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街鬼店- 第38部分

　　　　倒是常万楼大笑起来，道：“金老板说得好听。你将各族兽类下锅的时候，可有想过他们本来应该是度过平淡一生的？”

　　　　金老板不语，似乎难以反驳。

　　　　火五爷却嘿嘿笑了起来。

　　　　“火五爷，您为何发笑？”常万楼皱眉道。

　　　　火五爷道：“我只是觉得，一个用几十种食材来做佛跳墙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讽刺。”

　　　　常万楼冷哼一声，道：“我连自己的命都赌上了，这一道菜，也就顾及不了这么多了。”

　　　　高老板笑道：“确实。就算是金老板，也要忍痛做了‘闷宫少阴阳’这种禁菜，就是为了不把这家店输给你。所以，这一局，我认为是金老板胜了。”

　　　　店中顿时一片哗然。

　　　　常万楼面有怒色，高声问道：“这边三位居上都认为我的佛跳墙做的更好。看另外两位的意思，也是想替金大千说话而不知道如何开口，明显是无法反驳我的佛跳墙更好的事实。高松先生有什么理由一票就改判结果？”

　　　　高老板不慌不忙，淡淡道：“原因有二。其一，饮食之道，如果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还如何能被称为是一种技艺呢？调百味如和阴阳，没有心境凌驾其三，也始终只是个煮夫罢了。我们说过，这第三道题不是菜品，而是主题。常先生的佛跳墙味道虽好，但对于‘百鬼夜行’一题的解释，实在太过肤浅。金老板的水煮肉片已经证明他的厨艺在你之上，我觉得如果他也做出佛跳墙来，未见得会输给你。”

　　　　看着常万楼开始颤抖，高老板又继续道：“其二，大千食界是妖街之店。妖街中的店主，除了个人修行，还要明阴阳，晓义理，懂得天行之道。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天生万物，覆载至仁。金老板心有慈悲，所以即便是以人为食材的第二道菜，他已然因为不忍心导致失了水准，输给了你。金老板精研食道，但从不妄做生杀，以一道贯通各族是他的信念。让所立下赌输要变成食材的规矩，也不过是设个门槛，好让那些无知宵小不敢轻易来犯。而你常老板在第二道菜时，对于禁菜的无动于衷就已然显出你心性阴冷。第三道菜，你直接囿于表象而做出需要几十种食材的佛跳墙，足见你漠视生命。你这样的人，是万万不可能成为妖街的老板的，更遑论第三道菜你解得太差，不足称胜。”

　　　　高老板一番论调，换来一片赞叹声。

　　　　左馗五个居上心悦诚服，都不约而同地点着头。

　　　　常万楼火冒三丈，他指着金老板，拍着桌子大喝道：“难道这个混账有烹无类，毫不考虑不同食客的心思，而且为人类服务，你们就觉得他有资格这样妄为下去？”

　　　　高老板淡淡道：“我刚刚说了，金老板会这样，正是因为他视众生于平等。至于厨师认为自己在做对的事情，可以并且想要引导食客改变想法，我认为这事情本身并无不妥，成败在天罢了。”

　　　　常万楼咬牙切齿，恨恨地向后退了两步。

　　　　“很抱歉，常先生。”高老板道：“我想这次比试，是金老板赢了。诸位，可有什么异议么？”

　　　　高老板的话，即是和左馗五人说的，也是和所有围观的妖类说的。

　　　　店里店外的探讨声此起彼伏。

　　　　最终，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常万楼头上冒出汗来。

　　　　“那么，就请常先生到后厨去吧。”

　　　　高老板说完，又把卷轴在他面前晃了晃，补了一句道：“愿赌服输，有契在此。”

第七十八章　大千食界9（）　
金老板的重摔，让常万楼的躯体满是爆裂的痕迹。

　　　　他的身体抽搐着缩小，最后只有两米多长。

　　　　这才是常万楼原形的真正尺寸。

　　　　他的血液在身下向外四溢着，蛇眼中的目光开始变得涣散。

　　　　高老板长谈一声，走上前道：

　　　　“常先生，你落得如此下场，究竟是何苦。老朽实在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憎恨金老板，以致拼得自己身败名裂。”

　　　　常万楼竖直的瞳仁瞄向高老板，发出虚弱的声音道：“坊间都说……金老板不守规矩……滥作杀伤……我只是……我只是……替天……替……”

　　　　常万楼的的话没有说完，便再没了动静。

　　　　高老板突然明白过来，无比凄然地长叹一声。

　　　　“高老板，你所叹为何？”

　　　　金老板早变回了人身。他看到高老板发出这样的哀叹，不禁走上前问道。

　　　　高老板摇着头，神色哀伤，道：

　　　　“我叹常先生死得冤屈，可悲。”

　　　　朱老板道：“这话怎么讲？”

　　　　“常先生根本就不认识金老板，也不了解金老板。只是长期浸淫在众口一词的讹传之中，就恨上了金老板。他以为自己前来踢馆是伸张正义、为民除害，却落得惨死的下场。”

　　　　高老板看着常万楼的尸体，瞑目道：“他死于自己虚妄的怨恨，空虚又无谓，难道不冤屈，不可悲么？”

　　　　几家老板听了，一片默然。

　　　　左馗突然道：“高老板说得有道理，但我觉得也不全对。”

　　　　高老板一愣，疑惑地望着左馗道：“请左老板赐教？”

　　　　左馗道：“被讹传包围的，并非只有常万楼一个人。但他上门踢馆，明显是因为个人自负，并且有争名抢店之心。说他为虚妄的怨恨所困，当然没错；但我想，他更多是死在自己妄生的恶欲上，就像河神府的那位鳖师爷一样。”

　　　　高老板张着嘴，望了左馗许久，终于微笑起来，作了个揖道：“多谢左老板点拨，老朽受教了。”

　　　　“不敢当。”左馗回礼道：“只是我觉得，上天始终是公正的。”

　　　　“难怪左老板入行尚浅，就可以执掌六方斋，实在是很有慧根啊。”金老板也夸赞道。

　　　　左馗怀里，突然传出一声轻轻的话来：

　　　　“放屁……”

　　　　这声音极小，小得只有左馗能听到。

　　　　他一愣，悄悄笑了一下，对其他几名老板道：

　　　　“舍妹还需要好好休息，如果比试结束了，我想先行告退了。”

　　　　金老板拱手施礼道：“那是自然。稍晚我会让阿妹去左老板店里结账，实在是有劳左老板了。”

　　　　金老板同样给其他几位老板施礼道谢。

　　　　左馗却没有继续听了。

　　　　他把左静抱回了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左静望着他，双目无神。

　　　　左馗为她拉过被子盖好，一边道：“什么时候醒的？”

　　　　虽然是夏天，但左馗明白，柔软的东西会让左静心理舒服一些。

　　　　“那大长虫把店撞散的时候我就醒了。那么大的动静，老娘又不聋。”

　　　　左静没好气道。

　　　　但她却没了以往犀利的气势，显得有气无力。

　　　　左馗道：“你在我怀里装睡，是想逃避和高老板他们再接触吧。”

　　　　左静没有回答。

　　　　她翻了个身，把后背对着左馗。

　　　　左馗知道，她精神上受到的冲击，不会痊愈地这么快。

　　　　他抚摸着左静的头，淡淡道：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我这副躯壳改变了我的思维。换成五六年前的我，碰到这种事情，大概也会和你一样吧。你看司谌，直接被打成猪头。我想他这会儿应该被高老板或者胡夫人带回家养伤了吧。”

　　　　顿了顿，左馗兀自轻笑一声，道：“司谌还真是个受伤专业户啊。”

　　　　左馗这样的冷笑话，依旧没有打动左静。

　　　　终于，他不再抚摸左静的头。

　　　　左馗正襟危坐，道：“小静，这里真的不适合你呆。你还是尽早回家去吧。危险，三观的差异，本不是我们这种不学无术的年轻人能够适应得来的。我被迫留在这里，是我自己的宿命，但你选择留在这里，我并不觉得科学。”

　　　　“以前，我看过网上有个很热的新闻。”左静终于开口，道：“一个参加过战争的男人，回来疯狂地****，直到染上了艾滋。在故意传染给他的妻子后，又用注射器抽取了自己的血液，注射给自己的儿子。”

　　　　左馗默默地听着，不惊讶也没有叹息。

　　　　“那时候我完全能不理解，什么样的冲击能让人发生这么可怕的扭曲。但今天发生的事，让我稍微有些理解了。”左静道：“当有些东西重创了你的三观，冲击了你作为人类的底线之后，你会发生自己都预料不到的变化。说白了，就是神经病都他妈是这么来的。”

　　　　“可是，听了高老板对金老板的评价，我好像清醒了一点。无论人或是妖怪们的欲望、想法、行为都是如何，却有很多东西始终不变。比如高老板说的慈悲，欲望，还有天道。”

　　　　左静说着，转过身来。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柔和，和平常大相庭径。

　　　　“我从小就不怎么读书。他们说的，我只能领会个大概。剩下的，我想再多见识见识。”左静道。

　　　　“如果真的撑不住，我会自动离开，这点我答应你。”

　　　　左馗看着左静，张着嘴愣了很久。

　　　　左静这种状态，他从未见到过。

　　　　今天发生的事情，或许真的如左静自己说的那样，冲击了她的思维。

　　　　左馗心中，又喜又悲。

　　　　喜的是，左静的心灵，终于开始长大；悲的是，左静的心灵，终于也必须长大了。

　　　　他再次抚了抚左静的头发，轻声道：“我明白了。”

　　　　“那你好好休息一下，醒了再说吧。”左馗说着，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左静轻轻点了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再次睡着了。

　　　　左馗回到前店，正好碰到阿妹来店里结账。

　　　　居上们出面参评，金老板自然是要付出等价的出场费的。

　　　　阿妹双手捧着一件古朴的食盒，恭敬地递到左馗面前。

　　　　左馗打开盒子，看到一件瓷盘上，悬浮着一颗耀眼的明珠，有棒球大小。

　　　　左馗明白，这是常万楼的妖丹。

　　　　妖丹是一个妖怪的躯体中最重要也最宝贵的部分。

　　　　这东西，自然是要送到六方斋来的。

　　　　至于其他几家店的老板都拿到了什么，左馗不知道，也不想去问。

　　　　他收下东西，阿妹便离开了。

　　　　左馗对着这颗妖丹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将妖丹装在一个木盒之中，摆在了空着的栏柜处。

第七十九章　妖胎1（）　
常万楼踢馆的事情过去了三天，妖街的老板们为了洗刷常万楼飞溅的血迹，也是费了一番力气。

　　　　“有事儿没事儿变那么大的个，要是真进街做了老板，可真要不得。”

　　　　毛老太刷着墙，碎碎念道。

　　　　墨悲在她的屋顶上挠着痒痒，听了毛老太的抱怨，无奈地叹口气，跳开了。

　　　　他来到左馗的店里，正碰上胡小慕在趴着柜台，晃荡着双腿和左馗聊天。

　　　　“左大个子！小静姐姐呢？”

　　　　胡小慕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左馗，嗲嗲地道。

　　　　左馗摸摸他的头，微笑道：“她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一直宅在房间里。你老公呢？他的伤怎么样了？”

　　　　胡小慕嘿嘿笑道：“高老伯给他吃了药，当天就好啦！小静姐姐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身伤好治，心创难痊。”

　　　　墨悲说着，几下跳上了左馗的柜台，对胡小慕道。

　　　　胡小慕嘟起嘴来。

　　　　她不太明白墨悲说的话。

　　　　“看来令妹受了不小的打击。”墨悲对左馗道。

　　　　常万楼的事情在行内传的很快，墨悲自然也清楚。

　　　　左馗点点头，道：“她是凡人的身心，和我不同。而且她年纪尚轻，也没有饱经沧桑的人那么寡淡。”

　　　　“我去看看她！”

　　　　胡小慕从柜台上跳下来，哒哒地跑向后院去了。

　　　　墨悲一愣，也赶忙跟了过去：

　　　　“我……我也去看看！”

　　　　左馗轻轻皱起眉头，嘴角微翘，道：“这丫头，居然还能交到朋友……”

　　　　胡小慕也不敲门，鲁莽地推门而入。

　　　　左静光着上半身，发出尖叫。

　　　　这一切都被墨悲看在眼里。

　　　　他的头又开始眩晕，鼻孔开始渗出血来。

　　　　左静看见是胡小慕和墨悲，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你们俩啊，我还以为是我哥那个老流氓。”

　　　　左静光着身子的原因，却是因为在穿衣服。

　　　　左馗听见喊声，从前店走了过来。

　　　　他看左静穿着衣服，疑惑道：“你这是要出门？”

　　　　“是啊，出门走走。”

　　　　左馗沉默下来。

　　　　“小静姐姐，带我一起去玩吧！”

　　　　左静的动作僵了几秒，突然笑起来，点头道：“好啊，有小奶奶一起去，肯定会很好玩。”

　　　　墨悲不声不响地跳在胡小慕的肩膀上。

　　　　“猫大爷，你也去吗？”

　　　　“我叫墨悲……”

　　　　“好的墨悲大爷，一起去吧！”

　　　　胡小慕兴奋地欢呼一声，扛着墨悲跑出店去了。

　　　　左馗看着左静穿好衣服，被上背包向店外走去，终于开口道：“还是告诉我吧，你要去做什么？”

　　　　左静瞥了他一眼，耸耸肩道：“在家闷了几天，都快长毛了，出去逛逛。”

　　　　“你不是个爱逛街的人，而且你讨厌有人跟你一起同行。”左馗道：“更何况，小孩和动物，在你来看都是可以逗弄，但绝不会带在身边的麻烦事物。”

　　　　左静看着左馗，一脸尴尬。

　　　　“我受打击了，转性了行不行？”

　　　　她甩起脸色道。

　　　　左馗看着他，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我大概猜得到你要去做什么，即便那违反妖街的规矩。但只要你能处理得当，我可以不予理会。如果你做出出格的事情，我就清掉你的记忆，把你扔出妖街。”

　　　　左静惊讶地瞪起眼睛，望着左馗道：“你威胁我？我长这么大你从来都不会威胁我！”

　　　　她咬着牙，眼睛都快瞪裂了。

　　　　“这不是威胁。”左馗道：“是我一定会那么做。”

　　　　“为什么？就因为老娘不听你的话？！”

　　　　左馗看着她，淡淡道：“不，是因为我不能让你出事。”

　　　　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