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雪没有几个可用的人,得到消息之后,心急火燎的赶到了大藏被围困的地方。
那一次,哑巴雪和石头最终决裂,她不想大藏被抓,又不能违逆石头的意思,在那种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为了表示自己援救大藏的决心,也为了让大藏断绝再找自己的念头,哑巴雪就在山路边堵着要围攻上去的人。把自己的脸,彻底的毁了。
“孩子……”哑巴雪说到这儿,低下了头。
每个母亲,都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给儿女,都想把自己最真的爱,倾注到儿女身上。没有任何人,想让自己的孩子目睹自己最丑。最落寞的样子。
我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心里酸甜苦辣,五味交织。
她自残了自己的容貌,让所有的人都动容,连石头也震惊了。事实上,我和石头接触的不算太多,但他无论做过什么样的事,手腕有多强硬,但最起码,他还算是一个人。
他有自己人性最深处尚未泯灭的良心,当初我和温小楼还有他一起“困”在山洞里的时候,他有机会把我们杀掉,也有机会把我活捉。但很可能就是因为我对他表示出的信任和友好,让他放弃了那一次机会。
大家都没有水喝。一个同伴如果割破了手腕,接一碗流出的鲜血递到你面前,让你解渴活命,那么你再背后捅他一刀,这,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隐隐连接在我和石头之间的那一缕血脉亲情,让他手软了。
甚至,我能想到石头当时的心情,他可能暗中对自己说:放过他这一次,恩怨两清,从此以后,再相见的话,那就把所有的亲情恩怨。全部忘掉。
哑巴雪毁掉自己的脸,挡在山路前,她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如果谁还敢再为难大藏,那么哑巴雪一定要拼命,包括石头在内。
可以说,大藏那一次能够再次从古陆逃脱。完全是哑巴雪用自己的一切换来的。
当石头让古陆人闪开一条路,放大藏离去的时候,大藏跟哑巴雪说,自己还会再来。哑巴雪哭,喊,她做的这一切,就是想让大藏可以死心。可以一辈子不来古陆,好好的抚养孩子长大。但大藏这么固执,哑巴雪心力交瘁。
“我当时跟他说,不要再来了,即便再来,也不会找到我……”哑巴雪回想自己悲惨的过去,哀伤似海,那一次次的生离死别,让她甚至对生活,对所有的人,都绝望了。
她独自搬到了那座孤峰上,谁都不见,孤独的活着。因为毕竟有石头这层关系,古陆人不敢明着为难她。要给她提供粮食,还要时常的去“探望”她。
大藏的确没有放弃,那件事情过去几年,古陆看似很平静,没有外界的人闯入,但大藏在蛰伏,在卧薪尝胆。等到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仿佛已经不是从前的大藏了。
在这些年里,他可能苦练了一些功夫,而且,他一下子掌握了高深的傩术,当他再次来到古陆的时候,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大藏。他强势,沉默。但又很霸道,他疯狂的寻找哑巴雪的下落,古陆人阻拦,大藏就反抗。他势单力薄,然而比过去机敏灵动的多,凭他一个人,斗不垮古陆,可古陆人也抓不到他。
但哑巴雪在孤峰上,大藏不可能知道,他拼死拼活的找,最终一无所获。在此期间,他和石头交过手,那时候,大藏大概不是石头的对手。不过石头也不敢真的杀掉他。对大藏的性格,石头太了解了,就算抓了大藏,把他严刑拷打致死,大藏也绝对不会吐露孩子的下落。
石头要的,是那个孩子。
石头给大藏留了一句话,什么时候。大藏父子帮古陆人挖掘出了神的秘密,那么什么时候,就是他们一家团聚的时刻。
哑巴雪没有了,大藏把所有的感情,全都寄托在孩子身上,他对孩子的爱,远超这个世上所有的父亲。他宁可死,也坚决不会让孩子冒一点风险。
但他又想见到哑巴雪,在这样的情况下,大藏就开始自己组织队伍,去尝试着挖掘神的秘密。
大藏失败了几次,但随着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多,他了解到一些内幕,正因为这样,他才逐渐找到了丁灵,高富帅,隔壁老王,赫连龙城。
但队伍失败了,人都死在古陆。
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大藏仿佛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的,是命运注定的,命运要安排一个人去做一件事,那么这件事,只有这个人才做的成。
大藏开始相信,或许这件事,只有那个孩子,才可以成功。
我也随之明白了,真的明白了,我被卷入这个事件,是必然的。这很可能就是大藏亲自安排的一次“意外”。
他想让我去尝试,去试试能否挖掘出神的秘密,然后救出哑巴雪。但大藏做事,一直谨慎,尤其这件事,失败可能就会意味死亡,大藏不敢冒太大的风险,同样也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完全告诉我。
我的性格,他同样了解。为了一个丁灵,我可以不顾一切的跑到古陆来。三番五次,锲而不舍,假如我知道,我的母亲其实一直还活着,一直都留在古陆的某个地方,那么我或许会在这里寻找一辈子。
所以,他就安排我尝试一次,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透露,即便我失败了,也懵懂无知,可以随时重新回归到自己的世界和生活中。
结果,我真的失败了,两次古陆之行。队伍成员死伤殆尽,大藏感觉到了危险,他决定不再让我冒险,剩下的事,他要继续做。
那可能是大藏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所做的安排,全都是为我考虑。他自己重新来到古陆,如果事情真的完不成,那么,他就打算用多年以来慢慢运进古陆的那些炸药,把那个洞,彻底的炸掉,把洞里神所遗留的秘密,毁于一旦。
神留下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其实连大藏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毁掉洞,毁掉秘密,让古陆人的图谋落空,让我在这个事件中的作用化为乌有,古陆人才不会威胁到我。
大藏给我让位的那一次,就是他决定要把这件事情彻底划上句号的一次。他一走,就没有想着再回来,他把金凯留给我,可以让我衣食无忧的,过好自己的下半辈子。
这就是大藏,一个父亲,一个丈夫,所能为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自己破碎支离的家庭,做的一切,他全都做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同一个人()
我明白了,了解了,大藏为什么在第二次古陆之行后,就坚决的阻止我再到古陆去。任何人来到古陆,都可能会死,只有呆在外界,我才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他带走的,是死亡,留给我的,是明天的光明。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然泪流满面,我是一个表面坚强倔强,但内心很脆弱的人,尤其是当我知道我的家庭,我的父亲母亲,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各自承受着各自的痛苦时,我有一种难言的心酸。
我哭了很久,我不想让前面的郝军听到我的哭声,强行压制着,眼泪一直都在流。
哑巴雪,我该称呼她母亲的。她看着我流下的眼泪,忍不住颤抖着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替我擦掉泪水,却又犹豫。
很多年了,如果我想的没错,总有二十多年,她没有再抱过我,就在我还不记事时,我们已经分离。
“孩子……”母亲的手就在我的脸前顿住了,她迟疑的,又小心的,慢慢说:“我的样子不好看,可是,我……”
“妈……”我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但当她这样小心的,仿佛怕自己的样子会吓到我的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妈,这个简单的,任何人从出生之后所学的,能说出的第一个字,是如此的伟大。从我记事的时候。我呼喊这个称呼的所有权力,已经被剥夺了,我见过很多妈妈,带着自己的孩子,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开心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但那种快乐,我没有,从来没有。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一下子就扑到她怀里,不怕任何人再目睹我的眼泪,听到我的哭声。我可以放肆的,毫无遮掩的大哭一场,把这些年以来,因为失去而积压的酸,苦,痛,全都哭出来。
“妈……”我哭的不知所以,然而,可以这样在母亲的怀里,可以这样如同一个婴儿般的哭泣,于我来说,其实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孩子……”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自己的泪水都要流干了。郝军在前面听到了哭声,他回过头,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突然这样悲伤。
相见,应该是喜悦的,但久别相见的喜悦,往往都以泪水开场。我擦了擦眼睛,笑了笑,以此来告诉我的母亲,我很好,非常好。
只是,在痛哭之余,我在想,大藏,从八年前一直都以金凯龙头的身份存在着,那么,那个陪伴我一起长大,又沉默寡言的父亲,是谁?
是一个替身?是一个取代大藏给予我父爱的人?
但是我很疑惑。也很怀疑,因为我从父亲的身上所体会到的那种关爱,绝不是一个替身所能赐予的。他对我的爱,来自内心,他对我的感情,发自肺腑。
“孩子,从来都没有什么替身的。你的父亲,只有一个。”
母亲拉着我,加快了脚步,一直走到郝军跟前。大藏,或许,我该称呼他父亲,依然死气沉沉的趴在郝军的背后,他听不到我们的哭声,也看不到我们的眼泪。
母亲把父亲脸上那只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面罩拉了下来,顿时,呈现在我眼前的,是那个印象中无比熟悉的,沉默的庄稼人。
“这个……这个是……”郝军遇到父亲的时候,只从父亲的声音和动作上。分辨出那是大藏,他跟了大藏这几年,对大藏非常非常熟悉,仅凭声音还有动作,就不会认错,然而在摘下面罩的一瞬间,郝军一下子晕了,因为他背上背的,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郝军回头看看我,又看看昏沉不醒的父亲,眼睛里都是疑惑和不解:“方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我的脑子在闪电一般的回忆着。
是的。从来都没有替身,从来没有。大藏,父亲,本身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在不同的人面前,他永远都有一张带着面具的脸,和一张真实的脸。
这一刻。我又一次想要流泪,父亲对于我,已经毫无保留的付出了,除了自己的生命,他能给我的,全都给了我。
我下意识的伸出手,在脸颊上摸了摸。蛰伏在皮肉下面的那条虫子一动不动。
这条虫子,本来是父亲身上的,虫子可以示警,让人提放即将发生的危险,如果我对傩的理解和修行更高一个层次的话,那么几乎可以把任何危机都事先察觉。
脸皮下的虫子,可以控制,同样也可以跟着虫子的微微扭动,来控制面部肌肉,让肌肉和五官同时挪位。
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是大藏本身的面目,而我看到的拥有一张木然的,好像永远没有表情的脸的大藏,只是他戴着面具的样子。
当他出现在别人面前的时候。会有意的控制自己的肌肉,让脸庞木然,变成谁也琢磨不透的金凯龙头大藏。
而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才会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沉默,慈爱。
父亲或许有预感,预感到这一次。自己可能无法活着离开古陆,当时在我离开了方家族,回古陆老村的途中,那个怪异的梦境里,父亲把这条虫子给了我。他只想让我活的更安全一些,让我可以预防未知的危险。
如果,这条虫子还在他身上的话。那么石头很有可能无法偷袭得手。父亲的傩,比我高深很多很多,虫子在他身上这么多年,已经高度契合。
“他……”我回头看看母亲,有些话,我真的不敢问,我怕听到难以接受的答案,可不问出来,心里却更加忐忑不安,我想了很久,才轻声的问道:“还……还可以活下去吗……”
“可以。”母亲不知道是胸有成竹,还是为了安慰我,她很肯定的对我说:“一定可以。”
我们催促郝军加快脚步,尽量早点赶回孤峰去。那片孤峰。或许是古陆最后一块净土,有母亲的陪伴,父亲会安心的。
“方爷,这个事情,怎么……”郝军偷偷的跟我说:“方爷,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以为这是藏爷的。我跟了他那么久,他的声音,我不可能听错啊……”
“没错,这就是藏爷。”我看着郝军,很认真的对他说:“你相信吗?”
郝军这种死脑子,如果要跟他解释一件复杂的事,得浪费很多口水。但让我想不到的事,郝军听完我的话,又一次看看还在昏沉中的父亲,他低头想了想,对我点点头:“我信。”
“为什么信?”
“没有原因。”郝军咧嘴冲我笑了笑:“我就是信。”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孤峰,母亲是古陆人,对傩,她很了解,只不过她不把这些当做伤人的手段,坚持傩的首创者的本意,以救人为主。有母亲的照顾,我安心一些,如果等到父亲醒过来的时候,他会高兴的。
我在孤峰上陪了他们一天,按道理说。我应该一直陪伴他们,无论在古陆,还是在外界,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一个了结。
就和父亲母亲说的那样,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我从鞋底,取出了那支黑色的圆筒,交给母亲看,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很多问题,应该有答案了。
“这是什么东西?”我问道:“它很重要,对吗?”
“这里面,是半条虫子。”母亲说:“当时,给你加持的,是这条虫子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在这支圆筒里。”
“它有什么用?”
“如果,只是如果,打开这支圆筒。把另外半条虫子也加持在你身上,那么,你可能会从这条虫子身上,得到很多很多信息。”
古陆人的传说,说这支黑色的圆筒,是神留下的东西,它可能携带着一些秘密。获取这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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