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二定鼎
公元一**六年十月三十一日,北京城。
初冬时节,瑞雪纷纷。清早起来,整个京城都透着一股子静谧,除了点点炊烟,不见半点儿人气。大街小巷,街头巷尾,或是站立或是巡逻着一个个墨绿色或黑色的身影。墨绿色不用说了,自然是入城的关东军士兵,而黑色制服的,则是千里迢迢从关东调集过来的上千名警察。
经历了几日暴乱,关东军入城之后,又实施了戒严令。京城如今的所有买卖行当全都停了下来。就在原来的顺天府,何绍明设立了申诉衙门,专门处理这些日子饱受欺凌的百姓的投诉。乱世用重典,何绍明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心慈手软的穿越客了,为了一个强国的目标,即便是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而何绍明这一手铁血,貌似很得了京城百姓的胃口。连日来,瞧着昔日作威作福,骑在自个儿脑袋上的显贵混混一个个或是砍头或是锒铛入狱,大家伙说不出的出了口恶气,心里舒泰!
即便是有抓错了,顶多挨了一顿拷打,过后给你赔不是赔银子,这样的衙门上哪儿找去?而且,新政的文书贴满了墙头,税赋减少,厘金取消,京城百姓无非商贾,大家伙都是心中充满了一个盼头。这位何大帅可真是没的说,做起事来雷厉风行,而且说到做到。这套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前世老美玩腻了的手段,偏偏在这个时候就是得人心。以至于多次劝诫不成,心怀郁闷的唐绍仪也不得不感叹,大帅此等手段,非旁人可效仿!
何绍明低调进京,全没了当日在天津的那一场风光。一方面是何绍明前世就反感这种铺张浪费,京城初定,也不是该作秀的时候。另一方面,美国人传来的消息,德国人已经派出了一支混编舰队,搭载着一个师的步兵,预定就在北中国登6。话说关东军师从德国6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有了自个儿独特的体系。可这场师徒之间的战事,毕竟牵扯着整个中国的未来。德国人劳师远征,赢了人家不难,难的是怎么打消那位脑残皇帝的念头,赢得一段相对平稳的展期。朝鲜也不消停,俄国人跟日本人在釜山杀得红了眼睛,几乎每一寸土地都饱饮了过多的鲜血。而现在,围攻十来日之后,总算要到见分晓的时候了。日俄之间的战争,流的是俩国的血,本不关他何绍明的事儿。可坐在如今的位置上,必须得关注。日俄相争,争夺的就是在亚洲的霸权!二者之间的胜利者,必然将是未来中国的死敌!这一连串纠结的问题萦绕心头,何绍明实在没心思再作秀,就连紫禁城,也只是匆匆看了一圈,而后转头就住进了恭王府。这份低调,反倒为他赢得了不少的人望。都说何帅简朴持国,实心办事儿。netbsp;直到日头升起了老高,何绍明这才起床。懒洋洋抻了个懒腰,骤然感觉鼻子一热,伸手一捂,现流了鼻血。心道,自个儿还真不是享福的命。这地龙烧的热热乎乎,偏偏一晚上就睡出了毛病。胡乱塞了纸团,洗漱完毕,穿了一身便装,正打算出门就餐。一名卫兵奔来,说是唐绍仪到了。
何绍明眉头一挑,瞧了瞧手表,这才不到八点。心道这位内定的总理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太勤快了。一天往自个儿这儿跑上四五趟都是少的。也不知这次又是什么事儿。
穿戴整齐,往前厅赶。刚刚进门,椅子上如坐针毡的唐绍仪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大帅,这来年的民政预算,您可是当初答应了的,怎么说截留就截留了?如今方才定鼎,正是民心所向,做大事的时候。您这一拖,就保不齐拖出什么事端来。这天下人可都瞧着呢,万一……”
这一股脑的话语,砸得刚刚起床的何绍明有些头晕,连忙摆手道:“少川先生,你先别急,有什么事儿咱们慢慢说。”
唐绍仪怒不可遏,又是痛心疾的模样,碰到何绍明这样没心没肺笑呵呵的主儿,反倒是没了脾气。叹气一声,一**坐下。呷了口热茶,而后质询道:“大帅,按道理,只要咱们入了京城,关东制备的那八千万银子后脚也就到了。可昨儿我特意给夫人打了电报询问,却得知,这银子被您给扣了下来,有这事儿没有?”
何绍明恍然:“哦……是有这么回事儿。”他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这下彻底惹恼了唐绍仪。“大帅,老话儿说的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头些日子您还说,人无信不立,可今儿……”
“且慢!少川,你这话说的没错,问鼎容易定鼎难啊。如今关东、蒙古、山陕、甘肃、山东河南、新疆、宁夏、河南以及安徽大部,都为我所有。想守住这么大的地盘,难啊。”
“大帅,治国屏的就是民心,如此失信于百姓,岂不自毁长城?”
“少川,你可知本帅因为什么才截留的那笔银子?”没等唐绍仪问,何绍明已经自问自答道:“为了近期的战事!”
“这……大帅,此前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么?刻下并非统一全国之时啊。”唐绍仪以为,走脱了清室,何绍明恼火之余,打算大举南下,彻底统一全国。
“少川,不是南下……对手更不是江南残余的满清……头些日子得到的消息,德国人已经派出一支精锐部队,打算由北中国登6。”
“什么?”何绍明说的平静,可听闻此消息,唐绍仪却惊愕当场。德国,那可是德国!不是什么日本、俄国,而是现如今敢跟列强老大叫板的新锐德国。
何绍明苦笑一下,继续道:“不仅如此,估摸着解决了德国人,日俄之间也该分出胜负了。无论胜利者是谁,绝对是未来中国的死敌。估计最少一年时间内,关东军要经历两次大战!无可避免,必须得打!而且得打赢!输了,之前咱们的种种努力,全都得化作泡影!为将来计,我不得不提前准备军费物资啊。”
“那满清残余?”
“满清?苟延残喘罢了!”何绍明蔑视道:“只要打赢了这两场仗,满清根本就没有跟咱们唱对台戏的资格。到时候都不用大兵压境,就是全天下的呼声,就能让咱们一统中国!”顿了顿,何绍明语气缓了缓道:“少川,今儿说的,你知我知就可以了。银子,是我下令挪用的。只是挪用。就算要实施新政,不也得过度一段时间?我已经去信美国,变卖所有产业了。估计到开春,怎么也能凑出足够的银子。”
“大帅……那可是您自个儿的产业……”
何绍明哈哈大笑:“要你这么说,现如今关东军吃的用的,包括你唐绍仪的薪酬,可都是花得老子的银子。……不能那么算,有些事儿,就算散尽家财也是值得的……”何绍明感叹了一下,随即一扫伤怀,拍了拍唐绍仪的肩头道:“得了,有事儿回头咱们再说。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我这儿可还饿着呢。早先就想吃着京城的豆腐脑了,今儿可得好好解解馋!”说着,不理唐绍仪,带着两名换了便服的卫兵,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三三三弑君
江宁行宫,众臣朝大殿趋步而行,这行宫还是当初乾隆年间修葺的,过了几百年,虽经草草修缮,仍可看出荒芜败落的迹象。
众臣趋入大殿北楹,排列两班。慈禧、光绪升上御座,共一御案,慈禧坐东,光绪坐西,皆北面。慈禧已经换上了光鲜的衣服,但光绪仍是逃亡途中的那身穿着。不但如此,这几日未见,光绪小小的风寒之症,到如今咳嗽不断,脸色愈蜡黄起来。偶尔从捂住嘴的帕子,能瞧见一抹血丝来。
下头无论是江宁的,抑或是南逃过来的官员,无不目露惊讶之色。大清国已经失了半壁,要是这皇上再完了,闹上一场风波,那这大清还有救么?
李莲英唱诺一声,众臣皆跪,高呼:“皇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慈禧说完忽然,已经哭了起来。
刚要起身的众臣只得再跪下,齐声道:“太后受惊,臣(奴才)罪该万死!”
慈禧收住哭泣,“你们起来,我不是怪罪你们。”
众臣起立,两旁候立。
慈禧侧对着光绪说道:“这十多天啊,咱娘儿俩九死一生,多亏了几位功臣,如见总算是逃出升天了。”
光绪沉默着,点点头。
慈禧对群臣道:“可你们也看到了,咱这大清成了什么样子!荣禄去了,这会儿不在了……可当初我就跟他说了,家败了,没什么,咱再把它建起来。怕就怕不长记性,挨了打,毁了家,可还是个败家子儿!谁承想,荣禄竟……”说着,慈禧又是一阵垂泪。
叹息一声,慈禧的语气转得温柔起来,“不过嘛,我和皇上这次南巡,还算得体面。这里头啊,你们都有功劳,刘坤一爱卿很卖力气,差事办得最好。我呢,就爱个脸面,谁要是给我长脸呢,我就喜欢谁;谁要是让我没脸,我就让谁没命!刘爱卿,你过来。”
刘坤一赶紧跪在御前,“臣在!”
慈禧忽然瞅一眼光绪,光绪装出视而不见的样子。慈禧于是面向瞿鸿禨,“瞿鸿禨,你这就拟一道旨意,让刘坤一正式接了军机辅的班吧!”
瞿鸿禨:“臣领旨!”
刘坤一一把年纪了,受了赏赐,却面色不改,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叩头谢恩,而后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慈禧又问:“岑春煊来了吗?”
岑春煊出列跪奏:“臣在!”
“你起来,起来!”慈禧指着岑春煊对众大臣说,“你们还不认识他吧!”
忽然慈禧又哭出声来,群臣又要跪。慈禧一边抽泣着,一边摆着手,群臣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面面相觑在那里。随着慈禧停住悲声,群臣慢慢归位。
慈禧回忆道:“我是想起了刚出京那会儿的事儿,给关东军追着,我和皇上只能睡在破庙里,天天做噩梦!梦见关东军正追杀我们娘儿俩,一宿给吓得惊醒好几回。那一回我是又给惊醒了。那都是深夜了,我就听到庙门外有一个声音说,‘太后毋惊,微臣在此护驾’!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慈禧忽然露出笑脸,指着岑春煊道:“就是他岑春煊啊!你那时,还是陕西布政史吧?”
岑春煊道:“是!”
慈禧对群臣说:“你们听到了吧?他一个管钱粮的官儿,远在大西北!可他奔波了几千里,找到我跟皇上,又是几千里地儿,一路护持我们娘儿俩到行在!我不是说你们不忠心,可岑春煊这份护主的心,你们谁都比不过!今儿个,我也不怕你们说我有私心岑春煊!”
“臣在。”
“你想要个什么差事,自个儿说。”
“臣什么都不要!”
这番不卑不亢的态度,很对慈禧的胃口。老太太温言道:“岑春煊,这机会嘛,我可是给了你!”
“臣知道。今日我大清,百废待兴,急需整顿,整顿政务,整顿实业,尤其要整顿吏治。臣没别的本事,只想为太后当一条把门的恶狗!”
“好一条恶狗!”慈禧心中异常满意,内里已经定了岑春煊的差事,她忽然面向光绪,“我看皇上累了!”
“是,亲爸爸。”光绪咳嗽了两声,应道。
慈禧对李莲英,“小李子,送皇上……”她又对着光绪道:“皇上就别回后院了吧?前头还有些体面,后头实在破败的不成样子。”
光绪不领情,“儿臣这几日在后宅住惯了……”
慈禧又亲切地道:“那也吃了再去吧……”
光绪仍不领情,“谢亲爸爸,儿臣不饿。”
光绪起身,李莲英也从慈禧身后绕过来,要送光绪。就这么个交错的光景,慈禧陡然目露凶光,对着李莲英狠狠地怒了努嘴。李莲英心中一颤,差点儿将手中的拂尘摔落。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光绪在前走着,李莲英在一侧稍靠后跟着。走过后花园,满目荒草展现眼前,光绪不禁停住脚步。
李莲英上前道:“皇上,奴才过会儿再找人来,把院子收一下。”
光绪摇头道:“朕看不必收!别的地方,朕管不了。这儿,朕还能做点主。就留下这残败之迹,为我上下警惕之资。”
“是。不过皇上身上这件小褂,还是让奴才孝敬一件新的吧。”
光绪又朝前走着,拨拉着已经半人高的荒草,“朕从京城一路走来,这件小褂,好十几天没换洗过,它跟朕相依相伴,还是留个念性吧。”
这时,已走到了院门前。光绪忽然转身,面向李莲英,“凡是跟朕患难与共的,朕就忘不了他!”李莲英垂着头,不答腔,不看光绪,但轻轻地推开院门,又立刻闪在一边。
后院内的御案上、墙上,到处都是西洋钟,而且已经擦得干干净净。钟声交响着,仿佛在召唤着什么。光绪呆住了。他闭上眼睛,倾听了一忽儿,忽然睁眼,转向李莲英。“李俺答……”
李莲英微微倾身,指了指桌子上热气腾腾的药碗道:“皇上吃了药就歇着吧。”
光绪心中感动,端起药碗,方才送到嘴边。猛听得李莲英叫道:“皇上!”
“何事?”
李莲英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道:“皇上,我瞧着这后院实在过于破败,虽说不必京城,可皇上您……”
光绪咳嗽了几声,却一副傲然之色道:“李俺答,你很好,朕忘不了你的好……太后想继续当朕是个摆设,可这儿不是京城,这里是江宁!今儿瞧刘坤一的神色,估摸着已经瞧出端倪了。过不了多久,只要朕掌权……哼!”光绪没头没尾的话,透着一股子恨意。他仿佛觉着自己说多了,不再言语,举起药碗,又送到嘴边。
“皇上!”
“又怎么了?”光绪有些不高兴了。
“没什么……这药刚刚煮好,有些烫,您小心些。”话锋一转,试探道:“皇上,若是您再次掌权了,当如何?”
光绪又放下碗,踌躇满志道:“还能如何?好好的大清在……在她手里破败的不成样子。刻下也唯有革除弊端,重整旗鼓。重新启用康有为,再行变法之举,方能强国!若非如此,等到何贼羽翼丰满,那可真就无力回天了。”
“那老佛爷呢?”
“她?”光绪恨意上涌,端着碗的右手不停地颤抖着。良久,才道:“不提也罢!”说完,举起药碗送到嘴边。这次,李莲英再也没有叫住他……
前头大殿里,上好的御膳摆了满满当当,慈禧正挨个与群臣热络地聊着。“你们不是陪着哀家南行的,就是北上接驾的。既是到了地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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