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与厨房相通,一个佝偻的背影,赤了上身缩在一张简易床的下铺,皮肤结满了疥疤。几个小孩子已经爬上了搭建空中的上铺,拥挤在一起,怯生生地朝下张望。
见有陌生人闯入,黑袍妇女一脸惊愕,张皇地看着陌生闯入者。
“咳咳咳!”男人似乎也感觉到有人进来,艰难地挣扎一下,发出了一阵剧烈地咳嗽。
女人冲二人腼腆一笑,紧张地转身小跑,过去伺候卧床不起的男人,两个人嘀咕了几句。女人便将手中擀面杖递给了男人,男人捏着一头,探手在后面,开始用擀面杖摩擦长满疥疮的后背,显然他的背很痒。
无命急忙回避了这恶心一幕,两步抢到面案前,将纱丽菲画像与遗物一起搁在面案上,掏出一锭大银轻轻搁在了旁边。
妇女瞪着惊疑的眼睛,默默看着无命,一脸惶恐。
迟疑半天,她缓缓走过了捧起了画像,泪水悄然滑落。虽然语言不通,但她已猜出了他们带回的噩耗。
安抚了死者家属,二人立刻转身准备离开。
一阵刺耳的撞击声,挽留了他们的脚步。那个瘫痪男人手里的擀面杖滑落地面,一路磕磕碰碰,滚落他们脚下。
女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了面案的东西,目光紧张而惶恐。
“咳咳咳!”男人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女人见男人咳嗽突然剧烈,急忙转身,将女儿遗物收入了床底的一个破木箱,顺手从里面摸出了一只破旧的香囊。她麻利的开启香囊,从里面取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替剧烈咳嗽的丈夫喂到了嘴里。
正欲离开的二位法师,目光立刻被她手中香囊吸引,玄杀避开脚下擀面杖,大步抢上去一把夺过了女人手中香囊。
女人愣愣地瞪着玄杀,一脸惊恐。
无命缓缓从自己腰间卸下收藏针线的那一只香囊,凑近玄杀手中香囊,将两只香囊放在一起,大小形状,色泽光彩,竟然完全一模一样,只是女人的那一只略为破旧了一些。
女人见他也有一只香囊,立刻跪趴在地,长跪不起,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玄杀比对完毕,将香囊交回了女人手里,伸手将她扯了起来。
女人吓得全身发抖,战战兢兢,低头而立。
玄杀俯身拾起了跌落在地的擀面杖,将它搁在面案之上。轻轻抹平面粉,手指勾勒了一幅画面:一座茫茫大漠,一座孤独兀立的城堡。
女人诧异的追随他的手指,当画成一刻,立刻又要跪倒下去。身边的无命立刻扶住了她,阻止了她跪拜。
玄杀见她如此,立刻快速下指,在画面上快速地画了一个X,划掉了画面,目光凝视女人。女人立刻领会他的意思,伸出颤抖地干枯手掌,快速的将画面抹平,拿起擀面杖,默默的开始碾压擀到一半的面饼。
二人见她会意,承诺保守秘密,便转身掀起门帘,匆匆而去。
他们已知道,纱丽菲的妈妈就是离散的楼兰族人之一。她这一支族群被迫离散,迁徙到了异域。而大部分族群依然坚守大漠,只能游离于世俗边缘,艰难地挣扎生存。
无命的针囊,是出自李青竹之手。内藏了两枚搜魂针,两团牵魂线,也曾是李青竹生前绣针绣线。
此刻他们似乎明白了为何纱丽菲会投奔楼兰人,因为她血脉之中,有一份楼兰血脉。
细心的玄杀,已从两个酷似的香囊看出了差别,无命那一只用料讲究,图案也丰富了很多。当那离散的楼兰女人看到香囊一刻,一脸尊崇,伏地跪拜,无比虔诚。
虽然没有挑明,此刻二人已心知肚明。陆氏一族应是楼兰一族,而且曾是地位尊崇的贵族。
二人匆匆而出,巷口人影一闪。一个裹着黑袍的少女,远远地出现前方巷道,低着头匆匆而来。
突然一只手伸出巷道,她双脚拼命挣扎几下,已被拖入了侧道。二位法师交换眼神,飞速跑上去。
跑到岔道处,岔道深处隐约有哭喊之声。
二人犹豫一下,顺着岔道追踪进去,却发现女孩已经衣衫撕裂,畏缩于肮脏凌乱的墙角,两名光膀子壮汉已提起了裤子,显然已完成了侵害。
见二人追踪进来,一名男子回头呲牙一笑,指着那个女孩,朝他们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然后大摇大摆而去。
女孩一双惊怖的眼神,痴痴地瞪着二人,似乎在等待着他们二度施孽。
玄杀冲她摆摆手,示意她起身赶紧离开。女孩狐疑地缓缓爬起,匆匆收拾了衣衫,惊恐地望着二人。
无命扯了一把玄杀,拖着他转身出了岔道,继续赶路。小女孩远远地跟着他们出了岔道,疑惑地朝着他们背影望了一会儿,突然撒腿朝着屋宇深处飞奔而去,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一片肮脏破烂深处。
“这样的遭遇,她从小到大,一共经历三十七次。一个生长在愚昧部族的女孩,长得漂亮就是一种灾难。
那个痨病的爹,是第一个,痨病是一种报应。
这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原始部族,并无规则律法。信奉强者为王,可以任意欺凌弱小。”无命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语气忧郁而沉重。
“无命,你在说什么?”玄杀停止脚步,愣愣地瞪着无命。
“一个人死了之后,灵魂总会忏悔。”无命淡淡地回应。
玄杀默默不语,加快了脚步。
他知道,无命银针搜魂,可通晓尸语,与死人交流。
在他主持河葬仪式之时,接受了纱丽菲的灵魂忏悔,化解了她深藏灵魂深处的痛苦与愧疚,也帮她洗去了藏于灵魂深处的污迹,让她干干净净地上路。
这一刻,玄杀终于明白纱丽菲梦中所托。可他却辜负了她,并未将她灵魂带走,而是送回了家乡。
她的下一世,又要重复同样的苦难。
第128章 尸娱杀()
“部落人心躁动,不宜滞留,速速离去。”李青苇突然冒出,招呼两位同伴撤离。
二人跟着他负重穿梭,躲避了四面聚集的戾气,安全撤出了村落,远离依兰村落后,找了一处隐蔽之地,落脚休息。
“无命,你不该以银问路,暴露身有财富。依兰人已起了贪婪之心。他们已聚集埋伏,准备扑杀我们,掠夺财物。
我暗自观察他们的布局,避开了他们的埋伏,才能全身而退。”李青苇戎马大半生,对于伏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
夜幕沉沉,远处的依兰村落闪了几点幽幽灯火。无命凝视灯火,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
呜——,呜——
号角长鸣,撕破了沉沉夜色,远处的依兰村点燃了无数火把,整个村落陷入了一阵不安的骚动,人流开始朝着河边聚集,几乎整个村落的人都在朝河边流动,空气中弥漫了浓重的惶恐味道。
“李千户你守护辎重,我与无命凑近刺探一下。”玄杀立刻起身,招呼一声无命。
二人结伴,匆匆沿河而上,直奔人群聚集之地,李千户想要阻止,却已不及。
人群聚集河岸,中央是一片横七竖八的僵卧男尸。每一具都抽搐扭曲,蜷缩一团,似乎死得极度痛苦。
纷乱男尸中央,横了一具雪白舒展的躯壳,是一具女尸。
二人登上废物堆顶,俯视人群。无命脊背一阵发冷,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绞在一起。视线太远,虽有些模糊,但他已经依稀辨认出了那一具女尸,竟然是纱丽菲。
“走,我们近前看看。”玄杀一反常态,竟然铤而走险,冲入了人群。
二人穿越拥挤的围观人群,现场已被村民清理,十七具男尸整齐摆放一排,女尸覆盖了黑布,单独摆放一边。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玄杀目光关注无命,焦灼的追问。
“你逼退人群,莫要干扰我施法。”无命环顾围观人群,一脸为难,显然与死人沟通,需要合适的环境氛围。
玄杀立刻拔出斩魂,朝着人群闪电而杀。挡在前面的一排纷纷眉心中剑,仆倒在地。围观人群见他一剑便斩杀十几人,如见鬼魅,纷纷四散逃窜。
吓退了人群,无命笔直端坐,取出两枚银针,缓缓刺入纱丽菲双瞳,手捏两根红线,端坐尸体旁,缓缓闭目……
脏脏昏暗的简易棚户区,一间阴暗压抑的狭窄房间,上下铺睡了一对青年兄弟,下铺的哥哥仰卧,酣睡的脸面露微笑,嘴角流出一条口水。上铺的弟弟侧卧蜷缩,双手缩在两膝之间,侧卧的半张脸挤出一丝贪婪的笑容……
画面恍惚一闪,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蜷缩在一堆杂物之间,保持一个坐卧的睡姿,脏兮兮的胡须之上,挂满了鼻涕口水……
一幅幅画面闪过,十七名男性死者全部重现一遍,他们保持了各种各样的睡姿,正在酣睡之中,似乎都在做梦,做同样一个美梦。
一道白光闪过,画面进入了他们的梦,十七名男子的同一个美梦。
同一个棚户区,同一个美梦!
静静的圣河,缓缓地流淌。一盏摇曳的灯光,将他们的美梦点亮。
摇曳飘忽的灯影下,呈现了一具雪白的女尸的模糊轮廓,她正乘简易木筏,缓缓飘向河岸,渐渐清晰。
突然,僵卧木筏的她,竟然缓缓坐起,朝着河岸嫣然一笑。
然后缓缓起身下水,踩着冰冷的河水,朝着一村灯火缓缓走来,朝着酣睡的十七个美梦缓缓走来。
酣睡的十七名男子,纷纷脱离了各自的睡姿,缓缓起身,缓缓出门,目光痴迷远方,穿越曲折狭窄的巷道,与他们的美梦缓缓对接。
当他们纷纷穿越贫民窟,翻越废物堆一刻,全部惊呆于废物土堆之巅。
一名长发飘逸,身材饱满的女神,全身透着丰润的光泽,一只脚踏破了水波,正款款上岸。上岸之后,她款步接近堆满废物的土堆下,缓缓躺倒在一片废物之间。
十七名男子,按照本族群古老的传统,自觉的按照长幼顺序排成一条长龙,踩着废物缓缓而下,接近了那一个美丽的女神……
她带来了十七个美梦,他们带走了十七份满足。
一阵夜风袭来,十七名男子一个个被冷风吹醒,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惶恐。
最年长的那一位,第一个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跑到横卧的女神身边,伸手探了一下鼻息,立刻脸色惨白,跌坐在地。
其他人被他的恐惧感染,开始集体颤栗。
一名年轻人反应很快,第一个开始逃逸,刚刚逃出几步,立刻全身抽搐,缩成了一团,双手拼命的抓扯着隐处。
其余男子也迅速被他的举动感染,纷纷抽搐倒地,双手痛苦地捂住下面,痛苦地蜷缩成一团,身体渐渐泛黑僵硬……
无命感觉一阵晕眩,眼前白光一闪,鼻腔一热,喷出了两腔鼻血,身子疲惫无力地栽倒在地。
借助搜魂术,他揭开了这一桩离奇惨案的真相。纱丽菲死去多日,他入魂太深,被死者尸气反噬,身体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显然这一十七名男子,就是过去十几年,曾经伤害过纱丽菲的那些男人。他们伤害了她三十三次,她让他们一条命全部偿还。
她遭血尸毒手,肌体已中了血尸之毒。
那些被她召唤而来的梦游客,在完成了一场梦娱之后,肌体被血毒迅速感染,结束梦游一刻,便是他们魂游一刻。
一十七名依兰部落青壮男子,深夜拦截一具圣河浮尸,对死者施暴,感染尸毒猝死,绝对是一个让人不齿的行为。这些无法无天的依兰人,第一次受到了惩戒,一个个不寒而栗。
死者已死,生者已被震慑,从此多了一份敬畏。
施法完毕,倒地的十几名依兰人纷纷爬起,一脸惊恐,伏地拜倒在二人脚下,逃散远观者纷纷聚拢,跟着倒地跪拜,黑压压跪了一片。
一个族群的信仰,往往因敬畏而生。
在万众瞩目之下,二人合力施法,快速地完成了一场集体河葬,将感染病毒的一十八具尸体放置木筏之上,送入了静静流淌的圣河。
寂静幽暗的何流之上,摇曳了星星点点的灯光。灯光蜿蜒成一条长长的光链,缓缓淹没在无尽的黑暗。
数以万计的村民,现场关注了这一场集体河葬。
他们默默俯首祈祷,送走了近在眼前的这一种恐慌,也压抑了心底深处的另一种恐慌。
他们不愿看到这种脏脏的行为再度重现,但他们心中明白,这种行为一定还会发生,一直都会延续不断。
瞬间的敬畏之心,只是贫困与愚昧交织的黑幕下,只是一点一闪即逝的微光。
“尸体感染了病毒,本该就地焚烧。我们这样不做任何处理,直接扔到了河里,似乎不妥。”玄杀仁慈,一脸自责。
“按本土巫术之说,神圣的圣河之水,可以清洗世间一切污浊。有清洗污秽,净化灵魂的神奇功效。
这些可恶的死者,身染尸毒,只有沐浴圣河,才能清洗荡涤躯体。”无命凝目远去的尸灯,替玄杀开解心结。
“你不觉得这样做,既愚昧,又肮脏么?”玄杀依然固执己见。
“这不是愚昧,更不是脏脏,只是一种信仰。我们是天朝上国,就应该尊重包容一切异域小邦的信仰。”无命处理异域事务的视野境界,明显比玄杀高了一个层次。
“一个族群有接纳教化,选择干净的自由。也有选择保持愚昧,选择脏脏的自由。既然这是他们选择的一种生存方式,外族不宜干涉破坏。
只要他们保持愚昧落后,便对我们的教化之国不构成威胁,我们就应该尊重他们保持传统,保持愚昧的权利。
保护他们的信仰,尊重他们的生存之道,让他们继续保持愚昧落后,便更容易操纵控制。
一个愚昧落后异域小邦,对我们的边境管辖有利无害。”玄杀抛弃个人情怀,也展开了大国情怀。
“与一个野蛮邻居比邻,经常会被他们抢。一个族群长期穷困,就会变得穷凶极恶,生出抢劫之心。”李千户出现二人身边,长期戍边的他对二人所见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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