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便如何是好?难道要我儿裸尸荒野?”寿衣店老板急火攻心,几乎要哭出声。
“报一下身长体重,我试着连夜量身定制一具。只是有些急促,不知天明之前可否成型。”郑棺只能勉为其难,试着连夜赶工。
“棺爷稍等,我这就去量尺码过来。”寿衣店老板如释重负,急急转身便走。
“身长一尺七寸,腰围八寸三,体重三十六斤。”一个稚嫩之声,幽幽入耳。
寿衣店老板止步,颤栗惊呼:“吾儿,你……你莫四处游荡,迷了前途。”
“莫慌,是吾儿。”郑棺惊愕回头,痴儿痴痴站立,眼神痴迷。
他已四岁,终日痴痴迷迷,一直不语。
深更半夜,夜丧叩门。他竟然开口出声,说出了死者特征。
“回望睡觉,莫要胡言乱语,在此添乱。”郑棺拉下脸,严厉斥责。
“爹,我闲着无事,做了一具童盒。尺寸便是刚刚所言,不知合不合用?”痴儿痴痴迷迷,如背台词。
“童盒现在何处?”郑棺脸色铁青,上前逼问一句。
“在孩儿床铺之下。”痴儿痴痴回应,转身入房,自床下搬出一物。
童盒做工精良,形态规矩,颇有几分家传神韵。尺码竟然与死去顽童完全吻合,似乎量身定做。
“这个看着合适,我先拿去用了。银钱明日事毕,再结算于你。”寿衣店老板一把抱起了童盒,交代一句,匆匆而去。
“跪下,孽畜,你究竟做了什么?”待寿衣店老板出门,郑棺拿了一根木条,狠狠抽了痴儿一下,厉声喝问。
“他我是尸生之子。”痴儿乖乖跪地受罚,一脸倔强。
“所以你就量身定做,偷偷给他做了一具童棺。
你小小年纪,如此恶毒。小小年纪,如此恶毒。”郑棺气得全身颤抖,却又不忍心下重手。
棺咒之术,也叫就木咒,是阴阳界最恶毒的毒咒之一。替活人量身定制一副棺材,空棺以待,被诅咒着便会以身填空棺。
郑棺虽通此术,却从未使用,是棺家
不传之秘术。
痴儿小小年纪,竟然无师自通。让郑棺怒火攻心,更让他胆战心惊。痴儿眼神痴迷,却暗藏恶毒。郑棺与他对视,寒气入骨,急忙移目回避。
“孩儿错了,以后绝不再犯。像爹一样,做一个本份之人。”痴儿见爹如此畏惧,急忙伏地认错,立誓悔改。
他表面愚钝,心智却很精明。
身为人子,一旦让亲爹畏惧害怕,必会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郑棺长叹一声,缓步回房,跌坐不起。
一念之贪,娶了一具艳尸入门,种下了祸根。从此噩运不断,诡异盈门,他的安逸日子也要到头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已预感到,祸不远矣。
七日后,石惊天去而复返,继续他的石棺精雕。棺已成型,郑棺不再过问,也不便过问,任由石惊天植入各种机巧信息。
再过几日,斜对门的画斋也闭门歇业,宁画师也离开了慈城,不知所踪。
郑棺知道宁画师的离去,一定与石惊天有关,却装作无事,不闻不问。
祸将临门,沉默是金。
痴儿依旧一副痴样,除了跟爹单独一起,从不言语。在石惊天眼中,他依旧是一个不通人言的痴呆儿。
郑棺心中有数,痴儿不痴,大智若愚。
痴儿一副痴像,最喜欢蹲在角落,对着石惊天的石棺发呆。他似乎很痴迷石惊天精雕的字符图案,痴痴入迷,终日不倦。
“你这儿子,痴痴呆呆,可有名字?”石惊天突然心血来潮,开始关注身边的痴儿。
“痴儿一个,要名何用?”提及痴子,郑棺一脸丧气。
“那叫郑痴如何?”石惊天随口給痴儿取名。
“不妥,还是唤作迟字适合一些。”郑棺灵机一闪,抓准了一个迟字。
“你爹给你取名郑迟,从今日起,你有了名字,叫郑迟。
是迟早的迟,不是白痴的痴。
听懂没有,痴儿。”接近完工,石惊天心情不错,开始逗眼前的白痴。
痴儿瞪着他,猛地点了一下头。
“你……你能听懂人话?”石惊天惊呼出声,惊疑地与痴儿对峙。
痴儿一脸不悦,悻悻而去。
“他这是……”石惊天一脸懵逼。
“他是人,当然听懂人话。”郑棺脸上闪出一丝欣慰。
“他不是痴呆,只是心智开启晚了一些。师傅慧眼识儿,这个迟字用得甚是绝妙。”石惊天对郑棺父子刮目相看,收起了轻慢之心。
“你何时启程。”郑棺凝视即将完工的石棺,莫名伤感,竟有一些不舍。
“三日后。”盘桓日石惊天已有些不舍。
“送往何处?”郑棺随意一问,却暗藏心机。
“塞外云州?”石惊天朗声回应。
“云州山高路远,千里迢迢。你从云州背一块巨石前来,又要背一具石棺回去。
能够让桀骜不驯的石惊天如此风尘奔波之人,不是人中龙凤,也是天下巨贾。”郑棺展开话题,深入追问。
“莫要绕来绕去,这一局石某志在必得。等赢了赌局,你那三成收益,一分不少。”石惊天直人快语,切中了郑棺心思。
“赌局?”郑棺一脸惊愕。
“石某小时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如今是一条无妻无儿的光棍。金银身为之物,要它何用?
这万两黄金赌局,石某就是拼得一口气。
天下工匠之活,石某无所不通,一具石棺有何难?”石惊天一脸执拗。
“每一个人都有弱点,你的弱点就是好赌成性。而好赌之人,最易深陷其中,为人所用。”郑棺洞悉真相,一声叹息。
“愿赌服输,我虽赢得黄金,却输了余生。
此事恐怕还会牵连师傅,师傅也要早作了断。”石惊天凝目远方,一脸愧疚,眼里泛起一丝朦胧。
他生死无惧,连累了郑棺,却让他愧悔难当。
“生死有命,我不过一个市井棺匠。命格低贱,也不值几个钱。
既然天意如此,便陪石大侠走一程。”郑棺放眼熟悉的街市,生出几分依依之情。
三日后,石惊天说走就走。
夜幕降临,人烟散尽。顶了一弯冰凉月色,背负一具沉重的巨棺上了路。
弓步弯腰,负重而行,一步一个脚印,消失在茫茫夜色。
棺材铺陡然冷清了很多,郑棺早早关门,烫了一壶闷酒,便上床安歇。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激烈的砸门声,将熟睡的郑棺砸醒。门外吵吵嚷嚷,一片灯笼火把,几名捕快堵门口,外围聚集了数十名围观人群。
“几位捕爷,深夜叩门,有何吩咐?”郑棺知祸已临门,努力压抑慌乱,一脸陪笑。
“衙门接到报案,昨夜有三个顽童失踪,便连夜调集人马,挨家挨户上门搜查。”带头捕头解释一句,几名捕快便强行突入,粗暴翻查。
顽童失踪?
郑棺心中一紧,突然想起被他忽略的痴儿。他急匆匆冲入痴儿卧房,床板空空,并无人影。
“这是什么?”几名捕快跟进来,自痴儿床下搜出了三具童棺。
“好生沉重,里面有东西。”一名老捕快经验老到,凭着手感已察觉童盒有异样。
两名捕快上手,撬开了其中一具童棺,里面赫然一个顽童。面目青紫,身体僵硬,两腮涂了诡异的红脸蛋,唇也涂了鲜艳的血红。
三具童棺,内藏三具童尸。
铁证如山,无言以对。郑棺只能乖乖就范,被捕快一路推搡,押解而去。
第71章 尸生子()
郑棺下狱,除了家中藏匿童尸,再找不出任何证据。这一桩绑杀孩童案,便成了一桩悬案,郑棺长期羁押,却无法治他死罪。
时间久了,事态渐渐平息。他也被淡忘,成了一名无人问津的牢犯。
这牢犯,有罪的治罪,无罪的释放,都有一个了断。唯一这种悬案牢犯,羁押久了,卷宗积压太久,便会被彻底遗忘,从此无人问津,任其自生自灭。
羁押九月,突然一纸公文,将慈城牢犯全部流放塞外苦寒之地,发配云州服劳役。
公文宣告一公布,郑棺便推出了因果缘由。诬他入狱,然后发配云州,必与那一具石棺有关。
路上辗转一月,一行囚徒押至云州地界,被送入了一处深山采石场,沦为采石苦力。
进入采石场,郑棺一眼便看到了高大威猛,鹤立鸡群的石惊天。他一身黝黑,汗流夹背,夹杂人群,也沦为了一名采石苦力。
烈日炎炎,巨石沉重。
郑棺咬牙苦撑,终于熬到了日落收工。熬过了第一天,便可长期熬下去。几名熬不过的,或被青石压残,或被烈日晒晕。
一旦倒下,就地挖坑,乱石加身。
“师傅,徒儿苦等数月,终于等到你。”收工之后,石惊天立刻凑到郑棺身边。
“狗贼,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害我?”郑棺一把扯住石惊天,咬牙切齿。
“你非我对手,莫自讨苦吃。”石惊天大大咧咧,欺人太甚。
“还我痴儿,你将他怎样?”郑棺泄气松手,双目充血。
“痴儿不痴,他比鬼都精。躲在石棺之内,害老子一路辛苦,背了他千里之遥。
等老子察觉,已到了云州地界。他跳出来一句:叔叔你好,叔叔再见。便一溜烟溜走了。
老人人困马乏,哪里追得到他。”提及痴儿,石惊天一腔怨气,骂骂咧咧。
“他真的跟你来了云州?”郑棺已确信无疑,关心心切,忍不住还是追问了一句。
“石某说一不二,何时打过诳语?”
“你怎会沦落采石场?”郑棺知道痴儿平安,便转入正题。
“老子背负巨石,徒步辗转千里。屈身棺材铺内一百八十一天,呕心沥血,费尽心机,制成石棺。又背负石棺,徒步千里北归。
老子将石棺摆在他面前,要他兑现赌注,你猜他怎样?”提起赌局,石惊天双目血红,怒火中烧。
“怎样?”
“就一句话:石棺不错,我认输。不过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老子一怒之下,劈面一拳。
这小子好生脆弱,一拳下去,脸就瘪了,七窍流血,当场毙命。”石惊天提及此事,一脸晦气。
“既然知他无钱,当初为何要与他赌?”郑棺一脸质疑。
“此人住豪宅,乘宝马,平日不是赌场,便是青楼,是云州一带有名的富豪。
我怎知他是一副空壳,赌债缠身?
打死了他,本州店铺一夜之间倒闭数十家。他拖欠巨债,这些店铺血本无归,纷纷关门倒闭。”石惊天心中气恼,只得自认倒霉。
郑棺见他如此晦气,心中憋屈略为消解了一些,低头不语。
“师傅,你犯了什么事?竟被流放千里。”石惊天反问了一句。
“绑杀三名邻家孩童,藏尸家中童棺。”郑棺冷冷回应,一腔怨气。
“,藏尸童棺,难道是痴儿所为?”石惊天立刻想到了凶手。
“孽障虽毒,也是郑棺骨肉。他犯下罪孽,我代他受过,也是应该。”郑棺一脸坦然。
入狱数月,心态早已平衡。
“据我观察,这痴儿血脉虽污,心地却干净,绝无有害人坑爹之心。
此乃有人设局坑你,必定与你我沦落此地有关。你我都被人设局坑陷,沦落此地,幕后必有人操控。”石惊天虽粗矿,心思却极细。
“此采石场气势磅礴,日生紫烟,夜承月华,应是一处龙脉。”郑棺凝目月下石场,语气凝重。
“你是一代棺王,我是第一工匠。将我二人秘密虏来,莫非要造皇陵?”石惊天失声惊呼,急忙压低了语气。
“哼,国运将近,还造什么皇陵?皇陵便是亡陵。”郑棺眼神恍惚,莫名冒出一句大逆不道之语。
“天机莫泄,休得胡言。”石惊天大惊失色,急忙捂了郑棺嘴巴。
郑棺话声未落,晴空便是一道霹雳,在二人头顶炸裂。
天崩石裂,砂石飞扬。
采石山坡坍塌,山石滚滚而下。夜栖山谷的数千苦力,无暇走避,已被滚滚乱石湮灭。
一块滚滚巨石劈面,郑棺一声惊叫,仓皇后跌……
“师兄,小心。”白血一把扶住仓皇后跌的玄杀。
玄杀面如白纸,双目空洞,额头已是汗水涔涔。面前几案,一幅泛黄的字画,洒了一层薄薄的月色。
玄杀深吸一口气,聚气收心,将迷失画中的心神收回,恢复了沉着冷静的本性。
“师兄凝目画面,足足一个时辰。可曾看出画中诡异?”白血一脸期待,试探询问。
玄杀师兄入门最早,法力高深,一定会比他看得更深,看得更透。
“令祖笔法高深,画面庞杂,玄杀陷入多时,却只窥得一些皮毛。市井之深,又非一枝画笔可描述,此画也仅触及表层。
而慈城的市井故事,也仅是天下万千故事之区区一帧。
玄杀智力浅薄,远未达到知微见著,一叶知秋之境界。”玄杀出言,玄而又玄,掩饰了心中尴尬。
画中棺王郑棺,与他心意互通,与他的身世定有渊源。而尸生之子痴儿流落云州,更加印证了此种渊源。
他离家出走,逃亡江湖,一直在逃避心中的痛点。逃亡多年,离乡千里,一个陌生之城,一幅无关之画,却戳中了他隐蔽多年的痛点,剥开了一直无法面对的身世之谜。
他出生何家弯,却并非何家血脉。养父何承,是他的本族大伯。他的生母是养父之妹,是他的姑母,村里人都叫她麻姑。
他没见过生父,村里老人传言,他爹本是一个流落乞讨的小乞丐。流窜到何家湾乞讨,将自己卖入了何家,负责伺候禁闭的麻姑。
麻姑9岁时染了麻病,家人害怕传染,便将她隔离禁闭。天长日久,家人失去耐心,无人愿意伺候。
何家老爷便收养了一身脏污的小乞丐,让他负责伺候麻姑。
光阴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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