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静才说了四个字，小道士就面朝下摔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左静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六方斋店内，喃喃道：
“我靠，我才来一天就有这种功力了？”
墨悲从一旁跳了过来。
他走到小道士身边看了看，道：
“你想太多了，他饿晕了而已。”
左静把小道士往六方斋里拖，被墨悲阻止。
“你这样会害了他。”墨悲道。
“为毛？”
“先把他放在那吧，我说给你听。”
左静把小道士拖在六方斋店铺的阴影以下，拿出准备好的毛巾轻轻帮他擦脸。
墨悲看了，沉默了一会儿道：“看不出来，你很善良。”
“甭恶心我。”左静没好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墨悲叹口气，道：“他这种行为，叫做‘打街’。”
妖街并非一开始就如此地有序和谐。
这里在逐步建立的过程中，也曾和人类爆发过很多冲突。
其中，人类的代表，当然以懂得法术的修士们为主力。
道士，和尚，乃至萨满祭司、蛊师或者各路散家。
妖街在对抗和赶走这些人的冲突中，不断确立着地位和秩序。
是捉妖谋利也好，要一战成名也罢。
找上门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利欲熏心。
妖街的老板们，因为心循公义而宽以待人，结果总是受到折损。
而人类被赶出去，无非拍拍屁股走人。
之后还会有别人来，前赴后继，源源不断。
妖街的人不堪其扰，终于开了杀戒。
群魔乱舞，一时间震慑六方。
修士们再也不敢踏足这里，甚至在谈论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
可是，妖街中毕竟有这行里最为强大的资。而
妖街的老板们苦修成人形，选择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生活，也并不是为了被凡人们拒于千里之外。
和平相处，是双方的需要。
能沟通双方的，自然是一名经常行走于两边的人。
这个人，就是火五爷。
火五爷代表妖街，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为凡人定下规矩。
凡人修士可以进入妖街挑战，但只准从街头走到巷尾，每家店只可挑战一次。
只要打赢一家，就可以说出自己的目的，妖街中人必定相助实现。
但如果失败，今生不得再踏入妖街。
这个规矩，本身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妖街的力量，已经让凡人修士们知道，那是一种不可触及的存在。
在一段时间内，事情仍然没有转机。
直到许久之后，妖街的平静让人们渐渐放松下来。
勇敢的人进入妖街挑战，被一顿暴打，扔出街来。
只是，他终归是完好无损的。
他妄图再次进入妖街，被店主们挡在街外，无法再踏入一步。
妖街的规矩，终于被凡人们小心地接受下来。
火五爷的谋略，非常精明。
妖街和凡人的关系成功破冰，又展示出力量和履行承诺的自我约束，得到凡人的敬畏。
从此，妖街再不受其扰。
数百年来，亦没有人类成功赢得过挑战。
一切相安无事。
“人类修士称这个规矩为‘打街’。”墨悲道：“通常来讲，只有生瓜蛋子和想出名想疯的人，才会来打街。”
“打街打街，听得跟他妈打劫似的。”左静冷声道：“可他只是个小鬼而已，干嘛这么虐待他？好好说话会死啊？”
墨悲摇头道：“曾经，妖街的人也对人类很友善。但他们得寸进尺，认为妖街的人是一群可以任人宰割的人形兽灵罢了，于是大肆妄为。”
墨悲说着，看了看左右的街道：“后来妖街的老板们明白，人类这种动物，很多时候真的只会屈从于铁腕和强权。”
“可他是个孩子！还很单纯，哪有那么多名啊利啊！不同的人就不能不同对待？！”
墨悲继续摇头：“这是种族间的隔阂。如果你让一群大象饶恕偷猎者，你觉得科学么？”
“哪他妈会有这么严重！”左静把毛巾一摔，大怒道。
她觉得墨悲太小题大做了。
她觉得，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总不该被这么对待。
墨悲盯着她的眼睛道：“比你想得要严重得多。”
左静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知道，你是人类。但在这件事情上，你现在身为六方斋的代老板，要自己想清楚。”
墨悲说着，转身离开。
走之前，他回了一下头道：
“这少年没有任何本事，对他仁慈，他难有前途，也会害了你哥。”
左静愣了一下，沉默不语。
她环抱双臂，在椅子上思考着，慢慢忘记了时间。
小道士慢慢醒了过来。
他休息了这一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
他坐起身，醒了醒神。看着左静，有些迷茫。
左静回过头，和他四目相对。
小道士怯懦地回避着她的眼神，四下寻摸自己的宝剑和铃铛。
“这呢，你这蠢小子。”
左静说着，把东西还给小道士。
小道士对左静的行为非常惊讶，他望着左静，不知道如何是好。
左静长出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
“喂，小鬼。”
“到……到！”小道士紧张应道。
“为什么要来打街？”
小道士窘迫地用剑蹭了蹭头发，那里被汗水和尘泥糊得有些痒。
“我答应我师傅，一定要扬名立万……”
“你师傅呢？”
小道士愣了一下，木然地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小道士舔了舔嘴唇。
他不回答左静的话，有些慌乱地收拾起行装，朝着下一家店去了。
“诶？我靠这小王八蛋！他妈什么意思？！”
左静的怒火终于爆发，破口大骂道。
小道士没有回头，很快跑远了。
第四十九章 左静4（）
虽然借着昏迷睡了一会儿，小道士的身躯依旧很疲惫。
他又饿又渴，拿剑的手有些发颤。
他望着下一家店，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小道士找到一处墙角，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他，便靠墙坐下，闭上眼休息起来。
左静悄悄从墙角伸出头。
她望着小道士可怜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
她想起当年，自己和父母大吵，跑出家门，在街上又饿又累地呆了一整天。
没有人收容她这个小太妹，她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委曲求全。
她就像小道士一样，在避风处靠墙睡着。
等她再睁开眼时，已经在被左魁背在身上。
在左魁宽阔的后背上，她静默哭泣，生平少有。
这小鬼一定也有什么苦衷吧。左静想。
她琢磨能做点什么帮助他。
小道士很快又睡熟了。
一个中年人走了过去，站在小道士身边。
左静的心里突然一紧。
她认识，那人是饭馆的老板。
难道他要把小道士抓去炖了？
左静这么想着，几乎要叫出来。
饭馆老板弓下身子，很快又站了起来走开了。
小道士的身旁，多了一份盒饭。
左静愣住。
她惊讶的功夫，朱老板又走了过去，在小道士身旁放了两瓶矿泉水。
他摇着蒲扇走回来，在左静讶异的目光中，憨憨一笑，回店去了。
高老板家扑克脸的小伙计走过去，在他的挎兜里塞了一些钱，又一脸木然地回去了。
左静跟着小伙计去了高老板的店里。
高老板侍弄着花草，看起来很愉快。
他看见左静，笑道：“哟，这不是左老板的小妹么？”
左静见了，怯怯地点着头。
高老板身上有一种气质，让左静不自觉得不敢放肆。
那是时间和阅历的积淀，溢出的一种力量。
左静不自觉地抑制了很多嚣张，但依旧没正经。
“哟！高个子老伯！”她笑嘻嘻道。
“找我有事？”
“也不算有事，”左静道：“我看你店里的伙计好像偷钱给那个打街的小鬼头诶！”
高老板大笑起来，道：“左姑娘是想问我们为什么会帮助那少年，是吗？”
左静被戳破，也不脸红，嘿嘿笑着挠头。
“打街的人，不可怜悯，这是妖街的规矩；十一二岁的少年，懵懂无知，不能见死不救，这是上天的公义，也叫好生之德。一码归一码，这就是妖街的规则。”
高老板看着左静，认真道：“合于此道，上天相助；悖于此道，自然不为妖街所容。左小姐要想留在这里，不如想明白这个道理。”
左静皱了会儿眉，终于道：“懂了一点点，我会试着深入理解。谢啦，高个子老伯！”
“叫我高老板就好，隔壁的是朱老板。”高老板笑吟吟道。
左静转过身，悄悄吐吐舌头。
他明白，高老板是含蓄地告诉他，不要总是叫别人的外号。
对于左静来说，这种客气的提示，并不少遇到。
她回到店里，隔着墙角悄悄观察小道士。
许久之后，小道士的肚子饿得叫了一下。
他被饿醒，摸着肚子，目光涣散。
他伸手去摸剑和铃铛，碰到了盒饭和水。
小道士望着这些，一脸惊讶。
下一秒，他疯了一样吃起饭来，慌得噎住了，就喝水送下。
他吃着吃着，狠狠地擦了擦眼睛，眼泪像泄洪一样涌了出来。
小道士边哭边吃，很快吃完了所有东西。
他望着妖街上来往的人，失神许久。
终于，他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
他走上妖街，望着下一家店的门脸。
那是古色古香的书店。门外的货架上，摆的都是仿古的线装书。
小道士看了书店好久好久，久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他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那里的尽头，便是妖街的入口。
他终究是没有打街的本事。
左静看着他离去，突然有些怅然。
她鼻子有点酸，揉着眼睛进店去了。
在妖街的入口，小道士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
他抬起头，看到司谌的装束，又小心地补了一句：“前辈！”
司谌看着他走远了，摸了摸下巴，似乎若有所思。
之后，他来到了左馗的店里。
司谌一进店，就被招财猫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看着店里的装潢，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欢迎光临！”左静笑脸相迎。
她看到司谌，突然愣了一下。
司谌咽了下口水。
他们上次见面，撞了个满怀。司谌是修士，自然将左静撞倒。
他紧张地望着左静，不知道她会怎样找麻烦，同时又疑惑为什么是她在看店。
左静靠近司谌的脸。司谌紧张得满脸通红，冷汗直流。
身为修士的他，实在是不懂得如何应付女人。
“好帅的小哥啊！”左静突然大笑道：“快来快来！喜欢什么就挑什么！我给你打折！”
司谌一脸茫然。
他深刻怀疑左静在套路他。
左静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去看栏柜。
这种肌肤之亲，让司谌这种几乎不接触女性的人，紧张地几乎要喊出来。
“来来来！这是我们店里最漂亮的东西了！”左静用自己最灿烂的微笑，指着榴火果对司谌道。
当她注意到自己贴的“姨妈玉”便利贴的时候，果断把它拽了下来。
司谌对榴火果发生了好奇心。
毕竟他很识货。
可是，没容他细看，就被左静拽到另一架栏柜前。
“不过嘛……我想你这么帅，又很嫩的样子，一看就是学院派。这本书是不是你想要的？”
左静指着一本老旧的古籍道。
司谌伸出手去，还没碰到书，又被左静拽走。
力道之大，甚至让司谌感到肩膀要被拽脱臼了。
“还有这件……”
左静看着自己随便找的第三件商品，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副棋，但是看起来又不像普通的象棋或者围棋甚至是国际象棋。
“这个棋它……特别牛逼！”左静实在编不出词来，胡说道：“买不了吃亏，买了不了上当……”
“等一下，”司谌打断她：“请问左馗在哪里？”
左静停下来，皱眉道：“你找他什么事？”
“唔……”司谌想了一下，道：“没什么事，只是聊聊天而已。敢问姑娘，你是谁啊？”
“我？”左静眼睛转了转，道：“我是她女朋友，亲的。”
司谌张着嘴，半天无语。
“女朋友？左馗的？可是他……不是……”司谌语无伦次。
“对，我是个女僵尸，看不出来吧？”左静调皮道。
司谌咽了下口水。
他缓缓向后移动，之后突然逃出了店去。
“哎哎哎！小帅哥你别跑啊！”
左静追出店去，已然看不到司谌的踪影。
“我去他大爷的！”
左静骂了一声，回店里去了。
第五十章 狐谭1（）
司谌躲在暗处，看着左静回到店里，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
他来到高老板店里，行礼问候。
高老板笑道：“左老板店里新来的伙计，不好应付吧？”
“那姑娘是什么人？”
高老板笑而不语。
司谌识趣地没有继续问。
“刚刚我在街口碰到一名小道友，不知道他来这里是做什么？”
“打街。”
司谌听了，并不惊异，反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高老板奇道：“看谌小哥的样子，似乎知道些什么？”
司谌道：“刚刚我看他似曾相识，但是一时没有响起。高老板说他来打街，我倒是想起来了。”
小道士的师傅是行中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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