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立马像一只全身毛都竖起来的护稚母鸡,双目闪着刺瞎人眼的光,声音尖利好似另外一个人:“李邺,你如果敢对我女儿做什么,我卡尔方索变成鬼,也要把你撕成碎片!”
李邺神色和气,待卡尔说完,他缓缓地说:“令爱是‘第一特、、务’多洛蕾斯黑玆的关门弟子,是块难得的璞玉,精心琢磨可以成大器,我怎么舍得‘做什么’?”
卡尔一愣,神色渐渐平静,却越发像慢慢沉入水底的巨石,他眉毛一沉,似乎在寻思什么,片刻后,说:“可是,如果我告诉你凤珠在哪儿,那个现在持有凤珠的人肯定会杀了我,再杀了我女儿,因为,拥有凤珠的事,是绝对机密,他很快会怀疑到我。”
“有我在,他不敢——”李邺说,“我保证!只要令爱可以到敝府来,做我的属下,那人肯定动不了她。”
卡尔望着李邺那波澜不起的黑潭般的眼睛,眼皮垂下,片刻后抬起,说:“如果你能保护我女儿,她会永远效忠你,我发誓!相信我,李公子,你会如虎添翼!”
李邺敛眉垂目,微微一笑谦和地说:“我真是太荣幸了!”
卡尔淡淡一笑,说:“该荣幸的是我。我把凤珠给伦科尔大魔王了,因为当时我女儿得了种病,快不行了,只有伦科尔可以救她。都是男人,请你理解理解做父亲的心情!”
“我当然理解,方索先生。”李邺说,“不过,令爱以后就要在我这儿做事了,她肯定不希望我和她父亲心里有芥蒂。”
卡尔说:“凤珠是我弄丢的,我会帮你把它再拿回来,说不定还能顺上几件伦科尔的宝贝。”
“凤珠我自己会取——”李邺疏冷地说,他看着卡尔,平和的眼神,却带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犯不上劳方索先生大驾。你该上心的,还是令爱,你就这么一个女儿,当然希望我和她之间永远没有嫌隙了,不是吗?可是,你总能碰见她,如果有天不小心告诉她,你和我关于凤珠的纠纷,就算我没什么,难保令爱不会有想法。”
卡尔迎着李邺那莹黑,幽深,而笑意轻淡的眸光,脸色渐渐苍白下去,他知道,自己今天非死不可,而且,自己的苦楚多一分,李邺出于内疚就会对女儿好一分,可是,让李邺动手,只会让他对女儿更不信任,看来,只有自裁了,用自己的手、、枪——是啊——卡尔面如死灰,却轻轻笑了声,他还奇怪,李邺怎么不没收他的、、枪,原来,这是个早都布下的圈套,就等他往里跳……
突然,卡尔掏出腰间手、、枪,对准自己太阳穴,一声巨响,血、、腥味儿弥漫开来,林涓喜偏过头。
李邺端坐在紫檀椅上,双臂平放于椅子扶手,广袖如水泻下,在地上轻柔地垂着,他脸上温和荡然无存,眉目冷如冰刀,冰雪悬崖般压倒一切的威严,他说:“卡尔用他自己的手、、枪自杀了,你们,都看见了吗”
林涓喜只得跟着李邺几位属下齐声说:“看见了。”
李邺顿了片刻,说:“绿野,霜铖,你们去处理尸体。你也退下。”
最后一句是对侍女说得,三人应了,绿野扛着尸体下去了,霜铖跟在后面,侍女垂头也出去了,并带上了门。
林涓喜看着地上的鲜血与脑浆,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李邺装模作样,仿佛老友登门,还让卡尔戴上自己的手、、枪,卡尔为了将来女儿在李邺手下不被猜忌,只得自杀,而且还是用自己的手、、枪自杀的。卡尔是死定了的,这在很久以前就不可逆转了。林涓喜咬着牙关,说:“李公子,卡尔现在对你也没有威胁,为什么还让他死?”
李邺似乎有些疲劳,他侧着头,修长的两指在太阳穴揉按着,如雾长发滑落下去,吊梢的眼睛斜斜扫过来,刚才的余威未退,显得又媚气,又凌厉,他声音并不大,却透出十足的冷然:“如果我是他,在背叛我的时候,就买好了棺材。”
林涓喜始终带着接受不了的表情,这是一个地球人的良知。
李邺轻轻冷笑了声,说:“如果我输了,死的人就是我。”
林涓喜一怔,沉吟片刻,她平静了些,叹口气:“尔虞我诈,本来就没有好坏,成王败寇而已。我有个提议,不过你大概不会同意的。”
李邺一双好看的眼睛显出不解的神色,眉毛一敛:“怎么了?”
林涓喜踌躇了片刻,说:“你能不能别用卡尔的女儿?”
“为什么?”
林涓喜眉尖蹙了蹙,有几分凛然说:“就算卡尔女儿成了你的得力下属,总有一天你也会杀了她,倒不如一开始就别让她在你跟前出现。”
李邺垂眸听着,听她说完,打了个手势,说:“不说这个了。咱们谈你的事。”
林涓喜心跳止不住加快了频率,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是要宣布何时治疗许嫣然吗?她感到紧张,动作不由僵硬起来,腰板笔直,双腿并拢,美丽的脸庞儿也是紧绷绷的。
第十章()
李邺靠着椅背,十指交叉,肘部撑着扶手,说:“现在‘朔月’也解散了,我希望你可以替我做事,你觉得呢?”
果然如此,林涓喜克制着焦虑感,斟酌着说:“李公子,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林涓喜深吸一口气:“乌龟是自己在泥里游着开心,还是被五花大绑放祭台上被供奉着开心?”(注:这个典故来自于《庄子》外篇·卷六下《秋水》)
李邺看着她黑莹莹的、掩不住忧虑的眼睛,失笑道:“我不是楚王,如果你不答应我——”他声音低沉,含笑的眼中是不容商量的刚愎,似一段泛着寒光的利刃:“——我会杀了你。”
林涓喜心中咯噔一下,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她瞪视着他,一瞬间,万千悲凉,涌上心头。
她眉头深深皱起:“你让我帮你做事,你会失望的。我对这一切都厌倦了,厌倦透顶了,我不想再干这些了,什么都不想干。”
“你什么都不想干吗?”李邺说,“没有支撑你坚持的东西?”
林涓喜茫然地摇了摇头。
李邺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当杀手,你的朋友,是叫许嫣然吧?她得了绝症,需要钱。”
林涓喜身子一顿,似乎被钢针狠狠扎了一下,清醒了,也镇定了,只是被扎过的地方很痛:“你可以治好她?”
“我可以治好她。”李邺肯定地说,“你答应了我,两年以后,我会让你的朋友康复。”
林涓喜一张脸阴冷下去:“如果你在这件事上骗了我,我会宰了你!”
李邺眯起了眼睛:“你很喜欢这么对我说话?”
他口气平淡,却隐藏杀机,林涓喜一怔,收敛了许多,沉默片刻,低声说:“你真得可以治好她?”
“如果我把她治好了?”李邺反问。
“如果你把她治好了——”林涓喜扬起秀丽的脸庞儿,一双大眼睛凝看着李邺,目光坚定,“——你可以杀了我。”
“我杀你做什么?”李邺似乎感到可笑。
林涓喜叹了口气:“你就非得当我的老板?”
“你不觉得这次你干得很漂亮?”
林涓喜闭上了眼睛,她感到一种彻底的无力感,原来人生在世,真是诸事不由人,以后的路怎么走,继续杀人吗,还是抗令被杀?不过,只要许嫣然能好起来……
她睁开了眼睛,双眼皮的褶皱清俊地无以复加,年轻,娇嫩,妙丽,眸光却似凝霜的枯藤:
“好,只要你在两年后能治好嫣然,让她好好活着,我可以替你做事,但是,我也有要求。”
“林小姐请讲!”李邺做了个文质彬彬的手势。
“你知道,我在卡尔那里,是签了协议的,这个协议有几条原则。一。不杀无辜良善之人;二。□□可以,但不能来真的:三。不能做给我的家人带来危险的事。我对于这三条有最终解释权。”
“不算过分,我答应你。”
“嗯。”林涓喜顿了顿,说,“我不是顽固迂腐的人,对于在刀尖上营生的人来说,贞洁有时一文不值,但我作为一名女性,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其实有时候,嘴上说着强硬的话,心里还是很在乎的,李邺心如明镜,但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好,我尊重你,”
“好,李公子,我林涓喜从此刻起——”
“慢着!”李邺打了个手势,“在你答应我之前,有件事得明白。”
“什么事?”
“我的下属,是主人的家奴,和你们现代社会的雇佣情况不一样。在我没主动和你解除关系之前,你得有替我死的觉悟,宁愿自己死了,也要保护我毫发无损,无时无刻不为我着想,我的命令下来,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得执行,而且——”李邺美好的唇型一字一句地说,“——必须忠心,背叛无可饶恕——请考虑好了再回答我。”
林涓喜思索着,片刻后,她长吸一口气,绷着脸说:“好,我答应你,在你还觉得我有用的时候,我绝对不走;如果你需要我死,我就去死;如果我背叛了你,你可以杀了我。”
李邺点点头,林涓喜以为自己下一刻就可以走了,不料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橘色的瓷瓶。
林涓喜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邺神姿风雅地说:“这瓶子里装的东西,叫噬心丹,只要吃下去,每个月二十二号之前必须服到解药,不然就会从心脏开始,慢慢地全身腐烂掉。”
林涓喜早变了脸色,李邺接着说:“作为我忠心耿耿的属下,吃不吃噬心丹又有什么区别呢?林小姐,你说是不是?”
林涓喜声音微颤:“你要我吃这个?”
李邺点点头,说:“你也可以走,我会派人送你出去的,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人,我也不会来找你。”
他一双妙目看着她,眸光深沉幽黑。
她无望地和他对视,声音尖利起来:“我都说过要给你效忠了,你还不相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不懂这个道理吗?”
“哦,我当然懂,不过,我可不想像可怜的卡尔那样,因为几块金子搭上命。”
林涓喜知道,她对卡尔的所作所为让她彻底戴上了不可相信的标签,她有些歇斯底里:“你和他不一样,你可以救我的朋友,我自己死也不会让你死!”
李邺恍若未闻,晃了晃瓷瓶:“你吃不吃?”
林涓喜盯着那只橘色瓷瓶,握它的手很美,修长,劲健,玉洁冰清,她却像看着鬼的手,只觉一盆冰块倾泻而下,血液都冻结了,她握紧藤椅扶手,艰难开口说:“如果我不吃,嫣然就会死。”
“对。”李邺说。
林涓喜咬紧牙关让自己镇定,平复良久,伸出细白纤巧的手,说:“给我,我吃。”
李邺把玩着瓶子,说:“你想好,这东西,吃了就再回不去了。”
回去不了——多么绝望悲凉的一句话!林涓喜面色苍白,却没有一丝收回来的意思,直直举过去,突兀、偏执而执着:“给我。”
李邺将瓶子丢给她,她接住了,从里面倒出一颗橘色小药丸,她闭了闭目,然后含嘴里咽了下去,这颗光滑的丸药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好像一颗定时□□,林涓喜几乎听到了胃液融化它的滋滋声,她嘴里都是酸水,本能地想要呕出来,却是死命用舌头抵着上颚,她不能吐!决不能吐!
李邺看着她,满意地抿嘴而笑,双目明辉动人,他说:“很好——解药是用我的灵珠炼出来的,你要是不想活了,就祈祷我早点儿死。以后每个月十五号晚上,我都会派人给你送解药,两年以后,我会给你的朋友治病。”
说完他又补充了句:“噬心丹这玩意,在三界人人不齿,所以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说着这样的话,他的神色没有一丝羞惭,仍然优雅从容。
林涓喜只觉迷迷糊糊,李邺拉了铃,声音分外尖锐,划过林涓喜耳膜,好像在因血液流通不畅的麻木之处划了一刀,皮开肉绽历历在目,却没有知觉。
一个清秀的小鬟进来了,李邺吩咐她:“木莲,送林姑娘出府。”
林涓喜跟随这个叫木莲的小鬟出了书房,走进清冷的石廊,身后门关上了,轻轻的响动如当头一棒,林涓喜清醒了,她其实一直清醒着,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不过出于自我保护,脑神经混淆视听,此刻,置身于冷冷落落的石廊中,绷紧的表情终于松弛,伪装的不堪一击的坚强瞬间垮掉,她扶着石墙,恐惧,悲凉,颓丧,仇恨,指甲抠着砖缝,深深地、用力地掐着,指甲破裂,指尖流出了血——命运从不由人,向来如此。
任林涓喜在后面难受地要死掉了,木莲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速度,履行着带路的任务。
终于走到了那所金碧辉煌的大厅,绕过素幔低垂的玉台,一撮火红跳进林涓喜灰暗的视线,她下意识抬起了头。
眼前站着位极美的男子,身材高大,红衣如霞,肤色微黑,一头乌黑的秀发倾泻而下,没有冠带,只是一圈红色抹额,愈发衬得五官浓秀俊美,可是这个美貌男子却让林涓喜不舒服,因为他神色特别冰冷阴沉,一双好看得不得了的眼睛里,眼神既不邪魅也不温润,而是一种憎恨,好像憎恨目光所及的一切事物。
此刻,这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林涓喜,木莲对男子行了一礼,男子眼珠子都没转。
林涓喜知道李邺府中稀奇事儿多,她不敢也不想好奇,就低下头从红衣男子身边走过。
“林涓喜。”在两人擦身而过时,男子突然叫住了她。对于男子知道她的名字,她并不奇怪,就驻足,转过头说:“你有事吗?”
男子没有回答,对木莲说:“你回去,让我送林小姐出去。”
木莲面露为难之色:“大人,不行的,主人让我送,我回去了不好交代。”
男子道:“你就说是我强迫你回去,执意要送林小姐出府,主人怪罪,我一个人承担,和你没关系。”
木莲还要说什么,男子冷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