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又想,对韩纶说:“老爷说得也对,这事躲不了也逃不掉,皇上的金口玉言不是能轻易改变的。山不就我,我也就只能去就山了。去太子东宫总比选上了当个后宫里的小妃嫔强。只是老爷您确定了,皇上要把小鱼指到东宫当奉仪,而不是什么太子良娣之类的?”
韩纶点头:“皇上说得很清楚,是太子奉仪。”
“那就好。”常氏轻轻拍了拍心口,叹了一口气,“太子奉仪上头就只有一位太子妃,受得压制还少些。”
许氏忧心忡忡地说:“母亲,只是小鱼这出身,怕太子妃瞧不上她,下头的那些个侍妾不敬重她。那她在宫里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陈氏眼巴巴地看着常氏:“母亲,怎么办?”
常氏看了看韩纶,韩纶对她点了点头。
夫妻多年,彼此都太了解,用不着多话,二人对个眼神已大概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常氏说:“她的出身不成问题,不过就是‘名正言顺’四个字。”
韩纶沉声道:“这是皇上给韩家的恩典,韩家自然要让恩典落在实处方能不负君恩。”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常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或许是天意吧。”
韩纶对陈氏说:“过了上元节,就开了宗祠,将你和小鱼正式记名到我韩家嫡支。”
陈氏以手掩唇,震惊之下久久不能言语。
皇帝对韩纶在德懋殿东暖阁的一番私语,没过多久就顺着不同的渠道传到了不同人的耳中。
太子妃王氏捧着微凸的肚子坐在软榻上默然不语,她心腹的嬷嬷对她说:“皇上已经说过太子爷好几回,嫌东宫冷清。今年选秀,是肯定要往东宫填人的。韩尚书认的干外孙女儿只是一个农家小户里出来的丫头,还没及笄,听说容貌也就称得上清秀,诗词书画一概不知,心思单纯的很。这样的人被指为太子奉仪可比让旁人来强得多。她只能任娘娘您搓圆捏扁,想塑成什么形的都成,还不用耗费心神。”
太子妃垂下眼眸:“嬷嬷你没听过她的名儿,早几年,她可是曾经传出过仙人子弟名头的,听说在巴蜀一地,还有个农神小娘子的雅号。”
“那也是要亲历农事才能有让她扬名的机会。等她进了东宫,见天儿都是宅子里的事,要忙着伺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哪有工夫去拾掇那些脏兮兮的泥土活计?没两年那些老百姓也就将她给忘了。此后就只有太子奉仪唐氏,再没什么农神小娘子。”
太子妃斜睨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道:“你当一个普通农家女会几手农活就能被那些农夫尊为农神娘子?没有当地官府的支持,她一个小丫头怎么能穿州越县去帮农人治稻瘟?又怎么能献玉薯,卖金瓜?寿康宫的那位老祖宗是多精明的,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能哄得她高兴欢喜,宣她进宫做拨霞供吃?一个普通的小丫头能让朝中素有清名的韩纶大人认了干亲,能让皇上青眼有加,放着那么多名门贵女不指,非要将她指来东宫?”
太子妃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总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嬷嬷不敢答腔,见太子妃陷入沉思中,不禁低声自语:“只盼娘娘再生一位小皇孙出来才好。”
不然东宫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就算太子爷再能扛,若太子妃这胎又是位小郡主,东宫里空着的那好些个妾位就要被填满了吧。
“本宫也很久没去老祖宗那儿坐了。”太子妃沉吟片刻说,“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
“娘娘?您现在就去?”嬷嬷上前将她扶起来。
“老祖宗事事洞烛于心,在她面前没有什么可瞒可装的,既然心里有疑问,就去问,问错了想来她也不会怪我这个曾孙媳妇。”
太子妃来到寿康宫时,太皇太后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你来啦。”太皇太后看见太子妃,冲她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坐。”
“曾祖母今日看起来精神很好啊。”太子妃身上有孕,且知道这位曾祖母最烦人跪来跪去,也就简单行了个晚辈礼,便笑嘻嘻地挨着她坐了。
“你有了身子,别跑这么远的路,多在东宫里晒晒太阳,蹓蹓弯儿。这样日后生产也容易,孩子才健康。”太皇太后取了洪嬷嬷递来的热帕子抹了一把脸,又叫人去打盆热水来给她。
“你肚子里头还揣着孩子,怎么还匀粉点胭脂?这些东西对孩子都不好。你快洗了。”
太子妃陪着笑说:“这两天胃口不好,夜里也睡不踏实,不匀些粉脸色不好看。”
“是你脸色重要还是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太皇太后拿手巾在太子妃脸上抹了一下,细白如瓷的肌肤留下一道发黄的痕迹。
“我对你们说过多少回,越是白的粉里头含铅越多,这玩意儿抹在脸上是显得白嫩,但日积月累的,那点子铅毒都攒在你皮肤里,用不着过四十,你们一个个都得成了黄脸婆。”
“是是。”太子妃被她教训得,忙就着宫中女侍端来的铜盆,把脸上的妆面都给洗干净了。
“你还这么年轻,这些东西能少用就少用。”太皇太后闭上了眼睛。
“曾祖母?”太子妃轻声唤她。
“嗯?”
“妾身有一件事,想来问问您,您这会子有空吗?”
“想问什么?”太皇太后睁开双目,“先说明了,你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我可瞧不出来,我又不是神仙。”
太子妃笑了起来,她对洪嬷嬷点了点头。洪嬷嬷明白她的意思,挥手让近侍们都远远离开,只留下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坐在依旧叶片茂密油绿的高大的桂花树底下。
“父皇说要给东宫指一位太子奉仪。”
太皇太后转头看她:“怎么,不乐意?”
太子妃笑着说:“怎么会,求都求不得呢。东宫是太冷清了些,早该进几个人了,不过是太子一直不肯。”
太皇太后面上闪过一丝失望:“那你要来问什么?”
“那位太子奉仪,是您老认识的姑娘。曾孙媳妇就是想来问问您,那位姑娘品貌性情如何,我也好安安心。”
太皇太后好像不大高兴,拿手指头捏了捏额角说:“我一个老婆子,成天关在这大笼子里头,何曾认识什么妙龄的姑娘?”
“前些日子您还宣她来过寿康宫的。”太子妃提醒她,“就是韩纶韩大人认的干孙女,姓唐,闺名叫小鱼的那位。”
唐小鱼?
太皇太后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个笑容甜甜,做菜特别好吃的小姑娘来。
“她?”
“是啊。听说您很喜欢她,想来品行也差不了。”太子妃笑着说,“您跟我说说她的事,将来她进了东宫,我好照应着她,一起伺候太子殿下。”
太皇太后脸突然沉了下去,盯着太子妃的笑脸看了半晌。
太子妃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惹了老太太的气性了,这脸上的笑容绷不太住,笑容落下去,换上了几分惶恐。
太皇太后深吸了两口气,又看了看她凸起来的肚子,口中念念有辞:“她是个孕妇,孕妇最大,别发脾气,忍着点儿。”
叽叽咕咕念叨了好几下,她才扬声对着站在远处的洪嬷嬷喊:“你过来,送太子妃回去!”
“曾祖母?”太子妃慌了,她这才没说两句话啊,这两句话她翻来覆去在嘴里嚼了半天了,到底是哪里犯了老太太的忌讳,让她要将自己撵出去?
“你放心好了,哀家不会让小鱼进东宫的。”太皇太后见洪嬷嬷走过来了,自己撑着贵妃榻站起来,对太子妃说,“你若心里不想笑就别笑,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你们东宫的事哀家懒得管,你丈夫要讨什么样的小老婆,你跟你丈夫商量去,以后这种事少来烦我。”
说完转身就进了内殿。
太子妃直接就傻了,洪嬷嬷过来搀扶她的时候,她忍不住扶着洪嬷嬷的胳膊哭了起来:“本宫到底是说错了什么?老祖宗怎么会发这样的火?”
洪嬷嬷没听到她们之间说什么,也不好多嘴,和太子妃的侍婢一道将她送出了寿康宫。
不过几步路的工夫,太子妃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在洪嬷嬷手里塞了一只荷包,又将她拖到一旁求教。
洪嬷嬷听了她方才与太皇太后说的那几句话,便将荷包还给她,笑着说:“这点小事不敢领娘娘的赏。只一样,娘娘入主东宫也有年份了,还不知道咱们老祖宗的脾气吗?当年成宗皇帝可是为了她直接散了后宫的。东宫要进妃妾,您还能笑着表示乐意,这自然是娘娘您大度能容,只是老祖宗推已及人,觉得您这是矫情了,不坦荡。唐姑娘又是老祖宗的心头好。以老祖宗的性子,喜欢的姑娘是断不能看着她去做小的。您这回来说了这事,保管一会儿她就要叫皇上来,让皇上收回成命呢。”
太子妃心头一松,又是一紧。这要是太皇太后把皇上拎到寿康宫教训,一会再追根溯源,都是她来这嚼舌根子惹的祸事,若再害得太子被皇上不喜,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太子妃紧紧揪着洪嬷嬷的手,欲言又止。
洪嬷嬷是个人精,自然能猜到她的想法,笑着说:“不妨事的,这事就算不从您这儿知道,回头也能从旁的地方得来。太皇太后不会将您给牵进来的。”
过不多时,寿康宫的总管太监果然匆匆向德懋殿的方向去了。
太子妃忐忑不安地回到了东宫,派人在寿康宫附近探听消息。
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怎么跟皇帝说的,第二日,又一道懿旨到了韩府,宣唐小鱼再次进宫。
第110章 有求()
第110章有求
李放是第二天才听到消息。
那时候他正跟着裴简检选滇南送进京城的年礼。
来送信的,是伍卫带去韩府的那十个精英护卫中的一员,名叫段玉中。一早宫里便来传旨,陈氏怕小鱼懵懵懂懂地进宫坏了事,便将昨儿韩纶回来时说的话一五一十对唐小鱼说了,一旁听着信儿的碧桃忙将这事告诉伍卫,让伍卫去给李放公子递信想法子。
伍卫:“……”他明明是裴世子的人,为什么要去给李放传话?
而且唐小鱼要被指去东宫这种事,不是应该世子爷火急火燎地想法子解决吗?干李放鸟事?
所以伍大头领自动自觉地将碧桃姑娘的话略改了改,将通知对象直接从李放改成了自家的世子爷。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就算他给改了,其实结果也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李放人就在裴简的身边,而一听护卫传话是与唐小鱼相差的事,他就赖在裴简的身边不肯动弹……直到听到段玉中说皇帝要将唐小鱼指给太子李汶当奉仪!
“怎么可以!”李放再也把持不了浊世佳公子的仪态,一个腾身跳起,抓着段玉中就摇:“不会是你乱说的吧。就唐小鱼那出身,怎么可能做太子奉仪?皇上怎么会想到她的?”
段玉中被他摇得头晕,只能向自家的主人求救。
裴简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句话:“那不是很好吗?现在是太子奉仪,将来便是一宫之主,贵妃娘娘。”
“好个屁!”李放松开了可怜的段护卫,跳着脚吼,“当贵妃哪有当荣王妃好!而且李汶年纪那么大了,小鱼怎么可能喜欢他!不行,我要去找爷爷,让他进宫去阻止这件事。”
说完也不等裴简的表示,急吼吼冲出镇南侯府,跳上马就往荣王府冲。
段玉中见混世魔王可算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到头儿的吩咐,忙又凑到世子的身边说:“爷,要怎么办?您说一句话。咱们不是有假死药吗?不然就让唐姑娘装死,然后咱们悄悄儿将人给运回滇南去?皇上一定查觉不了。”
裴简诧异地看他:“为什么要把唐小鱼弄到滇南?”
段玉中摸了摸后脑勺:“这不是,您不是想让她当您的世子妃?”
裴简更诧异了:“我什么时候说过?”
段玉中望天,您不用说啊,咱们这些护卫全都知道。
“世子您不用担心啊,到时候给她假造个身份,人不知鬼不觉的,反正侯爷对您的亲事也做不了主……”
裴简蹙起剑眉:“我的婚事,父亲是做不了主。做得了主的人只有当今皇上。”
段玉中张了张嘴,一脸愁苦:“那,难道眼睁睁看着唐姑娘进宫给太子爷当小老婆?”
裴简双眉一挑:“你们都闭嘴。”
谁知道那丫头的想法。若她愿意……
裴简胸口一窒,转过身向内室走。
“哎哎,世子爷,伍头儿那里还在等您的消息。要怎么做请您示下。”
“什么都不用做。”裴简闷声道,“你回去吧。”
真不用做?段玉中眉头能夹死个苍蝇,这样回去,别说头儿,只怕碧桃嫂子也不能放过他啊。
而且,总觉得世子爷情绪有点不大对。
他这是伤心呢?还是沮丧呢?还是失望呢?
他站在那儿还没动呢,突然见着裴简从里屋冲了出来,在堆在地上的滇南年礼中随手拿了两个匣子,对屋子外头叫了一声:“备马,爷要进宫给太皇太后送礼!”
进宫的路上,唐小鱼的脑子是僵的,人是傻的,手脚也是木的。
她觉得自己背运到了极致,好端端在家里坐着,这祸事居然也能从天而降。
皇帝这是发了哪门子神经,放着满京城哪家名门千金不能选啊,非要挑中了她?
她生平只会种田做饭啊,宅斗的技能点都没点过,这上来就演宫斗,她一定是那种一出场就被秒的炮灰中的炮灰。
想起前途,唐小鱼只觉得黯淡无光。她仿佛看到头顶上悬着一个硕大的“死”字,随时随地都能掉下来将她给砸死。
也不知道能不能死回去?
坐在轿子里左右也没事,唐小鱼苦中做乐地想着,说不定死了就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了。
哦?
可惜了她刚得到手,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的两个上好的农庄啊。
唐小鱼把帕子角快咬出个洞来,轿子终于落下,她再次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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