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1980- 第95部分

　　　　回单位的路上，孙师傅说：“看来，华兴市的蔬菜批发市场，都被鸿翔公司霸占了，要想进去交易，必须经过他们同意。”

　　　　“我也认为鸿翔公司霸占了华兴市的蔬菜批发市场，怎么没人管一管？市场管理机构都干啥去了？”

　　　　“周总，有些事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基层政府机构有时也不好做。”孙师傅道。

　　　　“怎么，管理个市场，就那么难吗？”周建平不以为然。

　　　　“那些代表政府的市场管理人员也许能力不足，也许他们本身就慵懒，你看市场里面的乱象就可以想象管理缺位，这些是他们自身的问题。但是市场外面的事，即使他们想管也管不了。”

　　　　“市场外面还有什么事？”

　　　　“我举个例子吧，假设一个外地商贩拉着一大车蔬菜到这里交易，他不可能直接把车开进市场，肯定把车停在外面，等待办理各种手续，就在这时，围上来一帮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对外地客商指指点点，或者语言恐吓，这样的事你说市场管理人员管得着吗？即使他们亲眼看见了，想管也管不了，甚至根本就不敢管。”孙师傅开过几年出租车，对社会底层的情况十分清楚。

　　　　“对，这种情况别说市场管理机构无能为力，即使公安机关也没有非常有效的好办法，客商如果选择报警，等警察赶到，那些人完全可以说他们在谈生意，的确也没有发生打架斗殴的伤害事件，警察拿他们也没有办法，这就是一片灰色地带。采用这种手段，鸿翔公司不仅控制了外地来华兴市交易的蔬菜商贩，也完全可以控制本地市区周边那些来市场寻求交易的蔬菜种植农户。”

　　　　周建平跟孙师傅顺便在路边地摊上吃了早饭，回到单位已是上午八点多，周建平把从蔬菜批发市场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赵馨梅，没等他说完，赵馨梅好像有点泄气，“这么说来，想进蔬菜批发市场还难了，先前的计划放弃吧。”

　　　　“放弃可不行，放弃进批发市场的计划，多收上来那些蔬菜怎么处理？”

　　　　“批发市场被鸿翔公司霸占了，咱们还有别的办法吗？”赵馨梅的情绪有点沮丧。

　　　　“这么大的市场，凭啥被他霸占，我想亲自找鸿翔公司的老范面谈。”

　　　　“那些人都是地头蛇，横不讲理，你觉得能跟他们谈出什么结果？”

　　　　“地头蛇怎么啦？我也不是没见过，横不讲理也得讲理，至于什么结果，谈完就知道了。”

　　　　周建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转身要回自己办公室。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下午快下班前，我接到市府办来的电话，说健生食品公司申请政府补贴的报告已经批准了，让咱们准备详细报表。”赵馨梅道。

　　　　“当时我拒绝了市府办杨副主任的要求，让你撤回申请报告，你没撤回来吗？”周建平略感喜悦。

　　　　“撤回来干嘛呀？他同意就批准，不同意就算了，不就白纸黑字几张纸吗？拿回来也没有用处”

　　　　“嗬，现在看来没撤回就对了。你去办吧，我找鸿翔公司老范去。”

　　　　就在周建平即将走出房门时，赵馨梅叮嘱道：“跟鸿翔公司老板那种地头蛇打交道，你注意点安全。”

　　　　“放心吧，没事儿。”

　　　　周建平从一本企业黄页上查到鸿翔公司的电话号码，他直接拨了过去，电话通了，“喂，请问是鸿祥实业公司吗？”

　　　　“你找谁？”

　　　　“我找你们的范经理，范总。”

　　　　“你稍等。”

　　　　片刻功夫，从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鼻音很重的男人说话的声音，“谁找我？”

　　　　“范总，我是健生食品公司周建平。”

　　　　“健生食品公司，周建平，咱们见过面吗？”

　　　　“没有，要是见过面就好了。”

　　　　“说，找我什么事？”虽然不礼貌，老范说话倒是干脆。

　　　　“几句话说不清楚，我想去你那里登门拜访，不知范总是否欢迎？”

　　　　听对方说话文质彬彬，没有恶意，又是一家企业的领导，老范欣然同意，“随便，来吧。”

　　　　刚要放下电话，周建平看见挂在墙上的时钟，“哦，范经理，时间不早了，咱们干脆找个吃饭的地方见面，你觉得怎么样？”

　　　　老范略一犹豫，“好，你定吧。”

　　　　在一家不大的餐馆，周建平找了一处最靠角落的餐位坐下，等了十来分钟，见一个五大三粗，光头油亮的中年人走进餐厅，并四处张望。

　　　　看见角落餐位坐着的周建平，来人走过来问道：“请问你是健生食品公司的周经理吗？”

　　　　“你是？”

　　　　“哦，我就是鸿翔公司的老范，范成东，刚才咱们通过电话。”

　　　　周建平站起身来，“对对对，电话里讲过了，范经理你好！欢迎欢迎！你请坐。”

　　　　老范坐下后，周建平递给他一张名片，他端详了周建平，再看看名片，“想不到，很有名气的健生食品公司周总，看上去年龄不大嘛。”

　　　　“嗬，年少无知，请范总多关照。”要论在应酬场合的说话，周建平拉老范几条街。

　　　　“你是大企业老板，相互关照吧。”

　　　　“范总请点菜，今天我做东，想吃什么，随便。”

　　　　老范真不客气，他大概认为周建平主动找他，就得让对方请客，而且不吃白不吃，他拿起菜单，一口气点了四道菜。

　　　　作为东家，周建平也点了两样菜品。至于喝酒，周建平就没跟老范客气了，他随便要了一种本地产的白酒。

　　　　菜上齐了，酒过三巡，没等周建平说话，老范首先说：“周总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嗬，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慕名打扰范总，我有一事相商。”

　　　　“什么事？周总请讲。”

　　　　“不知道范总听没听说过，我在名片上也有说明，我们公司是华兴市乃至全省最大的蔬菜加工企业，在乡下还建有两个蔬菜生产基地，我们的洁净蔬菜产品行销省内外上百家超市和蔬菜批发市场。”

　　　　“厉害，佩服！有所闻，但今天是第一次听周总亲口说起。”

　　　　“范总，我们的蔬菜基地近半年产量有所增加，下一步我们想进入华兴市的蔬菜批发市场。”

　　　　“好啊，不过你跟我说这件事，好像找错了地方，因为我又不是蔬菜批发市场的经理。”老范显出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

　　　　周建平心想，没看出来五大三粗的老范还挺会戏演，装得挺像，“你当然不是蔬菜批发市场的经理，但你是鸿翔公司的老板呀！这比市场经理都关键。”

　　　　“我没听懂周总的话，不知道是啥意思。”

　　　　“范总，咱们都是明白人，你就别兜圈子了。”

　　　　“我兜什么圈子呀！一直是你在说话，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范故意装作莫名其妙。

　　　　“范总，你不点头，别人的蔬菜就进不了市场，这是公开的秘密，蔬菜批发市场的人谁不知道呀？”

　　　　“有这回事儿吗？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好歹做企业也这么多年了，要想进入蔬菜批发市场，我能不事先打探这些外围因素吗？不知道底细，我不会贸然找你。”

　　　　“周总不愧是大企业老板，不打无准备之仗，知道了啊，那你想怎么办呢？”

　　　　“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吗？请范总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周总，我的鸿翔公司也是几百号人，兄弟们也要吃饭呐！”老范反而倒起了苦水。

　　　　“嗬，几百号兄弟吃饭，也不能光指望这玩意啊！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范总你别多心，说白了，你这叫欺行霸市，终归不是正道，早晚有一天要被时代所淘汰。”说话时，周建平静静地看着老范。

　　　　“我没有你本事大，干不了你那样的大事，就只能做点这样的小事，带着兄弟们混口饭吃，我也没有考虑那么长远，混一天是一天。你管我这叫欺行霸市，不走正道，我不会生气，换做其他人，他们谁也不敢跟我这么说话。”老范道出了实话。

　　　　周建平端起酒杯，“多谢范总给面子，来，干杯！”放下杯子后，他继续道：“你的企业愿意怎么做，那是你的事，别人无权说三道四，刚才我说的只是一个事实，你别往心里去。现在我所关心的是，如果我们公司蔬菜基地的产品要进批发市场，你打算怎么对待？”

　　　　“周总这么大的企业老板求上门来，我要是一点面子不给，显得不近人情，要不这样，我们把收费降低一半。”

第137章　心有余悸（）　
“降低一半，不能再少了？”周建平看着老范。

　　　　“这已经是最大幅度的优惠，一分也不能少了。”

　　　　“可是范总，我的目标不是这样的。”

　　　　“你的目标是啥样的？”

　　　　“除了政府市场管理部门的收费，其他费用我一分也不想交。”周建平道。

　　　　“周总口气好大，恕我无能为力，对不起，我帮不了你，针对你们公司的收费，最多降低一半，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我也不请。”

　　　　周建平二话没说，他端起酒杯，“成交！范总，我敬你。”

　　　　这样的结果当然不是周建平想要的，但是，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眼前的状况，老范不可能再做任何让步，周建平心里清楚，看在自己是大企业老总的份上，场外费用少收一半，老范已经给了周建平好大的面子，跟这种欺行霸市，靠收取客商场外费为生的地头蛇继续磨下去，也不会得到满意的结果，不如就此打住，先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同意鸿翔公司收取一定的场外费用，也要进入蔬菜批发市场，这只是周建平的权宜之计。双碑村的蔬菜即将成熟，马上就要上市，多余的蔬菜收购上来后如果没有销路，那真是燃眉之急，不如暂时答应老范的条件，先让这些蔬菜进入批发市场，卖出去再说，不管挣不挣钱，挣多少钱，只要不烂在手里，其他都是小事。但是，周建平不可能让这样的情况长期存在下去。

　　　　双碑村多产出的蔬菜有了销路，周建平的压力暂时得到缓解，跟赵馨梅谈起这件事，周建平却是苦笑。

　　　　“为什么出现这样的表情？那些非协议农户的蔬菜有了销路，你该高兴才对呀！”赵馨梅道。

　　　　“公司把那些蔬菜收上来，再在批发市场上出售，除去场外费，基本没有多少挣头，最后落得个为非协议农户白帮忙的境地，还得搭上公司的车辆、人工和仓储等，这样的事让人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嗨，对那些非协议种植户，公司本来就没有什么奢望，只要他们少给咱们带来麻烦，就阿弥陀佛了。”

　　　　“行，咱们可以不考虑这件事的经济利益，但作为华兴市最大的蔬菜加工企业，眼看着本市各大蔬菜批发市场被老范的鸿翔公司霸占，外人水泼不进，针插不进，我觉得很窝囊。你是没有看到老范和他那些手下的嘴脸，简直比市场管理部门的人还牛，他们不就凭借在社会上有点势力吗？”周建平看上去心情很不爽。

　　　　“没有必要跟那些人一般见识，他们那叫不务正业，有句话不知你听没听说过？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对于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人们，他们那些行为总有一天会受到法律的规范。”赵馨梅劝道。

　　　　“这个道理我懂，只是通过跟那些人打交道，觉得他们的行为太可恶。”

　　　　“好啦，管他们干嘛呢，今天上午我去了市府办，你猜发生了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位杨副主任调走了，现在主管菜篮子工程的是市府办的黄副主任。”

　　　　周建平惊得目瞪口呆，一种后怕的感觉油然而生，“什么？换了！老杨调走了？好险呐！”

　　　　“干嘛表情这么夸张？至于吗？”赵馨梅看着周建平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笑。

　　　　“一点都不夸张，你不觉得后怕吗？要是当初答应了老杨的要求，跟弘达公司做了土地置换的交易，先把巨大的土地差价给了他，当时他倒是答应的痛快，通过蔬菜基地给咱们连年补偿，如今他这一调走，咱们找谁要补偿？”周建平仍是心有余悸。

　　　　“是啊，当初没跟他做交易太英明了！官场变幻莫测，谁也没法预料明天会是什么样子。”赵馨梅道。

　　　　“根据你跟这位黄副主任的初步接触，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似乎不像老杨那么圆滑和事故，对企业的事比较热心。他说了，哪天想找个时间来咱们企业和乡下的蔬菜基地进行实地调研。”

　　　　“很好，哪天他要来，咱们一定陪着他，跟他好好接触一番。”

　　　　周建平通过私下打听，得知这位黄副主任下过乡，年龄四十来岁，于一九七八年考上了一所轻工业学院，说起来也算“新三届”。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华兴市的一个地方国营企业做技术员，后来当了车间主任，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向了领导岗位，是个实干家。

　　　　过了一星期，赵馨梅到市府办送报表，工作人员告诉她，市府办黄副主任将于明天上午八点半，到健生食品公司考察工作。这是周建平关心的事，回到单位，赵馨梅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知了他。

　　　　健生食品公司的厂区卫生一直保持得非常整洁，年年被当地政府评为清洁文明单位，尽管如此，为了迎接黄副主任的莅临，当天下午，周建平仍然带领公司机关全体员工重新打扫了厂区卫生，使整个厂区看上去就像一座花园式工厂。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刚过，一辆白色面包车在健生食品公司大门口停下来，司机摇下窗户跟门卫说明来意，随后驶入大门，停在办公区前面。

　　　　周建平和赵馨梅已经在各自的办公室看见了来车，他们同时从办公室出来迎接，黄副主任和一名工作人员从车上下来，赵馨梅急走几步上前相迎，她主动跟黄副主任握手，“黄主任，欢迎你的光临！”

　　　　周建平马上跟了上来，赵馨梅随即介绍，“黄主任，这是健生食品公司的周建平总经理。”

　　　　周建平上前一步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