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七烽火连天(二)
天津武清,大运河码头。
还算宽阔的运河之上舟船云集,这些船只有的是前清留下来的上了年头的漕船,有的是走近海的四桅帆船,有的是稍大一点儿的渔船,还有呜呜作响冒着浓烟的小火轮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数不清的船只,将整个运河塞了个满满当当。码头上的船舶刚刚开走,后头紧跟着的船只就靠了岸。
精赤着上身喊着号子的船工刚刚抛出缆绳,无数的国防军士兵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过来。指挥的军官只是沙哑着嗓子没命地催促着,“快点儿,再快点儿!中午之前全师必须全部登船!”
士兵一个个冷着脸,只是听着军官的命令,在码头上排队等候,而后沉默着登船。旁边更是有不少会水性的士兵,干脆将步枪横着绑在背包之上,扑腾扑腾下饺子一般跳入冰凉的河水之内。而后奋力游向远处刚刚及近的渡轮。
这边码头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国防军的士兵。另一边同样繁忙异常。成箱成箱的物资堆积在码头上,士兵、劳工混杂在一起,密集的如同蚂蚁一般扛着箱子来回运送。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每个人,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负责点算的公务员看了心疼,只是挨个地劝着:“歇会儿吧,歇会儿吧,还来得及……”
可质朴的汉子们只是停下喘口气,接过大腕的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了了饱,擦一擦满是汗珠子的额头,嘿然一笑:“国家有难,也帮不上什么……多出出力,心里舒坦!”说罢一纵身又扛起箱包,混入搬运的人流当中。
运河之上,装满了国防军士兵或者是物资的船只,费力地在满是舟船的运河上挤出一条通道,一边走一边编成队形。待到了出口,几艘各式花样的船只已经彼此用锁链尾链接在了一起,这个时候迎面就会靠过来一艘小火轮。抛过来锁链,绑定完毕,一声汽笛之后,小火轮冒着浓密的黑烟,拖拽着几艘木船,如同水面小火车一般渐行渐远。
千帆林立,万舟竞渡!身临其境,不由得让人热血沸腾!
何绍明就在码头上,几千艘渡船同时汇聚,那种逼人的气势,让他几乎忘记了前一段时间的种种忧心忡忡,这个时候,他心中有的只是怒火。
好吧,只我一个人在孤心苦诣的筹措军费,编练新军,殚精竭虑的想为这个民族谋求一个广阔的生存空间。
好吧,虽然在开战之初就知道这场战争必然会面对着种种的麻烦,可我没有料到残存的满清朝廷会彻底不要脸喊出‘宁赠友邦,毋与家奴’,而后将这个国家卖了个干净!
好吧,我承认自己实在太过心切,刚刚站稳脚跟就想搅动这天下大势。过于乐观地估计了英国人的态度……
可是为什么两次对战,比小日本足足大了几十倍,在过去二千年一直将这个边陲小岛吃得死死的中央帝国,一次次地面临到了如此境地?在他那个时空,再过几十年。民族地气运几乎触及到了谷底?
是我何绍明错了,还是这个所谓的煌煌大清错了?我坚信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走错!这条道路走到了此处,已经让他不可能有丝毫地退缩!
没错,这场战争就是一场豪赌。赌注就是未来百年国家的气运,四万万以至于更多的民众的生计!老子再也不愿看到百年国史上,用鲜血书写的仅仅是耻辱!
唐绍仪、张佩伦、袁世凯等等一干军政要员猬集在何绍明的身旁,一个个忧心忡忡,唐绍仪苦着一张脸还在做最后的劝慰。
“大总统,你已经是一国领袖,不再只是一名将军。统筹大局、调集资源、作出战略决定,这才是你应该干的事儿。……术业有专攻,这个光景离开北京,领着部队去前线,你这不是添乱么?”
“再者说了,打仗的事儿自然有国防军的将军去处理,张成良可是宿将,前线有他坐镇出不了大乱子。”
旁边的张佩伦也劝说道:“大总统,我个人不认为您亲自带兵去前线会对眼前的局势有什么帮助……调集都卫戍师南下也并非明智之选……倭人大军压境,大家伙都着急。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急不来。冒然行事只会适得其反。……前线吃紧,不过是因为日人钻了空子,只待张成良将军集结完大军,局势就会扭转。如今国内风雨飘摇,人心惶惶,正是要您坐镇中枢统筹大局的时候。这会儿领兵出征,北京没了卫戍部队,容易出乱子啊……”
何绍明绷着脸总算开口了:“你们说的我都清楚……可有些事儿你们不清楚。这场宿命之战没什么好说的,咱们只能赢不能输。朝鲜打得再热火朝天,局势再恶劣,有之前海战大胜打底,起码也是个保平的局面。老百姓各安其职,就算有些遗孽想搞风搞雨也成不了气候……可战火绵延到家门口就不一样了,中枢有卫戍军队护卫还好说,边远地区难免会有人跳出来造反。到时候四下烽火,除非将朝鲜的大军全都收缩回来,否则咱们就是永无宁日了。真要到了那个局面,北京就算有再多军队又有何用?”
深吸一口气:“眼下仅仅是日本人的第一军,甫一杀入腹地就引起了这么大的动荡……第二军已经登6完毕,这个节骨眼上不果断增兵,万一日本两军汇合,形成强有力的挺进攻势,到时候再想做什么都晚了!如此窘境,只能逆流而上,将最后一个铜板押上,御敌于国门之外。彻底将日本人赶过长江,国内才能安稳。总理,大家伙都不用劝了。所有的布置已经就位,政府里各司其职,我这个大总统留在北京顶多就是个摆设。去了前线,起码能激励军心士气吧?”
一众军政要员,听了这一番话都不说话了。局势远比此前预料的要窘迫。日本第一军跨过淮河急进军,所引的效果绝对不止是军事上的失利。消息一传来,恐慌的情绪一瞬间便波及了整个北中国。作为共和国都,北京还好说一些,没出什么大乱子。可无论上到国会议员下到市井百姓,谈及此事都充满了担心。
国防军一共二十个师,其中新组建的就占了一半。除了都卫戍的第二师,老字号的王牌师都或是派驻边境或是陈兵朝鲜。老大的国家,腹地之内的兵力已经空虚到了极致!
激进的学生、进步人士聚集在各个街头巷口,振臂高呼‘救国’。刚刚过了两年好日子的百姓,一边盼着国防军的捷报,一边装好了行装,盘算着一个不好立刻就躲去乡下。初尝权利美酒,刚刚懂得什么是民主什么是责任的国会议员,有些不坚定的干脆就大放厥词,嚷嚷着议和。
堂堂都都是这番光景,地方上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满清的遗老遗少们,堂而皇之纠集了市井流氓,就在大街上吵吵着:“大清要复国了,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言而总之一句话,随着日本人突如其来的兵临城下,整个共和国正在动荡!
瞧着一众人等唉声叹气满脸的愁容,何绍明反倒笑了:“局面是挺紧迫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困难只是暂时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呃……”猛然警醒,貌似这话是老毛子电影里头说的,顿时住嘴。
正这个光景,一名公务员小跑着过来,伏在张佩伦耳边低语了几句。原本愁容满面的张佩伦眉毛一挑,挥退了手下,挤出一丝笑容道:“是个好消息。”
也不等旁人问询,他兀自说道:“刚刚得到消息,满清漕运总督、大学士刚毅带着圣旨去了武昌,不到一天就被张之洞给赶了出来。……情报上说,刚毅是传旨勒令张之洞筹饷出兵。可张之洞不但拒绝了,还放言不许日兵踏入湖广一步……”
何绍明眼睛一亮,脱口道:“还真是个好消息!张之洞这老头儿还算有民族气节……能不能拉拢过来?”
张佩伦笑容更盛,眼睛里充斥了自信的光芒:“结合之前湖南巡抚、学政联袂密会张之洞,劝其异旗的消息,属下敢说湖广上下均有意投靠……属下愿意走一趟武昌当个说客。”
“有把握么?”
“六七分总还是有的……最不济,可保湖广一线太平。”
“好!”连日来的坏消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如此好消息,堪比久旱之甘露!张之洞即便还抱着大清的小细腿,只要湖广一线太平无事,国防军便可放心抽调兵力,全力应对入侵之敌,不用考虑侧翼的安危。出征之前得了这个消息,顿时让何绍明平添了几分信心。
又嘱咐了许久,瞧着时间差不多,何绍明踩着舢板上了小火轮。站定舰桥,与众人挥手告别:“各位,后方安危就全交给大家伙了!”
众人无不拱手行礼:“大总统请放心!”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一切尽在不言中。汽笛一声长鸣,小火轮缓缓开动,渐行渐远。千帆林立,万舟竞渡!1897年9月25日,何绍明亲率国防军第二师乘坐舟船,沿大运河南下增兵。
四三八烽火连天(三)
沐阳。1897年9月26日9时。
沐阳城下这场被日军上下寄予厚望的小规模的、第一场战斗,惨烈程度从一开始就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从前期的侦查,种种回馈来看,守护沐阳的不过是国防军一个团的兵力。可战之兵,就是算上马夫、杂役,也不过两千人。唯一对日军威胁最大的,就是那临时配属的炮兵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日军第一波聚集了一个联队规模的冲锋,眼看就要冲上73团外围阵地,正是这三十六门铺天盖地的弹雨砸下来,这才终结了日军第一波的攻势。被弹幕笼罩的日军一瞬间被砸懵了,还能保持理智的只是抱着脑袋趴在地上,任凭呼啸而过的弹片、碎石洗礼。更多的日军如同浪潮中的浮木一般被冲击波吹得上下蹿飞。
短短五分钟的炮击结束之后,战场上再无站立之日军。就是躲在弹坑里的日本兵,耳朵鼻子无不鲜血直流。硝烟漫天,横尸遍野!第一波声势浩大的进攻戛然而止。不但如此,进攻的小野联队,包括联队长小野存义在内的八百余日本兵阵亡,过七百名日军不同程度的受伤。一个联队一千七百余人,尚存完好的不过待在后方的两百余非战斗人员。如果把这些人刨除,小野联队的战斗损员竟然无限接近百分之百!
眼前的惨景,巨大的心里落差刺激了每一个人。直到这个时候,此前信心满满的日本兵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与之交手的即便是二线部队,但还是那支国防军;原来日本人针对甲午时国防军战术体系研究了三年多的破袭战术,实战的时候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时代在展,日军在进步,同样,国防军也在进步;原来,中国人面临死战,居然可以疯狂到将炮火覆盖到己方阵地之上……
日军当中,人人各自思量。黑木为桢大将一边心中苦楚,一边毫不犹豫地下达了起第二波进攻的命令。同样是一个联队的日军,同样是气势如虹的进攻,而结局几乎复制了前一次的进攻!
也许相对结果要好一点儿,毛利联队冒着弹雨最终冲上了国防军的阵地,紧接着不到五分钟,下了子弹端着刺刀的日本兵便被手持半自动手枪、战壕散弹枪、工兵铲的国防军赶鸭子一般赶了回来。全联队损兵近三分之一。
黑木为桢大将大怒,一度抽出武士刀要砍了负责进攻的毛利龟一。还是一帮子参谋、军官求情,加上儿玉源太郎说了几句好话,这才作罢。事实上谁都知道黑木为桢这是借坡下驴。与在朝鲜的国防军相比,沐阳的73团火力上并不弱多少。士兵都是88改,轻重机枪配属到步兵班,一个步兵班一分钟内持续射击,国防军的火力堪比日军冲锋时的一个中队日本配属马克沁,不多,冲锋的时候也抬不上
如此密集的火力,只是顶着弹雨冲锋,挺直了身子喊着‘天皇万岁’,不伤亡这么大才怪了!在密集的弹雨面前,武士道精神不但一无是处,反倒成了造成日军伤亡过大的罪魁祸。
有鉴于此,加之天色实在太晚,日军连日急行军,上下都疲劳到了极致。黑木为桢不得不暂停攻击,留待翌日。
26日清晨,第一军后续部队抵达。日军的攻势继续展开。
在这里不得不交代一下沐阳所处的关键位置。江南水网密集,沐阳身后就是两条河流:盐河与分水沙河。要想过河,要么就是组织舟船横渡,要么,就是过沐阳,走东西相距不过十里的两座大桥。还有一条道路,就是翻过西面的山梁,沿着两条河的走向绕出去近两百里,再继续向北。
日军四个师团兵力过五万,单靠着舟船横渡,没几天的功夫根本就不可能。绕道更不显示,两百里,就是轻装急行军也要两天!
是以,走沐阳成了必然之选。就算国防军炸了两座桥梁也不怕,那两处桥梁所在的位置,水流平缓,河面相对狭窄,就是架设浮桥也不过几个钟头的光景。
饱餐了战饭的日军纷纷投入出阵地,炮火轰击之后,一声令下,一个大队的日军,猫着身子,迈着散步,拉着更为松散的散兵线,慢慢地向国防军一线阵地起了冲击。抵近五百米处,所有的日军就地趴下。步兵开始挖掘战壕,马克沁架设了起来,掷弹筒斜指向天空,纷纷开始射击,进行火力压制。
这种相持战,机枪在这个距离上只能进行压制,子弹翻飞,两军士兵相互对射,比拼的就是士兵的射击技术,也许还参杂一些运气的成分。子弹脱离枪膛,奔着目标大致的方向飞过去,大多打在阵地上,尘土碎石乱飞,只是偶尔几颗会击中目标。
国防军伤亡开始增多,日军也不再一片一片如同割麦子一般被放倒。相持的战壕战,本就是消耗士兵的一种战术。一直为崇尚进攻的日军所不屑。但是此刻这种战术却是最为行之有效的。日军第一军上下五万多人,一比一哪怕一比二的消耗士兵,日军不怕!只要能迅突破,形成破竹之势,一切都是值得的!
黑木为桢搬了椅子,就坐在一处远离炮火的小山包之上。双手拄着武士刀,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战事。心中不停地念叨着:“三个小时了,三十七联队连尸体带伤兵就抬下去不下三百……对面的国防军也该支持不住了吧?是不是再起一次冲锋呢?”
正沉思着,就听一名举着望远镜的参谋高声叫道:“支那人撤退了!我们赢了!”
半眯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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