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直去。
新鬼叹口气:“我这样馋,是因为……我是饿死的。”
饿死的?
四个小鬼顿时睡意全无,一个接一个从瓶子广口爬出来,坐在桌子上,腿还一荡一荡的,真都是小孩子啊。
新鬼看到他们,叹口气:“我儿子也是你们这么大,可惜,从此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是饿死的,那你儿子呢?也饿死了吗?”
小女孩想到这人是饿死的,看他的眼神充满怜悯。
她父亲宋先生是个小职员,家里虽然不曾大富大贵,但粗茶淡饭总是能吃饱的,若不是宋先生心术不正,他们几个一定会快乐长大。
“这就是我的怨念,我将家里所有的粮食都给我儿子吃了,我自己只能去山上挖野菜,后来野菜挖光了就去吃树皮。树皮也吃光了,就吃观音土,你们吃过观音土吗?”
“我吃过,肚子胀,拉不出屎。”
角落的罐子里传来一个声音。
“是啊,一股土腥味,吃下去一时肚子不饿了,可是屙不出来,有的人肚子胀得像倒扣的鼓,肠子撑破了活活疼死。”
新鬼叹息着:“我吃的不算多,也胀了三天,浑身没劲,我儿子拿着饼子给我吃,我怎么能吃粮食呢,我们就互相让着,结果有人路过,一把抢过饼子,往上面吐几口吐沫就吃。”
“啊,真恶心。”
宋家的孩子们都咧着嘴叫道。
“哼,你们是大城市有钱人,哪里知道我们的苦,我讨饭时候抢东西也是这样,不吐吐沫就会被人抢走,嗯。就是吐了也可能被人抢走。人都要饿死了,有什么可在乎的。”罐子里的那个声音瓮声瓮气的说,别的鬼魂听到,都心想:怪不得这个鬼魂脏的要死,一股臭味,原来是生前是要饭的。
“我当时急了,追上去和那人厮打,可我吃观音土撑的三天没吃一点东西,一口野草都没吃过,不是那人对手,被他用力一推摔伤了腰,从那以后就动弹不得,我儿子才八岁,我不能看他和我一样活活等死,就爬着到公社,求人家开个介绍信给他……出去要饭。只要有口吃的能活下来就行。”
这新鬼说到这,眼泪掉了下来。
他伸手抹着眼睛:“我家过去也是世代书香,我也读过私塾,人家的孩子娇生惯养,我家儿子那么小就得出门要饭,一直到我死他也没回来,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那是你太懒吗?”小女孩怯生生地问,“姆妈说人要勤快才有饭吃。”
她看了默默流泪的新鬼,又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刻薄,急忙解释道:“当然,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只是勉强能吃饱饭,我们没有挨过饿的。”
“我妻子是饿死的,肚子胀的老大,身上一按一个坑。我们那年年景不好,几乎是颗粒无收,第二年的种子都没有。”
“这样朝廷要赈灾啊,要搭粥棚,要施粥。”
角落里一个苍老的声音插嘴,听语气,他像是个积年老鬼。
“赈灾?没有人来赈灾,开始我还骂,难道国家把我们忘记了吗?后来同村的人有去外地讨饭的,回来说是国家根本不知道这事,人家别的县也受灾了,人家上报,上面就来赈灾了,不管粗粮细粮,大家总能吃上饭,吃不饱也可以勉强活着,我们县却上报说年成很好,庄稼大丰收,不给我们发赈灾粮不说,还将往年的粮食都冒充今年的收成交了公。上面真以为我们县风调雨顺呢。”
老鬼怒道:“真是欺上瞒下,这等庸吏,皇上不知道吗?”
“皇上?不,不,早都没了皇上,皇上都改造做了新人,报纸上说在啥植物园种地呢,皇上种地,好玩吧。”新鬼不住摆手。
宋家孩子喊道:“老鬼,你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我们那时候就没皇帝了,早都是民~国了。”
“哼,没有皇上不像话,这还是个国家吗?国将不国,国将不国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老鬼气呼呼地嘟囔着。
“民~国?嘘,不能说,小心说你是特务。”新鬼谨慎地向周围看看,宋家一个孩子问:“你怕什么啊,什么是特务?”
“就是台~湾~特~务啊,你们不知道?”
“这不是台湾,这是香港,这条街叫荷里活道。”宋家小女儿纠正他。
“香港,老天爷,我怎么会到这来?这要是公社和大队的人知道,要批斗我的啊。”
新鬼浑身发抖,牙齿跟着咯咯作响。
“笑话,你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那老鬼冷笑一声,声音充满鄙夷。
“我死了,我儿子还在,要是被大队知道我来了香港,我儿子就要被我连累的,要是安个海外关系罪名,他以后可怎么活啊。”
新鬼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满脸沮丧。
他说的东西,这铺子里的鬼魂都听不懂。
宋家小女儿天真善良,柔声安慰他:“没事的,你去求求叶小姐,和她签约,叶小姐会帮你的。”
新鬼点点头:“我只想知道我儿子的情况,想让他以后过得好点,能吃饱饭。”
嗖!一只褐色的松鼠顺着楼梯扶手滑了下来。
“大晚上不睡觉听故事。”松鼠不满地瞪着鬼魂们,“你,就是你,新来的那个,你可别嚎了,叶小姐说了,你儿子没死活着呢,他出去要饭,碰到好人了,一对老夫妻的儿子死在朝鲜了,看他长得可爱,把他留下来做儿子呢。”
新鬼先是大笑,笑了几声又皱起眉头:“给人家做儿子,那我家的香火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呗,总归是你儿子,就算改姓改名了也是你儿子。”
松鼠叹口气:“这事也是没有办法,只怪这些年一直多灾多难,叶小姐说了以后会好的,好的超乎你们想象。”
“呸,没有皇上,总是不伦不类。”老鬼不买账。
第八十章 最后的胜利者(三十九)()
二女中校园内,谣言在悄悄传播着。
“其实不是瘟疫,瘟疫总要有尸体的吧?我听说是邪祟。”
“邪祟?开什么玩笑,这么多年的德先生赛先生都白学了?”
“哎,我说的是真的,听说那村子里的人都化成了……血水。”
那女孩子说的绘声绘色,在说到血水二字时候还微微停顿一下,声音微微颤抖,非常善于调动气氛。
“天啊,不可能吧,许明明,又不是看聊斋呢,开什么玩笑,不带这么吓人的。”
“对的啊,对的啊,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呵呵,逗你们玩呢。”
一年级死了三个女学生的事大家虽然不敢公开说,可在二女中不是秘密。
据说林嫣的父亲也死了,有同学想确定一下,几个人相约去林家对林嫣表示慰问,没等进门就被埋伏在那附近的警察给赶了出来,这事太不寻常,足以证明这三个女学生的死是不一般的。
一年级的学生毕竟年纪小,被警察和教导主任吓唬吓唬也就老实了,只能暗自对家长说:“我们学校出的事不寻常,那三个同学死的太奇怪了,其中一定有原因。”
“什么原因?人家警备司令部长官的命不比咱们值钱?我去那巷子看到了,那位长官就是住在那婆子家呢,还认了那家孩子做干女儿,应该没问题。”有通情达理的家长这么说。
“哎呀,怕什么啊,我们是什么人家,真到了危险时候直接坐飞机就走了的呀,放心吧,以我们家的面子弄几张机票还不是小意思,真出事了,谁都走不了我们也能走的,晓得吧,咱们不怕,好好读你的书,就算将来真有事撤去香港,你也得好好读书的呀。”
有些父母派头十足,根本就没当这是什么大事。
这座城的死活和他们有什么干系?这些达官贵人,早都食的脑满肠肥,从没有和这座城共存亡的想法,有钱有利是大把的捞,有危险时第一个撤。
任我生前荣华富贵,哪管死后洪水滔天,达官贵人们总比普通百姓多几条路。
二女中这样的学校风声鹤唳,见微知著,整个金陵城如何,不言而喻。
这天二女中一年级来了一个转校生。
这学生没什么特点,长发编成两根辫子,白袄黑裙,相貌普通,只是眼睛很活泛,像两丸黑水晶,皮肤白的像是常年缺乏日晒。
有女同学背后说:“这么白,怕不是吸血鬼吧。”
“白有什么好看的,死鱼肚子一样,干巴巴的没看头。”
有些女孩子的嫉妒心就是这样莫莫名其妙,在这样的多事之秋也不损失分毫。
新来的女学生姓聂,叫做聂小仙。
“怎么不叫聂小倩呢,现在好了,本来咱们学校就有点鬼气,现在真的来个女鬼。”
有人嗤笑。
聂小仙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老老实实上课下课回家,不多话也不多事,看着和别的学生没什么区别,可有人不这样想。
这天放学她就被两个背着书包的高年级女生截住。
“你就是新来的聂小仙?”
“是的呀,师姐好。”聂小仙很有礼貌地先和人打招呼。
“这名字取得真晦气,还聂小倩呢,听着别扭死了。”
“师姐也喜欢看聊斋啊,我爸爸说就是喜欢聊斋里的聂小倩,就给我起了小仙。”
“晦气,太晦气了。”一个女孩子伸手晃了晃,像是要驱赶无形的晦气。聂小仙傻乎乎地笑着,完全不在意。
“听说你从大厂来?”一个女孩问,同时悄悄向后退了两步。
“是啊,我是秋叶村的人,你们也是吗?”小仙说到秋叶村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兴冲冲定看着那俩女孩。
“晦气死了,秋叶村不就是出事的那个村子?你果然是鬼吧?”
一个女孩伸手掐住聂小仙的脸颊,用力拽了一下:“是热的肉的,说,你到底是不是鬼?”
聂小仙被她掐疼了,眼泪汪汪:“什么鬼啊,真不知道你们说什么。”
“听说大厂那个村子的人都消失了。”一个女孩怯生生地问。
“怎么可能?大家都好好的啊,要不我带你们去看看?”
聂小仙一脸无辜。
“呸呸,谁有那时间和你去看什么村子。”
两个女孩见问不出什么,就扬着下巴示意聂小仙可以走了。
聂小仙拎着书包,走到门口上了一辆黄包车,车子飞快跑了起来,过了一会,一辆黄包车悄然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什么?那村子真的有人?”黑暗中,一个女子的惊叫声传来。
“是,有人,我晚上去看了,猪狗鸡鸭牛羊都有,人都在自家睡觉,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连那口井都和过去一样。”这是个男子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若是人都回来了,为什么我们的人都没回来?还死了那么多虫子?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声音有些熟悉,正是龙一。
“难道……是那村子里有什么玄妙?”女子喃喃自语,“若是这样,掌握了那村子复活的秘密,我们的人也都能回来,还有那些虫子,上次消耗太大都死光了,从卵孵化成虫过程太漫长了,要是有了那秘密,没准孵化过程也能大大缩短。”
“缩短孵化过程是好事,你也是,自己体内的变化都掌握不好?帝国为你投入这么大,这可都是第100部队专家们的心血,浪费那么多木头,只使用一次就出了问题,明子,你这样会叫我失望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失误,我只是想再催熟一批卵出来,没想到它们悲催化过度,给组织带来那么大损失,都是我的错。”
“主要是暴漏了秋叶村这个基地,那些人本来可以用作实验材料的,全都被那些虫子毁掉了。”
“那女孩子有什么问题?”龙一的声音再次响起。
“跟踪了没有问题,可能真的是从秋叶村来的。”
“古里古怪的村子,人都融化了,怎么可能被复制呢,一定是天黑你都没看清楚。”
龙一停顿一下:“今晚,我去看个究竟。”
第八十一章 最后的胜利者(四十)()
深夜,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行走在滁河边上。
夜幕中,黑黝黝的河面风吹过时候起起伏伏,荡来荡去,依然是黑黑的,像是河中游荡的鬼。
“那村子的人会不会是河里的鬼魂爬出来变得?”一个人低声问。
“还没看到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胡说八道什么。”龙一有些气恼。
他这样的人,从小就受过间谍教育,又杀害了那么多人,对死亡本来是没有任何感觉,可这这河里着实古怪,想到那天因为操作失误,整个村子都被细小的黑虫包围,消化,包括他们自己一部分人逃跑时候也被吞噬了。这黑色怪虫是驻守在哈尔滨附近的第一百部队研究出来的,这个部队和一个叫做七三一的部队,一直东北地区从事生化类武器研制和医学试验,为了试验甚至大量使用俘虏和劫掠来的老百姓,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原来他们上次交给陶智慧的白色粉末是一些虫卵,这些虫卵在水中活性增强,很快就发育成细小的黑虫,这黑虫看着小,可在水中和体液中会直接分裂,一次次分裂就形成庞大的黑虫大军,肉眼看上像是黑色的液体,这些液体行动不是很快,怕火,却能消化一切蛋白质,所到支持一切生物体都被彻底消化看起来就像是被融化了一样。
这种虫卵还在试验阶段,研究者还没有完全掌握它们的规律,因此在秋叶村中不小心就出现了事故,毁掉整个村子的人,最后也害的本来分裂成功的虫子大批死亡。
这是培育的第一代虫卵,死亡后没有更新换代的,便只能继续等待。
此刻,金陵城内风声鹤唳,警察局和警备司令部都加强管控,一代虫卵都被消灭了,二代还在培养中,不敢轻易投入水中,因为在秋叶村不下心将虫卵扔进井里的经历太过恐怖,没有绝对的把握龙一不敢孤注一掷。毕竟就算开展,这边战场也是要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