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寿衣,透露半裂的老男人站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勾着唇角,虽然没有声音,钟夙还是感觉他正桀桀地笑着。
随之出现的,还有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身着旗袍长发凌乱的年轻女人,还有早前见到的白裙女人
月色掩映之下,他们的脸上,都泛着幽绿的光,神情几乎一模一样,半是僵硬,半是狠戾。
戚不负扫视着越来越多的孤魂野鬼,漆黑的眸子越发暗了起来,她抬起手,张着爪子,厉色也越来越深,感受到危险的气氛,战意也开始在她心底蔓延。
百鬼夜行又如何?
她是从未输过的厉鬼!
察觉到她身上不断席卷的鬼气,钟夙微微皱眉,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温热的手掌缓缓向下,握住了她的掌心。
他说:“对方有意激怒你,别动。”
做了这么多年鬼,她有鬼的习性,当她抛弃了她多余的人的习性之后,就可以说是一只真正的鬼了,然而这也正是对方所期待的,那个阴阳师,需要的是满状态下的戚不负。
只是,对手看样子,是低估了他钟夙。
钟夙牵着她的手,半秒之后,抬起另一只手,咬破手指,凭空画符,面前,符光隐隐闪烁着。
他一边念道:“上呼玉女,收摄不祥”
凌空最后一笔还未落下,一个人影便从天台之后跃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把银色的日本太刀,刀影一闪,直逼钟夙。
钟夙警觉,松开牵着戚不负的手,迅速侧身闪开,他扫了那人的打扮一眼,说:“是日本的阴阳师。”
几乎同一时间,围着的众鬼了扑了上来,戚不负周身鬼气肆意,她瞥了那戴着高高的帽子,穿着怪异的衣服的男人一眼,转身之间,掐住了一只鬼的脖子。
“姥姥的”
就算是一只优雅高贵的鬼,她也还是骂了脏话了――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只优雅高贵的女鬼。
钟夙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刃,轻轻张了张嘴,右手甩了甩,锋利的剑刃凭空变长,抬手间,刚好挡住那人的攻击。
戚不负一边耐着性子,忍受着周身混乱又席卷的恶鬼之气,问道:“这个人妖,是准备干什么啊!”
他握着剑,以退为进,一边和那人接受,一边说:“估计是想要炼出一个强大的鬼仆。”
他们这些阴阳师,能画符念咒,施行幻术,还能支配鬼怪,在某些方面,和他有着很大的不同。
钟夙不会施幻术,钟夙不会支配鬼怪,钟夙也不会耍岛国太刀。
听到鬼仆两字,戚不负震怒,眼角鬼王之印也隐约闪了闪。
她怒骂一声:“鬼仆?姥姥的!他去吃…屎吧!”
随后鬼力大涨,直接将一只不知好歹扑上来的小鬼震得魂飞魄散。
她迅速转身,漆黑的长发随风向后扬去,猛然扑向那个穿着怪异的男人――对于这么愚蠢且天真的阴阳师,她一定要亲手送他下地狱。
身穿宽大袍子的男人侧身躲开,挥了挥手中的太刀,凭刀画符,直逼戚不负身前。
符印逐渐变大,钟夙挺身挡在她面前,长剑一扫,将符印破坏,顺手将她推到一边。
他淡漠地开口:“在我动手之前,还望阁下留下大名。”
如果这个男人听不懂国语的话,他就只能让他变成一具无名尸体了。
对方说了一句日语:“****”
钟夙微微蹙眉,表示听不懂。
看来是无法沟通了,明白这点之后,他握紧手中的剑,用力对上迎面砍了过来的太刀。
戚不负拍了拍手,嘴角挂着高兴的笑容,原来这只天师相公,还是挺为她着想的嘛,此时的戚不负,已经忽略掉了钟夙只是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不让对方为所欲为这个原因。
还未反应过来,她的脖子便被那只穿着寿衣的男鬼从背后扼住了,他扼着她的脖颈,冰凉透骨的阴气吹在她身上。
戚不负有些难受,扣住他毫无感觉的手腕,凄厉地怒吼一声,如同鬼王降临一般的气势将他震开,随后猛然转身,朝他扑了过去。
人与人的角逐,鬼与鬼的争斗,各自陷入难解难分。
钟夙从没想过,戚不负这只厉鬼,真的会有这么凶残的一面。
只是,那都天大煞,到底是还未开始,还是已经结束?
临近子夜,灌木丛中,熟睡的野狗忽然睁开了眼睛,疯狂吠叫了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相继,又有第二只狗开始了凌乱的吠叫,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一样。
“汪汪汪”
第13章 小鬼抬尸()
戚不负露出了厉鬼狠戾的一面,但是面对好几只百年恶鬼,她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她输在了她的人性之上,她身上那强大的鬼力,根本无法全部发挥出来。
钟夙节节后退,这个怪异的男人,并不仅仅是一个外来的阴阳师,还是一个优秀的刀客,也许,日本的人太刀都玩的不错。
他只是一个中国天师。
思忖之间,金属的碰撞之声越来越急促,他退到阳台边上,紧紧靠着围栏,为了躲开攻击,身子猛地向后仰了仰,对方反应极为灵敏,眨眼之间,刀刃挑向他的手腕。
一秒的交手,钟夙手中的剑突然脱手,随着重力,掉到了楼下的花坛里。
怪异的阴阳师阴沉地笑了笑,抬腿扫向他的脑袋,同时甩出一串符印,困在他周围。
“*****”
他又说了一句钟夙不懂的日语――也许是咒语。
说完这句他不懂的话,转身便直逼身陷群鬼之中的戚不负。
钟夙皱眉,下意识地上前,接触到周围那一圈符印的一刹那,眼前的场景却猛然变化,一个穿着奇异衣袍的女人出现在烈火之中,衣袂飞扬,裙角染上炽热的火焰,她轻轻旋转着,似乎要倒下。
他看不见她的脸,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是却莫名感到一股神伤。
钟夙知道,这是幻境,阴阳师的秘术。
突然之间,他想起来戚不负,那只白痴的女鬼,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彻见表里,无物不伏!”
他默默闭眼,结印念咒,法力尽出。
睁眼之时,面前所见,终于回到了天台之上。
戚不负身上的鬼王之印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周身的鬼气已经是她所能控制的最强状态了,前有恶鬼,后有阴阳师,这种状况之下,他们还是难以靠近她。
钟夙正想做点什么,戚不负漆黑的眸子便瞬间煞白,独留眼白,神色碜人,周围的鬼气再度提升。
一时之间,百鬼哀嚎。
那阴阳师见到这一幕,嘴角却微微扬了扬,伸手之间,一大串诡异的符印逼向戚不负。
钟夙微惊,来不及思考,他甚至连破阵的时间都没有,伸手向腰间,拔枪。
各自的速度都很快,伴随着一声枪响,男人惨叫一声,厉色女鬼仰天哀嚎。
方圆几百米,犬吠不断。
钟夙迅速破阵,快步跑了过去,接住几欲倒下的戚不负。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女鬼摔在地上会疼吗?
阴阳师捂着胸口,躺在地上,还不忘恶狠狠地看着他。
他被瞪得很无奈,这个世界上,有谁规定了,阴阳师和天师之间的斗法,只能用冷兵器呢?
现在是信息科技时代了好不好!
那穿着怪异的阴阳师吐出一口鲜血,不甘心地倒下,钟夙不再理会,看着怀里孱弱的女鬼,她身中好几道符印,又被外来鬼气所伤,若非鬼王之印相护,她早已魂飞魄散。
周围的恶鬼虎视眈眈,凄惨地发出碜人的声音,钟夙扫视周围,沉默了良久。
戚不负的眼睛终于是慢慢恢复了过来,她眨了眨漆黑的眸子,弱弱地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长长的指甲险些扣进他的肉里。
他低头,看着她,唤了一句:“戚戚。”
听到他的声音,她的脸色忽然就委屈了起来。
钟夙想了想,说:“你现在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手中的力度不由自主地加了加,指甲真的嵌进了他的肌肉里。
他皱了皱眉头,随后说:“戚戚,我要解决这些恶鬼了。”
戚不负还是摇头。
他忍着手腕上的疼痛,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感受着淡淡的冰凉,缓缓闭上眼,含着强**力的咒语念出。
“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
戚不负死死地拧着眉头,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超度咒,能够有这么强大的震撼力,她浑身颤抖着,缩在他怀里,身上九渊留下的护印的力量已经发挥到了极致。
感情这只天师一直不舍得放大技能,就是因为会波及她啊!
她狠狠地掐着他的手,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什么。
在她的意识里,似乎是过去了很久,那强大的力量才逐渐消失了,戚不负睁开眼,惨白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钟夙这才发现,她身上那如血的红裙,竟然已经变成了纯净的白色。
这只女鬼的气力,损失得很严重啊。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问道:“怎么样?”
戚不负哑着嗓子,说:“戚戚好难受。”
他沉默片刻,说:“要我送你回森罗殿么?”
鬼王既然会护她,这一次一定也会帮她。
戚不负却摇了摇头,说:“戚戚不要九渊,戚戚要相公,我想吃东西。”
钟夙无奈:“等我把天台上的这具尸体处理了,就带你回家。”
回家,这简单的两个字怎么就那么好听呢?戚不负忽然内心咆哮,浑身疼痛,但是隐隐约约还是有那么一点高兴的啊!
他放下她,凭空画符,符印落地之时,变成了几只扎着辫子的白脸小鬼,穿着红色的肚兜,一摇一摆地走着。
好几只小鬼“嘻嘻”地笑着,声音似乎带着天成的回音,幽幽的,有些碜人。
“众小鬼听令,把这具尸体抬走,找个荒郊野外埋了吧。”
苍白着脸的小鬼“嘻嘻”地笑了笑,纷纷上前,将那阴阳师的尸体抬走,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带上那把太刀。
小鬼的身影若隐若现,蹦蹦跳跳的,僵硬的尸体在他们的抬举之间,像是活了一样,手舞足蹈起来。
“呐,我要这只脚!”
“给我一只手!”
“嘻嘻,我喜欢头”
钟夙回到戚不负身边,见她还是无力地躺在地上,缓缓将她抱了起来,默默念咒,微施法力,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楼下。
他捡起那把短刃,放在身上,朝停车场走去。
正是子夜时分,阴气极重,他抱着如同幻影一般的戚不负,走在没有什么人的街道上。
前方,一个醉汉踉踉跄跄地走着,手中的酒瓶晃来晃去,他看着钟夙,只见他两手空空,却始终保持着托着的姿势,缓步走着。
醉汉揉了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借着微弱的月光,忽然瞥到月光之上,他的影子之中,叠着另一个影子,细细的长发,如鬼魅般飘扬着。
鬼本是没有影子的,但是现在的时间,阴气很重,才会让他产生这种幻觉而已
醉汉惊了惊,酒醒了半分,将手中的瓶子扔了出去,落荒而逃。
第14章 九渊和戚不负()
回到家中,钟夙便说:“不知道你的食量如何,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好几支白蜡烛,还有一些香。
戚不负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将蜡烛和香摆放好,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半躺着,拿起一支蜡烛,咬了一口,姿态有些高傲。
钟夙想了想,说:“我可以帮你立一个牌位,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
她放下蜡烛,说:“好啊!”
他帮自己倒了一杯香槟,看着咬着蜡烛的鬼,又忍不住暗自吐槽起来,这只女鬼的吃相还真的挺白痴的。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问:“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到底是怎么样的死法,能够造就出这么白痴的女鬼?
戚不负摇了摇头,说:“姑奶奶死了几百年,已经忘记了。”
他沉默片刻,说:“鬼王应该知道吧?”
她满不在乎地说:“九渊那个家伙,他每日都是一副日理万机的模样,哪里记得这么多。”
说完,她便觉得吃饱了,调息了一番身上的鬼气,缩在沙发上,背对着他,缓缓闭上了眼。
她回想起钟夙的问题,心中有些堵塞,她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呢?
康熙四十一年,戚不负出生,随母姓。
她的母亲是汉人,当时在一个满室家族做丫鬟,后来被家里的老爷强暴,因为年轻貌美,被立为妾。
怀胎十月,终于生下了她,当时正好是子时,本是平静无云的天气,却天雷乍响,鸣声不断,犬吠相迎,出生之后的戚不负,不似一般婴儿体软,皮肤煞白,充满煞气――关于这些,都是她听家里那些下人说的。
后来,母亲遭到了正室的挤兑,恰逢父亲病重,那正室夫人请了道士来家中做法,道士一见到她,便说她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想要治好老爷的病,唯有做一场法事,把家里的天煞孤星脱光衣服,在腰上绑着石头,沉河祭神,家中命脉才能得以延续。
父亲病重,家中无人主事,母亲为了救她,被陷害致死,戚不负也在大夫人的逼迫下,强行沉河。
时年二九。
她本是不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的,直到后来的后来,她见识到了许许多多奇特的东西之后,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命定克人。
戚不负深刻地记得,随着那块巨大的石头,沉入河底的那一刻,她睁着眼睛,任凭水灌入自己的喉咙,连挣扎都没有,直到窒息死亡。
黑黑的长发,像水草一样在在水中蔓延,一丝不挂的身体,失去了一切血色,她以为她死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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