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那些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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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候那些爱情-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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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乐心中称是,然后便暗自在心头检点起京中她所见过的各家女公子来……细细想来,适龄的姑娘委实不少,只是不知到底哪个更合阿盈的心意。

    “阿乐,你觉得……阿嫣如何?”忽然间,一记语气极为和软的问话响在了耳畔。

    刘乐怔了怔,一时间竟并未反应过来这言下未臻之意,知道母亲一向疼爱阿嫣,便下意识地回道:“阿嫣她在府中顽皮得很,前日还偷偷溜去了尚冠街看百戏。”

    “阿母是说……聘阿嫣做阿盈的皇后如何?”吕后的声音更清晰也更高了一些,直白得每个字句都无需解释。

    刹那间,仿佛一记惊雷响过耳际,刘乐霎时只觉得心头空白一片。

    “阿盈他有多疼爱阿嫣你也是知道的,自小便是含在嘴里也怕化了……”那厢,吕后却是喋喋不休地同她说起了张嫣入宫为后的好处“何况,有我这老妇坐镇宫中,难不成你还担心阿嫣她会受了委屈?”

    “阿母……阿嫣她还不足十岁!”仿佛一向温驯的羔羊终于被刀锋迫近了致命处一般,二十三岁的年轻女子,一双秀丽的眸子仿佛瞬时间涌上了极度的激愤,语声蓦地扬了许多,目光近乎决绝地与母亲对视。

    似乎被一向乖顺,懂事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这一瞬的厉色惊住了一般,殿中静了好一会儿。

    “这有甚么?阿嫣她身量高挑,看着也有十一二岁模样,想来怎么都哄得过朝堂上那些人了……”但,过了些时候,吕后却又启了声,垂眸避开了女儿的目光,只自顾自地说着。

    深旷的宫殿中始终只闻年迈的老妇一人的声音,总揆朝政,朝臣面前从来肃厉端严的皇太后,此时却像一个市井间最平凡的老妇般,絮絮叨叨的简直有些啰嗦:“阿乐你也要替阿嫣多思虑些,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是何等的尊荣,阿嫣日后前有阿盈疼着,后有我这老妇护着,这皇城里她尽可活得任意自在……”

    “母后,你非要逼阿乐至此么?”刘乐语声沉静,不带丁点儿起伏,仿佛死寂般只凝着一双眸子定定看向母亲,盈睫的泪缓缓自眼角溢了出来……她却眸光不动,泛红的双目只死死与眼前之人对峙。

    这么多年间,莫论如何,她从来只唤她“阿母”,这是头一回用这般恭敬却生疏的尊称。

    许是这一声话语太过凄恻,神色太过哀绝,那厢原本絮叨不休的皇太后,竟是有些突兀地戛然住了声……然后,室中是许久许久的阗静。

    令人自心底里恐慌不安的静,落针可辨。

    “那,阿乐,你要阿母如何呢?”半晌之后,年近五旬的妇人启了声,这一瞬时仿佛蓦地又苍老了许多,眼角的褶皱深得有如刀刻,而那双深明清湛的眼里是旁人从未见过的凄楚哀恸“你觉得阿母在逼你,那——又是谁一步步将我逼到了今日这般境地?”

    她静静看着女儿,置在案上的双手都微微颤着,语声里似乎都带了些狠意:“你可知晓,十九年前,在沛县的大狱之中阿母经历了什么,十年前,被俘于楚营之中阿母又遭受了些什么?”

    “呵……那般的屈辱,那样的折磨,都是因为嫁了刘季那老儿!待终于被放了回来,他却连看也不肯看我一眼……”她语声转轻,却无端端令人心底里发寒“是呵,被折磨得都脱了人形的老妇,哪里及得上他身边貌美的戚姬一根儿寒毛?”

    “阿盈,呵,我亲生的儿子居然可怜那贱妇!我不该杀了她?若是她生的贱种当真即了皇位……那如今,我坟头上的草也早该掩了尸骸了罢。他不忍心看那贱妇死,就忍心看着他的阿母活生生给人逼死么?!”

    她神色里几乎泛上了恨意,牙齿咬得微微作颤,微陷的眼眶中尽是湿意,却只略略仰头,将泪忍了回去。

    “阿乐,”吕后用微微颤着双手扶案立起了身子,而后,苍老而盈泪的眸子静静看着女儿“要阿嫣入宫为后,阿母知道……你会怪我。”

    “我的阿乐,是这世上最孝顺懂事不过的女儿,可即便如此,你也绝不会愿意一辈子将阿嫣困在这深宫里。”她语声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仿佛最明事理的母亲一般,安然地与女儿叙着话“可是,阿母还能怎么办呢?”

    “这世上,阿母……就只有你了呀。”

    “这朝堂上下多少人恶狼似的盯着那未央宫中的后位,周勃、陈平、王陵、灌婴……哪一个不是居心叵测,想趁此把爪牙伸进后宫里来?而况,阿盈又是那般的犟性子,不管不顾地和我闹着别扭,全不理会这些。”

    “近些年来,阿母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若有朝一日,我吕氏当真落了败……那阿母大抵逃不过三尺白绫、一盏鸠酒,甚至……死后还要被人挖坟掘墓,挫骨扬灰。”

    她站在案前,目光平静地与女儿对视,不到五旬年纪,头发却已白尽了,一张面容因为早年太多的凶险与磨难,看起来竟比民间同龄的老媪还要更苍老些。

    “阿乐,如今这世上,阿母能靠能信的……只你一个了呀,当真连你也不顾阿母的死活了么?”她语声都轻轻颤着,死死盯着女儿。

    那目光,哀乞与胁迫里亦带着几分威压……根本不予她半分转寰的余地。

    刘乐神色死寂一般毫无情绪,只冰凉的泪水潸潸划过面颊,一颗颗砸落在织锦的藻席上,渐渐地泅湿开一片……

    ※※※※※※※※※※※※

    五日后,未央宫,宣室殿

    “长公主,您不能进去……陛下,陛下他有过口谕,莫论谁人都不许搅扰!”

    宣室殿最南侧的天子寝居前,几名内侍焦急又惶恐地稽首于地,齐齐跪在门前阻了刘乐的脚步。

    “那,便去请陛下出来见我。”她勉力压下了心头的焦灼不安,沉声道。

    “这、这……”几个内侍相互看了看,支支吾吾,却谁也不敢迈步进皇帝的寝殿去。

    “即如此,谁再敢阻本宫一步?!”她语声一扬,眸光已然转厉。

    内侍们连连垂首,唯唯喏喏,再不敢出声……谁不知道,如今大汉天下,除了皇太后与陛下,这位长公主是最开罪不起的尊贵人物?

    刘乐径直跨过柏木门槛,进了天子寝殿,步履匆促地向弟弟的寝室走去,心中几乎急如火焚……宫中的传言荒唐到了那般境界,他竟也不管不顾,任其甚嚣尘上!

    锦缘青丝履踩在蔺织的筵席上发出细微而密集的轻响,她快步越过了殿中的数根文杏梁柱,几扇绮疏青琐的镂花窗,东壁上所绘的那幅《仪仗图》也绵延到了末处。终于离天子内寝只几步之遥,但却被愈来愈重的浓靡香气熏得胸口微微发闷,一阵不适,尔后,耳中便清清楚楚地听得几声暧昧喘息……

第37章 张敖与鲁元公主(十二)() 
霎时间,刘乐木雕泥塑一般愣在了当地,身心俱僵,半晌也不得动作……

    过了许久许久,她重重闭了闭眼睛,勉力抑制住浑身的轻颤,极尽平静地沉了声。

    “阿盈,你出来。”年轻女子的声音不是太高,却似承载了太重的情绪,金石掷地似的,一字字砸出了沉沉的顿挫。

    过了不大一会儿,内室那道浅金色的黄缣帘帷被人掀开,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清秀少年步脚略有些不稳地走了出来。

    一袭玉蚕丝的堇色直裾袍看得出是匆忙才穿上,肘侧襟带系得有些草率,一挽长发不绾不束地披在肩背,鬓角处还带着分明的汗湿,几络散乱的头发湿漉漉粘在颈侧。

    而他身后,一个容貌靡艳的美少年衣衫凌乱,形容狼狈地踉跄着步子紧随其后,才方出了内室,便颤着身子屈膝跪在了施朱绘彩的壁角边,瑟瑟发抖地低低恭垂着头,不敢抬眼。

    “阿姊,”刘盈已走到了长姊面前,垂了首,语声有些低。

    刘乐神色是惊极之后极度的静,眸子里古井无波般没有一丝起伏。就这样过了好半晌,她面上方才带上了些微情绪,却不看眼前的弟弟,只目光落向一旁壁角处跪着的那个姿容靡艳的娈童,声音冷得几乎结了冰霜:“滚!”

    闻言,那十四五岁的娈童如蒙大赦一般,连连叩了几个头,然后急忙起身,步脚踉跄地疾步向殿外退了下去。

    刘盈的目光扫过那形容婉媚的娈童匆忙奔走的背影,眸子里有一瞬的颓然与厌弃,仿佛是厌弃那娈童,又似乎是厌弃如今这样的自己。

    “啪!”刘乐上前半步,扬手一记重重的掌掴声响起在室中,霎时后,清秀少年的侧颊上便留下一个印迹清晰的泛红指痕。

    少年天子被这一记耳光震得微微晃了晃,却只垂着静立在原地,任长姊斥责,脚下未移半分。

    “阿盈,你……非要这般荒唐行事么?”刘乐掌掴了他的那只手许久才缓缓落下,却一直微微作颤,她开了口,泛红的眸子几乎是逼视向弟弟,嗓音干涩得几乎带了些喑哑。

    “龙阳之事在民间并不稀见,且父皇生前也在宫中蓄养娈童,怎地到了我这儿,便成了荒唐?”少年抬眸,神色平静,语声里却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恣意轻佻。

    一股怒意自心底直涌了上来,冲得她眼底一片湿热,眸子里已然泛红,死死地盯着幼弟的眼晴,一字字沉声问:“你怎能……这般作践自己?”

    少年闻言,只是又垂了头避开她的目光,眸子里的神色复杂难辨。他久久沉默,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有什么事……让你这般作践自己?”她声音愈发干哑,凝视着他的一双眸子里几乎是恨,爱之深,所以责之切。

    刘盈仍是长长的沉默,久到殿中只闻两人清晰可辨的呼吸声。

    “作践么?呵……”半晌之后,那清眉秀眉的少年忽地低低笑了起来,眸子里透出无尽的冷嘲与悲凉“阿姊,你也要来问这一句,为什么?”

    “俾昼作夜、酒色无度,这样醉生梦生……也无非少活些日子罢了。可阿姊,你觉得……阿盈活在这世上又有何用处?”

    少年天子凝目看着自己的白皙润泽的双手,声音略略沉了些“这双手,大抵天底下有许多人羡慕罢。掌国玺、执御笔、总揆着江山社稷……可,我自己清楚,它不过是摆着好看的废物罢了。”

    “而我这皇帝,亦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细算起来,其实,是比这双手还要更无用的废物。”少年安然地垂着眸,看着那双手,语气极平静地说着,神色甚至不带半分波动。

    室中一时静极,刘乐静静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照料长大的孩子……她脸色微微泛白,眸子里的红色血丝似乎更密了些——

    阿盈他,其实什么都明白呵。

    而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更为残忍。

    “阿姊,我们坐下说话可好?”有些突兀地,刘盈忽然微微顿了顿,向她道。

    ——自那年涎下阿偃,阿姊的身子便亏虚得厉害,医工嘱咐过不宜过于劳顿的。

    说着,也不待她反应,便去牵了长姊的手,像幼时一般紧紧攥着她的拇指,把半只手掌蜷进她掌心里……稚年时那个小小的孩童,每每只有这样牵着阿姊,才会觉得安心。

    刘乐任他握住,携着走到室中那张黑漆朱绘夔纹案前,在香莆叶织成的莞席上相伴跽坐下来。

    两相默然,许久许久的静,最终,却是她先启了声。

    “当年……如意的事,你是恨极了阿母的罢?”语气很轻,却是笃定。

    那厢默了一瞬,而后,少年天子近乎自语似的轻轻启了声:“如意一惯娇养得厉害,自小就怕苦,连生病吃药都要特意嘱咐医工多加几线甘草,还要一大块儿饴糖佐着才肯入口……我那时一边儿羡慕着他有饴糖吃,另一边儿却也在心里笑他,这到底是吃药还是喝甘酪呢。”

    “可四年前,就在这儿,就是这间屋子里……他给人生生灌下了一整碗剧毒,那滋味想必是苦极了罢,如意才九岁,又娇惯成那样儿,当时怕是流了不少泪罢……可待我回来的时候,他脸色死僵地躺在地上,嘴角眼里都血,就算有泪也看不清了……”

    刘乐静静听着他梦呓一般边回想边叙话,扶着漆案的手指轻轻颤起来。

    如意啊,记忆里,那真是个讨喜极了的孩子。

    她和阿盈都是看着如意出生的……那一年,她十四岁,阿盈六岁。那个时候,阿母还在楚军营中,她们姐弟便同戚夫人安置在一处。

    阿盈自记事起,便镇日里待在军营,除了她这个长姊,几乎没有任何玩伴。她至今还记得,如意出生时,阿盈挤在榻边好奇地看着襁褓里那个糯红一团的小婴儿,苍白虚弱的戚夫人,浅浅地笑着说:“阿盈,这是阿弟”时,他眼里的欢喜与雀跃。

第38章 张敖与鲁元公主(十三)() 
如意胎息积弱,自幼身子便多恙,所以一惯娇养得厉害,性子也是粘人得很。待踉踉跄跄学会走路后,整日便是小尾巴一般追在他们两个身后跑。

    她同阿盈姊弟皆是承袭了父母二人的相貌,不过容色清秀而已。但如意,却五官眉目都似极了自己的生母……倾城国色的戚夫人,整个儿一眉目如画的玉娃娃。

    阿盈一惯乐意带着这么个玉雪可爱的弟弟到处玩耍,遇到几位熟悉的长辈逗乐问起时,便十二分骄傲地仰了小脸儿道“这是我家阿弟”,那样的神气,仿佛眉眼如画引人瞩目的那个是他自己一般。

    之后,大汉立国,储位之争。

    再之后,便是七年前,张敖被夺爵,他们的父皇封了如意为赵王,离京远赴赵地。

    最终,在三年前,他们的母后吕氏召赵王如意回京,鸩杀于未央宫。

    她自然知道,当年自如意进宫之后,阿盈几乎便是片刻不离带了他在身边,同寝同食,简直护雏的禽鸟一般日日地守着,丁点儿也不敢懈怠……就这样过了整整小半年。

    直到十二月那一天,阿盈晨起狩猎,因为时候还早,如意才不过九岁,小儿嗜睡,正是酣眠,冬日又天寒,阿盈不忍唤他醒来,便命宫人守着,未带他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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