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这个时候,清廷里头的帝党就算再白痴,也能看明白形势了。何绍明在朝鲜生生灭了小日本的第一军,硬是将指向辽地的两只铁钳子给掰断了一只。剩下的辽南第二军,已经是一支孤军,只要在盖平将其拖住,何绍明带兵一到,就是第二军覆灭之时。
整场战事,大有可为!
帝党看出来了,连带着光绪自己都看出来了。
年轻的皇帝发了疯一般地兴奋起来,调兵筹饷、拨发军械,使劲儿一划拉,将辽南、东北、甚至察哈尔的练军全都调集了过去。电文雪片一般下发到营头,指名道姓给统带营头下了严令,进一步加官进爵,退一步满门抄斩!
何绍明这个盛京将军、总督辽南军务钦差大臣眼下还在路上,没法儿在盖平指挥大军。光绪又提拔了老将军宋庆做了钦差帮办,暂代何绍明之责,总督辽南各部战事事宜。
从十一日起,宋庆便在盖平以南,沿着清河修筑了防线,屡屡上电称,即便日兵犀利,然六万余兵勇必严防死守,及至关东军何绍明回返。
有了这封电文,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帝党更是再次乐观了起来,翁同龢以降,每每朝见,必称圣主出、天下定。在他们的影响之下,整个国朝一片乐观。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紧紧是两天,六万大军,雪崩瓦解!
四川提督、白发老将军宋庆站在盖平城头,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从他眼中望去,整个清河防线,正在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急速地崩溃着。
炮火所组成的弹幕,一点儿点儿地向盖平方向推移着,而就在弹幕到临之前,各个山头、各个阵地的守军,便惶恐地亡命奔逃。就在弹幕之后,穿着黑皮军装,在雪地里异常刺眼的日本兵,黑压压一片,如同滚滚浪潮一般压了过来。即便是偶然有几个还在坚持的山头,也只略微抵抗了一下,转瞬间便被淹没在了黑色的海洋之中。
残破的,燃烧的黄龙旗,各色将帅旗,在这股浪潮中摇曳了几下,便彻底倒下。须臾之后,日本的膏药旗已经高高地飘扬了起来。
“败了!败了!”
“撤,往回撤!”
到处都是溃兵的呼喊声,各个营头的官佐再也约束不了手下,就被人潮胁迫着退了下来。而后头,依稀可以听见日军声嘶力竭的发喊声。
日军二十二起发起了试探性进攻,经过两天的准备,断然于二十四日下午发起了决然的总共。整整两个师团,近两万五千的兵力全数投入了盖平战场。清军在此虽然有六万余兵丁,可去了一百来个新募的毫无战力的营头,剩下的兵力也就三万多人,与当面之敌兵力相当。
兵力相当,可不代表战力相当。这会儿淮军无疑是除去关东军外,大清朝最为精良的军队。装备的都是毛瑟步枪,火炮也足数。可其他各军,用的还是不如日军的单打一,火炮几乎没有几门。更逞论军心士气种种,战事能打到两天,已经超出想象了。这是光绪不要钱的乱发电文,所能起的唯一一丁点儿用处。
下午一开战,日军随即加强了两翼攻势。此刻,正面防守的除了宋庆的本队,还有长顺的吉林练军。而两翼,除了左翼还有伊克唐啊的奉天练军稍微有点儿战力之外,右翼就是个大杂烩,虽然兵力雄厚,却是个致命的弱点。
甫一接战,右翼便率先崩溃,而后居然就如同滚雪球一般,中央、左翼相继溃退。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尤其此时清军还有一大半的新募营头。这些营头不但没起到作用,反倒是掉过头来冲破了后续防线。局势,已经不可避免地失去控制!
“宋军门!弟兄们够意思了,没饷没枪,咱们愣是顶了两天。军门您发发慈悲,让咱们退吧,等到了海城,重整旗鼓,再杀回来。”
“他妈的淮军最不是东西,旅顺丢那么快,小日本拿了旅顺的大炮掉头来打咱们,咱们没枪没炮拿什么打?”
“军门,后队的旗兵都他妈跑了,他们不要祖宗的江山,咱们凭什么还在这儿跟日本人拼死拼活的?”
“又丢了一个山头,军门,撤吧!”
宋庆依旧恍若未闻一般,孤零零地矗立在城头,睁眼望着如潮的溃兵汹涌而来。良久才苦笑道:“六万大军……六万大军呐……就是六万条狗,也能咬下块肉来啊!皇上啊皇上,你是逼着老臣去死啊!六万大军,说的好听,可老夫能指挥动谁?谁又听老夫的?哈哈哈哈……”宋庆仰天长啸,而后‘苍郎’一声抽出腰刀,高高举起:“仗打成这样,老头子没脸见祖宗了……唯死而已……”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炮弹的呼啸声响起。“军门!”旁边儿的戈什哈上来一个前仆,将宋庆压在身下。‘轰隆’一声炸响,炮弹就落在宋庆原本站着的城头。再看宋庆等人,趴伏在他身上的戈什哈已经气绝身亡,老将军宋庆也是满头满脸的血迹,生死不知。
失去了中央指挥,没了毅军、铭军支撑,溃败愈发加速了起来。
与此同时,就在前头最近的一个山头,吉林练军正在苦苦地支撑着。说起来,吉林练军多多少少跟关东军沾着点儿亲戚。何绍明是长顺的女婿,当日在边境打俄国佬,长顺眼红,何绍明便顺势派了几名军官,又卖了不老少的武器过去。
当日长顺承诺的不错,绝不干涉这些军官,而且还重用。可实际上,关东军军官那格格不入的性情,实在融不入吉林练军里。这些年下来,受了不少气不说,真正练出来,也只有一个营头。
赵四海就是这个营头的官长。这位福建汉子股子里就偷着一股大山般的坚毅,对于何绍明将他们这二十几号人忘了个干净,没有一丝埋怨。只是默默地,用心练出了一个营头。开赴辽南六千余吉林练军,如今还顶在前头的,就只有这不到三百人的营头。
“打!给老子打!你们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子弹发射出去!谁率先打光了子弹,就可以后撤!”赵四海阴沉着一张脸,在阵地上来回走动着。他始终挺直了胸膛,丝毫不顾及周边纷飞的弹雨。
就在此时,后头来了一小拨人,几名戈什哈簇拥着苏色跑了上来。
苏**低了身子,远远地就招呼开了:“赵大人……赵四海!都败了,你还顶在这儿有什么用?听我的,赶紧随着长大帅跑吧……”
阵地上,赵四海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冒着弹雨在指挥战斗。
苏色急了,上去一把就将其拉了下来:“老赵,老子知道你是个爷们儿,平素冷言冷语算我错了!……这都什么时候,别使小脾气了。要逞能,等到了海城咱们整顿兵马,来日再战!”
赵四海紧紧盯着苏色,脸上挂着微笑:“来日再战?苏大人,你瞧着这么败下去,还有来日么?”
一句话噎得苏色半天无话可说。苏色如今都是副将的衔头了,脑子里还是有点儿东西的。要知道,如今汇聚在盖平的各军,几乎是整个大清在奉天唯一的军队。朝廷再也无法抽调兵力。盖平这么一败,没一个月工夫各部兵马别想缓过来。而有这一个月,日军一路向北或向西,无论是盛京还是北京,都极有可能落入日本人手里。
就趁他愣神的光景,赵四海轻轻掰开了攥着自己胸襟的拳头,淡淡道:“六万大军,一击而溃……丢人!不冲着朝廷,也不冲着你们旗人的江山,就冲着祖宗,老子也得战死在这儿!”说到后来,冷冰冰的话语里透着一股子决然。
而后,又大步冲上了阵地。
苏色这会儿总算回了神,随即狠狠一跺脚:“这他妈打的什么阵仗……大清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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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六崩溃(下)
败了!败了!汇聚了六万大军的盖平,仅仅在日军一次总攻之后,便土崩瓦解!辽西走廊,彻底向日本第二军敞开。不仅如此,日本人如今更是登陆了山东半岛,这两条噩耗,如同重磅炸弹一般,将京城里的乐观情绪炸得支离破碎!
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一个个如丧考妣,惶惶不可终日。茶楼、酒肆、各个胡同里,总能听到一声声叹息。战事到了这个时候,明眼人都瞧出来,大清朝已经无力为继。
载誉好几十年的北洋完了!淮军不可用,水师更是不可用。其他各地练军,论战力恐怕还不如淮军。这些大家伙儿都知道,也从没指望他们能打胜仗。可内心里总有一些期许,打不过,顶上十天半个月总成吧?只要顶住,何大帅大军一到,就是力挽狂澜之时。
万万没有想到,仅仅两天不到,盖平就失守了。这也就罢了,最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日本人竟然没有伤亡就登陆了山东半岛,直接从后头包抄威海。威海一丢,就凭山东那些没见过阵仗的练军,必然挡不住日本人。日本绝对就冲出山东半岛,而后北上西进京畿平原。京城,随时都有再次失陷的可能!
日本人的两支大军,就如同螃蟹的两只钳子一般,从两翼包抄而来,直奔北京城。想当初英法联军就是从大沽口登陆,一路杀到了北京,逼得咸丰跑到了承德‘避暑’。往事历历在目,这回小日本来得更凶猛,两个军团,五六万号日本兵,恐怕不用到京城,刚过山海关,朝廷就得求和。几十年前英法联军烧了圆明园,这会儿,谁都不想再来这么一遭。
而唯一的指望何绍明,此刻刚刚回转,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何绍明忠心国事,提师千里,能在日军叩关前及时赶到,也只是断了日军一只钳子。绝对没有可能,在日本第三军杀进直隶前再挥师南下,挡住日军。
入冬的北京城,天气总是阴沉沉的。稀溜溜的北风,卷着枯枝烂叶、废弃的纸张在各个胡同里胡乱地飞舞。街头巷尾行走的老百姓,一个个都低着头,满脸的忧愁。就连最重面子的旗人爷们儿,这会儿就算是一口气顶了三泡大烟,也提不起精神头。大家伙都在想着,这大清还有出路么?
一片阴云惨淡当中,就连话语都透着一股子绝望。
“这打的什么阵仗……六七万人头,就是戳那儿不动,也能顶个七八天吧?”
“以前打败了,还能拿雌鸡司晨说事儿……如今圣主都出来掌权了,怎么还这样?我看这大清……够呛咯。”
“调何大帅进京勤王!何大帅手下五万虎贲,个顶个的英雄好汉,只要大兵一到,小日本就得土崩瓦解!”在这一片哀鸿之中,总有些反对之声。
说话的人底气十足,旁听者只当他说了笑话。
“勤王?姥姥!老佛爷能眼看着关东军入京?别忘了,他何大帅可是最受皇上宠信,汉军旗楞是给了盛京将军的头衔,这是多大份量?光绪爷要是敢提这茬儿,老佛爷就得……”
说话说七分,里头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执掌大清半辈子了的慈禧,是绝对不会让一支与帝党瓜葛颇深的军队进了京城。
就算局势再危急也不行!帝党的军队进了京城,这是什么意思?宫变啊!
要是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慈禧就不是慈禧了。老佛爷虽说在军国大事儿上不明白,可说到心计手腕,就连一时俊杰李鸿章都不是个儿,更逞论旁人了。
方才说出这话的人,略一琢磨,便明白其中就里。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心气儿,顿时烟消云散。萎靡着身子,意兴阑珊道:“圣主……何大帅……诶!党争误国啊!难道这大清朝就没指望了?”
“散了吧,散了吧……爱新觉罗家都不要这个天下了,咱们跟着着什么急?”
市井间风言风语,语调悲观,朝廷里更是如此。
盖平溃败的消息刚一传来,前一刻还意气风发的帝党,立刻就成了没头苍蝇,呼啦啦蹿到帝党领袖翁同龢府上,求着老中堂拿个主意。对于他们来说,胜也罢,败也好,这些都无所谓。反正大清也不在乎那些海外飞地,更不差那么点儿银子。重要的是,这噩耗传来掀起的漫天波澜。要知道帝党可是主战派,正是通过此次战事,才把光绪抬到了前头。倘若失败,西边儿那位一准儿站出来,翻翻手,就能让帝党一蹶不振,而后光绪还得老老实实待后边儿去。
“中堂!京畿附近的兵力已经抽调一空,眼看着小鬼子就要叩关,您得拿个主意啊!”
“调兵!北洋不行了,还有南洋!再怎么说,各地督抚也不能眼看着京城失陷。”
“调兵?哪儿来的兵?就是赶到京畿又顶什么事儿?辽南六万大军都挡不住,还能指望那些乡勇?事到如今,只有请何绍明进京!”
“荒唐!你这是逼着老佛爷查办咱们。前脚送了消息,后脚老佛爷就得动手,调北洋李鸿章进京。哪个远哪个近?”
“事到如今,也只有奋力一搏。难不成眼瞅着圣主被囚?”
堂子里乱哄哄吵成一片。前些日子还红光满面的翁同龢,这会儿整个人瘦了一圈儿不说,眼窝塌陷,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的十岁。就连身上那股子文人的儒雅之气,也荡然无存。眼瞅着下面众人越吵越凶,翁同龢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胡闹!大敌当前,自乱分寸!一个个都成何体统?”
翁大中堂一发火,下头立刻安静了下来。
翁同龢舒展了下身子,慢慢撑起了来,皱着眉头道:“局势还没坏到那种程度,各位多心了……想当初何绍明提兵五百,不也是来了个千里奔袭么?这都三、四……六天了吧,就算没到辽阳,也到盛京了。不出三日,等何绍明带兵赶到辽阳,日本人就不敢再南下。”
说话间,已经在堂子里踱起步子:“至于威海……那是李鸿章的地盘,不调北洋的兵说不过去。去请了旨意,一定要把北洋兵都调到山东去,一来可以抵挡一阵,二来……”二来,也是怕后党狗急跳墙,赶在帝党前头来个宫变。
帝党领袖翁同龢如此沉着,且不论是真的还是装的,总算将其他人等的心安定了下来。眼前的国战,不单牵扯着两国间的胜败,更是牵扯着两个国家的政治走向。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反过来西风压倒东风。在翁同龢看来,老冤家李鸿章这回肯定是倒台了。眼下要不是有西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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