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旌旗、兵刃,站在两人五十步以外。
帅台上,阎君自然不惧两人激起的风雷之威,他眯起眼睛,望着场中二人打量了一会,压低声音向一旁郁垒将军问道:“不是说这妖龙梼杌从青门墩出世时受了天雷?怎么还这么厉害?”
郁垒全神贯注盯着场上梼杌的动作,说道:“我看妖龙眼下绝没有万妖之力,刚刚吞噬乌骓马时,末将看得清楚,那万妖石金光若隐若现,充其量不过千妖之力,我猜是才刚练成的。”
两人只顾说话,却没防着一旁梼杌那个新收的徒弟不声不响的往前走了一步,阴沉沉的说道:“我师父说了,无论他是千妖也好,万妖也罢,总之收拾地府几个不听话的小鬼是绰绰有余,若是心情不好,顺手换一个阎君也绝非难事。”
阎君脸色一沉,目光如炬狠狠望向王炜,说道:“哼,本王要想让个鬼力低微的小鬼魂消魄散,也只是举手之劳。”
王炜却只是低了头,又退回原地,倒让阎君觉得这一肚子怒气,没个发泄的去处。
郁垒在一旁一挥手,自有两个禁卫上前扳手按足,将王炜按倒。他自咬牙切齿的向阎君问道:“我们这里预备了两万精锐,若是一拥而上,就算那梼杌再厉害一倍,也逃不出去。”
阎君眉头一皱,闷头不响,半天才说道:“地府连续被封堵了两处黄泉穴眼,折损了几万鬼兵,眼下这点兵力,要防着幽冥上的各方鬼王就已不足,哪还能经得起消耗?”
“那让这妖龙吞了星魂,又这么耀武扬威的走了,我地府颜面何存。。。。。。”
阎君闷哼了一声,打断了郁垒的话,道:“还管什么颜面,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两人正说着,忽听校场上响起一声炸雷声响,带得灰石垒成的帅台一阵晃动,阎君吃了一惊,与郁垒同时往场中看去。
只见两条身影一分,梼杌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李广腾腾倒退了数十步,方才站稳,胸前坚硬的镔铁战甲留下了一个深逾半寸的掌痕。手中长矛不住颤抖,气势明显较之前已弱了许多,却仍死死站在场上不肯后退。
“小家伙居然能挡我一击,还真是不错。”梼杌缓步走到李广跟前,说道:“不如跟了我吧?”
梼杌脸上带着笑意,眼睛里似乎有两抹霞光微漾。
李广觉得梼杌的目光有些奇怪,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一时头晕目眩,神智模糊,手中原本用惯的长矛忽然变得沉重了许多,拿捏不住,缓缓的滑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砸到他的脚背上。
一阵疼痛袭来,李广猛然醒悟,大喝一声,尽力运起神识,避开梼杌的目光往后退了一步。
梼杌诧异的咦了一声,跟着往前进了一步,正待继续动手,忽听阎君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道:“梼杌大人,切莫伤了和气!”
梼杌微微皱眉,只见帅台上,阎君正眉开眼笑的望着他招手,眼角又瞥见一旁郁垒捏在手中微微颤动的冥军令旗,心中觉得颇有些可惜。脸上仍笑着对阎君说道:“想不到地府也有这等人才,难怪大人有恃无恐,若是多来几个,怕我一时也吃不消呢。”
阎君笑着说道:“哪里哪里,在梼杌大人面前,我地府一向只有恭顺,哪敢有其他想法?”
片刻间,校场中又是一团和气,有侍者鬼姬在帅台前拉出屏风帷幔,摆上行营仪仗,众人分坐在行军帐中,一盘盘美酒佳肴流水般摆了上来,李广气鼓鼓的陪在下首,王炜自然也被放开,站在梼杌身后,众军也按着职级领了犒赏,喜气洋洋的各归营帐。
“这星魂既然到手,那梼杌大人还准备在地府逗留几日啊?”阎君笑眯眯的端起酒杯,向梼杌问道。
梼杌浅浅一笑,答道:“我这次好不容易脱困出来,身子可虚得很哪,外面既是有星君转世,又有那群天邙山不听话的徒子徒孙老想要来烦我,只想在地府的幽冥荒野上游览一番,躲躲清静。”
梼杌目光一转,意味深长的望着郁垒说道:“若是碰巧遇上什么不开眼的十方鬼王,六天邪帝,正好炼了来补补,你说是不是?”
郁垒的牙关错得格格作响,低着头,眼睛只盯着眼前的一盘藿水麋角羹,绷着腮帮子暗暗发狠。
阎君生怕再惹恼了这妖孽,连忙放下手中玉杯,脸上勉强堆出些笑容,说道:“正该如此,这样也好让小王与大人多多亲近。”
心中却骂道:这妖孽,莫不是想就此赖在我地府不肯走了?这若是让天界巡查使知道,岂不是要治我个包庇大逆之罪?那时,老子这地府阎君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
首领太监于公公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除了八面玲珑,做事乖巧之外,更有一项察言观色,揣摩上意的绝技。此时,他领着一拨太监婢女上完了酒菜,轻手轻脚的留在最后,偷偷听着酒席上的对话,又见着阎君气色似有不佳,心知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又悄悄退了出来。
他刚弯着腰退出帷帐,那个善恶司。。。。。。忘了是提举还是通判的芝麻小官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拉着他的衣角问道:“公公,现在可是能觐见陛下了?”
(本章完)
第106章 宋提举觐见()
于公公看着那小官两只汗津津的手在他的新官袍上攥出两团皱巴巴的湿印子,微微皱起两撇细眉,甩开袖子,细声细气的说道:“陛下正在陪着贵客饮酒,一时半刻哪儿来的功夫,你且退下安心等着,什么时候得了功夫,咱家自会叫你。”
宋提举急道:“公公,我这是天大的急事,不能耽误。。。。。。”
于公公被缠得有些不耐,拖长了声音说道:“到了这里,任你兜天大的事能大得过陛下?且都得乖乖的等着吧。”说罢一声冷笑,转身就往外走。
眼看着这首领太监扭着屁股,大摇大摆的背影,宋提举心中大急,追上去,揽住于公公的胳膊,急赤白脸说道:“你要走也成,可办不成事,须得把我那十几张票子还来。”
于公公嗤了一声,轻蔑的看了一眼面前这小官,道:“咱家还从没听说过,这送出去的孝敬银子还能再要回去的,也不嫌丢人,赶紧给我放手。”
宋提举哪里听得进去,只挽着于公公的手臂不肯放开,于公公带着的几个小太监见师傅不悦,赶紧上前帮忙。宋提举虽是个文官,但两臂的气力好歹也比这几个半男半女的太监要强上许多,几个小太监急切间掰扯不开,自然就用上了些抓头发、挠脸皮的绝招。
宋提举脸上、身上一连被几个小太监的好指甲挠了几下,头顶乌纱帽也被揪没了,忍不住心头火起,他情急之下,用力一扯,只听刺啦一声,于公公的官袍袖子连着大半片前襟一起,跟官袍分了家。
众小太监皆是一愣,手上忘了厮打,目光只在宋提举手中的半片官袍和师傅那身白皙胜雪的膀子之间来回打转。
阴风吹来,于公公只觉一阵透体清凉,忽然明白过味儿来,羞愤的抬手挡着胸口,另一只手遮遮掩掩的翘起兰花指戳着宋提举的额头,哭骂道:“你这匹夫,竟敢猥亵奴家,咱家。。。。。。跟你拼了!”
于公公拖着哭腔,张牙舞爪的往宋提举扑了过去,几个小太监也跟着奋勇上前,却没想那宋提举已经有了防备,把一套王八拳舞得密不透风,太监们急切之间不能近身,只好离得几步远,嘴上不断的咒骂,冷不丁从背后踢上一脚或擂上一击太平拳。
于是几个人手上不停乱打,嘴里唇枪舌剑,正扯得不可开交之时,忽然从背后伸出好几只毛茸茸的大手,将战团分开,于公公转过脸来一看,只见身后多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御前侍卫,另有一位将军怒气冲冲站在营帐外,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登时心头一紧。
“郁垒将军,你来得正好。。。。。。”
于公公还没把话说完,就见郁垒将军沉着脸将手一挥,皱着眉头喝道:“于公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阎君帐前喧闹?都给我乱棍打走。。。。。。”
“冤枉啊!郁将军。。。。。。”
不等身后侍卫伸手来捉,于公公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向郁垒将军哭诉道,是这小官不知廉耻,不顾礼仪,居然敢在阎君帐前预行非礼之事,而自己是如何守贞洁烈,奋起抗争。
于公公正说得声泪俱下之时,忽觉眼前一暗,紧接着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耳边如万钟齐鸣,嗡嗡作响。
“赶紧拖下去,别污了陛下的耳朵。”郁垒沉着脸,甩手说道。
***
大帐里,阎君脸色尴尬,只眼观鼻鼻观心,对着面前美酒玉杯,做出一副出神入定,心无旁骛的样子。却被一旁梼杌的一声轻笑坏了修为,登时掩不住愤怒,对着帐外怒道:“去,给我都扔到炼魂锅里去炸个三天三夜,让他神魂俱灭!”
一位卫士得了令,正要往外走,却被梼杌站起身拦住,笑道:“外面这几位妙人倒也有趣,何不请进来让你我同乐?”
那卫士进退两难,只眼巴巴往上首看了一眼,见阎君皱着眉头,微点了一下头,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功夫,宋提举与于公公被侍卫揪着手臂,推进帐内。于公公一进大帐,立即跪倒,不等阎君垂问,飞快的将刚刚那套说辞添油加醋的又说了一遍。
这一遍又比刚刚说得顺溜了许多,尖细的嗓音说得既急且快,又字字珠玑,抑扬婉转,如乳燕初啼。说到动情之处,真是梨花带雨,泣血含冤。
阎君沉着脸,眼看那首领太监越说越荒唐,而梼杌却听得眉飞色舞,兴致昂然。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那太监听了身子一震,顿时住了嘴。
梼杌正听得津津有味,被阎君打断,未免有些意犹未尽,他瞧了太监那身细皮白肉一眼,又转向宋提举问道:“你这小官的品味倒是清奇,不过修为却是。。。。。。稀松平常点儿,又是在阎君帐前做出这事来,可想过如何逃得掉?”
宋提举进到大帐来,心里反倒清明冷静了许多。他拱手举在面孔前,略略遮着脸上被挠破的血痕,说道:“下官是善恶司是非功过衙门的提举宋忠义,来此是有紧要事情要禀告陛下,被这厮卡在外面,问下官索要了常例,却不肯替下官通禀,下官恼怒,才与他厮打。”
“哦。”
梼杌脸上略有些失望,转念又问道:“那又是何事如此要紧?”
宋提举大着胆子抬眼望向阎君,口中支支吾吾却是不肯说话。阎君自然看出他的心思,强压着心头烦闷,咬牙说道:“即便是进来了,那就说吧,姑且不治你这君前失仪的罪过。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而敢来诓骗本王,那就两罪并罚,勾销鬼职,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宋提举清了清嗓子,说道:“星君生魂潜入地府,闯过了忘川河,又在鬼门关前用消魂果坏了王婆的神识,此刻正在判官衙门里,崔判官光想着贪图他的星魂转世的业力,只怕压不住他,下官无奈,特来禀告,请陛下定夺。”
阎君大吃一惊,悄声向一旁郁垒问道:“如此大事,怎么不见各司禀告?”
郁垒闷哼了一声,答道:“咱们酆都官场积弊已久,各司勾心斗角各怀鬼胎,有了好事都想挤破脑袋去抢,若真有了大事恨不得躲得远远,好让他人背锅。星君入地府这件事,只怕是真有的。”
(本章完)
第107章 阎君的困扰()
阎君点了点头,脸上阴晴不定,好一会才转向梼杌说道:“星君与大人大有瓜葛,此番贯通阴阳潜入地府,只怕是为了与大人不利,这个。。。。。。”
梼杌俊眼微闭,似在闭目养神,看起来全然没有把阎君的话听进去,阎君自己说得无味,悻悻的抿住了嘴。
隔了一阵,梼杌才睁开眼,笑着对阎君说道:“阎君大人所言怕不尽然吧?与星君有瓜葛的又不止孤王一个,莫忘了当年他下地府时,可也跟你有些恩怨未了吧?”
阎君忙解释道:“当日之事不过是孟婆自己弄出来的一场误会,与本王无干。。。。。。”
梼杌哈哈一笑,道:“这岂不是更好,阎君自己去与那凶神说清楚就好,希望他通情达理,相信大人那时不是贪图他身上的轮回之力。再说。。。。。。”
梼杌话锋一转,轻巧的说道:“就算那凶神不肯罢休,他眼下无非不过只有一颗破军星力,阎君随随便便出手把他灭了,也非难事。”
一旁王炜悄悄上前一步,贴在梼杌耳旁说道:“最近那星君又得了一颗贪狼星。。。。。。”
“两颗星力?”尽管王炜压低了声音,但仍是被阎君听得清清楚楚,脸色不由得又难看了许多。
梼杌回头狠狠瞪了王炜一眼,说道:“就算是两颗星力,阎君麾下地府猛将如云,又有何惧?”
“话虽如此……”
阎君不住的摇头,冕冠垂帘上的玉珠跟着一阵噼噼啪啪的乱响,说道:“可是刚刚大人还说要在我地府中多游览一番时日,不如你我联手,轻轻的将他除了,也是绝了一条后患。。。。。。”
阎君仍想再说,却见梼杌伸出一根素白的手指,在他眼前一晃,引得他目光往大帐外看去,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营帐外,一阵狂风漫卷,吹得大帐帷布啪啪作响。
狂风中,地府灰沉沉的天空上忽然多了一朵暗金色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点点金色光芒自花瓣间落下,丝丝缕缕犹如天降甘露,清净庄严之中,带着一点妖异之像。
“梼杌大人,这是何意?”
半空中的那朵妖莲带着阳间的暖意,可印在阴界生灵眼中,却有些不那么舒服。阎君身为鬼仙,自然是不怕这点阳气侵扰的,他眯起眼,看着帐外那些惊惶奔走的鬼卒,向梼杌问道。
梼杌笑着扯起王炜,信步走出大帐,回头对阎君说道:“地府之中的风景,看久了都是一样,孤忽然想起了旧时的几个故人,出来这么长时间没去探访,倒是失了礼仪,这里就先失陪了。”
“可。。。。。。”
阎君几步追了出来,望着迎着妖莲金芒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