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昌明只是点点头,面色不变。狙击手都是军队中的精锐,为了这支日本造的狙击*,死上七个也是正常。况且,比之近在咫尺的大事儿,比之整个朝鲜的未来,就算再多死上几个,他也不在乎。
“昌明,我们万事俱备,你那边如何了?”
朴昌明道:“巡逻队让我调到后头一多半,暗哨的布置位置图早就给你们了,近期没什么变化。李坧今天已经抵达师部……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一早,李坧就会巡视团。按照他的脾气,一准儿来前沿视察。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两位一旦找准机会,请务必把握!”
黑脸汉子傲然地笑了:“昌明,为了这个机会咱们折损了多少人手?不说别的,我好好的上尉军官,故意走火打伤了同僚被迫退伍。之前还在辽阳苦学了一年多的狙击技术……你放心,只要李坧露面,我保准他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釜山,办公室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刚刚抵达的头山满,抱着一堆儿玉源太郎给他的资料,越看神色越纠结。而他对面的儿玉源太郎则丝毫不掩饰自个儿的愁绪,一脸的苦涩溢于言表。
“这是从中国传来的情报。支那第二军于驻地全线戒严,说是要演戏,可实际情形如何不得而知。谍报人员屡次接近,除了折损人手一无所获。起兵第一师、第三师调防外蒙、新疆。新组建的十个师也是调动频繁。最让人惊恐的是,支那六个主力师踪迹全无。”
“这是平壤传回来的情报……进来平壤频频路过支那军队,全部都是开赴前线。可根据前线的侦查,支那前沿的兵力部署根本就没有变化!帝国情报部推断,这是支那人的疑兵之计,只是让我们加紧侦查。可我怕这是支那人故布疑阵,只待我们疏忽,便会纠集大军大举来袭!”
“如今与俄人之战事正是紧要关头,听闻俄皇动员一百三十万大军。帝国亦起总动员。俄人之舰队近期即将抵达,倘若海战胜了倒还好说。即便俄国人动员再多军队,糟糕的西伯利亚铁路运输状况在那儿摆着,帝国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万一海战输了,我等6军之压力陡增,俄人士气大振,必然加倍增兵。到时胜负不可知……支那前番之污蔑帝国行刺其元,加之此番调集军队,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头山君,日本之境遇已经糟糕之极,万一支那加入战团……实在不可想想。帝国已经到了最危机的关头!”
头山满放下一摞文件,长出了一口气,低声询问道:“阁下,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儿玉源太郎紧紧盯着对方的眸子,沉声道:“头山君,我要你动用玄洋社一切之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制造支那南北边境之矛盾!不管支那几个主力师在哪儿,我希望近期得到确切情报,其一定在与清国的前线之上!”
“阁下是说……祸水东引?”头山满呓语一句,随即怔怔出神,似乎在思索着其可能性。
三九六北纬三十八度(七)
古木参天,茂密的树叶遮天蔽日,林子里只是影影绰绰露出光斑。一颗两人抱的大树上,一团翠绿色的身影蹲在树杈上,一身墨绿色军服,上头绑着刚刚折下来的树枝,头顶上也覆着草圈子,脸涂满了油彩,手中的狙击*也是伪装过,离远了瞧,与整个环境融为一体,根本就瞧不出端倪。而且整个人如同木桩子一般一动不动,唯一有生气的,便是那一双灵动的眸子。
这是一处暗哨。
整个诚恶山一线,到处布满了这样的暗哨,除了可以示警,还可以有限度地猎杀敌方士兵。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响动。引得本就紧张的士兵,一颗心怦怦乱跳。同时举起狙击*,透过瞄准镜仔细搜索着目标。骤然,一只獐子跃入目镜当中。仿佛警觉到有危险一般,獐子猛地转身,一头又扎入了树丛当中。
士兵松了口气,暗骂一声不懂事儿的畜生,随即缓缓放下狙击*。正当士兵放松的一刹那,一具绳套陡然套住了他的脖子,随即收紧。失去平衡的士兵失足摔落,随即整个人被挂了起来。挣扎了一会儿,慢慢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绳子慢慢放长,尸体落地。随即树后慢慢挪腾出两个身影,同样浑身插满了伪装。其中一人走到近前,踢了踢尸体,随即矮下身子在尸体的衣装口袋里一阵摸索。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小本子,打开来瞧了几眼,随即嗤笑一声道:“九六年入伍,一等兵……嗤,菜鸟一个!”
他在这儿嘲讽着,身旁的汉子却面露不忍之色。蠕动着嘴唇,好半天才说道:“郑敏则,都是朝鲜人,你俩又都是一起当兵的……何必下杀手?”
郑敏则瞪着牛眼瞧了他一眼,眸子里的杀气硬生生吓得那人连连后退。“说的轻巧!谋划了这么久,万一出了纰漏怎么办?牵连了朴长官他们,指不定要死多少人!”觉着自个儿说多了,他又瞪了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差点儿忘了,你是南面来的……”
李恩准瞬间脸色涨红:“那又如何?别忘了,刺杀结束,甭管成功与否,我都得装日本人,故意让他们抓住!”
郑敏则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咱们都得死,黄泉路上有老子陪着你,怕什么?”略一沉吟:“这是最后一处暗哨,往前就是第一狙击点,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二人不再废话,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前行。不过三百米,转到了一处山崖,视野豁然开朗。正前方,恰是国民军团的侧翼阵地。碉堡、沟渠交错,三三两两的士兵忙碌着什么。阵地之后,一列列士兵排成了方块阵,数不清的旗帜迎风招展,仿佛在等着什么人检阅。郑敏则匍匐至悬崖边,深吸一口气,架起狙击*,眼睛凑到目镜上,仔细地搜索起来。慢慢的,一个身穿元帅服,浑身挂满了勋章的年轻人,跃入了他的视野……
二十三岁的李坧很不高兴,在一大帮臣子护卫的簇拥下,年轻的朝鲜王一直阴沉着脸,哪怕是迎面无数列阵等待检阅的士兵,也没让他转了兴致。
自打甲午年李坧受父母之命,跟着何绍明北遁。之后李坧辗转北京而后又到了平壤,拿着当初父皇给的诏书,成了朝鲜第二十七代国王,纯宗。有了诏书,加之关东军给他坐镇,时间不长便又一大批从汉城北逃的臣子归附,朝鲜北方各道官吏、士绅豪强也纷纷投靠。而且何绍明还在辽阳答应帮其练军。一时间李坧踌躇满志,只等着雄兵练就,而后席卷南北,驱逐日人,救出父母,一统朝鲜!
可没过多久,李坧就现现实与想象的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何绍明派了袁世凯督练新军,士兵虽说大多是朝鲜人,可中上层军官几乎被人家关东军给包圆了,他李坧省吃俭用供给的新军,根本就不买他的面子!要想调动,还得通过人家袁世凯!
不止如此,朝鲜政务改革,各部都派属了中国的顾问,这帮子人名义上是顾问,可实际上就是朝鲜的太上皇。甭管什么决议,都得通过顾问。说行就行,说不行就不行。李坧质问了多次,可袁世凯只一句:“新政初立,朝鲜人大多不熟悉,唯有顾问多加指导方可少走弯路。”就给他噎了回去。慢慢的李坧便现,他这个纯宗的政令甭说北朝鲜了,就是在平壤都不好用。军政大权,完全操控在了那帮太上皇手里头。自个儿简直就成了签字盖章的傀儡。
他闹腾了好些日子,终于,去年何绍明提兵南下,袁世凯等人抽调归国。何绍明这才放话说是逐步将权利交还朝鲜人自己。顾问慢慢销声匿迹躲在幕后,大批从辽阳毕业的朝鲜人充实到了政府、新军里头。李坧总算长出了口气,觉着这回他能像模像样当个皇帝了吧?
嘿!邪门儿了!没了那帮顾问,新上来的那帮子大臣一样不买他这个皇帝的账。不止如此,昨日巡视国民军第一师师部,李坧刚指手画脚一番,那个又臭又硬的师长,当即就沉了脸给顶了回来。张嘴闭嘴天朝如何如何,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离开汉城前,母亲闵妃语重心长的一席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弱国寡民,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从前天朝倒还宽厚,可如今何绍明此人骤然冒出,他日若是此人掌权……总之,不管是天朝还是日本,与朝鲜都无益。”
愣神的光景,一行人等已经进了团的团部。李坧身旁一名老臣子,瞧着李坧还在愣神,颤颤巍巍走将过来提醒道:“陛下,军士已然列队齐整,等候检阅,您是不是……”
李坧回神,一阵恼怒:“检阅什么检阅?我这个皇帝说得话他们听么?”
老臣子连忙惶恐下跪,随即劝慰道:“陛下,您毕竟是朝鲜的王。纵然有奸佞操控军政,但底下的军士却是向您效忠。稍加安抚,说不定……”
李坧怒色稍敛。他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时即使再恼怒也得借坡下驴强自平静下来。更何况,此时他心里头还打着别样的心思?挥了挥手:“随便吧,你看着安排。”
老臣子向带队的军官说了几句什么,军官随即抽出指挥刀,高高举起,叫道:“恭请陛下检阅大军!”
下头随即传来上千名士兵整齐的呐喊:“陛下万岁!万岁……”
在一片欢呼声浪中,李坧总算找到了点儿当皇帝的感觉。随即有些茫然地看着南方……生母闵妃已经故去一年,父亲尚且在日本人手里忍气吞声。如今整个朝鲜李氏皇族,单单就自个儿逃了出来。想到这儿,李坧攥紧了拳头,心里头默念道:“当傀儡算什么?只要能借天朝之过汉城,为母亲报仇,就算再窝火又能如何?”
他正在这儿暗暗狠,冷不丁地瞧见对面山头有一缕亮光。正诧异呢,猛然觉着胸口一凉,身子猛地倒飞了出去。半空中,李坧这才瞧见,自己的胸口骤然开了一个血洞。
直到落地,他才听到一声绵长的*声:“砰……”
“陛下!”
“抓刺客!”
三九七北纬三十八度(八)
北京,王府井总统府。
新鲜出炉的中华共和国总统何绍明,此刻正是踌躇满志预备大展拳脚之时。甫一上任,便大刀阔斧改组现有政府结构。从前是总理组内阁,现如今则变成了总理只负责行政工作,内阁任免完全操控在总统之手。政协正式变成国会,分做国民议院与参政议院两部。同时宪法明确规定了总统的职责:任免总理、政府成员和其他重要官员;主持内阁会议,签署会议的决定和法令;签署和颁布法律;担任军队的最高统帅,并主持最高国防会议和国防委员会;有权决定动用军事力量;担任最高司法委员会主席;决定外交政策;委派驻外使节并接受外国使节;批准国际条约;行使赦免权;在同总理和两院议长磋商后,有权解散国民议会,重新选举;根据政府或议会两院议,将某些重要法律草案提交公民投票表决;在形势需要时,与总理、两院议长和宪法委员会磋商后采取必要的紧急措施。总统出缺时,由参议院议长**。
这一系列的改组,让何绍明从幕后转到了前台,开始名正言顺地成为共和国第一任领导人。一系列的部署得到落实,何绍明不但没有安心,反倒整日提心吊胆。他提兵南下伊始,便是逆天改命。可这历史的脉络想要修正,谈何容易?稍有不慎,很可能不但之前所作所为付诸流水,国朝这艘破船反倒有可能更糟!
有清室在的时候,甭管政令行得通行不通,起码天下还有个名义上的共主。共和国全靠着昔日关东军一刀一*拼杀出来的,况且所行政令都是在士族眼里大逆不道的新政。此刻清室偏安两江,朝不保夕,一旦北地共和国生乱,整个天下就得彻底乱套了!这可不是瞎担心,**那场旷日持久的军阀大战,也不知死了多少国人,耗了多少国力。
从前还是白领的时候,何绍明酒醉之余难免腹诽一些政府的政令,抱怨其官僚主义。直到此刻自个儿坐到了这个位置,这才明白凡事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心理。尤其是身处的这个时代,列强环绕,国朝积弱已久,一个错误就可能导致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伏在办公桌上,何绍明两眼直,反复沉思着。眼下政令亨通,看似没有阻碍,实则那帮子老腐朽完全慑于共和国新政府的强大武装罢了。他都能琢磨得到,一旦有机会,这些不知道国家民族为何物的家伙,只需要野心者一挑拨,一准儿跳出来造反!先前征战甲午所积累的人望,在一条条政令颁布之后,正在迅消失。而此刻参与生在朝鲜的一场日俄战争,究竟是对是错?
若是稳妥起见,刻下绝对不是起战争的最好时期。新政权草创,整个框架刚刚搭建起来。管理范围明面个北中国,可实际上指派的公务员能就任到县一级就不错了。乡间田园、偏僻之地,几乎还是老一套,无不是地主豪强、宗族族长说了算。甚至有些地方根本就不知道如今这天下已经改天换日了。按照大多数人的意见,家里头的事儿都没摆平,跑朝鲜那么老远折腾什么?包括总理唐绍仪都不止一次的暗示,稳固政权起码要个三五年,而且南面还有满清残余没有剿灭,此时远征朝鲜,实为不智。
可何绍明知道,日俄战事之后,日本元气大伤,这会儿起战争,绝对是损失最小的!若再给小日本个三五年缓过来,指不定生出什么事端呢!中日两国从地缘上就决定了,天生就是死对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头最是虚弱,这么好的时机不把握,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虽说对日作战的计划并未公开,可政府里头数得上的人物大多知道,毫无疑问,主战派与保守派暗地里终日争执不休。见天跑到何绍明的办公室里头拍桌子瞪眼睛,就算何绍明久居上位习惯了一言而决,刻下也是头老大。半夜睡不着辗转反侧,犹豫不决。到底是战还是不战?整个国家百年国运就操在手上,也无怪他犹豫。就是换了更厉害的人物,只要不是德国的那位脑残皇帝,都会思量再三。
敲门声轻轻响起,打断了何绍明的沉思。
“进来!”
门轻轻推开,一闪身,进来一位二十出头,穿着褂子的青年。来人不是旁人,却是北美归来的杨度杨。这位主儿本就是恃才傲物,北美归来,大大长了一番见识。此前在唐绍仪的内阁任职,处理食物很是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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