起,都被丢进了搅拌机里,一阵轰鸣后,就只剩下了残留的渣滓。
痛。
时醒,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
天津
115 世界十四()
这剧毒的药,现在自然是要不了路早白的命。
这该说是托了换魂蛊的福吗?
路早白本来就正犯着胃病,被这药一激,他简直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胃壁像是被融化一样灼痛,他抱着腹部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个不休,头抵在膝盖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虚弱透明的灵体更显得苍白脆弱。
时醒他比较蠢所以发现得晚一点是正常的
当初自己在梦魇的世界里能那么快发现梦魇冒充时醒,是因为自己知道在异世界里什么都可能发生,而且梦魇疏漏了时醒耳后的小痣,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自己识破现在梦魇就在使用自己的身体,时醒暂时没能注意到异常,是是正常的
路早白颤抖着死死咬住下唇,心口闷闷地发胀,比胃痛还要难熬上几分:
是正常的是可以理解的
但一股委屈的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泛上了他的心头。
为什么认不出来
我在你心目里就是这样的么
到底是你宽容到能包容我一切的任性,还是你根本不介意我壳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只是看中了我这个皮囊而已
系统读取了路早白一切的心理活动,它磨了磨牙,严厉地开口道;
“路早白你给我打住!别胡思乱想!想这么多对你没好处!”
它从未见过路早白流露出绝望的神情,就连他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看到父母一次次死在他面前时,他也从未放弃希望,尝试了不知多少遍,最终,他也只是选择平静地离开,而不是这样凄冷地靠在墙边,独自一人蜷缩在漫天的大雨和天边雪蓝色的闪电光芒下,闷声承受着体内难以言说的痛楚,动也不动。
他像是被世界抛弃了。
系统等了好半天,发现读取不到路早白的心理活动了,反倒更加慌张了。
他不痛吗?不可能,系统能感觉到他胃部要命的挛缩和拧扯,麻花一样地绞动着,如果他现在还是人体的话,恐怕胃都要穿孔了。
他晕过去了?也不可能,他很清醒,清醒地承担着身体的剧痛。
他
系统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直到路早白在心底发出了一声苦笑:
“这种时候,就剩下你陪在我旁边,怎么觉得亏得慌啊。”
听到他的声音,系统这才放松了下来,嘲讽的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柔和:
“能有人陪你说话你就偷笑吧。”
路早白的眼前开始模糊,就连转动的漩涡般的幻影都消散了,只剩下朦胧的黑雾,徘徊在他的瞳仁前,一下下地刺激着他的眼皮,将最后的意识一点点剥离开他的身躯:
“我很累”
系统低低地“嗯”了一声,说:
“累了就睡吧,要是有什么动静,我把你叫醒。”
路早白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就浑身脱力地倒了下去,而在彻底昏睡过去前,他迷糊着随口道:
“要不是还记得你剥削我的事儿我都感觉和你是朋友了”
系统确定这家伙的确是又累又痛地晕了过去后,才嘟囔着轻声说:
“我们不是朋友又是什么?”
受尽苦楚折磨的路早白,在接下来的两天内根本动不了身,浑身高热,睡睡醒醒,痛晕后又痛醒,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就这么死在店门口,其实也不错。
他只知道,自从那次在店里和假的自己争吵过一回后,舒游就再也没有登过甜品店的门,而且,有几次他也撞见,时醒来接自己下班,而那个虚假的自己,也没有像刚占据自己身体的时候那么放肆,收敛了不少,依偎在他身侧,甜蜜又碍眼。
看来,是因为那次它在舒游店里做得过分了,而且舒游还没有出事,它怕舒游由此看出什么端倪来,只好暂时掩藏起他的本性来了。
看着这梦魇一板一眼地模仿着自己的样子,路早白只觉得好笑。准确来说,他连生气都提不起力气来,只觉得很冷。
他的心,在这短短的几天内,一寸一寸地凉了个透彻。
时醒,真是个温柔又忠心的烂好人,好到根本不会怀疑自己
呵,他该为此而感到高兴吗?
被掠夺身体的第一日,他走了半个城市找时醒,却险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猫被杀死。
第二日,“路早白”给舒游下毒,他替舒游饮下毒/药后,神志不清了两三天,等着毒物一点点在自己体内分解,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第三日,晕眩,剧痛。
第四日,剧痛。
第五日,稍微恢复了一些,勉强能走路了,在这个城市里漫无目的地逡巡一圈后,他去拜祭了一趟自己的父母,说了些自己也没能理解是什么意思的话,难受得有点儿想哭,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第六日,平静了下来,去以前和时醒第一次见面的十字路口转了转,又去了甜点店、自己的家、时醒的家、时醒的公司,约会过的电影院。
然后,偏就是这样巧,他在电影院里,看到了正亲昵地搂在一起的时醒和“路早白”。
他什么也没说,背过身去,慢慢走远了。
心里没什么感觉,应该是麻木了。
时醒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总觉得,早白有点儿奇怪,总爱黏着他就不说了,还经常吃莫名其妙的醋,只要他拿着手机超过一分钟,它就凑上来盘问这个盘问那个的,但在他做出解释后,就抱着他一个劲儿撒娇,说是因为爱他才忍不住想问的。
太奇怪了吧这个?早白的画风是这样的么?
时醒是个蛮有自知之明的人,正因为知道自己比较迟钝和二,他对自己的第六感一向不信任,所以他不断地为“早白”找着借口:
也许是身体不舒服吧?也许是因为见鬼太久,精神压力发作了吧?也许是因为父母同意了他们的事情而兴奋过度了吧?也许是跟自己时间久了,偶尔也想依赖他撒撒娇吧?
然而,舒游在那通电话里所说的话,总会时不时在他脑海中转上一圈。
“蛊邪”
“早白”缠他缠得太死,他根本腾不出机会来和舒游谈谈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光要应付“路早白”的求欢,就让他心力交瘁得不行。
以往,他和早白接触时,哪怕是简单的摸摸小手,他都能兴奋起来,捧着他的手揉来捏去的看都看不够,但面对现在的“早白”,他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排斥?
时醒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感觉。
看着偶尔也会变得正常些的早白,时醒暗自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真的是有什么蛊邪入侵,早白体内的那个系统也该先于他感应到吧?
直到那一天。
“路早白”突发奇想要去看电影,时醒当然是好脾气地答应了,本来它还挺开心地挑选着要看哪部电影,可自从时醒接了个来自助理的电话后,它的脸色就又不好看了,竟然趁时醒上洗手间的时候放了他的鸽子,临走前,还把他的车钥匙和钱包统统扔掉了。
出来怎么也找不到“路早白”的时醒,算是真生了大气了。
早白怎么这么任性啊!
没有办法,时醒只好用身上仅剩的手机联系了“路早白”,可它不仅挂了他的电话,还回过来了却一连串让人触目惊心的文字: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盯着这行字看了半天后,时醒没吭声,也没回话,叫了辆车,直奔甜点店。
他想当面和“路早白”谈谈,问问它到底想干什么。
可他却扑了个空。
甜点店里一反常态地萧条,只有糕点师小谢守着一个面包柜发呆,看到时醒后,他立刻表示,店长今天没来上班。
而提起“店长没上班”时,小谢口吻中如释重负的情绪,让时醒都觉出了不对,就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这一问之下,他就越发觉得诡异起来。
泼咖啡粉?掀面包盘?不肯动手干活?泼客人奶茶?闹得客人都不敢上门了?
这会是早白能做出的事情?
他正出神间,就听到了门口传来了舒游的声音:
“你来了?”
舒游自从那天和“路早白”吵过架后,这几天索性没有开店,把尾巴受伤严重的小猫抱回家养去了,店里的宠物则托付给了一个小学工照管,因此他根本不知道隔壁这几天闹出的幺蛾子。
那天他是气急了,才打电话跟时醒说早白被上了身,事后想想,他也觉得不大可能。
在这点上,他和时醒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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