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卫应声退了出去。
虽然公主说不要拿这事去打扰世子,但他到底是世子的家臣而非公主的,以他对世子的了解,若真听了公主的话什么也不说,回头世子爷能把他洗洗给煮了。
不提伍卫那里阴奉阳违,单说唐小鱼。
其实她嘴上说得风清云淡的,心里还是虚得很。这个世界跟她以前待的那儿相差太大了。就她和陈氏的遭遇,若是发个贴子上天涯,那一定是一边儿倒的偏向她,说不定还有无数人给她支招要怎么neng死唐家。但在古人眼里,孝这个字堪比一座大山。若是孝道有亏,一人一口唾沫能将你淹死。在这儿讲究的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当爹的打你左脸你得把右脸也伸过去。世上有不孝的子孙,没不是的父母。
太糟心了也。
这个在背后使坏的人实在是太会恶心人了。
唐小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管那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她才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第二天韩纶下了早朝,就将唐小鱼请了过去。
早朝上果然有人发难,两位御史上折,弹劾丰城公主居身不正,要求皇帝治其大不孝之罪,革除公主封号,严惩以警示世人。
这回陶棉花倒没再棉花,没等皇帝发话,自己已经出班告罪,将京兆府丢失相关卷宗之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这跟他平素为人的风格极不相合,就连皇帝也觉得颇为惊讶。不过手下的臣子能实事求是地说话,不推诿责任这一点,皇帝还是乐意看着的。陶蔚然虽然有过失,但今天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
于是皇帝只是口头责怪两声,但谁都听得出来,雷声大雨点小。只要陶蔚然能把案子审清楚,理明白,皇帝还是不介意让他在京兆府尹的位子上再待两年的。
不过堂堂京兆府都能丢了卷宗,原本一桩普通的长辈告晚辈不孝的案子也就变得不那么普通了。
朝堂之上立刻分出三派来。
文官们与韩纶交好的一拨子人开始大谈阴谋论,而另一拨则以不论是否阴谋,不孝长辈就是大罪的论调,从古论到今,从皇家论到百姓,一定要皇帝严惩唐小鱼。
两下里吵得不可开交,反而与唐小鱼关系甚密的韩纶抱着笏板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自古文臣武将之间不对付,见文官们吵成这样,武将们乐得看风景,还时不时东挑一下,西挑一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将两边的怒火值扇到顶峰。
眼见着两边都快打起来了,站在百官最前头的荣王悠悠开了口。
“丰城公主是皇家的人,她的事自然也是皇家的家务事。皇家的家事由宗人府管理,关你们什么事?”
几个跳得最凶的御史立刻出声反驳:“唐小鱼不孝不悌,根本不配为皇家女儿!”
“哦,那么说哪天本王要犯了什么错,也不用宗人府出面,你们几个就能把本王除了宗籍了?”
荣王这话说得忒重,几个御史都在心里犯嘀咕。这事与荣王又没什么关系,他老人家非把自己跟个出身低微的农家女绑在一道儿做什么?
但只这一句话,他们已经知道了皇家在此事上的立场。皇上看来是要袒护那个农女啊!
有那年高德劭的,激动得要去撞殿柱来个死谏,在他们看来,大齐以孝治国,孝道大于天。唐小鱼这人不孝亲长还能得到皇家尊荣,实在是太有违公道,欺天瞒上简直罪不容诛。
他们倒想文死谏来个青史留名,可惜皇帝不给他们机会。
早有准备的金吾卫两人一组,将几位蠢蠢欲动的老大人都给架到一边去了。
皇帝扫了一眼阶下众臣,冷冷笑了一声道:“众卿,这案子连问也没问,审也未审,你们就如此笃定是丰城公主大不孝。看来朕的大理寺和京兆府若早些让你们去管,也不至于有那么些陈年积案到现在也无法了结。”
皇帝这一句话比堂下吵得千句万句都管用。坚持丰城公主有罪的诸人背后冷汗“唰”就下来了。
对啊,这案子还没审呢,他们就急着给公主定罪,眼里哪还有律法,哪还有皇帝了!
难怪皇帝不高兴,这事换到谁身上也没办法高兴得起来。
“是啊诸位大人,这案子京兆府虽然接了,可还没审呢。”陶棉花总算逮着机会硬气一把了,又能得瑟又能向皇帝表忠心,陶大人精神气儿提了十二分,更是务必要表现得尽善尽美。
“那后来呢?”唐小鱼问。
“没什么后来。”韩纶摸了摸胡子,对唐小鱼说,“您现在是皇家人,有什么事自有宗人府来论,不过大理寺和京兆府都要参审,这是众位朝臣商量出来的意见。”
只怕不是商量,是争吵吧。
唐小鱼摸了摸鼻子。
“但这样一来,虽不会对外公开审理,但宗人府传召,你还是要过堂廷质。你是个未嫁的姑娘,就这样上堂被质询,实在是……”韩纶摇了摇头,“皇上本不同意,不过那几个老家伙以死相胁,明摆着不相信宗人府会秉公处理此事。”
“没什么好怕的,过堂就过堂。”唐小鱼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们想让我丢脸出丑,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份本事。”若换了别的闺阁千金,如是官府要求过堂受审,只怕羞愤之极,为了保留清名,上吊寻死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对方想给她精神打击,可惜选错了对象。
不就是过堂跟人打官司吗?
唐小鱼还真不怵这个。
为了打个官司要死要活的,咱们唐姑娘只会觉得……有病吧!
无视韩家父子忧虑的眼神,唐小鱼摩拳擦掌,已经跃跃欲试了。
寿康宫里,太皇太后对着暴怒的皇帝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就这事儿?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过堂就过堂,算什么大事?”
皇帝怒气冲冲地说:“逼着丰城公主上堂受审,这分明就是打皇家脸面,让她以后不能见人。这几个杀才,朕一个个记得清楚。今日加诸公主的羞辱,朕将来必要十倍还回去。”
皇后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说:“是啊,哪有女孩子上堂受审的?若是小鱼受不了这个一时想不开可怎么得了?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太皇太后不以为然地说:“你们放心,唐小鱼心宽得很,不过上个堂而已,她说不定还觉得刺激好玩儿呢!”
还而已?!
第140章 堂辩()
第140章堂辩
宗人府的宗人令是荣王,本来荣王当主审是最理所当然的,不过因有人提出丰城公主与荣王家的长孙交情不错,且丰城公主所指驸马,镇南侯世子裴简是荣王的亲外孙,为了避嫌,这主审还是换个人来做的好。
荣王也不怎么在意,便从宗室里随手指了康郡王来顶上。
康郡王心里这个怨呐,心想老子正闲着无事,枕着美人在屋里,喝着小酒唱着歌的多惬意,怎么就这么倒霉被族叔给拉来出这苦差事了!娘的这帮子酸儒真是闲得蛋疼,放着那么多国家大事不做,见天眯缝着眼睛去管人家里的小事。一帮子吃人饭不干人事的家伙!康郡王在自家花园里指着青天骂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让郡王妃给换了一身行头,揣着怨气坐了马车去了宗人府。
荣王早就等在那儿,康郡王见了他,规规矩矩行了礼。既然是宗人府牵头,大理寺和京兆府协理,自然一切以康郡王为尊。大理寺寺卿和京兆府尹都来给康郡王见礼。康郡王倒是礼数足得很,一来一往甚是相得。至于众臣推举,名为观摩,实为监督的文臣,可就没这待遇了。
也巧,被推出来观摩的这两人,正是跑去京兆府给陶棉花施压,又跳出来具本弹劾的那两位,左都御史陈度和杨升。
这两位可算是进了皇帝眼了,虽说文死谏武死战,当言官的本份就是弹劾,得谁咬谁,但你就算想死谏,也得看个对象不是。皇上前脚才认个干妹子,他们后脚就来弹劾,叫的山响,这不是说皇帝没眼光,八百年认个干亲还是个禽兽?别说皇帝不高兴,就连李姓的宗族也都不乐意了。
康郡王在肚子里头哼哼,看着陈度杨升这两位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荣王在后头捅捅他。
康郡王是个有才情的,从外在到内在,他样样都好,就只有一样不足,情绪太外放,不懂得收敛。高兴不高兴都摆在他这一张脸上了,想存点城府都存不住。
不过这样的宗室才是皇帝喜欢的。一眼就看透的人多省心啊,直来直去的没有花花肠子,用起来可太顺手了。
康郡王也不多话,他是想着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家去,酒还在小泥炉上温着呢。
陈度跟着众人走进内堂,脚步微顿,对康郡王说:“因何公堂要设在内堂?”
康郡王斜了他一眼:“我宗人府审案,爱在内堂在内堂,爱在外堂在外堂,你管得着?”
陈度脖子上冒出青筋来:“你!”
“我什么我,我是堂堂郡王,亏你还是进士出身,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连点上下尊卑都不懂,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康郡王抖着腿,“本郡王是个善性儿,今天你对我不敬我不跟你计较,不过有一别有二啊,你要是再跟我这么没上没下,急赤白脸的,别怪我不给你留脸。”
陈度能在御史台待这么些年,耐力和忍性还是有的。只不过康郡王的表情语气实在太欠抽,偏他又话声儿不高,不过就他身周几个人能听得清楚。陈度就跟被人套了麻袋一样,憋屈得直冒火。
杨升拉拉他袖子,用眼神示意他冷静点儿。若在堂上被康郡王撩拨得失态,别还没把丰城公主和裴世子拉下马呢,自己的乌纱先丢了。
康郡王见这俩没上套,啧啧了两声,径自去坐了。
俩蚂蚱,你们可劲儿蹦跶去吧,瞧你们还有多少能耐。
荣王坐在一旁,两手交握在袖子里,脸上似笑非笑,一派悠然。这些出场的人,就连康郡王都不知道,在他座位后的黄梨木镶螺钿表里山河大立屏后头,还坐着两个人。
太久没有凑过热闹的太皇太后赵氏,和被她拉来一道听壁角并对此表现出浓厚兴趣的九五之尊,大齐的君主。
不管那幕后的人想做什么,一场官司能引动皇帝和太皇太后这两座大山移驾宗人府听审,也算是极大的赏脸了吧。
唐小鱼按品大妆,穿戴着全套的公主冠服走进宗人府内堂之时,就看见最上首坐着荣王和康郡王。左右各坐了一位官员,身后摆着书桌,三位文吏正在低头记录。在内堂的一侧,还坐着两个面色冷肃的官员,看官服品阶也不过是五品,与荣王左右的那两位品阶差不了少。
唐小鱼微微一笑,心知这两位五品官,怕就是韩纶说的带头发难的两位御史了。
她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对着荣王行了一礼:“丰城见过叔祖父。”又对康郡王行了一礼,“王叔好。”
荣王对她点了点头,康郡王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公主一路辛苦,快快上坐。”
旁人还没说什么,陈度已经跳了起来:“郡王,丰城公主乃是待罪之身,当立于堂下听审,怎么可以在堂前安坐?”
康郡王眼珠子刚瞪起来,唐小鱼已经抛了个眼刀过去:“这位大人,请问你是宗人府的,还是大理寺的,还是京兆府的主事?”
陈度闻言一滞,唐小鱼已经冷笑地转过脸去,正眼都不瞧他:“审都没审,你就说本公主是待罪之身,大人真是好大官威。”
陈度也冷笑起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公主,在律法之前,也当与庶民无异。”
“哟,说的真不错。”唐小鱼笑起来,声音清脆,“瞧大人胡子也一大把了,想来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怎么就不知道这里头有个前提?犯了法,自然是同罪的。不过现在还没人定了我犯法呢,我跟谁同罪去?”
说着,她一转脸,问康郡王道:“王叔啊,你看我一个女孩子,又不参政也不议政的,除了亲戚里道,朝堂上的大人们一个也不认得。不如您跟我介绍一下,这位大胡子大人是哪位啊?他管着什么啊?怎么我刚进屋他就能给我断罪了!大齐哪个官这么厉害的,改明儿我跟人闲白的时候也能吹吹,不叫人家觉得我这乡下来的丫头没什么见识。”
陈度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红了又黑。
太皇太后在屏风后头听得直乐,捂着嘴浑身抖,拉着皇帝小声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丫头硬气着呢,她才不会怕。”
皇帝虚握着拳抵在下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康郡王乐呵呵地将陈度和杨升两个如此这般简略介绍了一下,唐小鱼立刻一脸震惊。
“什么?他们只是来旁听的?旁听的怎么能随意出言干涉审案,拿自己的主观臆断想去影响主审的各位大人?”
康郡王连连点头。
“您不说,我还当他们是三司中的人呢,”唐小鱼皱着眉毛摇头,“真是越俎代庖,干涉司法公正,扰乱公堂秩序。”
康郡王心里感叹,怪不得她能被皇上认了干妹子呢,这丫头个性太招人喜欢了。每句话听着都这么顺耳。
第141章 交锋()
第141章交锋
陈度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丰城公主这张嘴够利,可偏偏她说的是实话。而且碍于身份,他也不能真跟她当堂争执起来。上下有序,男女有别,他若跟公主较真,堂上这么多位大人心里该怎么想他。只怕第二天他的大名就要传遍京城了。
不是贤名,是笑名。
他忍。
杨升微微摇头。他这位同侪也实在太压不住性子。他们这次来,有十分的把握能将公主拽下马。只要唐家人当堂指证,手中又有婚书及出生户纸为凭,这位公主就算巧舌如簧也得坐实了不孝的罪名。陈度何必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既耽搁功夫又容易被人抓着痛脚打。
好在堂上几位大人还照看着这二位的脸面,大约也觉得这些是末节,既然公主敲打过了,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过去。
总不能因为公主这句话,真就把陈御史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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