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佑我杀了那些杀了我的人——”
突然觉得异常伤感,不出意外,自己今晚就会死——再见了,这个曾经光鲜明丽而现在万物苦凋的世界——没想到吧!一个杀手会像个狂热的宗教徒般人弹而死,同归于尽——是啊,你早就是我全部的信仰了,失去你,我的生命再也没有意义;你我早已融为一人,他杀了你,就是杀了我,我已经死了,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所以,怎样都行,只要能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最后的几分钟里,她恍然忆起小时候外公教过的一首诗——仿佛今生的伤心都涌至此刻,带走生命全部的色彩,她动了动惨白的嘴唇,不知有没有发出声音,吟道:
“夫人病时不肯别,死后留得生前恩。
君恩不尽念不已,甘泉殿里令写真。
丹青画出竟何益?不言不笑愁杀人……”
她早已泪眼模糊,看不清镜中的自己,但仍然直勾勾盯着,她想让自己的模样在脑中更清晰一些,也希望在灰飞烟灭之前,可以让他在心里多留驻一会儿。
想着他的脸,她泪如雨下地继续诵下去:
“……又令方士合灵药,玉釜煎链金炉焚。
九华帐深夜悄悄,反魂香降夫人魂。
夫人之魂在何许?香烟引到焚香处。
既来何苦不须臾?缥缈悠扬还灭去。
去何速兮来何迟?是耶非耶两不知。
翠蛾仿佛平生貌,不似昭阳寝疾时——”
这时,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无限伤感地接了下去:
“——魂之不来君心苦,魂之来兮君亦悲。
背灯隔帐不得语,安用暂来还见违。
伤心不独汉武帝,自古及今皆若斯。
君不见穆王三日哭,重璧台前伤盛姬。
又不见泰陵一掬泪,马嵬坡下念贵妃。
纵令妍姿艳质化为土,此恨长在无销期。
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林涓喜全身剧烈颤抖起来,失去平衡,立足不稳,要一头栽倒,本能去抓洗漱台,却挥手拂下了台上的梳洗用品,瓶瓶罐罐应声落地,玻璃渣四下飞溅,似乎有锐利的小颗粒溅进她眼睛,目似针扎,她睁圆眼睛,盯着镜子。
明亮的镜中,她身后不远处立着位姿容倾国的男子,一颦一笑和着刻骨仇恨和铭心思念,他立在那里,从镜中望着她。
她顾不得眼中剧痛,仍瞪圆眼睛,呆愣愣看着镜中人,好似面对自己的魂命牌,担心水月镜花,一碰就碎。
男子走近,从背后一把抱住她,脸深深埋进她秀发里,她这才落下泪来,这眼泪一下来就像决堤之洪,很快浸湿她的衣襟、男子的袖口。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了,声音飘渺如幻境之乐:“这是你的魂吗,李邺?”
李邺将脸埋在林涓喜秀发中,将她的手放进他手心,用力握了握,她热泪又下来了:“你……你还活着对不对?”
“嗯。”李邺口鼻都藏在她发间,声音有些含糊,“我没死,涓喜,我在这儿。”
林涓喜转身抱住了李邺,仰起脸,凝视着他,眼睛圆睁,仿佛不敢相信。
李邺酸楚地淡淡一笑,将手递她口边:“你不信,你咬一口。”
她仍然目不转睛,嘴角颤抖,泪水迅速漫过眼眶,滚落下来。
他叹口气,修长手指抚过她脸颊,抹去泪水,很快又有新的淌过,越来越多,断珠一般,突然,她扑进他怀里,抱住他放声大哭。
这么多天的痛苦,恐惧,煎熬,绝望,在这一刻,终于不用再压抑,再承受,全部借着泪水和哭声,宣泄出来。
她伏在他胸口,身子剧烈颤抖着,攥紧他衣服,骨节青白,哭得如同断了气一样,他抱着她,无声安慰。
过了好久,她哭声渐歇,无力地依在他怀里,慢慢抬起头。
她脸蛋都肿了,眼睛更是烂桃儿一般,声音沙哑,一边说话还一边哽咽着抽气,十分可怜:“他们都说……都说你……”
李邺见她说个话都艰难,便说:“我一会儿再告诉你,现在,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垂头注视着她,轻轻说:“美女就是美女,哭得雨打梨花、满地残红还这么好看。”
她仰着脸,乌发被泪水黏在额头和脸颊上,红通通的眼睛凝看着他,腮上挂泪,绽开笑容——仿若春花带露,他修长手指将她扑面的头发别在耳后,手背擦干净泪痕。
他手按在她腰上:“傻子,不知道吉隆坡更暖和吗?穿这么多——欸?”
李邺迅速松开林涓喜,目光如电:“你衣服里是什么?”
林涓喜唬了一跳,看着他不敢说话。
他二话不说,动手解她衣服,她挡了一下,可他很快拨开她的手。
他白皙纤长的手指麻利地脱下她的长风衣,展开来,一看之下,呆在那里。
风衣里子上全是炸药,用鱼线密密缝了,张牙舞爪的姿势,叫嚣着令人窒息的死亡之气——此刻,林涓喜更担心会挨骂,瞅着面前帘子般的风衣,心中惴惴。
李邺的脸藏在这件危险的东西后面,沉默着,片刻后,他说:“缝这么结实,怎么拆呀?”
他的声音带着鼻音,闷闷的,林涓喜愕然,却只能看到眼前黑色的色织布上微小的纹路,因为满是炸药,沉沉坠着,衬得李邺的手很苍白。
李邺将风衣铺地上,自己跪坐下来,斜飞林涓喜一眼说:“马上离开,找个离这儿五百米远的地方待着,两个小时以后回来。”
林涓喜摇了摇头,说:“我不走,我要看你把这个拆了。”
“你不听话?”他柔和了神色,“这有什么好看的?乖,快去,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你在这儿反而让我提心吊胆,影响防爆工作。”
“好吧!”林涓喜只得说,“你小心点儿!”
第十九章()
林涓喜出了酒店,依言在五百米之外找了家二十四小时麦当劳,买了可乐,心不在焉,味同嚼蜡。
喝着冰镇饮料,她突然想起hael,那个有着透明眼眸的侦探,他说过的话。
“因为你俩都会不幸,这不是性格问题,而是——这么说吧,杀戮太重,不是你害死他,就是他害死你,你们彼此都生活在愧疚、恐惧和危险里——”
是这样吗?林涓喜眼泪滑落脸庞,滴在桌上。
再难熬的时光也会过去,幸福其实很短暂,有一头白色的小马,会带走一切,唯一带不走的,只有记忆。
过了两个小时,林涓喜回到了酒店房间。
推开门,只见李邺靠在沙发上,拿着个纸杯一口一口喝水。
林涓喜暗暗吁出口气:“弄好了?”
李邺抬眼看着她,杯子在距离嘴唇三厘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她反手关上门,低着头蹭过去。
他放下杯子,长胳膊一拉,将她拉过来,紧挨自己坐下。
他搂着她,垂头盯着她,而她顶着他的目光,由于担心责备,压力山大,最后干脆闭上眼睛。
他将头温柔地靠过去,下巴搁她肩膀上,脸庞贴着她的鬓发和面颊。
感到他的靠近,她愕然睁开眼。
他保持这样的动作,一动不动,静静地。
过了良久,李邺坐直身子,松开搂林涓喜的胳膊,她挑眉看他。
他收起温柔,神色严肃地说:“哪只手买的炸药?”
林涓喜怯怯地将两只手都伸了过去。
李邺先拉过右手,啪啪啪打了几巴掌,林涓喜吓得挤了挤眼,感觉掌心辣辣的。
然后,他拉过左手,她以为还要打,已经闭了眼睛,头往后仰去。
李邺低头,在她掌心“啵”地亲了口。
林涓喜只感到手心一片温热柔软,脸上飞红,忙要抽回手,动不了。
李邺一手将她两只手都握在掌心,另一只手放在她肩头,凝看着她,郑重地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林涓喜鼻子发酸,勉强笑笑,说:“这哪由得了你,谁让你招的仇家遍天下?疯子!”
他却叹了口气。
“怎么了?”林涓喜很奇怪。
“涓喜,你不是想知道,这次发生了什么吗?”
“嗯。”林涓喜点点头,“你不想说就算了。”
李邺打了个手势,松开握她的手:“我告诉你。”
“其实,我是假死。”
李邺静静地说出这句话,眼睛一直瞅着林涓喜。
“假死?”林涓喜睁圆眼睛,“为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纪家的残石,可是只有正牌继承人才能启动锁心蛊。纪老夫人要给她孙子报仇,也想试探刘逸宸,就让刘逸宸请降魔者,亲自来杀了我。我和刘逸宸计划好,找了幻术师,他们杀我那天,看见的都是幻术师做出来的幻象,这样,所有人就以为我死了,而刘逸宸,可以取得纪老夫人进一步的信任。”
林涓喜震愕万分,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事风险太大,就没给你说,不过,我告诉倾泓,先别让你知道,过三个月再说,哪料到,他动作这么快。”
林涓喜脸上神色由愕然变成愤怒,脸颊渐渐通红,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她瞪着李邺,像要把他烧出俩洞来。
突然,她挥拳过去,直中他肩头,打得她手疼。
李邺笑道:“你打吧,只要你不生气,杀了我都行。”
冷不防,林涓喜抽出腰间手枪。
李邺吓了一跳:“你来真的?”
林涓喜瞪着李邺,端着枪说:“我就是要杀了你,混蛋……知道我多担心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她眼圈一红,噤口不言,目光转向别处。
他执过她的手,说:“我这不好好的吗,别哭了?”
“你还说?——”林涓喜转悲为嗔。
突然,她想到件事:“李邺,纪老夫人就信我哥?那老太太精明得很,不怕你俩有猫腻?”
“纪老夫人的确不是省油的灯,她找了十个最厉害的降魔者,布下罗网,一旦让她知道我还活着,就功亏一篑了,所以,我一直躲在龙王的定海神珠里面,那是法师们的盲区。”李邺想到什么,继续说,“你的动静,敖淩已经发现,告诉了我,我只得离开凤珠赶过来,没想到啊——”
他顿住不说了。
她睁圆明净的眼睛,不明所以。
蓦然,他伸臂抱住她,吻着她的眼皮,低声说:“涓喜我爱你!……”
她轻轻推开他,焦急地说:“那你还不赶紧回去,被发现就糟了!”
“没事,我陪你几天再走,别担心,不会那么巧。”
她还想说什么,李邺微微一笑:“去休息会儿吧?”
林涓喜毫无睡意,虽然很久没休息——自从得之噩耗,她就没怎么合眼——但她知道,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便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卧室,李邺给林涓喜拉开雪白的毛巾被。
内衣勒得人不舒服,林涓喜想脱了它,但是,李邺杵在床边。
“我要睡觉了。”她提醒他。
李邺无动于衷。
“喂!”林涓喜拉了下李邺袖口,“你也去外面躺会儿吧?”
李邺摇了摇头:“我不去外面,我想和你躺一块儿。”
林涓喜心砰砰跳起来,她红了脸,点点头:“好,那……那你上来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躺到床上,翻过身背对他,心里有点忐忑,脸上热起来。
窸窸窣窣,他拉起毛巾被,钻了进来,昂贵木质的香味儿很快将她包围,他的身体贴过来。
她的心狂跳起来,只听他轻轻地说:“涓喜,你害羞了吗,背对着我?”
林涓喜长吸一口气,说:“我喜欢这个姿势躺着。”
这时,李邺伸过手臂,揽住林涓喜的腰肢,胸膛贴着她的背,十指相扣,她整个人缩在他怀里,耳边听他轻轻地说:“涓喜,你的心跳得好厉害!……”
林涓喜脸上烫得能煎鸡蛋,这时,她感觉到了一件事情,对方挨着自己背的胸膛,他的心跳得那么猛,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肩胛骨,她突然就没那么羞赧了,说:“你也是……心要跳出来了……”
李邺鼻子里轻轻笑了声,说:“我第一次和女孩贴这么近躺床上,难免紧张。”
林涓喜突然好奇心起,说:“怎么?你和池玉茗没有过?”
李邺在她腰上掐了一下,说:“干嘛提她?”
林涓喜也在李邺胳膊上掐了下,以牙还牙:“不许转移话题。”
李邺将脸贴着她脖子,呼吸吹拂着她耳根,他轻轻地说:“没有,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似乎怕她不信,他继续解释:“那时候的风气,你也知道——虽然不是红尘里的人,但是礼法都一样。”
林涓喜嘘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喂,刚才,打疼了吧?”
“疼啊,疼死了。”
听他这么说,她有点懊悔,她明白自己的手劲,而且,刚才也确实是一怒之下,狠了点,便翻过身,面对他。
“打哪儿了?”
他指了指自己肩膀,拉过她的手:“给我揉揉。”
她轻轻揉着,嘴里说:“活该,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看着她妩媚无限的娇嗔摸样,柔软小手在他肩上摩挲,他怦然心动,拉住她手放自己胸膛,然后虚虚往下走。
他只是为了逗她,熟料她秀眉倒竖,一膝盖扛过来,正中他膝盖,踢得狠了,还挺疼的,然后她一甩手,俏脸生晕道:“混蛋!你……你性骚扰!——下去!”
李邺闭上眼睛,充耳不闻。
林涓喜翻过身去。
过了一时,他伸臂过来,重新搂住她:“我舍不得走呢,多待一会儿吧?”
“嗯。”她含含糊糊地说。
他搂紧了她,叹息道:“瘦这么多,抱起来都硌手了。涓喜,你受委屈了……”
林涓喜又“嗯”了声。
两人相拥而卧,一动不动。
渐渐地,困意袭来,她很快睡着了。
第二十章()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