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妖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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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话妖言录-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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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然,他伸出右手食指,按在左手掌心上,陷进肌肤,用力一划,鲜红血水突然冒出来,掌心已有了个深深的伤口,他将手掬起来,形成个小窝,血水很快聚集,和头发糊在一起,他划得太狠,出血很快,几缕血沿着象牙色的肌肤,漫过手腕,袖口,流进肘臂深处,雪白袖子濡红一片,几滴淌到地上,形成绛色的湿渍。

    他手中施法,头发迅速化成灰,溶进血水里。

    接着,他将和着头发灰烬的血水倒在悬浮于面前的灵珠上,鲜红迅速均匀地覆盖了晶莹的球体,却没有一滴洒落在地上,渐渐地,血水消失,灵珠恢复了原有的清明透亮。

    李邺一眨不眨盯着灵珠,它依然明澈如少女的一颗泪滴,什么异常都没有,他却蹙起了眉头。

    突然,李邺脸色一变,大震。

    清莹透亮的灵珠上,现出林涓喜破碎的脸,仿佛月之泪的细碎星光,接着,她的脸迅速腐烂,很快成了一具白森森的骷髅头。

    灵珠上景象渐渐消失,终于又恢复了晶莹剔透,继而慢慢缩小,像一颗樱桃大小时,李邺却忘了收回去,它依然悬浮在那里,他黑漆漆眼睛盯着它,却并不像在看什么,眼中空空洞洞,一片空茫。

    静默良久,他伸出手,收回灵珠,吸入口中。

    沉默片刻,他转身走到石门边。

    突然,他身子一闪,手几乎本能地扶上石墙,墙壁粗糙如砾,也坚硬如铁,他指尖滑过,留下一路浅红色的抓痕。

    顾不得指上的伤,他突然捂住了嘴,想要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胃疼得翻江倒海,不得不一手牢牢扶墙,一手用力按住腹部,弯下腰,大口喘气,额头上迅速沁出一层冷汗。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好些了,直起腰来。乌发本已经妥帖地挽起了,经过这么一折腾,许多碎发滑落,被汗水黏在肌肤上,眼睛水汪汪,脸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贴身衣衫已然湿透。

    他开了石门,熄灯走出去。

    一级级石阶,仿佛难以翻越的泰华之峰,他穿着绣有睡莲图案、鞋帮一圈羊脂玉的绣鞋的脚沉重如铅,几乎抬不起来,几次打滑,差点摔倒。

    好不容易到了最高一级,他却不去推木板,而是扶着石墙,静静站立了片刻。

    几分钟后,他推开头顶木板,翻身上去,重新盖好后,将茶柜归位,动作轻捷如故。

    走出茶厅时,他面容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48章() 
主仆两人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南海,李邺让娜娜在岸上看守昆仑厉焰,他独身入海。

    一路无心四顾,他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南海龙宫,绕龙宫一圈儿,在宫墙后,他越过漫漫的蓝色海域,往上浮,浮出海面。

    他从水里出来,因为用法力护体,所以衣服很干燥。

    此刻,他身处于一所溶洞内,像一个较大的起居室的空间,四周怪石嶙峋,有的奇丽,有的悚然。

    他没有停留,绕过一个个迷宫般的钟乳石,来到一泓不大的潭边。

    这泓潭水只有三四米见方,却寒气逼人,幽黑深邃,仿佛能将人吸进去,李邺毫不犹豫,纵身一跳,跃入潭里,像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溅起细微水花,连声响都几不可闻。

    一直往下潜着,潜着,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和无尽的寒冷,虽然李邺并不怕冷,但还是感到了透骨的凉气,几疑会陷入地狱。

    巨大的哗哗水声里,一个白色身影从瀑布中跃出,双脚踏上湿润的石灰岩地面。

    这是一处幽深黑暗的隧洞,地泉从头顶的巨大裂缝中泻下来,李邺便是从那里跳出来的。

    此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指尖燃起蓝色火苗,虽然微弱,好歹可以照见前路,一直上坡,走了约莫半个钟头,前方渐渐现出光点,越来越大,这洞口就是出口了。

    出去之后,踏进那片光亮中,豁然开朗,四周都是幽幽蓝光,并不强烈,却也刺得人半天睁不开眼,李邺用袖子遮住脸庞,适应了片刻才移开。

    这是一处空旷的所在,仿佛一个密封的石灰岩箱子,头顶几十米处便是箱盖,萤石般散发着蓝光,照亮了这片空间。

    不远处有座徽派风格的院落,灰墙黑瓦,充满南国风情,可是在这诡异的幽蓝色世界里,却如聊斋中的鬼屋。

    李邺走上前,拉了拉门环,沉重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石门隆隆然洞开,却没有人。

    他毫不客气地走进去,穿过不大的天井,就是正堂了,他推开格子门,一步跨入。

    这是间小厅,再寻常不过的中国风格室内摆设,木椅,字画,瓷器,帏帘,屏风。

    李邺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片刻后,随着叹息般的脚步声,一个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身姿袅娜,是位女子,只是带着面纱。

    女子看到李邺,轻轻叫了声:“师兄。”她的声音极其轻柔,好似融化了一般,相信许多男人听到后,都会骨酥筋软。

    然后,面纱女子在李邺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李邺看着面纱女子:“凌殊,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师兄太忙,最近好吗?”她的声音虽然婉转,却带着几分清冷,坐在那里,端然肃然,仿佛旧时闺秀,让人心生敬慕。

    “凑合吧!你呢?”

    “就那样了,我一个容貌尽毁的女人,能有多少快乐?”

    李邺微微皱眉:“别这样,凌殊。”

    薛凌殊轻轻摇了摇头,说:“凌殊,凌殊,记得师叔当年给我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你嫉妒得很,后来师父说这名字不好,凌像灵,不好,要给我改,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李邺怅惘地回忆道:“凌殊,凌殊——我觉得很好,凌风傲骨,果然是师叔才想得出来的。”

    薛凌殊带着几分叹息说:“小师弟也这么说——哼,师父心里眼里只有师妹,什么时候有过咱们了?不过,这对师兄来说无所谓,师兄只想讨师叔喜欢——你终于把师叔放走了,也算是积德。”

    李邺手中把玩着一个白玉茶盏:“师叔现在过得不错,做喜欢的事,和仰慕的人待在一起。”

    “师兄还是厚道,放师叔条活路,以前,我瞧你俩那样子,真觉得你会杀了他。你就是太敬爱他了,把他当你的家人,甚至父亲。”

    李邺淡淡地说:“人都说,人心难测,命运无常,比鬼都可怕,我看那,世事无情,唯爱永恒罢了!”

    “呵呵,世人都说师兄狡诈残忍,送了个‘毒手檀郎’的诨名,其实,师兄最重情了,这点咱俩有点像呢,不过我嘛,世事无情,唯恨永恒!”

    李邺看了她一眼:“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恨师父?”

    “哼!他自己对小师妹有可耻的心思,知道小师妹心在师弟身上以后,嫉妒地丧心病狂,居然对师弟动手——我永远不可能原谅他!”顿了顿,薛凌殊笑了声,如水面纱轻轻荡漾起微微波纹,

    “师兄好意思提师父啊?”

    李邺向后仰,靠上镶嵌青玉的椅背,丝丝凉气无孔不入,透进脊椎,他也笑了声:“人都叫我杀了,提一下也罢,如果避而不谈,倒显得我虚伪。”

    薛凌殊笑道:“你还不够虚伪吗?骗的所有人都好苦。所以,当师叔知道他素来疼爱的小徒儿居然欺师灭祖,才会那么生气,提了把剑砍你,最后剑被你打落,他竟直接上手要掐你,疯了一样,我都吓坏了。”

    “幸亏师叔以为小师妹那一掌打死了你,不然,以他的性子,追到九重天上、十八层地狱下也要逮了你,就地正法。”

    薛凌殊声音冷了几分,说:“他以为我和小师妹同归于尽了?哼,我到底还是活下来了,所以,不管怎么样,是我赢了,那个贱人,她输了!可恨我没把她挫骨扬灰——不!如果她没死,我要把她生擒了,让她生不如死!”

    她的声音有几分尖锐,依然动听极了,仿佛一泓上好宝剑,李邺转移话题说:“对了,凌殊,你的皮肤还是那样吗?”

    “你说呢,怎么会好?那贱人太狠辣,想当年,我可是三界第一美人——师兄,虽然你是男人,可所有人都说你艳绝于世,不过,你也比不过当年的我。”

    “刘逸宸公子家的鬼洞,那些莫名其妙的血淋淋怨魂,就是你造的孽吧?”

    薛凌殊笑了:“师兄神机!不过,这笔债可不能算到我头上,我的脸是被师妹毁的,这都是她造的孽!七十年前,有人给我教了个法子,成功了,就有希望恢复容貌,凤凰城在中原的中心,四周三十里的地方,中心、正南、正北、正东、正西设一个结界,抓了人,挖去方位相对的五脏器官,勤加修炼,或可有效。”

    “那为什么又去骚扰刘公子?”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你师妹我只是个蠢丫头罢了。我也不愿意这事露馅,所以特别谨慎小心,结界还是漏了个洞,怨魂一个个钻出去,搅得刘逸宸家不安宁。”薛凌殊一笑,“师兄那几个凡人小朋友还真胆大,居然跑到结界里头,要不是其中一位姑娘有师兄给的扳指,肯定得困死。师兄,那姑娘一定是个美人吧?你很爱她吗?”

    李邺淡淡笑着,并不作答。

    薛凌殊笑言:“我想当然是爱了,不然今天会过来?师兄难得爱个人,更难得不嫌麻烦跑我这儿来,是关心则乱,还是病急乱投医?”

    李邺笑而不语。

    薛凌殊叹口气,说:“不告诉你,以师兄的性格,会逼我直到我讲为止;告诉了你,又怕你犯傻,毕竟我就剩你这一个同门了。唉,师兄,人这辈子,不光是为爱情而活,沉溺在爱情里,势必会错过更多的美好,所谓碧海潮生的辽阔壮丽,不是寻常细流可以比拟的。”

    李邺莞尔:“这是哪位智者劝你的话,你给我原封不动搬过来了?”

    “被你发现了!”薛凌殊声音带了几分女孩儿的娇俏,仿佛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旧时光,然后,她笑意淡了,继续说,“二十年前,我碰到一个人类男人,喜欢上了他,可是,他有妻子,两情甚笃,他妻子当时身怀六甲,我连机会都没有。没过多久,他妻子生了个孩子——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就连你我也在这参不透的命格里头,逃都逃不掉。”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将来说不定有机会见到。他,和师弟长得一模一样,很——都不知道怎么说好,我看见他的时候,真以为师弟活过来了。所以后来,当我知道不能和他在一起,真恨不得放火把世界烧成一把灰。师弟是我的全部,你是无法理解的,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她会把这个男人当成她的世界。那时候,师弟心里只有小师妹,也罢,可到了后来,我碰上了另外一个男人,也终于有勇气再次爱上男人的时候,他却结婚了,并且深爱他的妻子,我仍然没机会,永远没机会!师兄,这就是命,可是我不服,我恨——师兄,你说,如果我还像以前那样好看,他会不会离开他妻子和我在一起?”

    李邺顿了顿,说:“师兄愚见,这和长相实在没太大关系,你真爱一个人,是爱她的——比如说性格,灵魂,或者精神层面的,无论媸妍,在你眼里都是仙女。”

    “看来师兄对那个姑娘爱得不得了。”薛凌殊笑道,她继续说,“他们的孩子,娘胎里就带着病根,活不过十一岁,凡人根本没办法,那个男人就来求我。我也是回天乏术,不能根治,不过,可以用别的方法缓解,可我怎么会给情敌的孩子治病呢?而且,我也怨那个男人,所以,我提出了条件。”

    薛凌殊讲到这里,突然说:“如果是你,你会给那个孩子治病吗?”

    李邺右手肘支在扶手上,右手撑头,左手随意搭着另一边扶手,宽大袖口静静垂落,柔软地贴着地面,他说:“事情没到我头上,很难说,我不好回答你的问题。”

    “师兄还是那样,说话聪慧而谨慎。”薛凌殊微笑道,她顿了顿,接着说,“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人心绝情,所以,我提出的条件就是:我可以给他孩子治病,让孩子多活十几年,但是,他和他妻子,必须喝断情水。”

    “断情水?”李邺头一次听说这个。

    “这是女娲娘娘当年留下的,娘娘仁慈,觉得断情水太残忍,就把它藏在了北海,我也是偶然才知道。这种断情水,如果混着一个人的血喝下去,会把对这个人的感情,抹杀得一干二净,不过,记忆不会消失,只是突然没感情了。”

    “果然残忍。”

    “我提出,让那男人和他妻子都喝断情水,水里除了他俩的血,还有他们孩子的血。这样做,这个三口之家自然就散了。”

    李邺明白了:“那男人最后没同意?”

    “才不是,他同意了。你没孩子,体会不来父母的心,为了孩子,做父母的什么都能放弃。他和妻子分别喝下断情水,没过几年,两人就离婚,分别重组了家庭,这都是后话。我答应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孩子还太小,治疗的副作用承受不住,就等了几年,孩子长到十一岁,我才履行承诺,给她治了病。”

    “再深的感情,也会因为喝下断情水消失得一干二净,所谓万事皆空,就是这样吗?”

    “没什么是能长长久久的,红尘都会有湮灭的一天,更何况如沧海一栗的凡人?就连我们,也是天地间的蜉蝣,流光转瞬,随波逐逝,又有什么是由得了自己的?”

    李邺笑了:“这么说来,咱们竟没有做任何事的必要了,听天由命?”

    “是,不过很少能有人看透这海市蜃楼罢了,人人都活在虚妄的幻象里头,不死不休,然后,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所以,好多东西并没有你所认为的价值,不过是你的执念而已。”薛凌殊叹了口气,又笑道,“你知道这孩子是谁了吧?也早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该怎么救了,只是不愿意、更不敢承认,才上我这儿来,要听我亲口说?”

    李邺不语。

    薛凌殊直视着李邺,面纱下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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