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泰上前一番交涉,又对着身后的军营指指点点,众人逐渐放松了下来。盏茶的工夫,凯泰便引着百多号人返回了敖汉。
“大帅,这位是科尔沁亲王的第三子,王子乌得嘞。此番率自己府中义士,前来讨伐邪教的。乌得嘞,这位就是我们关东军的提督,何大帅。”凯泰笑着为二人引见着。
讨伐?怎么想的?百多号人就来讨伐,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么?何绍明玩味地看着身材魁梧的乌得嘞。而乌得嘞也同样看着他这个年轻的提督,二人一时无语,安静下来。
正当此时,清脆的女声传来:“你就是那个什么关东军的何绍明?怎么这么年轻啊?”
何绍明抬头望去,只见乌得嘞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头上裹着貂皮的帽子,皮肤白皙,蔚蓝色的眼珠,小巧的鼻子。东方人的秀美中,居然凸显着西方人的蓝眼珠。一时,让何绍明惊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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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珠子换步枪
“你就是那个什么关东军的何绍明?怎么这么年轻啊?”
要说这何绍明在海外可是声名远播,可这名声人望,在国内确实寥寥。无论是赚多少钱,搞了什么了不起的发明,又或者怎么废除排华法案,这都是在域外做的。也就是去年,邸报上多次提及了何绍明的名字,全国上下这才略微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何绍明饶有意味地打量着探出脑袋好奇发问的小姑娘,道:“没错,如假包换,本帅就是何绍明。小姑娘,你是谁啊?”
姑娘贝齿微张,道:“我叫好日黛。你的衣服真怪,不过挺好看的。”
乌得嘞回身用蒙语训斥了好日黛几句,转头对何绍明抚胸道:“舍妹属于管教,失礼了,还请何帅不要见怪。”他的口音有些生硬,吐字倒也算清晰。他这边儿道着歉,那边儿好日黛却在背后噤鼻子瞪眼睛,似乎在埋怨因为何绍明而受到了训斥。
何绍明略感好笑,对乌得嘞道:“原来是位格格,本帅失礼了。”说着拱了拱手,又道:“王子殿下不愧是草原儿女,仅带百人便敢来匪穴挑战,当真让人佩服。”
乌得嘞只是赔笑了两声,没有言语,神色间有些忧郁。其身后的好日黛开口道:“乱匪害了我嫂子,我哥哥是瞒着家里出来给嫂子报仇的。”
“好日黛,别说了!”乌得嘞对好日黛厉声喝完,旋即转头对何绍明道:“既然匪徒已经不在此地,那我们就不打扰了。烦请何帅给我们些食物,好让我们继续追击。”
“好说。凯泰,安排人陪王子殿下去补充给养。”
一声招呼,几名戈什哈拿着何绍明的手令,领着这百多号杂牌军便进了敖汉旗。落在后边的凯泰,伏在何绍明耳边道:“大帅,乌得嘞的未婚妻是敖汉贝子的三格格。前月匪徒攻下了贝子府,上下老幼,除了出家的一个儿子,其他人等都惨遭屠戮。”
又是一笔血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邪教的存在总会让更多的悲剧发生。此刻,热河、察哈尔各地,上到蒙古王公下到汉民百姓,不分满汉,只要是不顺从邪教的,都要遭殃。洪门从青帮得到消息,几个月下来,整个热河、察哈尔地区,至少死了十五万人。
邪教来了,不顺从的杀了一批;官军来了,顺从邪教的又杀了一批。这里面又有不少因为钱财、美色,又或者杀良冒功,或者单单是为了满足官匪杀戮**的,死的人越来越多。何绍明预计,待乱事平定,死亡的人数会超过二十万。这二十万,还不算因为战乱而离家出走,死于路途上的平民。
何绍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没有言语。返身回了临时作为参谋部的贝子府。
这边儿,乌得嘞在一名戈什哈引导下,进了一处军营。只见眼前一排排整齐的帐篷,一队队衣着光鲜步调一致,手持明晃晃洋枪的巡逻兵,还有在一侧排列整齐的75mm野战炮,乌得嘞便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觉着眼睛不够用了。
手下的百多号人也议论开了。
“一水的洋枪,这得多少银子?咱要是有这枪,就这一百多号人,早就把那帮匪徒打跑了。”
“洋枪?你看看那边儿,那一排洋炮才是厉害的家伙!早年僧王怎么败的?就败在这洋炮上了!大炮一响,任你是不是勇士,都得找地儿趴着。”
“瞧那边儿,人家开饭了。哟呵,红烧肉,酸菜窜白肉,这伙食也忒好了吧?”
……
乌得嘞此刻可没心思管百多号手下怎么羡慕人家关东军,他就是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在何绍明这儿淘弄些洋枪。想当初,得知自己未婚妻一家被匪徒灭了满门,气血上涌的乌得嘞不顾家里人反对,带着二百多号人便杀到了敖汉旗。一番拼杀下来,若不是仗着自个儿有几杆从老毛子那儿高价买来的单打一,他的小命早就交代在这儿了。
转过头来,望着残余的百多号人,他痛定思痛,决心再买上一些洋枪。可他是家中的第三子,并不是顺位继承人,也不怎么受老亲王的待见,是以,有心买枪却囊中羞涩。
想到自个儿囊中羞涩,乌得嘞攥紧了拳头,心中愤恨不已。
“哥哥,你有心事?”好日黛瞧出了乌得嘞有心事,关切地问道。
乌得嘞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对着自己的亲妹子道:“没事儿,哥哥就是又想起你嫂子了,报仇心切。”
年方十六的好日黛,瞪着一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仔细地瞧着乌得嘞。见乌得嘞目光直直地看着作前方,她便顺着望了过去,却见几名关东军军官,正在一处帐篷前,检查着一队士兵的步枪保养情况。
好日黛顿时明白了哥哥的心思,眉头皱了皱,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胸口。思索了一番,旋即下定了心思,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转头对刚刚走过来的引路戈什哈道:“当兵的,我要方便一下。”
“呃,这个……,营地刚建起来,还没有修厕所。”一个小姑娘对着一个大小伙子说她要方便一下,这让那名戈什哈心思凌乱,红了脸。
好日黛蹙眉道:“那怎么办?难不成要我这个格格随便找处小树林去解决?”见那戈什哈为难,又道:“贝子府里不是有么?”
此时男女大防甚严,戈什哈几时与蒙古闺女打过交道,见好日黛满脸的哀怨之色,当即心软,应了下来。转而有些不放心,道:“格格,这贝子府如今是大帅参谋部,您要方便麻烦您快去快回,千万别乱走。”
“放心吧,我不会乱走的。”
好日黛喜眉笑眼地答应着,可戈什哈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的眸子中透出狡黠的意味。
贝子府里,何绍明正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起草的电文。
反复看了半天,这才道:“文大人,这电文是不是有点儿……取了敖汉旗是不错,但溃敌上万,杀敌三千啊,我从哪儿给朝廷弄三千个乱匪去啊?”
坐在左下方的文廷式闻言笑了笑,好整以暇地品了口香茗,道:“大帅,您多虑了。下官看您这一路攻过来,剿灭五千乱匪,便上报朝廷五千,大帅太实诚了。您是在海外待久了,不了解这官场啊。想当初闹发匪捻子的时候,那些武将杀上百十个发匪,就敢上报朝廷杀敌过千。这送与朝廷的电文,多多少少都有些水分。您要是实打实的报上去,指不定朝廷也会按有水分的处理,反倒是埋没了您的军功。是以,下官这才自作主张,给大帅多报了一些。”见何绍明还有些犹豫,又道:“大帅不比忧心,这敖汉旗本就是那乱匪的开国府,如今您率先攻了下来,这功劳是跑不了的,至于杀敌多少,不过是个点缀而已。”
“哦,如此便多谢文大人了。”听他如此说,何绍明只得道谢,心里却是有些不安。毕竟,这有些像考试作弊,何绍明从小就是个好孩子,还从没有过作弊的事儿,这样虚报军功,让他有些不安。
“不敢不敢。”文廷式这边儿笑着,心里却将何绍明的脸色一一看在眼底。当下就给何绍明下了定义,年岁虽小,却是做实事儿的人,不喜弄虚作假。当下,对何绍明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客套一番,何绍明心里略微一琢磨,便回过味来。这帝党怕是在文廷式临来前便做了交代,哪怕是自己的关东军一无是处,也要多报一些功劳,好为帝党争取一些政治资本。转念一想,反正是赚满清的功劳,多报一些也无所谓,随即心安理得。
“让我进去,我要见你们大帅。”
“姑娘,大帅有令,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我是科尔沁的格格,你敢对我动手?何绍明,我要见你!”
“别喊了,姑奶奶,您赶紧走吧,大帅是不会见你的。”
“何绍明……”
正当何绍明思索时,外头传来了小姑娘的呼喊。
何绍明眉头一皱,心下不喜。要知道,当初为了立威,他连自个儿老婆凝香都给训斥了。如今又来了这么一位,门口的哨兵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又放一个闲人进来?
何绍明冷生吩咐道:“凯泰,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凯泰应了一声,急匆匆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凯泰回来了。恭敬地行礼,脸色有些尴尬道:“大帅,方才您见的那位好日黛格格借上厕所的机会,溜进了贝子府。眼下正在门口撒泼,嚷嚷着要见您。她一个女的,哨兵不好意思动手,您看……”
何绍明一瞪眼:“放屁!女的就不好意思动手了?那回头邪教组织一批女兵,咱们不是得吃败仗?”
凯泰一撇嘴,没敢放声,心里却是不服,邪教要是组织一批女兵,估摸着都不用关东军,就是那些烂透了的八旗、绿营,都得跟吸了过量鸦片一般,生猛地率先冲上去。
何绍明叹了口气,站起身道:“算了,蒙古贵女,也不是你们这些大头兵得罪得起的,老子去看看吧。”说罢,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跟在其后的凯泰对着何绍明一阵呲牙咧嘴,腹诽着:“话说的漂亮,您倒是也把人格格给撵出去啊?”当然,这话他也只能心里边儿说说,若是让何绍明听见了,保不齐又要跟着侦察兵训练野外生存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不片刻便转到了门口,推开门,便见到好日黛正瞪着大眼睛,挺着胸脯挑衅地仰视着拦住她去路的哨兵。
何绍明咳嗽一声,走了过去,板着脸道:“吵吵嚷嚷的做什么?这是军营,不是京师的大栅栏!”旋即像刚发现好日黛一般,惊奇道:“哟,这不是好日黛格格么?您不好好休息,怎么跑这儿来了?”
何绍明的冷言冷语,丝毫没有气到好日黛,小姑娘弯着眉毛,对何绍明福了一礼道:“何帅,您就别在这儿指桑骂槐了,好歹我也学过几年汉语,这好赖话还是能听说来的。这次冒昧前来,是想求何帅一件事儿。”
何绍明挥手,让两名有些难堪的哨兵退了下去。转头笑道:“格格,谈不上什么求不求的,有事儿您先说出来,咱们商量着办。”
见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小姑娘突然转过了身子,悉数一番,转过身来手中却多了一串珠子。“何绍明,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串夜明珠,给你了。”说罢,恋恋不舍地握了握,随即狠了狠心,将珠子塞在何绍明手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何绍明有些茫然。
好日黛叹息一声:“这串夜明珠,不说价值连城,也顶金贵了。我不求别的,换你一百条洋枪怎么样?”
“你要一百条洋枪做什么?”何绍明有些诧异。旋即想到,这小姑娘怕是心里掂心着自己的哥哥,怕乌得嘞心急复仇,要与匪徒同归于尽。既然阻止不了,只能从装备上下手,多办一些洋枪,用来防身。
好日黛微微蹙眉道:“我哥哥与那未过门的嫂子感情颇好。几月前突闻噩耗,几乎痛不欲生,领着二百多人就去找金丹道拼命。一番厮杀下来,折了百多人,哥哥自己也受了伤。将养了两个多月,哥哥便又趁家里人不注意,引着人出来寻仇。我放心不下,这才跟了过来。”好日黛垂了头。“哥哥平日里最疼我的,可这回却怎么也不肯听我的劝告。我知道,他这次是铁了心要跟金丹道拼命了。要么就是灭了金丹道,要么就是自己身死。我这做妹妹的帮不上什么,只好拿这串珠子,换一些洋枪给哥哥,也好用来防身。”说着,好日黛抬起了头,却是眸子里转着泪珠,满脸恳求道:“我不求多,你给我一百条洋枪,不,五十条,成么?”
听了一番真挚的话语,望着渐渐挂上泪痕的娇颜,何绍明一时心里泛酸。琢磨了一番,何绍明垂头,捏了捏手中的珠子,道:“一百条洋枪,我一支不少都送你了,回头就让管后勤的给你们送过去。至于这珠子……”何绍明掂了掂,塞到好日黛手中,道:“我不要。但是,劝你最好别戴在身上了。这东西既然是夜光的,肯定含有放射性元素。赶紧找地儿安置了吧。”
罢,转头走了。只留下脸挂泪痕,欣喜过后却有些发呆的好日黛。
“章参谋!去后勤拨一百条步枪给那个什么蒙古王子。拿着大刀长矛跟邪教拼命,还真不拿自个儿的命当回事儿。另外,让他们等一等,明儿早晨再把步枪发给他们。要让他们拿着步枪先去乌丹,那就是等于给邪教送干粮呢。让他们跟着咱们一起走!”
远远的声音传来,发愣的好日黛终于确信何绍明已经答应给她枪械了,而且,还帮了一些自己想要却始终做不到的事儿。小姑娘欣喜着,握紧了手中的珠子,扭头跑出了贝子府。
翌日。
久违的太阳终于露面了,只是冬日里略微暗淡的日光,经过雪地的反射,刺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留下一个营的兵力守卫敖汉旗后,何绍明的关东军再次启程。
整齐的墨绿色方阵,吴黑的钢枪,雪亮的刺刀,一门门骡马拖拽的大炮,整个队伍看上去一片肃然。只是,队伍左前方却多了一块不规则的杂乱。
百多条汉子叽叽喳喳,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上的步枪。嬉笑几句,便会对队伍中的好日黛夸上一番。这让小姑娘很满足,欢喜得弯了眉毛,不住地微笑着。
乌得嘞却是一边婆娑着步枪,一边埋怨着自己的妹妹:“好日黛,你这野丫头,那何绍明的大帐是随便闯的么?万一他要是心怀叵测,便是屠了我们这百多号人,荒郊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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