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琴听到儿子这么问,脸色立刻变了。这可怎么跟儿子说呀?
林希洄安慰刘畅:“没什么,你就是太累,昏睡了几天,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和你爸妈到隔壁宿舍里谈点事。”
刘畅点点头:“好。”
“什么?”刘青起身惊问,“柳枝说她是自杀的?不是不小心溺水身亡的?”
马文琴连忙将丈夫拉下来坐好:“你站起来干什么?声音那么大干什么?儿子还在隔壁呢。”
林希洄盯着刘青,似乎要在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自杀的?”
刘青:“我怎么会知道呢?她一直好好的。”
方哲简直无语了:“柳枝生前很惨,你居然说她好好的?你妈那么对她,你居然说你妈对她的态度和对亲生女儿一样?你怎么当人家丈夫的?”
林希洄不无讽刺:“看他这几天的表现也知道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对老婆说不上多么亲密但也绝对不差,对儿子呢,该疼的时候疼,该打的时候打。但是事实上呢,只要好好一琢磨就会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关心家人。”
方哲忙劝林希洄:“林小姐,你说话不要这么坦白,何况还是当着当事人的面。”
方哲的劝说有些晚了,毕竟话已经出口了。刘青当着老婆的面,被一个年轻女孩子指责,也恼了:“你们别以为你们帮了畅畅,就可以随便对我横加指责!”
马文琴这会反而头脑清醒了:“刘青,你先别忙着跟年轻人斗嘴。先听人家说。”她转头去看林希洄,“希洄,你们是怎么知道以前的事的?怎么查出来的?”
额,林希洄暗想,总不能直接说是从鬼口中问出来的。方哲及时接过话头:“当然是查出来的。”
“怎么查出来的?”马文琴的好奇心被勾起来。
“马大婶,你不要太八卦。这种事不好说的,如果怎么查出来的也要告诉别人,那我们侦探社就别吃饭了。”
方哲轻巧两句话,堵住了马文琴和刘青的问题。这可是人家侦探社的“不能说的秘密”,随便告诉别人,那是要砸饭碗的。
刘青怎么也想不通,柳枝怎么就成了自己母亲和自己给逼得自杀了的?他问:“到底怎么回事?柳枝当初到底遇到了什么?”
林希洄回想起柳枝的话。
二十多年前,柳枝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她虽然勤劳淳朴,但却又比一般的农村女孩子任性任性娇气,因为她一直都是全家人捧在手心里宠大的。
和那个年代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到了适婚年龄,家人安排她和门当户对年龄相当的男子相亲。
刘青相中了柳枝的勤快和美貌,柳枝看上了刘青憨厚的外表。于是,仍旧同那个年代农村青年一样,她们没见几次面就结婚了。
可是这样的婚姻,婚后的磨合期则实在折磨人。和刘青种种小摩擦,让一向任性的柳枝觉得十分委屈。偏偏刘青是个大男人主义很严重的人,看上去憨厚老实,其实对于妻子所受的委屈根本没有任何关心,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妻子受了委屈,只是从心里觉得,做老婆的服从丈夫,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惨的。最麻烦的是,刘青是寡母养大的儿子。因为从小辛苦抚育儿子,且一直是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导致刘青的母亲对儿子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因此,季舒云对儿媳妇柳枝的态度一直很不友好,好像柳枝嫁过来,是为了和她抢夺儿子一样。
对于母亲季舒云的心态,刘青又是从来没有察觉过。季舒云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至少,在面对儿媳妇的时候,她的心机很够用了。在儿子面前,她总是称赞儿媳妇如何如何勤快能干,从来不说柳枝一个“不”字。只是,季舒云从来不会帮儿媳妇做一丁点家务事。这些在刘青看来都极为正常,他觉得家务事就该是儿媳妇干,儿媳伺候婆婆是天经地义。自己的母亲不用柳枝伺候,只是让柳枝做一些家务事,已经是对柳枝很好的了。
柳枝嫁来刘家后,得不到丈夫真正的关心,婆婆又是当着丈夫的面一套,背后里又是一套。她在家的时候虽然刁蛮任性,可骨子里却是个十分传统的农家女。她不知道该怎样反抗丈夫和婆婆,只能每天默默流泪。
刘青虽然对家人不够关心,但责任感还是有的。迫于生活压力,他每天只想着怎么样可以多赚一点钱养家。婚后不久,刘青就经常跟着村里的建筑工队去其他县里干活,一走十天半月不在家。刘青这一走,季舒云欺负起儿媳妇来更加肆无忌惮。只是季舒云一向会演戏,在村邻面前只说儿媳妇好话,偶尔和儿媳妇一起出趟门,也做的亲亲热热的样子。可是一回到家里,季舒云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着法子的欺负儿媳妇。
柳枝回家向娘家人诉苦,娘家人各个都是又生气又恼恨,对柳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这个从小在家任性的女儿,怎么嫁人后,就让自己婆婆吃的死死的,连反抗都不敢?
柳枝回娘家诉苦,换来的只是父母的担心和兄弟姐妹各种“馊主意”。柳枝曾经试着将婆婆的各种恶行告诉刘青,刘青要么左耳朵听右耳朵出,要么就是斥责她不该在背后嚼婆婆的舌头根。在刘青看来,一切都是老婆太小心眼了,跟自己老妈绝对无关。明明自己老娘一直对自己夸媳妇有多么多么好的吗,怎么会看不上眼呢?
失望
那个年代是很少轻易开口说离婚的。柳枝过得不好,又不敢去想离婚,只能一天天忍下去。根据柳枝的说法,那时候,她已经惨到连买块西瓜都得先问上婆婆一句的地步。如果婆婆不高兴,她不但不能买西瓜,还要挨一顿讽刺,说她嘴馋,不懂得勤俭持家什么的。
刘青听到这里,只觉得荒唐:“怎么可能,你们信吗?这叫什么事?婆婆能把儿媳妇逼迫到这样的地步?你们当那时候是旧社会啊?再说,我又不是没有给柳枝家用,她怎么会连买块西瓜都没钱?如果真有儿媳妇被婆婆欺负到这种地步,村子里早就流言四起了,肯定传的很离谱。怎么我们村子里就没人说这件事?”
林希洄:“就算有人传?你就能听到吗?人家会当着你的面说吗?何况你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
柳枝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鬼,她有没有撒谎,林希洄很容易看穿。所以,林希洄这次很相信柳枝的话。
马文琴看刘青不信这话,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她的言行都落在方哲眼里,方哲忙问:“马大婶,你似乎有话想说?”
马文琴看了丈夫一眼,终于还是撞起胆子对刘青说:“畅畅爸,其实,你妈生前对柳枝可能真的不太好。”
刘青一挑眉:“你怎么知道?”
马文琴看看两个年轻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说这句话了。
林希洄连忙鼓励她大声说出来:“大婶,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要不然,柳枝如果真的年轻时受过委屈,却一直没人还她公道,她再来缠着你儿子怎么办?”
方哲觉得林希洄这话说的真厉害,一下子就戳中了马文琴和刘青的要害。其实柳枝的鬼魂早被她一掌震到地府去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再出来缠着人呢?
马文琴果然怕了,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当时就对着刘青,把实话说了出来:“你这么多年了就没想过,为啥柳枝刚死的那两年,好多人给你说亲,都没人相中你呢?”
刘青听了这话,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的?我又没跟你说过,是不是老王媳妇说的?大概……大概那些人是嫌我老婆死了没多久吧……”
马文琴:“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其实谁也没告诉我那两年的事,是我家人自己打听出来的。咱们那时候又没有谈恋爱的说法,相中了就成了,相不中就拉倒。我……我倒是一眼相中了。我爸妈那时候怕我嫁的人家不好,特地辗转托人去你们村打听过的。那时候,确实有人说过你妈对柳枝不好。就为这个,我差点就没能嫁得了你。幸亏说这话的人不多,而且还有人说,你妈经常在外面夸儿媳妇。我爸妈后来想着,婆媳之间闹点矛盾也正常,所以就改了主意……不过,我嫁过去之后才知道,许多邻居都觉得你妈对柳枝其实不好,只是嘴上夸的好听。还说柳枝就是吃亏在那个脾气,有些任性,但其实好欺负得很,可即使这样,就因为她有些任性,即使被欺负了,一般人也只会以为是她不对。不过我嫁过去后,你妈可能因为柳枝死了,她年纪也大了身体不太好,所以一直对我还算客气。但是在你面前和只有我跟她两个人的时候,她的态度还是很明显不一样。”
刘青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这怎么可能呢?怎么想都不对。如果一个人被欺负到了柳枝那种地步,肯定会反抗的呀!再说了,离婚总好过寻死吧?那时候她还年轻,孩子也没生,等于没有拖累,怎么就非得去死?她溺水肯定是个意外!”
林希洄叹了口气:“刘青,你真的是太不了解女人,也太不了解人性了。亏你年纪活了一大把了。”
在刘青看来,林希洄哪里是个千年老妖精,只是个年轻的小女孩而已。他年纪一把,竟然被个女孩子这么教训,还是个一看就没吃过苦的娇娇弱弱的城市女孩子。刘青着实恼了:“你说什么?一个小丫头,竟然教训我。”
“我哪里是教训你?你本来就是不明白。你知道什么是惯性吗?你听过小象和木桩的故事吗?柳枝被季舒云欺压惯了,又没人能开解她,更没办法帮她想一些好主意,那时候的一些观念也很束缚她。加上她不会做戏,没那么多心机,久而久之,她只会越来越怕季舒云,根本不可能想到去反抗。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你随便上天涯一搜,各种八卦极品事件,多得去了,季舒云的所作所为还真的不算少见。”林希洄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忽又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哦,对了,你很可能不会上网!”
方哲叹口气,这简直是说废话吗!刘青家里连一台电脑都没有!
刘青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她为什么不跟我说,要去走绝路?”
林希洄眨眨眼:“她说……哦,不是……我是说,柳枝她跟你说了呀!是你自己不信,还要发脾气,怪她不懂事,胡乱冤枉季舒云。我那会不是告诉你了吗?”
刘青坚决不信:“不可能。我都没见你们两个调查事情呢,怎么就知道的这么清楚了?你们别胡编乱造来蒙我。”
马文琴早料到刘青不会信,叹了口气,也就没多说什么了。其实季舒云即使在病中,都没什么力气了,对她的态度也十分糟糕,她刚才是怕刘青面子上挂不住,所以才说得轻了。她当时只以为婆婆是因为病了,心情不好,而且一个病人再折腾她,又能有多大精神去想那么多法子呢?所以,她也就没有太往心里去。特别是医生说,季舒云已经活不久的时候,她更不当季舒云的恶劣态度是一回事了。何况她也不是好惹的,季舒云做的太过分了,她才不会吃那一套。现在想想,如果换了是柳枝那时候,季舒云看着还很健壮,看上去活个二三十年也有可能,柳枝又没心眼,丈夫又只信婆婆不信她的,那真是觉得很绝望了,寻死也不是不可能的。马文琴此刻真是暗暗庆幸,幸亏季舒云死得早,否则按照丈夫一贯的性子,说不定自己就是第二个柳枝。即使自己不会像柳枝那么好欺负,估计最后也落不了好。
林希洄扫了一眼马文琴,对刘青说:“你信不信都好,反正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让大婶说说,我说的这些话,有哪些是不合情理的?”
刘青:“不合情理的太多了。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大不了离婚!有几个自杀的?离婚难道比寻死的下场还要好?”
“事实上还就是有自杀的。即使现在离婚这么方便都有自杀的,何况那个时候”林希洄说,“你大概觉得我还年轻,所以不太了解那个年代的事吧?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时候离婚有多难?”其实她还真不清楚那个年代的事,那时候她还在她那个世外山洞里修炼呢。这些都是柳枝告诉她的。
刘青语塞:“这个……我又没离过婚,我身边也没人离过婚,我……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咱们国家的法律,即使是那个时候,也不干涉夫妻离婚!”
马文琴再也憋不住了,这话如果让年轻人回答丈夫,那他们两口子岂不是白活了?她忙接过话头:“那时候离婚哪有现在这么容易?你是一心一意过日子的人,根本不去想离婚的事,当然没有想过去弄明白那个。哦……我也是和别的女人唠嗑的时候,听她们说过的。反正那个时候要离婚很麻烦。你没离过婚,你总结过婚吧?那时候结婚,那是小两口去民政局领个小红本那么简单的事吗?”
刘青再次语塞。他隐约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离婚好像是很麻烦。还要各方面都调解好几遍,才有可能拿到离婚证,但是具体的,他就不知道了。
马文琴又谈起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不光离婚麻烦,要经过好几道关卡。而且离婚后的女人,日子很不好过。要被人指指点点,要被人看笑话的。你是男人,还好一些,不会体会到这么多的。可是那时候的女人就太惨了。原来娘家的房子啊,地啊,按照当时的习惯,都是留给儿子的。女儿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了。柳枝当时嫁给你没几年,孩子也没生过,要是一离婚,夫家的房子,地,她哪里能分到?离婚回了娘家,连累娘家人被指点不说,兄嫂肯定也容不下她的。那时候大家都穷,兄弟几个为了一点小利益就争吵闹翻的多了去了,何况是嫁出去的小姑子又回娘家过了?你……你有时候,就是太不为身边的人着想了。”
马文琴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数落了丈夫一番。刘青这个毛病,也是早就该改改了。刘阳不学好,他就怪她这当妈的平时太宠着儿子。刘畅是同性恋,她觉得最重要的是和儿子好好谈谈,看有没有什么温和一些的法子,让儿子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刘青的第一反应就是打,而且把刘畅是同性恋的责任,也推到她这个当妈的头上,说她不会管教儿子。还有思影,那个钟俊彤看起来是对思影不错,但是人却有些不正经,她整天担心的不行,刘青却觉得钟俊彤又有钱又有地位,对思影也不错,那就行了,不该要求那么多。至于自己,和刘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