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过渡,绝对要比打一场国战还要累人。最重要的是,他何绍明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中国的国情摆在这儿,官僚士绅,宗族制度,还有封建礼教的至酷,这么老多的问题,却要靠有限的人手去解决,绝对不是一时半刻的问题;二一条,那就是如何处理与西方各国的关系。十九世纪末,绝对是世界融合的时代。随着通讯与运输工具的提升,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密切。如何说服西方接受一个新兴的东方大国,如何摆脱那些恼人的不平等条约,这些问题一点儿也不必前者轻巧。
而此刻,迎合西方人的习惯接受采访,时而来一些幽默,更多的时候装苦情,就是要骗取西方民众的同情心。他不知道这招到底有没有用,更不知道在利益与同情面前,列强会趋向于哪个。他只能两手准备,一手布防,一手建交,将新兴的政府,如同襁褓中的婴儿一般握在手心里,生怕遭到夭折。未来十年,乃至于二十年,只要平稳过渡了,中国,必定会摆脱百年的国殇!p
“……何将军,一天前,流亡日本的改良派领康有为先生,公开在日本主流媒体报纸上指责您是乱臣贼子,请问您对此有何看法?”
“呃,请帮我问问康有为先生,他作为满清的仲良,为何现在流亡在日本?”
“何绍明先生,请问您对生在朝鲜的日俄战争有何看法?关东军会在局势突变的情况下,采取极端手段么?”
“事情总是在变化的……当然,眼下关东军的责任,就是保卫国家。”
“也就是说,关东军会在特殊情况下出兵了?”
“这可是你说的,杰克,我可没说。”
下头哄笑。唐琼昌这个时候已经抢在众人提问之前挡驾道:“好了各位,将军已经很疲劳,相信大家不愿意见到这么好的新闻人物就此病倒吧?我们改日再进行采访,各位请回吧。”
记者们倒也知趣,三三两两携手而去。
等人了,魏国涛走过来道:“大帅,京城已经乱了三日,昨天已经生了流血事件,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兵?”
何绍明捏着额头,冷哼一声道:“乱吧,越乱越好。不乱起来,怎么连根拔起?……通知1o1空降团,明日日出起行,日落之前,彻底稳定京城局势。”
“是。另外,据可靠消息,慈禧光绪已经化妆潜逃……我们是不是进行抓捕?”
“抓!能抓就抓!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俩人可是大清的旗帜,他们倒了,这些人也就少得搅风搞雨了。……张成良那头情况如何?”
“还在进行追击,估计两日内必有结果。另外,山东登6的第七师已经一分为二,一部已经快北上,预计很快就会与荣禄遭遇。”
“好!”何绍明总算有了些精神头,大叫道:“只要灭了北洋军,这中原,就算底定了!”
“大帅……”张佩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后,有些欲言又止。
“幼樵,何事?”
张佩纶忧心道:“大帅,据报,李鸿章盛宣怀抵沪,串联江南几省自保独立。还跟洋鬼子搅和在了一起,据说,洋鬼子有出兵助战的打算。”
“哦?谁这么不开眼啊?”也无怪何绍明如此惊讶。眼下对远东希图最大的日俄两家,正掐得你死我活,一个釜山港口,双方堆积了十几万士兵,激战连日,此刻城下倒下的尸体,估摸着都上万了。英法中心在印度以及印度支那,美国人都是图财的主儿,这算来算去,还有谁叫嚣着要动一动击败了日本的关东军?难道……
何绍明刚刚想到,张佩纶那头已经张开了口道:“大帅,是德国人。德国公使克林德叫嚣着,要派出一个步兵师登6中国北方……”
果然!德国佬,果然是德国佬!历史之上,甲午之后,眼瞅着诺大的清国被小小日本打得体无完肤,一直苦苦谋求海外殖民地的德国,仿佛突然找到了软柿子。小儿麻痹皇帝威廉二世,秘密下令,派出一支舰队突袭了胶东湾。何绍明一直以为,甲午还算体面的收场,能打消那个脑残皇帝的野心,没成想,他这支大号蝴蝶,煽起的飓风丝毫没有影响到脑残皇帝的判断。
眼下局势未定,变数突生。若是突然陷入另一场国战,对于襁褓中的关东军来说,实在是祸非福。而且要考虑到二者之间的国力差距,若是把德国打疼了,扇了威廉二世一耳光,万一这脑残皇帝一怒,大举远征。搞不好新政府就得夭折。就算关东军实力再强悍,打赢了德国,那也得看英国佬的脸色。
列强之间更像是一场游戏的玩家,而各个殖民国更像是猎物。猎手之间相互竞争,他们会乐于见到猎物让竞争猎手吃瘪,但绝对不会愿意见到猎物杀掉猎手!真把德国打残了,到时候说不定面临的很可能就是一次八国联军!
难啊!
何绍明深吸一口气:“……这他妈叫什么事儿?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囤,打上门来了,咱们不接也得接!”
话音刚落,何绍明分明瞧见,面前的两位手下,魏国涛与秦俊生,眼神里立刻射出狂热的目光。对于他们来说,跟满清的战事,实在提不起劲头。另一场国战,对手更是号称欧洲无敌的德国,无疑让他们起了浓厚的兴趣!
三二七七日定中原(十七)
慈禧与光绪化妆出走,京城各部衙门,当官儿的走了个干净,就是有点儿家资的旗人,都举家南迁。如今留下来的,除了产业在京师,就剩下一些破落户以及普通民众。旗饷早就停了,四九城的旗人老爷们过不下去的,又没有活命的营生,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砸了武备库,抢了衙门,而后回头又开始吃大户。
这一天早晨起来,整个北京城一片死寂,不见半点炊烟,大街小巷胡同口,到处都汇聚着闹事儿的混混。德四爷正二八景的黄带子,世袭云骑尉。因为孔武有力,平时为人豪爽,狠得一帮子混混的拥戴,京城一乱,他到成了不大不小的头头。
出了家门,直奔大栅栏,一路上三三两两聚拢了手下。这帮人,有的拿着衙役的烧火棍,有的拿着戒刀,德四爷运气不错,从武备库里翻出了也不知哪年出的火铜,外带一把上锈的宝剑。大冷天也不戴帽子,鞭子往脖子上一绕,腰里扎着红带子,吆五喝六,雄赳赳就奔大栅栏而去。
“四爷,昨儿连军机处都翻了个遍,连个毛都没有。我看今儿咱们还是直奔王府,鬼子六那府邸可是龙脉,下头指不定埋了多少银子呢。”
德四一瞪眼:“鬼子六也是你叫的?恭王爷在的时候,还没断了咱们的铁杆庄稼,处处护着咱们,做人,得知恩图报。他那府邸咱们动不了,要真惹急了,其他几路兄弟,非得联手灭了咱不可。”
“四爷高见,那今儿咱们奔哪儿?”
德四嘿嘿一笑:“还能是哪儿?大栅栏啊,那可是消金窝,就算没银子,八大胡同的姐儿那可是一个比一个俊!”
一名手下咽了口口水,当时就来了精神,双眼放光道:“那咱还等什么,赶紧的吧?”
另一人却不赞同道:“四爷,其他各路兄弟早就把八大胡同翻了个遍,如今还能剩下啥?”
德四故作高深道:“你懂什么?明面上的窑子是没油水了,可那些半开门的不是还没人动么?咱们人少,抢不到肉,喝口汤总可以吧?”
“四爷英明!”一众手下心悦诚服。
德四摇头晃脑,对手下的表现满意非常。心里头琢磨着,如今这皇太后跟皇上都跑了,约莫着山海关也快失守了,再折腾个三五日,趁着关东军没来,卷了铺盖走人。这几天下来,起码也搜刮了万把两银子,就算躲在乡下,这辈子也是衣食无忧了。正愣神的,猛然被手下推醒。
“四爷,您瞧,那是什么玩意儿?”
冬日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眯着眼睛,顺着手下的胳膊抬头一瞧,之间东方飘过来朵朵银白色的云彩。一个个两头窄,当间宽,下头还挂着长方形的盒子……netbsp;“稀罕物什儿!云彩还能都长得一样?”
“该不是城外那些个大师兄作法,请的天兵天将吧?现在看不到人,估摸着天兵天将都藏在云彩里头了。”
听着一众手下在那儿胡说八道,德四心里头隐隐觉着不对,却又不知究竟哪儿不对。
银白色的云彩越来越近,巨大的影子投射下来,将德四等人完全笼罩。而后就见下头的盒子开了个口,然后突然抛出了朵朵白云。
德四眯着眼,盯着这些个奇怪的白云,隐约瞧见白云下方吊着个人影。当即叫道:“不好!邪门玩意儿,快走,别着了道!”
一帮子混混撒腿就跑,而此时,天空已经被无数朵白云遮盖住了。没一会儿的工夫,上千名关东军散兵已经从天而降,收了降落伞,而后一个班一个班地聚集在一起,对着还在街头乱窜的混混先是鸣枪警告,放下武器的,上去二话不说搂头盖脑就给捆了个严实。对于那些不听话的,击中火力就是一通攒射。
德四看着胸口被打了碗口大的血洞,他按着伤口,临死前想到,那白云果然古怪……只是,为什么下头的人是关东军?莫非这关东军是天兵天将?
一**六年十月二十八日晨,关东军1o1空降团突袭京师,迅控制了京师混乱的局面。两个小时后,关东军第三师从天津出,坐着火车抵达京城。
轰隆隆,喷着白气的火车头,拖着长长的闷罐子车厢驶入站台。车厢门依次打开,成队成队的墨绿色军服关东军跳下来,在军官指挥下迅排列好对象。第三师师长黄镛一早就下了火车,在一帮子参谋军官簇拥下,找了个箱子,站在上头。冷着一张脸,高声喊道:“大帅让咱们第三师率先入京城,就给了咱们一条命令……不惜一切,一日之内稳定京城局势!到我这里,也是一条!杀!掳掠者,杀!蛊惑人心者,杀!不服管教,负隅顽抗者,杀!”
“杀!杀!杀!”三军齐声呐喊之后,黄镛大手一挥,眼前的方块阵瞬间分裂,变作一条条长龙,各奔东西。
头天夜里,何绍明交代的清楚,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话什么意思?就是说刻下满清难逃,京城骤然形成一个势力真空时期后,必然会有各路牛鬼蛇神出来捣乱。而恰恰是这些人,正是日后祸乱的根源。治理天下虽说要仁字当先,可也得建立在威慑的基础之上。没有威慑力,根本震慑不到宵小。再说了,打天下哪儿有不死上几个人的?和平过渡,例如英国人的光荣革命,在中国此时根本就不适用。
何绍明虽然了话,要杀人立威。可他身为领袖人物,自然不能背这个黑锅,算来算去,就落到了黄镛的头上。而黄镛心里头也明镜儿一般,根本不以为意!他是从美国就跟着何绍明的,一步步走到今天,深知行路艰难,为了国朝百年国运,必要时刻牺牲小我,又算得了什么?
“师长,您不进城?”
黄镛迷离着双眼,盯着南方呆。闻言,只是低低呢喃道:“北洋……也该做个了断了吧?”趁着身边参谋还迷糊,他已经转身往城内走去。
三二八七日定中原(十八)
跑!拼命的跑!跑死了,总比落在关东军手里头要好!
这是此刻荣禄脑子里的唯一念头,这会儿,荣禄半点儿也没有作为大清国最有权势的北洋大臣的模样。破烂的官袍,依稀还能辨认出仙鹤补子,头上的帽子早就跑丢了,靴子也开了口,脸上黑一块红一块的,也分不清哪个是血哪个是泥。每跑上一段时间,便扶着路边的小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身边儿更是可怜,只剩下不过百来人。
平日里那些吆五喝六称兄道弟的亲信,这会儿跑了个干净,剩下的,除了贴身的戈什哈,就是一些慌不择路的北洋兵。
“本帅……本帅……实在跑不动了,歇一会儿,喘口气再说。咱们这是到哪儿了?”四周光秃秃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岭里,除了一片荒芜,没有半点儿参照物。
“回大帅,小的……小的也不大清楚,咱们头晌过了临清,一直朝南跑,这肯定是山东境内。”
荣禄浑浑噩噩地道:“过临清了?”待得到肯定的回答,瞬间又来了精神头,嚷嚷道:“走,只要过了东昌,说不定就能碰上刘坤一的人马。咱爷们儿也不用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了。”说起这一路,荣禄忍不住的唏嘘。单单就是一个关东军师,追击的人马不过与自个儿相当,愣是一路追着打,根本不给自个儿喘息的机会。北洋大队人马,越打越散,到最后分崩离析,除了投降了事的,估摸着没多少能跑出去的。
他荣禄坐镇西安十来年,也屡次镇压过的回民闹事儿,大阵仗没见过,却也算得上知兵,否则也不会被鬼子六奕䜣举荐。可到了今天,面对着铺天盖地,极其有层次的炮火,密集的步枪、马克沁攒射,往往是一营几百号人在几分钟内便尸骨无存,这样的阵仗直让荣禄目瞪口呆。战争,已经再不是他荣禄眼里的战争了。面对着这种恐怖的火力,就算是想拼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刚刚站起身,远远的又传来一阵阵枪炮声。百来人都是一哆嗦,几乎同时惊叹道:“不好!关东军追来了!”
荣禄还算有点儿脑子,没有盲目乱窜,而是找了处高岗,爬在上头,仔细打量一番。之间东北方向,一票人马,落荒而逃,后头追着一小队墨绿色军服的关东军士兵。约莫着,起码还有两三里的距离。心下稍定,瞧瞧四周一片空旷,琢磨着这样是跑不了了,随即眼睛在身边戈什哈身上乱转。
“大帅……?”
“你!就是你,别动,把你那衣服给本帅脱下来!”荣禄的眼神,最终定在一名身材跟自己相近的戈什哈身上。
那戈什哈哭的心都有了,心道你荣大帅要来个金蝉脱壳,老子当替死鬼,招谁惹谁了?
“快点儿!”荣禄已经急了,掏出六轮手枪,指着戈什哈的脑袋,威逼道。
戈什哈无奈,只得嘶嘶呵呵脱了衣服,荣禄三下五除二换了衣服。拉了几个亲信在身边,对着百来人吩咐道:“各位弟兄,大家伙一起跑是跑不掉了。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分头行动。本帅先奔南,你们爱走哪儿走哪儿,只一条,不能跟在本帅后头……”一番恐吓,带着十来人起身就跑。
瞧着荣禄等人绝尘而去,大家伙这才反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