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被老核桃用绳子扎起来的腰,看着还没我大腿粗呢!要不是内脏被掏空了,再怎么勒,也勒不出这个样儿来!老核桃到底弄下来一个什么东西啊?
我刚往老核桃那边看了一眼,他就冷着脸道:“是不是昨天追你的人?”
我仔细想了想,昨天那女的追我时,我就在她靠在炕沿上的时候看见过她半边脸,跟麻袋里那个人也差不多少,干脆点了点头:“是!”
“那行了。”老核桃伸手把那女人抓了起来,像是夹着行李似的夹在胳膊底下,转身又上了山。等他回来的时候,却空着两只手。
还没等我赔上笑脸,老核桃就炸锅了:“看把你能耐的,往坟地里扔麻雷子!你还想干啥?”
“你知道那坟地是怎么回事儿吗?那是聚阴气的地方!我故意在坟上掏个窟窿,就是为了把阴气泄出来;只有泄了地气,高大头那一家子才有救。你可倒好,一脚踩上去就算了,还敢往里扔麻雷子!炮仗一响,里面的鬼魂能不伤着吗?”
老核桃带着一副“鬼咋没有弄死你”的表情,咬牙切齿的道:“你小子要是胆儿肥,你别跑啊!我这边还没把那死鬼按下去,你倒先跑了!你身上沾着阴气呢,荒山野岭里的各路冤鬼不找你找谁啊?我要是再晚去一会儿,你就得让女鬼把你身上的阳气借光!你就得成那死孩子!”
我听了半天,才出声道:“你没走啊?一直在那儿看着?”
“我要是走了,你早死了。”老核桃没好气地道:“我一出屋就知道你跟在我后面。我故意装不知道,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个深浅。”
“我这不是知道了吗……”我笑嘻嘻的道:“你究竟是啥人?”
“胡子!”老核桃一瞪眼。
我眼睛一下亮了!东北胡子闹得确实厉害,可是这胡子里也有好坏,东北抗联里有一部分人原先就是胡子。我最爱听别人讲胡子、讲大仙儿,干脆凑到老核桃边上:“你真是托天梁?”
我早就听人说过,一个绺子里除了大掌柜之外,最厉害的就是四梁八柱。这四梁的头一梁叫“托天梁”,也叫“搬舵先生”,是绺子里的军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行动前,要占卜凶吉;遇险时,要祈神庇佑。
老核桃连鬼都能打跑了,肯定是哪个绺子里的托天梁。
我这话刚一问完,老核桃就呸了一声:“托天梁算他娘的鸟鸟……老子是盘山鹰!”
我这一听更乐了,软磨硬泡的让他给我讲讲盘山鹰是咋回事。老核桃被我缠得没办法,才告诉我:
谁都知道托天梁是绺子里的军师,但是,多数托天梁都是扯蛋,不是混不下去的教书先生,就是半吊子的大仙儿,遇上事儿,除了能出个主意,什么都干不了。这样的人在的绺子,都是在山边晃悠,进不了深山;要是真被逼进了深山老林,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绺子里真正有通阴阳、斩鬼神、跟仙家借路这种大本事的,叫“盘山鹰”。只有常年窝在深山老林里的龙头大绺子,才有盘山鹰;也只有盘山鹰带的绺子,才不惧鬼神。
第三章 拜石入门()
老核桃的话,我当然不信:“你瞎扯啥呢?老辈人都说鬼怕恶人。胡子不狠不凶,那还叫胡子?”
“滚你爹的!”老核桃张嘴就骂开了:“胡子再厉害也只能跟人横,跟鬼神行吗?”
“你在山外都能撞邪,胡子那可是常年活在深山老林里,个把月都不下山一回的;遇上官兵围剿,还得往更深的林子里钻,躲上三五个月那是常事儿,撞邪那也是常事儿!”
“解放前那会儿,是个人都知道,越深的林子里,怪事儿就越多,越往深山里去,出来的机会就越少。胡子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谁手上没沾过人血?杀过人的人,比常人更容易撞邪。一个绺子里,要是没个能跟鬼神打交道的人,进一次深山就别想再出来。要是没有能镇住鬼神的本事,师爷凭什么坐绺子里第二把交椅?”
我这一听,眼睛就亮了,死活缠着老核桃,要跟他学盘山鹰的本事。
其实,我那个时候还真没想太多,也就是个孩子心气,遇上觉得好玩的事情,就想跟着学。
“你想给我当徒弟?”老核桃看了我半天,才点了点头:“还行,有胆子、有义气,命也够硬,还没什么牵挂,做我徒弟倒是不错。可是,我有仇人,将来要是遇上了……”
老核桃想了半天,最后咧嘴一笑:“现在哪儿还有胡子了,拿江湖道道吓唬你干啥?我这点本事,要是带棺材里了,还真有点儿可惜……走,我带你去拜山。”
老核桃从家里翻出一捆子黄香、黄纸、一壶酒,又弄了只活鸡,就带着我往村头那边儿走。
我走了两步才问老核桃:“咱们这是去哪儿?”
老核桃头都没回:“去砍头坡。”
我让老核桃吓了一跳那可是一个闹邪门儿的地方!
砍头坡,不是真用来砍人脑袋的地方。起这个名儿,全是因为坡下面有块石头,那块石头就像是一个被倒捆着双手、跪在地上往前栽倒的人;人脖子的位置正好搭在河边上,河水正好在石头前面推出来一个坑。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被拉到河边砍了脑袋的尸体。
更怪的是,不管下多大的雪,都埋不住那块石头的“后脊梁”。大雪天去看石头,就跟让雪埋了半截的尸体似的,还腾腾冒白气儿。
当地人宁可多走二里地出去,也从来不顺着砍头坡上山下山。他们都说,要是踩了那块“没脑袋”的石头,一准撞邪。
老核桃领着我去那儿干嘛?
等到了地方,老核桃才把东西对着死人石摆到地上:“一会儿,你就给那石头磕头,我不说停,你就别停。”
我一下愣了:“咱们不是得拜祖师爷吗?”
“盘山鹰,不拜祖师爷,就拜断头台。”
胡子不是没有祖师爷,东北胡子拜的祖师爷是达摩老祖。这事儿听起来挺奇怪,但确实是真事儿。达摩老祖是十八罗汉之一,十八罗汉劫富济贫,胡子为了标榜自己是义匪,才拜的达摩老祖。
老核桃絮絮叨叨的道:“干胡子的,十有**逃不过脑袋上那一刀,不是被官府剁了,就是死在别人手里,拜断头台才是正经事儿。”
“这里有个现成的砍头坡,那是好事儿。要是没有,咱们就得砍颗树,放倒了之后,把树冠砍下来,当没脑袋的死人用。”
老核桃点了香,自己拎着公鸡站到了死人石后面:“跪下磕头。”
我刚一跪下,老核桃就把公鸡的脑袋给拧了下来,手一松,把没了脑袋的公鸡扔在了死人石上。
我也不敢多看,赶紧低下脑袋磕头。等我第一次起身的时候,正好看见,没了脑袋的公鸡顺着死人石往前跑,腔子里的血喷得满地都是。
我刚磕了三个头,就听老核桃喊了一声:“行了!”
等我抬头看时,那只鸡已经趴在死人石上面,鸡脖子正好压在石头的断口上,鸡血顺着石头一直往下淌;离老远一看,真跟刚被砍了脑袋的人一样。
老核桃踩在石头上,一脚把公鸡给踢进了河里,隔着河沟蹦到我前面:“你天生就是做盘山鹰的材料!咱们回家!”
老核桃告诉我,让公鸡跑断头台就是看祖师爷收不收我。公鸡像刚才那样停在石头正当中的,就代表石头替我挡了一条命,将来我肯定能躲过一次断头之祸。
公鸡没停正中间,他也一样收我,但是将来遇上大祸的时候,可就没有那么好运道了,不死也得落个残疾。
公鸡跑偏了,从石头上掉下来,那就是祖师爷不收我,老核桃说什么也不能传我本事。
可拜师没几天,我就后悔了……盘山鹰那套功夫简直就不是人练的!术门的功夫得学,杀人的功夫也得学,江湖规矩得学,就连木匠、炉匠这样的小手艺,他也教我。
我问过老核桃,怎么学这么多?
他说了,谁让盘山鹰是胡子呢?
要是光吃大仙儿这碗饭,学个请神看事儿什么的就够了。但是,当胡子不行!
胡子得有拔刀立腕的本事。真要上了阵,谁管你是不是师爷,见着了抡刀就砍、拔枪就崩;指着别人过来救你,脑袋都得让人拎走当尿壶。功夫就是保命用的。
“教你小手艺,那是盘山鹰的规矩。谁也当不了一辈子胡子,早晚有金盆洗手的时候。胡子不知道存钱,不在绺子里了,早晚得饿死,小手艺是为你安身立命用的。有时候踩盘子也能用上,好好学。”
我不好好学行么?
老核桃教人比鬼还狠,学不好就真踹人,我差点儿没让他踹死。一开始我天天哭,时间长了,也就不觉得累了。
我总问他,我什么时候能不学?
老核桃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在我胸口上纹上一只鹰,我什么时候就能出师。
胡子纹身有讲究胡子纹身只有龙、虎、鹰、狼。
只有掌柜的,才有资格纹龙、纹虎;绺子里最能打的纹狼;师爷只能纹鹰。一般绺子里的师爷,还没资格纹鹰。瞎往身上画花的,让人看见了,把你人皮揭下来一块都算是轻的,弄不好就得没命。
我知道老核桃也就是这么一说,他心里想让我继续上学,不会真给我纹身。那东西一上身,将来哪个大学敢收我?
我跟老核桃在一起住了十七八年,他除了不告诉我绺子里的事儿,一身本事一点儿没落的让我学了个遍。
本来的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直到那年我高考完……
我刚从考场出来的那天晚上就接到村里的电话,说是老核桃要不行了。
我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连招呼都没跟别人打,就一路往回跑。老核桃都已经九十多岁的人了,年轻时还受过暗伤,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撑到再见我一面,路上一点儿没敢耽搁。等我到家时,天也快亮了。
我一进家门,就看见老核桃穿着一身寿衣,盘着腿坐在炕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门口,像是专门在等我。
“你不是快……”我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谁他么没事儿跟我开这种玩笑?
老核桃慢慢悠悠地开口道:“我昨晚上就死啦,你这是在跟死人说话呢。”
我当时就一个激灵。老核桃要是不想走,确实有拖上一天半天再走的本事。他说的不能是真的吧?
老核桃开口道:“我等你回来,就是怕你把我给烧了。记得,给我弄口棺材,亲手把我埋了,明白不?”
我刚一点头,老核桃立刻直挺挺地倒在炕上,没气儿了。
第四章 不许跪()
我没想到,老核桃怎么会说走就走,就这么没了,趴在他身上哭了个昏天黑地。哭归哭,他交代下来的事情还得办哪!
我不得不说,他给我出了一个难题,那个时候实行强制火葬,大白天抬棺材肯定进不了山,我被警察抓起来关几天是小,老核桃的遗愿完不成,我一辈子都不安心。
我守在老核桃身边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
我先用家里的木方子,像是做拼插积木似的,弄出来六块板子,到了地方只要先后一插就是一副棺材。抬板子山上,目标肯定能小不少,不容易被人发现。
接下来就是怎么上山,白天抬肯定不行,怎么走都能被人看见,我想来想去,最后偷摸给县里狗子打了电话,只说让他带几个信得过的哥们儿回来,帮我个忙。
狗子是我同学,也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他念完初中之后就在社会上混,我们也就不常联系了。但是以前的情分还在,我的事儿,他不会不帮忙。
我在家等到天黑,狗子才带着四个人赶了过来,我在家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一副担架,把老核桃放在担架上,用棉被盖了,我和狗子抬着担架,另外几个人背着木板,连手电都没敢开就悄悄出了村子。
进山的大路,在村子正面旁边有护林站的人,我们从那过去肯定得让人看见,干脆就转了个圈,从砍头坡方向上了山。
我前脚刚趟过河沟还没等踩着死人石,就听身后咔嚓一声,担架的两根棍子就全都断了,老核桃一下翻进了河里,我赶紧把老核桃从水里拽了出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坐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按理说,抬人的时候,杠子断哪儿,就该在哪儿下葬,那是死人自己选的地方,可我总不能把老核桃给埋河沟子里吧?死人石那里就更不行了,那块石头足有五六顿的分量,凭我们几个还能把石头掀开去埋老核桃?
狗子在边上看了好半天,才开口道:“要不,你把人背上,咱们继续往上走?”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而且除了我,也没人敢去背死人。
我擦干了眼泪,把老核桃用孝带子绑在身上,背上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去,那时候,正好是深秋,蚊子成群成群的在草稞子里钻,没走多远我身上就被叮的全都是包,胳膊上钻心的刺挠,想挠还挠不着,就只能这么硬挺着。
死人身上本来就凉,加上被水给浸过,一溜溜的凉水顺着我脊梁直往下淌,冻得我连着打了几个哆嗦:“蚊子真他么多,狗子,你要是刺挠就站着挠挠。”
“没事儿,蚊子没咬我。”狗子一开口,我就觉得身上更冷了,冷的就好像有人直往我身上扔冰渣子。
我刚想让狗子给我点根烟驱驱蚊子,却发现狗子他们连个手电都没开:“你们怎么不开手电?”
狗子走在前头连头都没回:“我们能看着?”
“能看着?”我当时就觉得不对了,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就算是我这样练过功夫的人,也看不出多远,他们怎么就能看着路?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瞎扯什么呢?赶紧把手电打开,我看不清路了。”
狗子说了一句:“开就开呗,你别害怕就行?”
我还没等说话,身后就亮起来两道说点光,光柱在狗子身上一晃,我才看见,他脑袋顶上好像是瘪了一块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