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有些自甘堕落的意味。
灵界，虽说和人间不同，但也有日常的阴晴变化，只不过引起这一变化的，并不是太阳而是月亮。
每年的清明和中元，这些居民会负责驾驶灵界的交通工具，免费去人间游览一圈，只不过它们无法再世人面前现身，一旦现身就会彻底灰飞烟灭。
当然，它们并不是真的就永远失去了轮回机会。只是它们久居灵界，身上已经彻底沾染了灵界气息，想要重新投胎，必须和那些情绊之魂一起“受罪”。
所谓的情绊之魂，指的是被感情所羁绊，无法超然转世，不愿喝下孟婆汤，甘愿在奈何黄泉沉浸千年，无数次看着情牵念想之人从奈何桥头而过的苦情之魂。
千年之后，若还是执迷于旧情，自然可以借助奈何黄泉水的力量，不需喝下孟婆汤，也能重新步入轮回索道。
“那，这些鬼魂里，有没有重新转世轮回的？”
面对陈勃的质疑，黑无常伸出只剩骨头的右手，在虚空轻轻一抓，一大片迷蒙雾气迅速从它右手边弥漫开。
雾气很快形成一个镜子状，在那里有三个模糊的身影紧紧蜷曲着，不住颤抖地浸泡在橙黄的水里。时不时有些许气态物体从它们身上飘出，又很快回到它们身上，只是每次飘出和飞回，都会引发它们更为剧烈的颤抖。
“对了，给你看一个人，或许你还认识，或者说是熟知。”
随着一声略显威严的声音响起，原本昂首挺胸站立的黑白无常和一群牛头马面，全都无比恭敬的半跪在地，同时深深地埋下了头。
“哈哈哈，不必拘礼，此刻并不是在我的府衙。”
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面向和蔼的中年男子，一身唐装官服的从一旁的虚空中迈步而出。伴随着他的出现，原本有些暗淡的四周，也似乎微微有些明亮了起来。
“拜见崔判崔府君大人。”
身旁的姬莲等人一起出声，也极为恭敬的拱拳半跪在地，这更让陈勃有些奇怪了。
崔判，崔府君，为什么这个名号听上去，这么的耳熟呢？
陈勃眉头紧锁，上下打量着来人，对面那人也同样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现场逐渐变得安静了起来。忽然间，他响起了一个传说，不由瞪大了双眼，有些激动的看着对面。
“你，你是崔钰崔子玉，地府的生死判官。好了好了，你们都起来吧。”
“只是一个虚名而已，如今这人间的祸乱，到头来还要仰仗你们这些年轻后辈啊、”
崔判说着，上前搀扶住正要行礼的陈勃，同时又开口示意其余人全都不必拘礼。也就在这时，一团血色迷雾在崔判右手边，缓缓凝聚成形。
这是一个体态婀娜的女子，年约二十五六的样子，一张精致的脸蛋上，有着解不开的仇怨和悲切。而她一身唐装风的衣裳，似乎证实了她是唐朝年间女子的身份。
陈勃一脸疑惑的看着那个女子，心里一直在回味着崔判之前说的那句话：自己所认识甚至是熟知的，可是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女子缓缓抬起双眸，原本暗淡无神的眼眸中，忽然生出无限生机，伴随着诧异和惊喜，还有丝丝缕缕的哀怨。直到过了一阵，她才哆嗦着嘴唇，一步步无比艰难的，却又克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子，一步步走到了陈勃的面前。
她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右手，手指也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直到终于触及到陈勃的脸庞，她的双眼中才缓缓流出两行清泪。
“赵郎，赵郎……”
她哆嗦的呢喃着，任凭泪水滑落，却无比温柔而又贪婪的抚摸着陈勃的脸庞，似乎又无尽的思念，都只在这呢喃和抚摸中，缓缓从指间流出，逐渐溢满了陈勃的脸庞。
陈勃心底也有一丝错觉，似乎时光快速流转，穿梭了千年，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仅隔着一堵围墙，他和这个女子曾经深情对望过。
“他现在，不叫赵象了。你有着千年的记忆，而他已经百转千回了。”
崔判轻声提醒了一句，同时微微叹息了一声，一旁的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面们，也都微微摇着头退后了几步。
姬莲等人有些狐疑的看着这一切。很显然，那个女子身上的尸气已经无比浓郁，按理说被她触碰的人，绝对会在一分钟内尸气缠身，很快也会成为一具死尸。
可是，陈勃不但没有受此影响，那些尸气居然也无比温柔的，就像是在轻轻拂拭着一个情郎般，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已经千年了，你既是我的赵郎，也不是我的赵郎。”
女子幽幽的说着，脸上的思念和哀愁更为浓郁，身体里散发出越来越多的尸气，无比贪恋的缠绕着陈勃。
“没用的，没用的，你以为他还会想的起来嘛？就像我的李益一样，都是忘情之人，更何况你还是出墙红杏。”
第八十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李益？出墙红杏？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陈勃觉得脑袋一阵剧痛，无数汹涌的记忆潮水，如同决堤般冲了过来，却无论如何都记不清，也无法抓住。
而且，刚才说话的，并不是眼前的女子，而是崔判左手边的一个女子。
显然，这个女子也是一个鬼魂，只是她出场时的烟雾，不仅鲜艳如血，还夹杂着不少黑气，仿佛有着绵绵不尽的恨意。
“我们认识吗，似乎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陈勃边说，边轻轻用手环住眼前的女子，似乎是下意识的有保护她的想法。新出现的女子，眼睛微微一眯，似乎对他这样的反应极为敏感。
“不错，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看来你还有点良知，起码还没有丧失情感，这点倒是比李益强，”
女子说着，轻轻扬了扬下巴，颇为欣赏的说了句：“恭喜你啊，烟妹妹，看来你的赵郎，还挺不错的。”
陈勃有些郁闷的看着这两个女子，虽然不太清楚她们到底说的是什么，但却能听得出，明显是针对自己说的。
“等等，你们说的，到底是谁和谁啊，什么李益，赵郎还有烟妹妹的，你们不自我介绍一下？”
崔判轻声叹息一声，随即拍了拍手，冲着两个女鬼咳嗽一声。刚才还沉浸在各自感情里的两个女鬼，迅速退回到他身旁，只是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陈勃，一眨不眨。
“李益，难道你是霍小玉。”
南宫雨荷突然有些兴奋的喊了起来，同时她又仔细看了看第二个出现的女鬼，慢悠悠的说了起来。
“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
被称为霍小玉女子颇有些惊奇的抬起头，看了看南宫雨荷，皓首轻轻点了点，随即若有所思的开了开了口。
“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徵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她越说越慢，尤其是最后十六个字，几乎是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浓浓的怨恨之情，深深包裹着那些字弥漫在四周。
“看来，你的历史还不赖，至少现在还有人知道霍小玉，能念出她死前那番话的，也极为罕见了。”
崔判轻声说了句，同时指了指第一个出现的女鬼。
“其实，这位你可能也听说过。步非烟，同为唐朝痴情女，而且和霍小玉一样，都是烟花女子。”
南宫雨荷瞪大了双眼，仔细看着那个女鬼，随后又把目光移转到陈勃身上，许久才恍然大悟的出声。
“哦，怪不得先前霍小玉说你是出墙红杏，你就是那个千古痴情，死不后悔只为情的步非烟。”
步非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可这个笑却让陈勃如遭电击，刚才汹涌退去的记忆潮，再度冲刷了过来，只是这次多少有了些眉目。
那是一个清晨，隐约察觉自己似乎是在练剑，偶然的一个腾挪，恰巧视线漫过那堵矮墙。矮墙的那头，一个轻盈纤瘦的女子，柳眉素颜的站在园中。
只是周遭的群花，都比不上女子一丝的容颜。但是更吸引他的，不是女子的面容和身材，而是她浓的解不开的忧愁，还有那对视而来的目光。
只是那轻轻的触碰，她的眼中有了自己的倒影，似乎自己的眼中也同样有了女子的身影。陈勃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尤其是这等美人，只是这次似乎并不是一见钟情那么简单。
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着，陈勃微微眯着眼，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只是他身上原先缠绕的尸气，却在缓缓的渗透进身体里，唯一奇怪的是依旧没有任何尸变的反应。
“崔判，这是……”
崔判伸手阻止了王重阳继续的询问，而是示意众人依旧耐心观望。
步非烟对崔判深深的鞠了一躬，重新一步步走向陈勃，只是这次和刚才的略有不同。
每一步下去，她的身影都会清晰一丝，同时身上的尸气也会消散一丝。当她最终走到陈勃面前时，整个人居然完全没了任何一点尸气，脚下也隐约有了些许淡薄的倒影。
“烟妹妹，你……”
霍小玉的话被崔判伸手止住，她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泪水在眼眶中流转，久久徘徊着不肯轻易滴落。
陈勃的影子里，一个身影迅速站了起来，很快覆盖了他全身。伴随着那个身影的全面覆盖，他身上也换上了一套古代男子的青衣，原本眯起的双眼间，缓缓睁开，浓浓情意无声无息的洒落了一地。
“非烟，这千年的苦熬，苦了你了。”
男子开口的声音，也不像陈勃的声音，而且柔情无比，同时紧紧环住了步非烟，生怕她下一秒离开一般。步非烟同样深情的看着他，两片红唇快速哆嗦着，整个人也跟着颤抖，泪水不断溢出眼眶。
“世人都说你是出墙红杏，却没有几人记得你对爱情的向往。只可惜，我终究只是一介书生，即使能挥舞刀剑，又怎能敌得过尘世间的道义之剑……”
步非烟抬起纤纤玉手，轻轻抵在陈勃的唇间，微微摇着头，脸上却挂着一丝欣慰的笑容。
“生既相爱，死亦何恨。赵郎，我以为你已经忘却了我们的情意，在奈何水中的千年里，我也曾想放弃，可是我终究放不下，还记得你曾经写给我的诗吗？”
“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见说伤情为见春，想封蝉锦绿娥困；叩头与报烟卿这，第一风流最损人。”
说完，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两张嘴也越来越近，直到最终浓密的粘在一起，许久不曾分开。
“赵郎，我要走了，我终究没有熬住千年的苦楚，犯了禁忌不得不轮回转世了。”
许久，步非烟推开了陈勃，深情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的一切都烙印在心里。
“这是我给你最后的馈赠，希望你能够解开这迷局，破解千年古城的诅咒，还天下有情人一个朗朗乾坤。”
说完，她缓缓后退着，同时脚步变得无比轻盈，整个人也开始旋转起舞起来。
“此情可待成追忆，就让小女再为赵郎跳上一支舞吧。”
第八十一章 情殇（）
随着步非烟一字一句的低吟，她全身上下居然逐渐浮现萤火，点点光碎点缀着，让她看起来更像是出尘仙女，有着别样的美感。
陈勃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陈勃，还是赵象。身体似乎很奇怪，既有对步非烟的记忆，也有和纳兰若水的回忆。
心里有对步非烟的思念、愧疚和爱恋；也同样保留着对若水的牵挂、担忧和眷恋。
突然有了这些回忆和情感，让他有种诡异的分裂感，似乎自己变成了两个人，却又紧紧融合在一起。
面前的步非烟继续跳着曼妙的舞蹈，动作渐渐加快，只是注视着陈勃的眼眸里，浓情蜜意已经浓郁的无法轻易化开了。
“赵郎，别再想我了，也别再寻觅了。从此以后，世间再无步非烟，此情了然赵象缘。”
她轻声低吟一句后，浑身上下的荧光，稍稍明亮了些，也逐渐扩散了些。
随着一声轻响，一点荧光缓缓飘出她体内，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陈勃急忙伸手想要去抓，可是那点荧光却无比灵活，很轻易地就从他的指缝间溜走，继续漫无目的的游荡。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荧光从她体内飘出，四周的温度悄然升温了些许，只是此刻的陈勃，双眼已然被泪水模糊了。
伴随着漫天飞舞的荧光，他拼命而又徒劳的挥动着双手。只是那些荧光，调皮的和精灵一样，在他的指尖、肩头、鼻翼和发丝上轻快的跳跃着，又缠绵的和一个柔情的女子，留恋的划过他的全身，缓缓腾空而去。
“步非烟……”
陈勃哽咽着吐出三个字后，彻底么有了下文，他不知道究竟是所谓前世的赵象在呼唤，还是此刻自己处于同样感触下的回应。
就连一旁始终目无表情看着的崔判等一群地府之人，也都别转头不忍直视。所有人都默默站立着，只有一人轻叹一声，一步步走了过去。
霍小玉坚定的走着，每一步都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有些不知所措，千年奈何谁的冲刷，让她已然忘记了情为何物，可偏偏就在此时此刻，她再度又有了当初的情动。
短短二十米不到的距离，她居然走了将近五分钟，直到来到了陈勃的身旁，她才犹豫不决的伸着手。
“你究竟是前世的赵象，还是今生的陈勃？”
她的疑问，也是所有人的疑问，在场的所有人再度视线交汇，凝聚在陈勃的身上。
此刻的陈勃，双膝跪倒在地，两眼略显迷茫的注视着远方，那里隐约可见些许迷蒙的荧光。
“赵象也好，陈勃也罢，都是一世虚名，又何必执迷于此。”
陈勃没有起身，也没有张嘴，只是他身后影子里站着的身影，缓缓发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可是，生死真的就能隔绝情愫？这个千年的等待，只为见彼此最后一面，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