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声突然大声道:“排长,马三罪大恶极,不能便宜了他……我瞧着,干脆拉回军营让管带好好耍耍!”
周遭百姓大声叫好。不少人都吵吵着宰了马三。
这个光景,马三已经死透了,屎尿失禁而出。倪映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赵声反应却快,上去一拳砸过来,狠狠打在马三后脑勺上。“狗东西,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排长,打昏了!”
倪映典会意,一声呼哨,叫过一众新军士兵,说道:“弟兄们,时辰不早了!这狗东西碍得咱们回营迟了,为免管带责怪,咱们押了这混球回去,也好解释。”
大家伙齐声应好。赵声不声不响贴过来,与倪映典架起死去的马三,拖着就走。一边走一边咒骂不休。围观百姓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江宁,两江巡警大学堂。
这两江巡警学堂,占地十数亩,本是南满新政的产物。数月之前刘坤一、张之洞上表恳请革新变法,里头就有一条变革衙门。于是乎,这两江巡警学堂也就应运而生。
已是九月末,天气渐凉,树木略显凋零。整个巡警学堂却是张灯结彩,往来车马络绎不绝。今儿不是什么年节,却是第一期巡警毕业典礼。
连日来江宁人心躁动,自强军又北上讨伐逆贼,依旧攀附满清粗腿的各地官员纷纷上言,恐江宁兵力空虚为贼人所窃。刘坤一的幕僚王燮思量许久,左右瞧了个遍,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巡警学堂上。巡警学堂本就是短期教学,教习学子操典,根本就没打算拿这帮人当士兵使用。学制一年,如今已经过了一多半,提前结业也说得过去。
王燮这主意一出,立刻得到上上下下的赞许。刘坤一大笔一挥,言,宜早不宜迟,索性就将结业日期定在了今日。
辕门之外车水马龙,往来车马不绝。学监从四品的微末小吏,堆着一张笑脸立在门口,不停地作揖行礼。
“恩大人来了?您老里头请……”
“诶哟徐大人,钱大人早来了,刚才还找您呢。”
“王大人,王大人!中堂什么时候到?您放心,万事俱备,就等着中堂莅临了。”
门口热火朝天,学监招呼不停,每来一位官员,自有小吏陪着往里走。一路逶迤而行,直奔校场。校场观礼台之上,花团锦簇彩旗招展。椅子齐整地码了一排,不少的官员已经落座。下方,百余名学警肃然而立。
学堂堂长徐锡麟一边虚与委蛇地与一众官员招呼着,一边焦急地朝外头张望。他这一抬头,正巧瞧见马宗汉神色焦急,躲在观礼台一旁朝他招手。
徐锡麟告了个罪,悄没声地走了过去,低声问道:“宗汉,准备的如何了?伯平呢?”
马宗汉恨恨地一跺脚,没好气地道:“别提了,出了点儿问题……伯平与秋瑾配制炸药,谁知从小日本手里搞来的配方是假的!伯平的院子炸没了半边,索性出事儿的时候伯平离得远,这才留了条性命。”
徐锡麟慌了神,忙问:“伯平没事儿吧?”
马宗汉叹息道:“捡了条命,秋瑾带着人躲起来了……锡麟,没了炸弹,成不了事儿,我看今天不如缓一缓?”
徐锡麟沉思半晌,缓缓摇头:“宗汉,箭在弦上不得不啊……刘坤一勾结日本,荼毒我百姓,国贼也!此獠平素不是躲在军中就是窝在府内,错过这一回,以后怕是再没机会了。”
“那你说怎么办?”
徐锡麟一咬牙道:“宗汉,可带了短枪?”
马宗汉瞧瞧左右无人,从后腰抽出一把左轮有枪,递到一半,随即愕然:“你要当面刺杀?不要命了?”
徐锡麟昂然道:“为挽救中华,我辈舍身,与老贼同归于尽又如何?”
马宗汉愣了愣,一跺脚:“锡麟,我服了你了……旁的不多说,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拉了弟兄们起事!我盘算了,外头护兵不过三百来人,只要打掉一群老贼,护兵必然惊慌失措。到时候只要咱们抢了军械所,把枪给同志们,趁着江宁兵力空虚呼啸而起,何愁大事不成?”
“可行么?”
马宗汉肯定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学警中,大多数弟兄对这个朝廷早就有怨言。只要咱们挑头,景从者必众!”
徐锡麟还在思考,外头唱诺声已经传来:“两江总督、军机辅、文华殿大学士……刘坤一刘中堂到!”
这会儿已经不能犹豫了,徐锡麟略一盘算,觉着成算颇大,索性搏命一拼!当即点头应允。
四五三革命(三)
“两江总督、军机辅、文华殿大学士……刘坤一刘中堂到!”
唱诺声刚落,就见打辕门呼啦啦进来一票人。(pm)周遭枪刺闪亮,顶戴云集,正中间簇拥的老者,正是两江总督内阁辅刘坤一。
这些日子刘坤一身体每况愈下,脸色蜡黄,病态十足。下了马车,始终由贴身的卫士搀扶着。进了辕门,瞧见一群朝廷同僚,加之下放肃立着的百多名学警,仿佛为了作出姿态,收了双手,踉跄了几步,这才缓缓独立行走过来。
他没走出几步,面前已经呼啦啦围拢过来一票官吏。个个作揖鞠躬,谄笑奉承不止。
“下官瞧刘大人虎步威严,想来是身体好转,不出几日,必定康泰如初。”
“有刘大人操持政局,指挥兵马北上讨逆,加之日本朋友襄助,何逆跳梁小丑,不出三月,灰飞湮灭!”
“下官不敢苟同……昨日得报,日本朋友五万大军已经袭占徐州,渡江北上,当面再无何逆叛军。自强军只需轻装跟进,不出二十天,一准儿光复京师。”
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刘坤一听了,只是淡淡地拱手还礼,不一言。眼前这帮子腐朽,只会清谈,哪儿知道情势到底如何?朝鲜战局已经巨变,十万国防军随时可以增援直隶,就算抢占了北京,只要何绍明迁都而战,清日两国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一个失败。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刘坤一自打下决心放日本人入腹地,就已经孤注一掷了。他都可以想见,百十年后历史如何评价自个儿国贼!都不用以后,就是现如今,天下悠悠之口便已经这么叫自己了。直到这会儿,他才开始琢磨,为这大清国卖了一辈子命,临了摊上这么个名声,辱及家人,到底值不值?
他这头思绪万千,显然是精神恍惚。幕僚王燮已经抢在前头,与众人拱手道:“诸位,中堂近来谋划战局,颇为疲乏。此番为观礼而来,咱们还是进入正题吧?”
大家伙应诺,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刘坤一,在观礼台落座。
与此同时,马宗汉悄没声地游走在学警之间,几番细语,已经将起事的消息告诉三十几名同志。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听则已,听罢先是不信,而后已经激动得浑身颤抖。须臾的光景,马宗汉已经悄然布置完毕,停在队列之间,偷偷朝观礼台上的徐锡麟打了手势。
徐锡麟定下心,不动声色向学监询问道:“大人,诸位大人已经就座,时辰也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该开始了?”
学监不敢擅专,颠颠跑上去询问了一番,这才回话:“典礼开始!”
徐锡麟挥动令旗,百多名学警排着方阵,缓缓走入。齐步走、跑步走,立定转身,操练起来倒也似模似样。表演完毕,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观礼台上,刘坤一看罢满心欢喜。随即招手令徐锡麟上前。
看着徐锡麟身材欣长,面相斯是戴了一副眼镜。再瞧瞧身边一众阿谀奉承之辈,刘坤一心中暗道,谁言大清无人可用?分明是取士出了问题。
当下和颜悦色道:“操演的不错……”猛然瞧见徐锡麟神色紧张,身体都略微颤抖,转而道:“本官又不吃人,何故惶恐至此啊?”
徐锡麟强笑了下,手已经探到了后腰:“回大帅,今天有革命党起事!”
话音刚落,手枪已经掏了出来,对着目瞪口呆的刘坤一,‘砰砰砰……’连开数枪。
近在咫尺的枪声,仿佛惊雷一般,震得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刘坤一贴身的两名护卫最先反应过来,一人卸下背上的长枪,已经拉动枪栓。另一人不管不顾地扑在了刘坤一身上。
徐锡麟的六轮手枪转瞬已经打光了子弹,瞧见情势危急,当下将手枪狠狠砸过去,将那举枪的卫兵砸得满脸鲜血,随即扭头就跑。
直到这个时候,一众观礼的满清大员,这才反应过来。一名神宽体胖的三品官儿扯着嗓子,尖锐的声音破空而出:“杀人啦……抓刺客……”
其余官僚,有的已经骇得瘫坐一团,裆下屎尿直流;有的抱着脑袋,一窝蜂一般没头没尾地疯跑起来;更有的,干脆就缩在了桌椅之下,露出大半个**当起了鸵鸟。
整个校场,已经混乱一片!
马宗汉这会儿已经跳在一处土丘之上,振臂高呼:“满清勾结日寇,祸害中华,弟兄们,诛杀国贼啊!”喊完一嗓子,马宗汉抄出另一把手枪,对着几名清兵连续开火,掩护徐锡麟后撤。
徐锡麟已经跌跌撞撞跑了回来,马宗汉连忙询问:“得手了吗?”
“打了老贼六枪,都中了胸口,应该活不成了……别管了,赶紧带弟兄们抢占军械库!”
马宗汉应了一声好,两人连忙引着百多名学警后撤。
说来也是巧合,陈伯平私制炸弹,不小心将租来的小屋炸了个粉碎。当日赶来的清兵一番搜索,虽然没抓到半个人影,却也将此事上报给了江宁衙门。负责此事的王燮不敢大意,生怕江宁生乱,这几天将清兵四散出去,满大街都是。
枪声一响,城门的清兵二话不说先关闭了城门,另一部分清兵端着步枪已经赶过来围杀。徐、马二人见势不妙,加紧后撤。翻过一处院墙,乱枪打死了军械库的守卫。
众人当即打开库房,分枪械。
百多名学警一番忙碌,突然有人叫骂道:“***,这枪用不了!”
众人细细查看,这才现库房里头的枪械,根本就没有装子弹的机铁!没这玩意,步枪根本用不了,就跟烧火棍差不多。
大家伙将整个库房搜罗一空,这才凑了十几杆能用的长短枪。
外头已经传来清兵的叫喊声:“王大人有令,打死一名乱党,赏大洋一百,抓住乱党,赏两百!活捉头目,官升三级,另赏大洋一千!”
徐锡麟听罢,已经色变,陡然说道:“弟兄们,狗贼刘坤一已经中弹身亡,咱们左右算是为民除害了。落在鞑子手里生不如死,莫不如拼了这条性命,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
众学警轰然应诺。甭管有枪没枪,跟着徐锡麟就守在了门口,各自找了掩体,频频向扑过来的清军射击。
激烈的枪战从中午十二点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学警占据了枪械库,清军投鼠忌器,生怕引弹药库爆炸,不敢动用火炮,只是用步枪攒射。学警这边只有十来条枪能用,火力远不如清军。往往是一名学警中弹倒下,旁边便有人捡起步枪继续战斗。酣战良久,清军死伤不少,学警同样伤亡惨重。
王燮将赏格不停的提高,重赏之下,清兵个个悍勇。到了下午四点,形势已经是万分危急。
马宗汉躲在大铁门旁,闪身连续开火,刚要回身,两颗子弹已经击中大腿。顿时打出两个血窟窿,鲜血汩汩而流。他咬紧牙关,愣是不哼一声,撕开衣角,草草裹了伤口。抬头再看,却见百多名学警,这会儿不过剩下七八个还在战斗,其余人等不是战死便是重伤。
“锡麟,不行,顶不住了!干脆一把火烧了库房,咱们跟清兵同归于尽!”
徐锡麟胳膊上也挂了彩,失血过多,导致脸色苍白一片。闻言思索了半晌,当即否决道:“不行!弹药库周遭就是民宅,一旦爆炸,必定殃及居民。咱们死就死了,左右拉了刘坤一还有这么多清兵垫背,犯不着殃及百姓!”
马宗汉长叹一声,给手枪上了子弹,待要再战,对面清军已经如潮水一般扑了过来……
两名清兵驾着徐锡麟走到当院中,碰的一声将其扔在地上。徐锡麟艰难起身,却现身前是一名军官。
那军官二十许,一身自强军军装,一脸的桀骜。
“跪下!”两名清兵用刺刀猛扎徐锡麟的大腿,徐锡麟吃痛之下跪下来。
抬头瞧见一脸得意的军官,徐锡麟冷冷说道:“你还在洋洋得意,若慢走一步,即被余毙!”继而问道:“刘坤一如何?”
那军官脸色一沉,却笑道:“托福,刘大人洪福齐天,你开枪也没准头。刘大人只是受了些许微伤,将养些时日必定完好如初。……行刺朝廷大臣,视同谋逆!说不得要将你剖心挖肝,诛你九族!”
徐锡麟听了前一半还有些怀疑。当时情况紧急,他连开六枪,只记得打中了,根本来不及看刘坤一究竟死没死。心中正有些泄气,待听了后一半,忽然领悟过来,大笑道:“然则刘坤一死矣!刘坤一死,我志偿!我志既偿,即碎我身为千万片,亦所不惜。区区心肝,何屑顾及!”说罢,他抬起手一指后头的王燮,道:“尔幸不死!”
王燮一个读书人,平素只是刘坤一的幕僚,曾几何时见过这番阵仗?当即震惊得几乎倒地。
王燮好半天才站稳,哆嗦着问道:“中堂与你何仇?”
“无冤无仇……我杀刘坤一,别无他故,所为者汉人江山!”
公元1897年9月28日,徐锡麟刺刘坤一。刘坤一身中六弹,当即身死!
(此为代更,今日估计已经返回老家,处理亲戚丧事。)
四五四革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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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与张佩伦遥对而坐。房间里略显阴沉,沉香焚烧,烟雾缭绕,将张之洞整个人包裹起来,就仿佛一片阴霾一般。偏偏日头西陲,阳光透过窗棂斜照在张佩伦身上,二人一明一暗两相对比,就好似这满汉之争一样。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三百年必有王者兴!张之洞饱读诗书,这些道理心里头清楚。三年前何绍明挥师南下,以其兵锋之强盛,就是一举席卷南北也未尝不可。可何绍明偏偏止步于长江之北,士族只道是又一个目光短浅的洪杨之辈!倘若当日出一偏师,直捣黄龙,一举端了满清皇室,天下群龙无,必尊何绍明为主。丢了这个机会,还白白放清室下了江南,图生多少事端?
当日张之洞也未尝没有这般想法,想不通何绍明怎会放过大好机会,就此止步于长江。三年来北地一举一动落入张之洞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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