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我看得出,伙计的一双眼睛里,原本的目光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灰扑扑的呆滞,这个细小的变化让我如临大敌,因为我知道,他被人控制了,对方没有真正露面,否则我脸皮下的虫子会报警,他只控制着这个伙计,把他想说的话,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
不用想太多,我也清楚,现在这个传话的人,一定就是昨晚的凶手,他留下了字,已经是警告,但整整一天,我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不得不再次对我提出告诫,
这种告诫,我想应该是善意的,否则对方可以用伏击的手段来对付我,对付队伍里的人,他不动手,只是传话,就说明他并不想伤害我,
“你一定知道,我想做什么,那么你就知道,有些事,非做不可,不是我死心眼,只不过,我逃脱不掉,”我在考虑着要不要喊人,但是念头一转,又被我压了下来,现在喊人过来很不明智,对方本就没想动手,人乱哄哄的过来,没准就会把事情弄糟:“你认识我,是不是,出来见见吧,”
“你只有十分钟的考虑时间,”
“十分钟考虑时间,什么意思,”我尽力跟对方周旋,但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传话,嗓音还是伙计的嗓音,语气还是伙计的语气,我根本就听不出什么,
“没有时间了,你现在走,还勉强来得及,”
我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的预感告诉我,这个提出告诫的人,不会危言耸听,他说十分钟,可能我真的只有十分钟时间来考虑,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真能知道这个人是谁,那么我还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可就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拿不定主意,我转头看了看,二十米外的帐篷,队伍里的人正在睡觉,
“快走,现在就走,否则来不及了,”
在我尽力拖延的时候,伙计的语气骤然焦急起来,看起来,甚至连十分钟的考虑时间也没有,我脸皮下面的虫子微微的扭动,说明它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哗……
草丛里突然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虫子急速的爬动着,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一股一股傩的气息,在不断的蔓延,
嘭,,,
我立即扣动扳机,朝天放了两枪,帐篷里的人虽然都睡着,但昨天的事让他们心神不安,睡的不死,枪声一响,马上惊动了队伍,
呜……
这时候,从几座山的山头上,传来了号角声,我在古陆呆了这么久,对他们的号角略知一二,这阵号角只有一声,但是吹号角的人肺活量很大,号角声绵绵不断,这代表着进攻,
轰隆……
那一大片仿佛蠕动在草丛里的虫子在距离帐篷还有几米远的地方,骤然炸出一团如同黑色的火焰,我听到队伍里有人在惨叫,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紧跟着,黑暗里响起剧烈的破空声,一支一支利箭呼啸而来,刚刚从帐篷里爬出来的人被迫又缩回头,尽管手里都有枪,可一时间,却不知道敌人藏身在何处,
“从后面那个山口走,”让伙计传话的人,又发出了急促的警示,紧跟着,伙计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失去知觉,我知道,控制他的人已经在眨眼之间遁走了,
前面的那个山口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也没有,但越是这样安静,越让我感觉不安,我拿着枪,弯腰趴在地上,借助草丛的掩护,匍匐向帐篷,箭如雨,而且草丛里氤氲着一片淡淡的黑雾,这片黑雾像是一大群蜿蜒的蛇,已经把队伍所在的帐篷完全笼罩了起来,
“郝军,”仓促之间,我来不及再指挥别人,而且人都被堵在帐篷里出不来,我只能喊着郝军的名字,不是想让他救我,而是想带着他从这里逃走,
“方爷,”郝军也被堵在帐篷里,但是听到我的喊声,他就觉得我这边有危险,当时二话不说,硬着头皮砰砰的朝上甩出一梭子子弹,从帐篷里猛冲了出来,
可能真是凑巧,这一梭子子弹本来是胡乱打出去的,但是歪打误中,竟然从山头上打下来一个古陆人,
“别的人顾不上了,走,”我拉着郝军就朝后面的山口跑,后面的山口地势比较特殊,对山头上的人来说,只要跑到这儿,就会形成一个射击死角,如雨的箭在身后不断落空,我们俩一口气冲到山口前,我匆忙观察了一下,然后从山口之间那条狭窄的通道冲了出去,
一冲出来,地势就开阔了,不容易甩脱敌人,但敌人也不容易打击到我们,那个凶手指点的路线还是正确的,我和郝军冲出山口之后,一路狂奔,一口气就跑出去两公里远,
面前是一丛灌木,稀稀拉拉,郝军在前面开路,我在后面断后,两个人相互配合着,眼见离古陆人的攻击点越来越远,
“这他妈的,”郝军忍不住开始骂,虽然我们俩逃出来了,但是队伍里其他的人肯定都得挂在里面:“我怎么跟藏爷交代,”
“没有全军覆没,已经不错了,你们藏爷肯定知道这儿的具体情况,他不会怪你……”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感觉脸皮下的虫子猛的扭动着,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左边的灌木丛里,有微微的响动,
这阵响动吸引了我,可是,我全然没有料到,在我全力注视左边的时候,从右边无声无息的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后衣领,
“谁……”
我忍不住一声大喊,走在前面的郝军飞快的转过头,同时举起了枪,
然而,在郝军举起枪的时候,目光一下子顿住了,显得很惊讶,拿着枪的手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昔友今敌()
郝军此刻的表情让我意识到,背后这个突然抓住我衣领的人,让他非常的意外和震惊,郝军这种脾气,很难有人震的住的,
我回不过头,因为身后那个人手上的功夫非常了得,出手极稳,而且压的我的脖子都扭动不了,一时之间,我也看不到这个人是谁,
“这个……这个……”郝军估计明显没有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出现,表情猛然就僵住了,嘴里结结巴巴的却说不出话,
看着郝军的样子,我好像受到了一点启发,郝军和现在队伍里的伙计们,都是第一次来到古陆,在古陆这么偏远的地方,能让他们熟识而且又害怕的人,还能有谁,
我一下子先想起了大藏,但就那么一眨眼的时间,我突然从背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非常非常微弱,但又无法忘怀的气息,这种气息就好像是一个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味道,和他的脸庞一样,不会改变,
然而,这股熟悉而又微弱的气息,也是我无法想象的,很让人震惊,
“赫连……”我尽管根本不太相信,赫连还能活下来,但是那股熟悉的气息,还有郝军的表情,无疑说明了这个问题,
我清楚的记得,赫连在阳城和我遭遇伏击的时候,已经死了,他在临死之前告诉过我,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当时,我还不能太明白那句话的含义,但是现在综合实际情况考虑考虑,我就明白,赫连,丁灵,高富帅他们,之所以能一次次的死,一次次的活,是因为他们死亡的地点,都是古陆,这边死了,尸体被埋,那边古陆人就可以重新把他们挖出来拿去复活,
上一次,赫连死在距离古陆千里之外的阳城,他觉得自己没有再被复活的希望了,所以才会跟我说,他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但有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可能真的有一点漏洞,当时我用赫连的尸体为饵,带着人想要伏击古陆人,结果,古陆人没有上钩,反倒是丁灵他们在太平间出现,当时我急于从丁灵他们身上知道一点线索,所以马上带着他们离开了废旧的太平间,只留下几个伙计去处理赫连的尸体,
后来戴诚跟我回报过这件事,按照金凯的规矩,下头的伙计在外面出了事,尸体只要能找到,一律火化,然后买一块墓地下葬,还会给家属送去一笔“血钱”,但赫连没有家人,所以他的尸体被火化后,这件事,好像就完全结束了,
然而现在再琢磨琢磨,当时处理这件事的几个伙计,都是普通人,他们没有接触过傩,甚至连傩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古陆人如果想做手脚,瞒过他们,其实是挺容易的,
难道,当时古陆人带走了赫连身上的那条虫子,火化的时候,只火化了他的尸体,
“赫连……赫连老大……”郝军是个直肠子,尽管当时亲眼看见赫连死了,但是当他又看到赫连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慢慢的放下手里的枪:“赫连老大……别为难方爷,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我虽然还是回不过头,但郝军的这几句话,无疑印证了我的猜想,
果然,果然就是赫连,赫连龙城,
这个神秘的男人,在我的印象里至少两次都觉得他必死无疑,但最后,他还是能好端端的出现在我面前,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出现,和上一次不同了,种种迹象表明,半夜杀了伙计,托人给我传话的,就是他,
也就是说,此时的赫连龙城,已经是一个潜在的敌人,
“赫连,要跟我动手吗,”我只能面朝着前方,一动不动的跟他说话,我没有挣扎反抗,赫连龙城的功夫,我心里有数,我不是他的对手:“想动手就动手,如果非得死在古陆,我宁愿死到你手里,”
这句话一说出来,赫连抓着我的手,明显就松了,这让我意识到,无论什么原因,导致赫连站到了我的对立面,但他还是以前的那种性格,他不会滥杀无辜,同样,他下不去手杀我,
“先走吧,这里很不安全,”赫连的手终于松开了,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回过头,第一眼看见的,是赫连那张棱角分明,显得冷酷的脸,他没有什么表情,因为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们已经不是同伴,不是结队到古陆来寻找噩梦根源的队友了,而是敌人,
我不想走,因为我看得出来,赫连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庞后,是一种自己也无法抉择的犹豫,这一瞬间,我觉得他可能拥有了一部分记忆,他可能清楚的记得,我和他一起冒险,一起面对着死亡的回忆,
他在徘徊,也在踌躇,下不了决心,我害怕他真会把我带到一个让我万劫不复的地方,
“你到那边去,我要和他说几句话,”赫连抬头对郝军说:“去吧,”
这个节骨眼上,郝军肯定不愿意离开我,肯定也不放心,但是,他曾经是赫连的手下,对赫连又敬又畏,
当你面对一个从前自己很敬畏的上司,亲眼看到他死了,然后又出现在面前,你可能拒绝他的命令吗,
郝军看看赫连,又看看我,终于拿着枪,一点一点的倒退,从灌木丛里面钻了出去,
“我是一个古陆人,”赫连等到郝军走了以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表情,那种表情是无奈的,是沉痛的:“我曾经发誓,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忠于我的部族,忠于古陆,”
“所以,这一次,我是逃不掉的了,对吗,”
“他们已经不信任我了,我原本以为,你还有最后一点逃走的时间,可是,他们提前发动了进攻,”赫连低下头,这个曾经像谜一样,充满了力量和魅力的男人,现在几乎无法直视我的目光:“方怀,你知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和你,就呆在这里,他们如果找得到,我没有办法,他们如果找不到,那么你就走,”
“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那也没什么,”我笑起来,笑,并不代表着我胸有成竹,有绝对的把握可以逃走,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原本我最信任的人,现在成了绊脚石,成了隐隐捆绑我的一道绳索,除了笑,我还能怎么样,
“人总会死的……”赫连依然低着头,说:“或许,你不会相信,我不想活着,我宁愿死掉,如果我死了,那么我身上的所有负担,都会消失,但如果我活着,只要活一天,那些负担,就会压的我喘不过气,我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活了多久,只是,我很累,”
“你没错,我理解,”我想跟赫连说两句宽心的话,可是我已经危在旦夕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宽他的心,
他的确没有错,人的立场不同,价值观也就不同,现在的很多人说历史,说到以前的岳武穆,我们的历史专家,评价他的时候,都有一个很醒目的标志性的评语,说岳武穆是对封建势力的愚忠,
这话,其实是在放屁,臭不可闻,在那种环境下,时代下,他除了效忠生养他的大宋,他还有第二个可以忠诚的对象吗,
赫连是古陆人,他效忠古陆,这无可厚非,
我说不出话,感觉有什么想说,但又组织不起语言,就在我欲言又止的时候,我感觉到头顶的半空,有什么东西轻飘飘的飞了过去,
抬头一看,月光下,一只好像鸟儿一样的东西,在灌木丛上方不断的盘旋,但是我知道,那并不是一只真正的鸟儿,那只不过是用傩所聚集的一团气息,气息来自古陆的傩师,
与此同时,赫连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表情忍不住开始紧张,这只“鸟”是在群山中负责搜索的,它已经注意了这片灌木丛,
这意味着,大批的古陆人,乃至古陆的祭司,都会随之而来,
赫连在思考,同时也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肯定犹豫,该不该放我走,放了我,他违背当初效忠部族的承诺,不放我,他会觉得内疚,我没有动,也没有逃走的意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认命了,
“赫连,你不用为难,”我把手里的枪慢慢的捏紧了:“对于从前,你和我,从这一刻开始,都彼此淡忘,你说的没错,人总是要死的,活十年,活二十年,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大不了就是一死,那又如何,”
头顶的“鸟”不断的盘旋着,在无声无息之间,它已经传递了相关的信息,赫连那种为难的表情,证明他的内心纠结之极,他几次咬着牙,想要说什么,可最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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